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漢宮

第三章 漢宮

在城門前,馬車就停了下來。少頃,趙副將洪亮的聲音在車簾外響起:「稟翁主,陛下命羽林衛燕大人,前來接駕。」我看了看蘭影,她對我點點頭便撩起車簾一角,朗聲開口:「我家翁主在此恭謝聖意,煩請燕將軍帶路。」隨即,是一個低抑柔和的聲音:「不敢,卑職職責所在,恭請翁主。」我與秀秀對望,羽林衛不就是陛下最親近的臣子嗎,這聲音的主人又是如此年輕,怎能不好奇?遂探向車簾,想要看看他的模樣。

不想蘭影迅速放下了帘子,按住我的手,輕輕搖頭,向車外吩咐:「起駕!」於是,駢車又動了起來,我只得放棄,努了努嘴,端正身子,秀秀在對面也沖我悄悄嗔舌,面對蘭影我們都是無可奈何。

我聽到車外的馬蹄聲聲,開道鳴鑼,就能想象此時京畿的街上該是怎樣一番熱鬧非凡的場景。可惜呀,我瞅瞅旁邊垂首而坐的蘭影,只剩嘆氣的份兒。車駕一直徐徐前行,我懶在席上已是昏昏欲睡。馬車再次停住,接著是那個燕將軍的聲音:「翁主,宮中內侍大人前來接駕,敬請下車換轎。」話音落,車門被慢慢推開,眼前豁然開朗。

蘭影先行下去,她撩起了門后紗簾,秀秀在身後為我整理裙裾,我搭著蘭影的手順著腳踏緩緩下了車。舉目一望,雕欄畫棟,飛檐斗拱,這便是皇宮了嗎?

還不及環顧,一個身著內侍官服飾的老翁走到我近前,躬身行禮:「老奴秦德貴見過翁主。」他後面眾人皆齊刷刷跪下。我四處張望,只見所有人都是宮人打扮,之前的侍衛已全沒了蹤跡,不由些些失望。

蘭影見我如此反應,悄悄碰了碰我,我才省得,慌忙應到:「是秦總管吧,麻煩你了,快快免禮,都起來吧。」一路上,蘭影就告誡過我,在宮中得勢的奴才有時比很多主子都金貴,尤其便是眼前這秦德貴秦總管,他可是陛下身邊第一紅人。

「謝翁主。」這時,秦總管起身抬頭,我正對上他的一雙眼睛,不知怎的心上幾下亂跳,他眼裡精光一閃即過,猶如鷹隼。立時他又垂目束手,形容恭順,剛才那一剎竟似我的錯覺。他低聲下氣:「翁主,您日夜兼程想來十分勞累,陛下已囑咐今日就先行休憩明日再行接見,並賜住浣溪殿,老奴恭請翁主移駕。」說完親自為我掀起他身後的轎簾,引我上轎。

於是我又被悶進了這狹小封閉的空間,這次就連蘭影和秀秀都跟在了轎外,可憐我是那樣急切想要看看這天下最為尊貴莊嚴之地,哎,來日方長。

大概行了將近半個時辰,軟轎終於落地,蘭影掀開轎門,扶我出來。

我順著秦總管的引導,步入一道宮門,沿著迴廊而行,入目竟是一派江南景緻,只見荷塘月色,亭台水榭,垂柳依依,倒是別具匠心。

俄而。秦總管突然駐足向我一禮:「翁主,這便是正殿了。」我抬頭,牌匾上「浣溪殿」三個字映入眼帘。

發現殿前十分齊整地跪了一行人,我疑惑地看向秦總管,他恭敬道:「翁主,這些人都是伺候您的,以後有何需要吩咐他們便是。」我看看蘭影,示意她留下處理。

在秦總管的引領下進了殿門,一陣淡淡的蘇合香縈繞而來,前廳正是我朝盛行之風,金碧熒煌、奢華典致。繞過屏風走過長長的庭廊,果然,裡面是並不曾隔斷的三間,那居中的層層簾幕後便是我的卧房。怪不得,一路而來分外熟悉,這裡裡外外分明就是我侯府閨房的翻版。

秦總管似乎早知我會如此反應,開口道:「請恕老奴多嘴,陛下恐翁主年少去家多有不慣,特命老奴重新歸置此殿,您可滿意?」「有勞。」這時,後面一個宮女的聲音插進來:「翁主,晚膳香湯業已備齊。」秦總管聽聞對我躬身行禮:「翁主,明日想必事多繁雜,您也請早些休憩。」然後便告禮退去。

見無外人,我匆忙衝進裡間癱在了睡榻上,長長舒了口氣,翻身發現剛才一直未出聲的秀秀在旁邊嗤笑,我斜睨她一眼,故意壓低聲音:「大膽婢女,本翁主已是睏乏難當,飢不可耐,你這惡奴不僅沒有盡心伺候還敢取笑,看我怎麼懲治你。」秀秀被我的裝模作樣逗得呵呵之樂。

「翁主,正該如此。」原來是蘭影進來了,我隨口問道:「都解決了?」誰知她一板一眼地給我行了一禮:「回翁主,都安排好了,奴婢讓他們都在外間伺候。您看可好?」我慌忙坐起:「蘭,你累暈頭了?怎麼來這套?」秀秀也是連連點頭附合:「你明曉得翁主最煩這些繁文縟節了,有人的場合還罷,現在沒有外人……」「住口,豈不知現下何處?這等不知尊卑。」見蘭影厲聲呵斥秀秀,我欲為她解圍,不料蘭影忽然朝我跪下:「恕奴婢僭越,望您見諒。」我瞅瞅秀秀,訕訕道:「不礙,秀秀,且先傳膳吧。」

秀秀見機,領命退出。少頃,秀秀還轉掀開簾幕,一行宮人便分捧膳食魚貫而入,膳桌即時準備停當。蘭影伺候我稍稍洗漱后在桌前坐定。在侯府時,我用膳是不喜旁人伺候的。現今,眼光一掃,一應宮人分列榻前,低眉順目,唯有秀秀微抬頭直衝我擠眉。一頓飯下來,無甚胃口,滿目佳饈也是寥寥幾筷便叫撤了。

待蘭影、秀秀服侍我沐浴完畢后,窗外已是月上枝頭。我只著寢衣軟在榻上,任秀秀為我擦拭長發。蘭影正吩咐幾個宮女點燈添香。香煙靜繞,燭光璀璨明滅。我細細掃視這屋裡的家居擺設,書案矮几,捲簾漆屏,就連近前的床帳也是我屋裡慣常的顏色,一切既熟悉又陌生。哼,憐我思鄉心切嗎?再是相像又如何,歸究只是贗貨。

「秀秀,為我唱支歌罷。」「諾。」少女溫柔的聲音飄在耳邊:

「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寘彼周行。陟彼崔嵬,我馬虺隤……」【註:選自中的卷耳,意思是出門在外,思念家人。】

聽著聽著,眼前漸漸晦暗,頭腦迷糊起來,好像是蘭影的聲音:「睡下了?」然後,一夜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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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宮之似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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