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驀然回首

第二十五章 驀然回首

時值臘月,封河在即。客船早進了船塢,漕船正往南趕。寒江孤火,夜雪輕舟。這塵世間最凄美的情景,在容輝眼中,卻充滿了希望。他站在船頭,端著杯燕京人最喜歡喝的茉莉

花茶,似也要借著茶水,將這運河雪景咽入腹中。[]

梅釵見容輝只穿了套蜀錦深衣,就在艙中拿了條貂皮斗篷勸他:「二爺,外面風大,披上吧……」順手接過他手中的瓷盞和茶壺。

「謝謝」容輝隨手搭上肩膀,順勢坐到舟頭桌邊,問起近年來的大事。

「這兩年最大的事,莫過於帝君手下的『八虎上將』,和朝廷的紛爭……」梅釵站在小圓桌前,津津樂道:「去年十月,大臣們和『八虎上將』在『奉天殿』上鬧起來了,都恨不得當場撞死在『奉天殿』的大柱上。閣老們有的要去給先帝守靈,有的要致仕還鄉,都說有負先帝重託,哭得老淚縱橫。幸虧張太后出面解圍,又快到年關,這件事就壓下來了……今年正月大朝,朝臣和『八虎上將』一碰面,又鬧起來了。帝君當場讓護衛把二十一個御史,拖到奉天殿下打板子……帝君當眾杖責大臣,這可是本朝頭一遭。兩京一十三道御史如喪考妣,齊齊上奏,要誅滅閹黨。四大家族趁勢聯繫了一批諸侯,差點就要帶兵進京勤王。」

「進京勤王?有意思……」容輝啞然失笑,正『色』詢問:「那黃老爺子,沒來拉我們下水吧……」

「老爺子沒來,不過世子夫人倒是來了一趟,只讓我們表個態。」梅釵實話實說:「還是太夫人把她擋了回去……」不敢評論,話鋒一轉:「到了二月大朝,上奏彈劾的御史更多。後來只要開口的,都被帝君拖到午門外打了板子。再後來,錦衣衛直接把都察院封了……」

她嫣然一笑,接著說:「朝廷內閣大學士,加六部的尚書、侍郎,再加十三道監察御史,還不到五十人。可到了三月,帝君就把奉天殿上能排上號的,全列為黨比,訓誡群臣。又敕令九邊重鎮的鎮守太監預閱軍機……」

「是嗎?」容輝聽得直皺眉頭,沉下臉說:「這可有點過了……」

「是啊,誰不知道『九邊重鎮』後面是些什麼人。這麼一來,諸侯們可不幹了……」梅釵給容輝重新倒了杯茶,略整思緒,接著說:「諸侯們想讓背後的仙派出來撐腰。我們隔得遠,沒攙和,也不知道其他門派怎麼表態的。到了五月,帝君下旨舉辦『摘星大會』,一共發了四萬多冊度牒……」

「度牒?」容輝沒聽明白,欣然追問:「什麼是度牒?」

「就是朝廷頒給『修真者』的憑證……」梅釵如數家珍:「並不是所有修鍊的人,都配稱『修真者』。只有七十二仙派的弟子,才能稱『修真者』。一般弟子學成下山,朝廷便會頒發度牒。有牒者可以向府衙租賃靈田和靈脈,而且徭役賦稅全免……」

她想了想,接著說:「朝廷對度牒是有控制的,每十二年都會舉辦一次『摘星大會』,各仙派憑實力分派度牒。各派為了保證弟子的出路,也會按手中牒數,招收弟子。帝君這麼發牒,相當於放任七十二仙派發展。不過這樣一來,那些要交付租金的散修,該叫苦了……」

容輝一聽有好處,汲汲詢問:「那我們,發了多少牒?」

「七百牒!」梅釵欣然解釋:「這次『摘星大會』在恆山舉行,每派出築基、太極初期、太極中期、太極後期、太極圓滿的男女弟子各一名。七百二十名弟子分男女,在恆山南苑和北院相互比試,最後按輸贏場數分牒。」

「看來帝君那小子,也是個恨角『色』……」容輝點頭讚歎,見梅釵與有榮焉,也知道她們姐妹出力不少,欣然讚歎:「比平攤下來還多一百牒,你們不錯呀!」

梅釵抿嘴一笑,接著說:「後來宣府總兵請撥黃金一百萬兩,修繕邊防大陣,戶部如數照準。銀子都籌措好了,帝君卻臨時變卦,將那一百萬兩黃金收進了內府,修靈獸園。剛入冬時,有以貪墨軍餉,逮了九邊重鎮的『巡撫都御使』和『管糧郎中』下獄。可邊防還是得修,朝廷又拿不出錢來。臘月初一大朝的時候,又開了浙江、福建、四川和雲南的銀礦……」輕輕嘆了口氣:「也就這些事了。」

容輝緩緩點頭,又仔細回想了一遍,正『色』告誡:「這小子是個明白人,培養勢力,控制朝廷,剪除異己,奉承仙派。四管齊下,我自愧不如。你們緊守本分,別瞎攙和。」

梅釵微愣,睜大眼睛問:「可大夥都說這位爺,是個荒『淫』無度的昏君。」

「昏君……」容輝不由好笑:「那是他們有自己的小算盤,界劫將至,一旦和上界大族打不下去了,帝室的日子也就到了頭。他這麼又是發玉牒,又是打朝臣,無非是向天下人表明,他有實力控制局勢。畢竟大戰一起,只有集中所有資源,才能保證勝利。」

梅釵會過意來,欣然擔保:「仙君放心,我們只聽您的。」容輝不免得意,笑著喝了杯茶,又問起燕京的風土人情。兩個人端坐舟頭,品茶夜話。待到通縣,天『色』已亮。

五馬並駕的金頂螭紋大車已在碼頭等候,容輝棄舟登岸,由禮部專員陪同,直奔燕京。兩地相隔四萬八千里,馬車入前門時,還不到午時。只可惜天上又飄下鵝『毛』大雪,視不盈丈。

容輝雖沒看清城郭之壯,可見城樓下十三對玄甲武士凝立雪中,一動不動,也能感受到京城的氣魄。待馬車入城,又發現陣法悄然壓至,法力之綿長,氣勢之雄渾,竟讓人一時找不到破綻,不由感慨:「帝國神都,果然卧虎藏龍。」

他去「順天府」照了個面,又由知府陪同,回會館煮酒賞雪。翌日禮部尚書李賢希設宴拜訪,酒過三杯,應是攀成了容輝的世侄。送往迎來,轉眼便到臘月十一。

宮中內侍按照慣例,將容輝帶進城西的「慈仁寺」沐浴齋戒。容輝見寺中老方丈修為不弱,索『性』

交流起修鍊心得。駐守燕京的「踏天」修士聽說來了個高手,紛紛下帖擺放。你來我往,三日轉眼便過。

臘月十五大朝,容輝穿了套赤『色』公服,由內侍帶領,從午門入朝。又走「奉天西門」,入奉天殿。他品級最高,走在百官之首。雖有大雪遮掩,仍看見九丈白玉殿基上,大柱蟠龍,金頂遮天。用料之大氣,匠心之精緻,可謂至此而達止境。

容輝肅然起敬,施施然跨進殿門,只見丹道盡頭,玉陛流光,寶座溢彩,心裡不由感慨:「普天之下,不知有多少人窺測這著至高無上的帝位……」忽聽仙樂飄揚,頓知正主來了,立刻收斂心神。引禮聲中,拱手三拜,低著頭退步而出。又在禮樂鞭炮聲中,出了西門。

容光在蜀錦深衣外披了件貂絨鶴氅,一早便帶著馬車在午門外等。眼見風雪中快步走出個赤袍青年,正向自己招手,不是容輝是誰?一時間百感交集,不由喊了聲「二弟」,快步迎上。

兄弟倆久別重逢,自有一番契闊。兩人乘上馬車,說起別來情由。梅釵駕轅,直往皇城西苑趕。容輝得知父母一切安好,大哥打理產業,大嫂主持中饋,一切井然有序,不由長長透出口氣:「哥,這幾年,難為你了。」

馬車行至「靈山君府」,煙花暴起,直衝雲霄,管事們趁勢招呼:「供應二爺回府!」

容輝撩簾下車,見都是熟人,欣然招呼:「大夥過年好啊!南洋的小玩意,一人一份,都有啊……」笑著跨進府門,繞過前殿,只見月洞門中,凌霄、周氏和燕玲正俏立雪中,燕玲還牽著個小丫頭,看模樣似是韻姐兒,竟然長高了一尺不止,不由喊了聲「丫頭」,快步迎上。

燕玲梳著「墜馬髻」,在粉絲深衣外披了條雪絨斗篷,激動得熱淚盈眶,低下頭不住抽泣。凌霄笑著拍她后心,柔聲安慰:「好不容易見到了,說話呀……」順手牽了韻姐兒。

周氏梳了「牡丹髻」,在大紅克絲深衣外,披了件孔雀翎斗篷,看見容輝過來,精神一振,笑著喊了聲「二叔」。又見四人見面后僵在了當場,欣然招呼:「快進屋吧,爹和娘隔半盞茶就派人來問一次,你們再不回來,老人家可就要親自來了!」說著連忙向丈夫使眼『色』。

「自己是子女,怎麼能讓父母迎接?」容輝回過神來,欣然詢問:「爹娘住在哪?」當下由梅釵帶領,走往後屋。想起大事,趁機商量容光:「我想讓大家住到『龜島』上去,以後我們家就住在那裡。」

一語出口,眾人不由愕然。容輝也不敢怠慢,鄭重解釋:「那島有三百丈長,一百多丈寬。住個千八百人也不嫌擠。再是安全,燕京陣法雖妙,可畢竟是別人的地盤。那巨龜已被凌霄收作『本命靈獸』,這世間能奈何它的人,已經不多。還有,住在巨龜背上,能延年益壽。」

凌霄已和容輝商量過,聽言看向周氏。周氏見事關重大,又看向丈夫。容光略作權衡,點頭贊同:「就是能延年益壽一項,也是一塊寶地……」四個人商議妥當,才去拜見父母。

花樹叢中,周氏腦中靈光一閃,趁機說起另一件事:「前幾天『襄河王妃』來訪,走的時候給我遞了個音,是為『襄河王』的世子婚事,他們相中了我們家大姑娘,問我們的意思。」

「大姑娘……」容輝一怔,想起兩個容雪,開口便問:「哪個大姑娘……」又想到他們境界太淺,根本看不見白衣容雪,不由扶額:「這都是什麼事啊……讓她自己拿主意吧!」覺得這實在不是個好話題,轉念找到父母、葳哥兒、歆姐兒和茂哥兒,快走迎上。

后屋建在太『液』池畔,屋旁冰湖如鏡,屋前紅梅傲雪。一家人在屋中團聚,自有一番喜慶。凌霄早已備下禮物,眼下一一取出,發給眾人。府中丫鬟管事們聞訊趕來請安,也少不了一份彩頭。

容輝趁著熱鬧,使眼『色』約了容光,主動去內室先向父母認錯:「爹、娘,孩兒不孝。平常百姓人家,雖然布衣粗食,卻有天倫之樂。如今徒有這珠光寶器、錦繡輝煌,卻換不到一個太平晚年……」親手倒了兩杯茶敬給父母,說起搬家的事。

李蕃寧夫『婦』聽言愕然,半晌才回過神來,搖頭輕嘆:「是我們拖累了你呀……」正詳細計劃,梅釵忽然來報:「老太爺、太夫人、大爺、二爺,聖旨到了。」

「冊『靈山君』繼室陳氏,為『靈山君明妃』。」正屋香案前,宣旨的內侍合上五彩玉軸,微笑遞出。凌霄低下頭斂衽一禮,抬手攝過,回頭吩咐:「紅袖,給公公看茶……」

「多謝『靈山君明妃』!」那內侍道了聲謝,微笑婉拒:「雜家還趕著回宮交差,就此告辭。」帶著十三對錦衣衛魚貫而出。

合家團聚,自有一番熱鬧。容輝喝得微醺,由凌霄陪著,在太『液』池邊散步。寒風吹來,精神一振,側過頭忽然發現身邊的可人兒嬌艷如花。紅顏白雪,更添風致,不由心頭一動,伸手攬她入懷。

「幹嘛……」凌霄猝不及防,不由驚呼。

容輝一雙手緊緊箍住身前的人兒,感受到那錦袍下的嬌軀,心火直往上躥,鄭重詢問:「你的病,好全了沒……」

「好了呀,幹什麼……」凌霄微愣,實話實說。忽然反應過來,雙頰乍紅,想到兩年多沒做那件事了,又羞又惱,搖頭婉拒:「算,算了吧……我,我不習慣……」

「那我就讓你習慣過來……」容輝只聽說她病已痊癒,哪裡還肯顧她願不願意?躬下身橫抱起她,低頭咬了她的耳垂說:「今晚,才是我們的新婚之夜。明天,將會重新開始……」

「是嗎?」凌霄捫心自問,卻想起第一個夜晚,他是那麼粗暴,那麼蠻橫,那麼無禮……可當自己落難,他又舍了『性』命維護自己周全……今宵帳下,她又會怎樣對待自己?或許就和他即將索取的姿勢一樣,不但無恥,而且下流。可一旦放下了偽裝,那番**的滋味,竟又是那樣刻骨銘心。

(全書完)

ps:還有一篇後記,就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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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旅奇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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