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真相
很久以後，我知道有部日本漫畫中有個破小孩總愛恨拽地說：「真相永遠只有一個！」真相是什麼？真相就是被掩藏的東西，是真正的答案。只有擁有細膩的感覺、敏感的心靈和超凡思維能力的人才能發現它——這絕對是一件非常扼殺腦細胞的工作——恰好，我似乎就是這種人。
我閻剛不是個簡單的人，從小都不是。如果你小小年齡就天天被人罵沒爹沒媽掃把星倒霉蛋惡鬼上身，整日生活在旁人的恐懼、白眼和疏離當中，沒心理變態都算是極強悍的了。想要在那種情況下活下來，而且活得很快樂，就必須學會一件事情：忽略一切，把自己變得神經大條，這樣，你就能很快樂。
不必在乎那些從你身旁經過的人的眼神是否充滿恐懼和厭惡，不必在乎老師同學中流傳的有關你的恐怖傳說，不必在乎每次集體活動都會有意無意把你遺忘——否則，你一定很痛苦。
然而有人說，人是一種奇怪的動物，你越想忘記的東西，偏偏會記得越清楚；你越想忽略的東西，卻偏偏看得很明白。
於是，我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裝作不在乎一切，其實什麼都在乎；裝作很粗心，其實比誰都細膩；裝作很堅強，其實脆弱的不堪一擊。
呃，有些矯情了，俺是個很少矯情的人，但，俺說的都是事實。
遊戲人生但認真生存、表面粗狂而內心細膩，這些東西使我立即發現，徐芳芳即使化為了厲鬼，也無法掩飾那一雙紅色瞳孔的哀傷。
她正在遭受著苦痛。
怎麼不是呢？紅色的內衣，一定如火一般將她糾纏，讓她時時如受火灼；用心險惡的水火宅，更如一座烤爐，二十餘年，日夜不停地烤炙她那瘦弱的靈體；別有用心的柳樹，繁茂的枝葉更是以她的身體為汁液，再將她分分秒秒地反覆折磨。
那如鮮血般殷紅的眸子，彷佛在哭泣，在控訴；那顫抖的雙肩，彷彿在吶喊，在求助！
厲鬼現了真身，這下子虎子媳婦也看到了，見一個紅衣厲鬼沖著我的胳膊狠狠咬下去，眼看尖利的牙齒即將咬入我的肉中，不由「啊~~~~~~~~」的一聲尖叫起來。
可那個時候的我，竟然呆了！
乃乃的，難道老子被她催眠了？為什麼看到她那滿是苦痛的眼神，心中也是一陣悲傷？為什麼眼睜睜看著她一口咬下來，卻不閃不躲？為什麼看到她的真身，腦中卻還想著那個正在流淚哭泣梨花帶雨的柔弱小美女的摸樣？為什麼看到她，我卻突然想起我十幾年來的寂寞與孤單？為什麼，我很直覺地感覺到，她根本不是我要找的那隻噬魂鬼？
我正昏頭昏腦地想著，突然手臂一陣緊痛，那雙獠牙已然深深嵌入手臂之中！剎那鮮血湧出，一滴滴落在地上，慢慢匯成一條小溪，在我身旁流淌開來。
我並不擔心，作為一個準陰陽師，我知道其實我的胳膊沒有收到任何傷害——我之前說過，鬼，本身就另外一個維度，沒有辦法直接傷人，但它們可以用鬼力影響人的思維，讓人感覺到受到各種各樣的傷害，讓你的意識認為自己受到了傷害，從而產生受到傷害后的癥狀——這其實是一種類似於催眠的能力。
只聽身後「噹啷」一聲，虎子媳婦昏倒了，手中的破靈刀落到地上，到底是神物，驚得那厲鬼略略一怔，原本我可以趁這個機會撒出麒麟粉，把這鬼重傷在地，但我沒有。
我只是很輕很輕地說：「徐芳芳，你別怕！我是來幫你的。」
那厲鬼一驚，口中的嗚嗚鳴叫更加狠了些，甚至開始撕扯我的肌肉——媽媽的，果然很痛！鑽心地痛！看來我果然收到了它的影響。誰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來著？說這話的人有沒有實現體驗一下？沒有實踐就沒有發言權！死在牡丹花下，那是需要勇氣的，況且要是死在眼前這朵化為厲鬼的花下，豈不是太冤枉了？
但我仍然不肯放棄，又柔聲說：「徐芳芳，你跟我來，這個五行圈，定能化解你的怨憤，讓你不再痛苦。」我用極為誠摯的眼光望著她那血紅的眼睛，臉上甚至拚命擠出一絲微笑來
過了足有一分鐘，我終於感到那獠牙漸漸鬆開了，徐芳芳血紅的眼珠子疑惑地望著我，慢慢的，那眼睛又恢復為黑色，鐵青的臉又恢復成了慘白，我手臂上的傷口也奇迹般的不見了。
她停止了對我的攻擊！
這是一個表示信任的信號，我輕輕「拉」著她，將她帶入五行圈內。她剛踏入五行圈，只見一陣大風驟起，圍著她旋轉起來，將她的長發掀起，一身紅衣朵朵作響——五行圈的功力開始顯現了！看見她眼中驚恐的神色，我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眼神，忙把適才結的「接」印打開，放開了她的手。那平地而起的旋風越來越大，把她裹在中間，漸漸她飛升起來，離地越來越高，突然自那清水、柳條、常明燈、瓷碗、和釘耙中閃出五色光來，沖著被卷在風中的徐芳芳飛去。
我第一次用這個陣法，還以為要驚天動地地一陣巨響，沒想到突然之間，龍捲風突然散去，沒了蹤跡，剎那風輕雲淡，銀色月光之下，一個白衣款款的仙子般的人兒落在我的面前。還是那麼大大滴眼睛，長長滴睫毛，慘白滴皮膚和隨風飛舞的長發，但似乎……更美了！！
配上那白色的衣服，果然是如出水芙蓉一般清麗秀美！
我承認我看得有點傻，連她款款下跪都沒發覺。
「大師！」她說著說著又流淚了，看來不僅女人是水做的，這女鬼也一樣。「大師，你一定要救救九里村的孩子們啊！」
「啥？」我目瞪口呆地瞪著她，這小媳婦不是老溝村的嗎？老溝村不是和九里村水火不容嗎？她咋想的，為啥要我救救九里村的孩子？九里村的孩子怎麼啦？
一連串的疑問在我腦海中浮現，我隱隱覺得，似乎這件事，沒我想地那麼簡單。難道我的感覺是正確的？徐芳芳果然不是噬魂鬼？如果她不是噬魂鬼，那麼到底是誰在吞噬九里村的胎魂？又是誰在折磨徐芳芳的魂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看著我滿臉的疑問，徐芳芳又嗚咽起來——我暈！為啥女人這麼愛哭？老子最受不了的就是女人哭！對眼淚，俺天生木有免疫力啊！於是有點手忙腳亂：「哎，你別哭呀，起來再說……哎，你怎麼又跪下了……我說，徐芳芳，你別再哭了好不……徐芳芳，我求你了……徐芳芳，姐姐，阿姨，奶奶，祖宗……」
徐芳芳忍不住「撲哧」一笑，這才抬起滿是淚水的臉龐，緩緩說：「大師，九里村請了那麼多師傅，可芳芳知道，只有你一個能救那些孩子們！芳芳在這裡先謝謝你了！」言罷不等我回應，便給我磕了幾個頭。
我閃身避開，訕訕道：「活人不受死人的禮。你說讓我救九里村的孩子，這到底是咋回事？那個吃胎魂的傢伙到底在哪兒？你的墳……是誰在搞鬼？」
徐芳芳伸手撩起垂在胸前的長發，抬起長長的睫毛，臉上顯出一絲陰霾來：「那個墳陣，是順子做的。」
「順子？」我問。
她輕輕點點頭：「嗯，順子是我男人，是我託夢給他，叫他弄的。」
「啥？」我驚得下巴殼子都要掉下來了，兩顆眼珠子緊緊盯著她柔美的面孔，結結巴巴問道：「這墳陣是你你你你自己做的？你你你你不是在自尋死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