第三章 天意弄人

其實，如果在身體出現不適的初期，黎明智能夠懸崖勒馬，放開這些強烈的執著和追求，做到清心寡欲，也許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但是這個世界是沒有如果的，這個世界能具有大智慧的人是鳳毛麟角，黎明智也曾經想過救助於別人，但是誰能給指引呢，別人都沒有他懂得多呢。

沒辦法，只能自己鑽到書山書海中去尋找辦法，只要覺得有用的書他都去讀，去吸收，采百家之長嘛，總會找到辦法的。

知識能夠改變命運，他也一直相信這一點，所以他就博覽群書。但是懂得越多，其實就會變成一種干擾，佛教中把這個現象叫做「知識障」，就是使得自己的思想都亂成一團，雜念紛飛，黎明智就掉進這個陷阱裏面。

那個頭痛其實不算得了什麼，最令黎明智難受是那種心裏的煎熬。

那種通過知識可以改變命運，掌握各種知識和技能，在社會上作出巨大的成績來，出人頭髮，這種觀念最後變得根深蒂固。

站在佛法角度來說，所謂的理想和追求，都是一種強烈執著之心，都是錯誤的。

在這個強烈的心理下，現實中的黎明智卻連最基本的學習都做不到，那種巨大的反差使得他的心裏是無比痛苦的。

當黎明智的精神全力關注在這個痛苦上的時候，就會陷入到這個痛苦給放大的泥沼中，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笑對青山山亦笑，哭臨碧水水亦泣。當人心裏痛苦的時候，看到整個世界都是灰色，就是這麼的一個道理。

黎明智那個追求成功的強烈執著心的形成過程是非常複雜的，在生命中的一段段經歷使得它變得越來越強烈，最後就造成他現在的這個艱難的局面。

如果人的命運是由神靈所操控的話，用一句話來說就是天意弄人。

在小時候，有一次黎明智正在熟睡，卻給一陣爭吵聲給吵醒了。原來是爸媽在吵架，吵架的原因就是爸爸事業上不成功，不能好好地照顧到家庭，媽媽心裏有怨氣。

當時的黎明智，為了不想給父母知道，一直在裝睡，但是心裏卻無比的難過，含着淚而睡。雖然那件事情他很快忘卻，但是那種只有成功才能得到幸福的思想，在他腦海里深深扎了根。

隨着年紀的長大，看着父母一次次的爭吵，最後形同陌路。那個為了自己，也為了父母，渴望成功的心理在不知不覺中一次又一次變得強烈。

少年時期，黎明智非常喜歡看書，各種歷史人物的傳記都一一讀過，一種想要成為偉人的強烈心理就慢慢形成了，可以說是這個追求成功的心理達到了極點。

在這顆強烈的心作用下，黎明智的心裏是不允許失敗出現的，也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其實，世界上偉人都是在不知不覺中成為偉人的，偉人是後人對他的評價。後來的人在總結他成為偉人經驗時，都把他的成功歸結於他種種的努力，人定勝天嘛，認為人的意志可以改變一切。

這其實是一種謬論，是一種唯心論，但是少年時期的黎明智卻奉為真理。所以黎明智誤以為偉人都是通過各種的努力就一定可以達到的，人的意志可以決定人的一生，這個觀念就使得他鑽到牛角尖里去。

那個時候，他就起早貪黑的努力着，但是現實中，個人的努力是微不足道的。所以他就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困難挫折，也曾經動搖過，他在總結經驗的時候，一次又一次地認為是自己努力還不夠，沒有找到正確的方法而已。

為了找到正確的方法，他基本上覺得有點用的書都去讀。那個厚黑學，說人要成功，就要做得心要黑，臉皮要厚，這才是成功之道。

雖然他做不到那一點，但是有時候還是受到了這個觀念的影響，人也會變得無比冷酷和狂躁，對別人要心狠，對自己更要心狠，就是嚴格要求自己。

到了自己的身體都已經是超出了自己的負荷，出現了頭痛，精力不繼，疲憊等等不好癥狀時，他還是不警醒，還在這一條錯誤的道路上走下去。

等到身體狀況達到自己都無法忍受的時候，已經大大影響到他日常學習生活時，在這個強烈的心作用下，他就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解決這個身體和心理痛苦上來了。

人的精神和心理是非常奇怪，當你將注意力放在身體和心理痛苦上來的時候，這個痛苦就會給放大，就象那湖面由一點點的漣漪變成了滔天巨浪。

可以說，童年時期的黎明智是快樂的，生活條件雖然那個時候最差，但是沒有強烈感受到那種心裏的痛苦。

青少年時期的他，已經開始陷入到那種心裏痛苦的漩渦中，但還不是很嚴重，可算是苦樂參半。

到了青年時期的他，已經徹底陷入到那種心理和**雙重的痛苦之中，不能自拔了，對人生的感覺算是苦多樂少。

黎明智常常覺的自己是滿嘴的苦水，但是確是無法和別人訴說的，沒有這種親身經歷的人，是無法理解和體會到這種巨大痛苦的，那是一種令人想要瘋狂的巨痛。

外人看來，他是熱門大學的大學生，天子驕子，家裏的經濟條件還可以，小洋樓一座。長得嘛，不算是玉樹臨風，英俊瀟灑，但是也算得上是對得起觀眾的。

這樣的人，還有什麼好煩惱的，根本就沒什麼值得煩惱的。這樣一點，就是最愛惜的自己的親人父母也是這般認為的。

所以他心裏那種苦是無法和別人訴說的，同學不行，朋友也不行。

那個時候，系裏有一個年輕的輔導老師，為人非常嚴格，經常是板着臉的，但是為人還不錯，學生還是比較尊重他的。

因為他的神情相貌和黎明智倒有幾分的相似，同學們都笑言道黎明智就是輔導老師的翻版。

黎明智在課堂上聽過他講的輔導心理課，覺得他對人生和心理上的體會算得上是比較深，就在一個晚上去找他談心。雖然輔導老師給他很多的安慰，但是也是無法理解到他那種的內心苦痛，更是無法給他一個正確的指導。

那個時候，雖然黎明智知道，讀過多的書，已經是給自己帶來不良的後果了。但是書籍就是樂趣，就是希望，也是朋友，更是解決的方法，就是頭在痛，也要堅持讀下去。

每個星期二和星期四下午，就是這個太極拳老師來學校教授陳氏太極拳的時間。

這個時候除教授套路外，還教授一點簡單防身技法，就是將套路中的一些動作給分解出來，用在這個實戰技擊上。

慢慢地，黎明智親身感受到那古老拳法中的巨大威力，每一個小小的細節，都包含着巨大的搏擊道理。

其實，現實中搏鬥，往往都是幾招之內見勝負，和古龍寫的差不多，那種打上三天三夜不分勝負都是蒙人的。

練習套路只是一種強身而已，提高人的敏捷速度和爆發出巨大的力量而已。

說起了這個理論，可能黎明智知道很多，但是做不到也沒用。在這個學習過程中，他深深感受到這個陳氏太極拳中擒拿，摔法，發力等等種種奧妙之處。

那個借力打力，四兩撥千斤是非常奇妙，通過身體的接觸，可以體會到對方力量走向，引導對方，使得他失去重心。

在對方猛力收縮，想要回到重心的時候，再順勢一用力，猶如順水推舟，在兩個人共同作用下，輕易把對方摔倒在地。

長期練習太極拳的人，可以時時刻刻保持身體穩重運動，就像那星體的自轉一般，左右前後隨意穩重運動，也可以在一瞬間爆發出巨大的力量。

對着黎明智這些的新學菜鳥，那個老師可以輕易把他們在瞬間重重摔倒在草地上。

有一個叫矮墩的學友從草地上爬起來，不禁大聲叫喚，自己頭上怎麼會有那麼多星星。原來是在瞬間，他給摔個頭昏眼花，眼花四射。

黎明智因為每天晚上都不怕辛苦在操場上獨自練習，雖然目的不是為了和人打架，但是也慢慢的體會到太極拳的巨大威力的。

那個太極拳的推手看起來象在摸蝦，軟綿綿的，其實威力還是挺大的，練得好的人可以在瞬間把人摔倒到幾米遠的地方去。

拳師有個弟弟，二十五六歲，大家都叫他小老師，有時候他哥哥沒有空來的時候，就是由他來負責教導大家。

有一次小老師過來，那個嘴和鼻子都給擦傷了，那個傷痂都還沒好，就象那小日本的小鬍子。最好笑的是他張開罪時，他的門牙有三個給折斷了，講話的時候，有點漏風，非常滑稽，搞到大家想笑又不敢笑。

黎明智和他關係還可以，就私底下問他幹嘛搞成這樣。

他不好意思地說，有一個伯父過來，和他沒事就玩一下推手。自己一個不留神，就給他摔倒在幾米遠的地方，就變成這個樣子的。

黎明智在心裏暗暗好笑的同時，也給這個太極拳的巨大威力所驚嘆。親人之間的切磋都這樣，要是認真打起來還得了，所以他的信心也是大增的。

黎明智練了差不多一個多月的太極拳，班上的同學也都知道他在練武。有一次在操場上，同宿舍的胖哥，從背後，一個熊抱把黎明智連手在一起給抱了起來。

還挑釁地說道，這樣子，你能把我怎麼樣。

其實呀，在胖哥還沒抱起黎明智的時候，他是有很多招式可以應付他的，例如用頭去撞他的臉，用手打他的下檔，還可以用「金剛下捶」的跺腳來踩傷他的腳尖。

但是同學們之間的玩笑可不能下黑手，黎明智就這樣給他抱了起來。

這時，黎明智整個身體，往胖哥身上猛一靠，整個身體的重量在瞬間壓在他的身上，據說這一招練得好的話，可以一瞬間直接把人的腰椎骨給壓斷。

黎明智現在還沒有這麼大的威力，但是也使得胖哥的身體往下面一沉，這樣，黎明智的腳就可以碰到地面，這樣就好發力的。

黎明智的身子一沉，往左邊發力一引，胖哥在後面趕緊用力往右拉。這個時候黎明智變力了，往右一引，肩頭一松，就像那「沾衣十八摔」一樣，胖哥那近一百五十斤的身體就從黎明智的背後飛了出去。

這麼一招突如其來的摔法，把胖哥的臉都嚇青了，也服氣了。求着黎明智教他這一招，但是不管他怎麼試都不靈，都把握不到這個發力竅門。

這個太極拳就是可以在那極小的空間內，旋轉運動，通過左右前後發力，借力打力，然後順勢把對方擊倒的。

在一天晚上，黎明智還和平常一樣在操場上練著太極拳的套路，一般每當練完十遍后，他都習慣閉上眼睛，按照一個太極樁法站上一會，讓自己的身體和精神都能放鬆下來。

但是今天晚上，一閉上眼，黎明智卻覺得非常的心神不寧，心裏直發毛。

在離黎明智近百米外的地方，靠近那學校圍牆那裏，不知誰點起了兩根紅色的蠟燭，還燒起一堆的紙錢。

剛才黎明智一直在練拳，也不覺得怎麼樣。

但是在連完拳后，在這個萬籟俱寂，四處無人的半夜時分，那兩盞在夜風中搖曳的微弱燭光，一閉上眼睛，就會直接在腦海中浮現，令人心生恐慌，根本就靜不下來。

黎明智張開了雙眼，但並沒有就此離去，而是慢慢向那兩盞燭光走過去。

這兩盞燭光已經燒去了一大半了，紅色的蠟油不斷地滴在地上，猶如鮮血。現在只剩下一小段還在維持着那微弱的火光，兩根紅燭的中間還剩下一堆紙錢的灰燼。

看看周圍，這個時候都關燈了，黑黑的，沒有一個人。想不到在大學的校園裏也會存在着這種迷信的現象，應該是誰家的小孩，中了邪，就在晚上這個時候出來祭祀鬼神，祈求小孩的病快點好。

就是在自己專心練拳時搞的，現在卻嚇到自己不能靜下心來，圍着燭光轉兩圈，心裏嘲笑着自己，這有什麼好怕的。

在圍牆的外面，是一個省地震監測點的後院，那裏離那個前面的樓房非常遠，也非常偏僻，長著高大青楊樹，枝繁葉茂的，使得這裏白天都點陰森可怕的。

現在這個時候，更是漆黑一團，只見到那樹影在夜風中輕輕晃動。

在那後院的外面，是一片荒地，那裏有幾個孤墳，有着簡陋的水泥墓碑，在白天的時候，黎明智曾經隔着圍牆看見過。

現在在那昏暗的月光底下，那邊也是灰濛濛的一團，什麼也看不清，只傳來幾聲小蟲的叫聲，這個時候聽起來卻是那麼令人恐懼。

黎明智腦海中不由浮起那幾個孤墳的景象，剛剛平復的心又不禁劇烈地跳動起來。

人死如燈滅，這沒什麼可怕的。著名的武術宗師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在墳場里練武，這樣就可以大大增加自己的膽氣，黎明智就這樣默默安慰自己。

黎明智慢慢地轉身離去，腳步無比地平穩，心中也是無比平靜。

回到宿舍的時候，黎明智心裏也不由有幾分的安慰。這幾年他承受了那麼多的心理上痛苦，其實也不是沒有用，起碼有一點，就是使得自己變得有點鐵石心腸，無所畏懼。

記得小時候的黎明智，膽子可是很小的，非常怕黑，也怕鬼。在四五年級的時候，晚上自修回家，總要獨自一人走過一段漆黑小巷，那個時候心裏總是非常的恐懼不安。

那個時候，家裏住的單位宿舍大樓和旁邊的一棟大樓隔得非常的近，在樓頂上可以直接爬到對面的樓頂去玩。

那一棟大樓上住着一個三十來歲的年輕人，經常在樓頂可以看到他在彈結他，雖然和他沒什麼來往，但是大家都知道有這麼的一個人。

有一天，這個年輕人不知道是什麼樣原因，在夜晚跳樓而死了。雖然沒有親眼看見這一幕，但是後來都聽大人講了這麼一件事，說他周身血淋淋的，骨頭都折斷而死。

所以每一次，黎明智一個人在晚上，單獨走過這一段漆黑的小道時，都會想起這件事，心中恐懼到砰砰直跳。

有時候，害怕起來，拔腿就跑，越跑就越害怕，覺得頭腦後面，風呼呼地響，成為那個時候最難以忘記的記憶。

還有一次，黎明智在海邊玩，經過一片有很多垃圾的沙灘時，一不小心就見到一副嬰孩的屍骸，在太陽的暴晒下，皮膚黑漆漆的，四腳朝天，死狀非常恐怖。

當時嚇到他拔腿就跑，心跳個不停，晚上還做噩夢呢。很長的時間，想起那恐怖的一幕，晚上都不敢單獨一人出門。

現在的黎明智，在心上遭受到那麼多苦難以後，也就慢慢地變得越來越堅強了，說得上是看透了生死，也漠視生死。

確實是這樣的，人要是連死都不怕了，也就沒什麼值得畏懼恐怕的了。

雖然黎明智心中是苦不堪言，漠視了生死，但是也不說他就有了輕生的念頭，從來也沒有出現過那樣念頭。

在他心裏，逃避是一種懦夫的行為，他可不想做一個懦夫，他要做一個堅強的鬥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