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危局 2

這日午後，孟仲海與秦芷慧不知去山中尋訪何事。林青兒便在草廬中操琴，談的是東漢古曲（憶故人）。該曲相傳為東漢蔡邕所作，曲調委婉纏綿，清新飄逸。每於靜中奏之，即易觸發對遠方的親友的思念之情，而相會無期、催人淚下的凄清孤寂。林青兒不由想起自幼父母無依，不知生死，頓覺心中煩亂。突然之間，指法一亂，錚錚兩聲，竟然斷了兩根琴弦。林青兒一驚，立時住手不彈。

林青兒當下定定心神，換了琴弦，復又操起琴來，卻總覺心緒不寧。於是攜了桐琴，走出院門。這青城山自古號為天下極幽之處。山勢雖不甚高，奇峰疊嶂、幽谷深潭、古洞蒼岩縱橫其間。林青兒久居此山間，本不覺有甚出奇之處，因今日心內煩悶，只見滿山青翠，心中大感暢意。一路行來，不知不覺中，走到了那日初會孟仲海和秦芷慧的小竹林邊。林青兒在綠竹間挨身進去，走到那日孟仲海撫琴退敵的古松下，盤膝坐下。取出琴來，撥弄琴弦，卻是那一曲（空山靈雨）。琴聲如百鳥和鳴，悠揚宛轉。不知不覺間，身周古松上卻停滿了喜鵲，八哥，畫眉，黃鶯和其他一些不知名字的鳥兒。這些鳥兒卻似聽懂了那琴曲一般，和著琴音，叫聲與那琴聲竟似相互應答,一問一和。

一曲已罷，枝上的那些鳥兒慢慢散去。林青兒忽見一株翠竹后似藏有一物，只探出個小小腦袋，眼珠骨碌碌得轉動，身上淡淡黃褐色絨毛，卻原來是只小猴。那小猴甚是怕生，見林青兒瞅它，吱吱亂叫了兩聲，攀上竹梢，跳躍而走。

自那日後，林青兒便日日攜了桐琴，去古松下練習。那小猴不時前來窺視。林青兒便常于山間摘些果子，喂那小猴。小猴初時尚不敢近人，見林青兒日日喂它，知其並無敵意，故慢慢也與林青兒親近起來。林青兒撫琴時，那小猴便自在一邊玩耍。林青兒心中喜悅，便給那小猴兒取名為「小黃」。小黃極是頑皮，一日戲耍時卻不慎跌下枝頭，登時動彈不得。林青兒急忙看時，所幸卻只是折了腿骨，並無大礙。林青兒將小黃攜至家中。青兒爺爺便替小猴續上腿骨，又于山中采些草藥敷治，只十餘日也便好了。自此後，小黃與青兒更是親近。林青兒便將小黃養於家中。

這日青兒正在屋中整理草藥,.忽見小黃跑進屋中，神態驚惶，不住跳躍，口中吱吱亂叫。心知有異，忙跟著小黃出來，小黃拖著青兒就向那竹林而去。遠遠得就看見孟仲海和秦芷慧正與一灰衣老者相鬥。那老者相貌平平無奇，臉色鐵青，便似終年不見天日一般，正是那日月下與孟秦二人相鬥之人。只見那老者的掌力凌厲已極，虎虎生風。孟仲海臉色凝重，出招遲緩，拳力也頗強勁。秦芷慧手執長劍，卻只在外圍遊走。那老者以一敵二，卻絲毫不落下風。三人又鬥了百十餘招。那老者見久攻不下，漸漸加重了掌力，攻勢頓驟。只見孟仲海方使出一招「天羅地網」，雙拳成環，向老者左右太陽穴襲來。那老者閃身避過，身隨影起，雙腿連環踢出，一腿快過一腿，已將孟仲海逼退幾步。那老者擺脫了孟仲海，身子疾進，左手雙指徑向秦芷慧雙眼挖去。秦芷慧長劍向上一撩，向老者雙指削去。那老者左手雙指回握成拳勢，往回一縮，右手順勢往前一探，卻已點向秦芷慧右手脈門。秦芷慧劍招已老，不及回防，頓覺右手腕一麻，長劍跌落在地上。那老者中指疾進，點了秦芷慧的膻中穴。秦芷慧哼了一聲，委頓在地。這幾招真如電光火石一般.那老者見已得手，縱身而起，哈哈大笑二聲：「原來神劍門的絕世劍法不過如此！」孟仲海見師妹有失，向前一撲，一招「蒼龍出海」，向老者面門攻去。那老者斜身閃避，與孟仲海又斗在一處。

孟仲海一路急攻，雙拳如疾風驟雨，正是那神劍門的絕技「流星拳」。那老者不敢怠慢，見招拆招。兩個人影倏分倏合，斗到酣處，越來越快。二人你來我往，又是三百餘招。孟仲海使出一招「星墜銀河」，向那老者面門擊來。那老者斜向一閃，左掌搭上孟仲海手腕，孟仲海拳勢已急，被那老者掌勁一帶，不由向前急沖兩步。那老者看準孟仲海的破綻，右掌五指併攏，成刀狀，向孟仲海頸中斬落。眼看孟仲海已是無法閃避，林青兒嚇得緊緊閉上了雙眼。只聽得嗤一聲，卻是一枚小石子破空襲來。那小石子不偏不倚，正襲向那老者左膝「風市穴」。那老者縱身躍起，堪堪避過那小石子。又聽得嗤嗤兩聲，又有二枚小石子向那老者襲來。那老者往後倒退二步，避過那二枚石子。忽聽得風聲颯然，一人從頭頂上掠過。他頂上一涼，卻原來髮帶已被掠去，頓時頭髮披散下來，狼狽不堪。那老者不由得大努，喝著：「何人如此大膽！」回身看去，只見二丈開外站著一個青袍客，臉上蒙著黑布，只露出一雙眼睛，卻是精光內斂。那老者喝問道：「你是何人？」青袍客嘆了口氣，冷冷道：「當年我神劍門的日月無雙劍威震天下！想不到如今....."孟仲海心下驚疑，顫聲道：「前輩，你是？」青袍客並不多言，從身旁的竹子上折下一株細枝。左手持劍，右手拈個劍訣，手腕輕輕一拌，竹枝向前輕揚，慢慢划個半個圓圈，赫然竟是日月無雙劍法的第一招「旭日初升」。孟仲海此時再無多疑，上前恭恭敬敬得磕了幾個頭：「神劍門弟子孟仲海拜見師叔」。青袍客微微點了點頭，竹枝輕點那灰衣老者問道：「此是何人？」孟仲海道：「師叔，此人名叫康天同，江湖人稱鐵掌無敵。」青袍客冷冷道：「好，今日且讓我來試一試鐵掌無敵的神功。」

康天同聽了二人之言，心下吃驚，原來那青袍客名叫陸遠虹。這陸遠虹和神劍門掌門穆昭師兄弟二人二十年前曾以一手日月無雙劍法行走江湖，人稱「日月雙劍」。日劍穆昭和月劍陸遠虹當年在華山玉女峰頂力敵魔教四老一戰，更是名動天下。江湖更有傳言「日劍無影，月劍無敵」，說的是穆照的劍法變幻靈動，神鬼莫測，無影可尋，而陸遠虹的劍法卻已是渾然天成，舉重若輕，心劍合一。只是這陸遠虹久已退隱江湖，想不到竟會在此出現。

陸遠虹竹枝輕點，對康天同道：「我已二十年沒有和人動過手了，今日既破戒領教你鐵掌神功，十招之內不能勝你，陸某便算是栽了。」康天同心裡大怒，想道：縱然你劍法高妙，卻如此小看於我，難不成我十招也擋不了你。當下也不多言，縱身躍出，左掌虛，右掌實，向陸遠虹胸口擊來。他一招出手，攻勢連綿不絕，霎時便已是四五招。陸遠虹身法靈動，青衣飄飄，瀟洒至極，對康天同的暴風驟雨般的攻勢竟然不招不架，只是閃避。康天同竟連他的衣腳也沒有沾到一片。陸遠虹口內數著「一，二，三，四.....」，數到「七」時，右手虛點康天同胸口，左手竹枝后發先至，直向康天同左眼刺去。康天同伸掌去急擋，卻擋了個空。陸遠虹第二劍第三劍已經攻出。攻勢一出，連綿不絕，一劍快過一劍。康天同擋了三劍，已是連退三步。陸遠虹第四劍已是快如閃電，真向康天同咽喉刺去。康天同待要再退，背後卻已是那棵古松。陸遠虹竹枝已指在康天同的咽喉之上。康天同臉色蒼白，額頭上冷汗卻已滴落。

過了良久，康天同臉如死灰，道：「我輸了」陸遠虹左手竹枝一縮，向後躍開。康天同躍上竹枝，轉眼消失在竹林中。

那陸遠虹伸手扯去了自己的面幕，形象清癯，湛然有神。林青兒遠遠一見，又驚又喜，跑過去撲入那人懷中，抱住了他的脖子，叫道：「爺爺！」原來那青袍客竟然是林青兒的爺爺，平日他隱於山中，只以采草藥為生，想不到卻原來是絕世高手。

孟仲海早已解開秦芷慧的穴道，二人拜服於地。陸遠虹道：「你們起來，回去再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