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勾.欄瓦肆

第69章 勾.欄瓦肆

說完這番話之後,趙瑗立刻便消失得乾乾淨淨,半點痕迹不留。

一長串鐵索嘩啦啦地掉到了地上,隱約倒映出宗弼鐵青的臉,也倒映出金兵們僵住的表情。

她真的,就這麼消失了。

當著無數人的面,消失得無影無蹤。

妖魔?神女?還是……鬼魂?

據說,這位柔福帝姬,曾經是投井死了的。

一時間無數念頭在宗弼腦中盤桓著,如同沉重的大石頭一般,壓得他頭疼身體也疼。方才趙瑗說過的話依然字字在耳,字字驚心。抹掉金國,抹掉……金國……

絕不能讓她這麼做!

絕不能!

宗弼立時便牽過一匹快馬,去找自己的叔父吳乞買。理所當然地,他又被吳乞買兜頭訓了一頓。等吳乞買聽他言說,柔福帝姬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時,終於微微變了臉色。

「她是……前來索命的厲鬼么?」吳乞買喃喃自語。

「不能罷?」宗弼有些驚奇。

吳乞買煩躁地在室內踱著步子,似乎是在對宗弼說,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不是厲鬼,不是厲鬼她怎能這麼輕易地繞過守衛,進入太廟之中?不是厲鬼,她怎能順利帶走宋帝趙佶?這一回……這一回,恐怕她打算要將趙桓一併帶走!」

「叔父。」宗弼猶豫片刻,將那番「抹除金國」的話,一字不差地複述了出來。

吳乞買的臉色變了又變,最終復歸於無力的蒼白:「就算她是漢人傳說中,妹喜、妲己一樣的禍國妖姬,也要先做了朕的枕邊人,才能成事。你先回去罷,喚兩個法師過來,除一除邪氣。朕今日便下一道旨意,永不納新妃……」

宗弼心下稍安。

「這些日子,你也休息夠了。」吳乞買繼續說道,「朕已經挑唆了幾個宋臣回去議和,不日便會到達上京。你去瞧瞧,我大金的勇士們近日操.練得如何了。等和議一成、宋軍南撤,我們便毀掉整個山海關!」至於那份和議,只當它是廢紙就好。孱弱的宋人,不配享有這樣富饒的土地。

「是。」

「再將趙桓盯死了。」吳乞買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就算她是索命的厲鬼,咱們還有太.祖在呢,還有多少天神庇佑著呢。想要抹除大金?絕、無、可、能!」

——————————

趙瑗在空間里足足呆了六個時辰。

這個原本只有各式金屬的小小空間,已經被她拾掇得頗為齊整。入口處不遠便是一張小小的竹榻,隨時可以躺在上頭小憩;竹榻旁是一張案幾,上頭擺滿了筆墨紙硯,還有她半個月前才畫好的上京地圖。更遠的地方,則堆著一些乾糧和清水。

雖然這些乾糧很硬很難吃,但已經足夠維持她半個月的生活。

趙瑗啃了半張餅又小坐了一會兒,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才貓著身子溜了出去。外間已經空蕩蕩的不剩下什麼人,只有一根鐵索胡亂堆在地上。她繼續貓著身子,順著來時的路,一步步摸出了「兀朮大王寨」的寨門。碰到有巡邏的金兵,立刻躲進空間里,等時間差不多了再出來。這些天,她一直都是這樣避開守衛巡查的,從未出過差錯。

今夜的行動很順利。

她偷偷溜出了宗弼的營寨,又取過簡筆地圖仔細瞧了瞧,朝趙楷被關押的小巷子里走去。方才在空間里,她便已經換下了帝姬朝服,換上了金人服飾。一路上就這麼光明正大的走著,金兵也不來攔她,頂多只是瞧見她一個女子走夜路,忍不住多看上兩眼。

來到小暗巷時趙楷尚未安睡,裡頭透出了些許朦朧的微光。而且,門口的守衛似乎森嚴了許多,少說也有四五十個人,而且個個睜大了銅鈴似的眼睛,絲毫不放過一絲可疑人等。

她歪頭想了片刻,從空間里取出一捧金錠,一個接一個地向外拋。

起初,金兵們是盡忠職守的。即便一個金錠咕嚕嚕地滾到腳邊,也只是拾起來塞進懷裡繼續巡邏。隨著金錠越來越多,金兵們也越來越暴躁,沒拾到金錠的開始大罵拾到金錠的,聰明一些的開始四處搜尋拋金錠之人的所在,再然後……

金錠灑了一路,金兵們也散了一路,守備鬆懈,趙瑗悄無聲息地溜了進去。

等金兵們拾完金錠回來,她已經在屋子裡頭和趙楷大眼瞪小眼了。

「三哥可知道,這上京城中,何處有勾.欄瓦肆么?」趙瑗見到趙楷,劈頭就是一聲驚雷。

趙楷哆嗦著指著趙瑗「你、你、你」地你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喘過氣兒來:「你是怎麼混進這裡來的?太危險了,快……」他尚未說完,一把便將趙瑗塞進了被子里,自己裝作將要就寢的樣子,坐在床沿上除靴,「……你一個好好的女兒家,問什麼勾.欄瓦肆?莫要胡鬧。」

「三哥。」趙瑗裹著被子探出了一個頭,「你不覺得,讓金國貴族們耽溺在聲色犬馬之中,日日夜夜流連於勾.欄瓦肆,將整個身子都掏空了,於我們大有好處么?」

趙楷一面將她的腦袋塞回被子里,一面數落道:「莫要異想天開。偌大一個金國,怎會人人耽溺於聲色犬馬?昨夜你讓我將釀酒之法盡數說給金國貴族聽,已經是……」

外間忽然響起了金兵的腳步聲。

趙楷神色一變,也顧不得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男女七歲不同席,速速除了鞋襪躺在床.上,將趙瑗硬擠到角落裡,帳落金鉤,裝作已經安睡,卻悄聲叮囑趙瑗莫要出聲。

趙瑗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動,乖乖在角落裡縮成了一顆球。

門被一腳踹開了。

「何事如此喧嘩?」趙楷沉聲說道,「本王身為階下囚,本不該再行斥責。但爾等今夜此舉,著實太過!」

一柄彎刀嘩嘩刺開了帳子,接著探過一個金兵的腦袋,再接著,金兵看了憤怒的趙楷一眼又看了滿床的被褥一眼,瞥瞥嘴,操.著彎刀往床下一陣亂砍,緊接著又把屋子裡的箱子衣櫥盡數砍壞,眼見沒有什麼人,才撇撇嘴,走了。

趙楷高高懸起的一顆心終於落下,整個人頹然地坐在床板上,大口喘.息著。

「這些傢伙,比我想象的要聰明……」趙瑗小聲嘀咕著,從被子里鑽了出來,認認真真地對趙楷說道,「臣妹並未打誑語。不需要『所有的』金國貴族耽溺於聲色犬馬,只要有十分之一的人會這麼做,就已經足夠了。」她還預備了不少手段等著他們呢。

趙楷一驚,待要呵斥,室中忽然想起了奇怪的咕咕聲。他又是一驚,而後一赧:「……咳。」

趙瑗同樣輕咳一聲,問道:「三哥不曾用過晚膳么?」

「何止是晚膳?……」他苦笑了一下,「淪為階下囚,食不果腹是常有的事。莫說是三哥我,便是官家也……與我一同被俘的府臣們,在一開始,便生生餓死了兩個。」

他說得輕描淡寫,趙瑗卻聽得渾身發涼。

「三、三哥……」

「所以三哥才對你說,莫要胡鬧。」趙楷伸出手,摸了摸趙瑗的腦袋,「你啊,如同官家一般喜歡衝動。既然已經逃離了金人的魔爪,又何必自己送上門來呢……」

趙瑗低垂著頭,心中有些難過。

從一出生開始,趙楷便是衣食無憂的王族,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如今卻……她慢慢挪到趙楷身邊,輕輕塞給他一個饅頭,又是一個饅頭,然後是一張烙餅,再是一塊烤肉……她習慣性地會屯些乾糧在身上,這回恨不得搬空整個空間,將能吃的能用的通通都搬到趙楷手裡。

趙楷愈來愈驚愕,聲音也有些顫抖:「你、你這是……」

「有我的,就有三哥的么。」她抱著趙楷的胳膊,撇撇嘴,心中頭一次後悔,為什麼半年前來上京,只匆忙帶走了十多個人,卻將數萬宋俘留在這裡不顧。她悶悶地塞了半日,裝作沒看到趙楷微紅的眼眶,重新裹著被褥,在角落裡捲成了一顆球。

啊啊啊啊啊好煩惱!

趙瑗悶悶地想著,悶悶地揪著被子。

為什麼她的空間不夠大,為什麼她的空間裝不下數萬宋俘!

等到金國徹底滅除,宋俘徹底南歸,還有很長很長一段路要走呢……

「嬛……嬛嬛。」

「不聽不聽不聽,三哥快去用晚膳。」

「三哥……」

「不聽不聽不聽!」

「……呵。」趙楷輕輕揉了揉那顆裹在被子里的小腦袋,低聲說道:「三哥曉得了。」

——終其一生,他也會盡全力護著這個妹妹的。

趙瑗裹在被子里悶悶地想了一夜,直到趙楷又把她身上搜刮乾淨,去探望自己的府臣們,才漸漸睡了一小會兒。等趙楷終於回來和她商議「勾.欄瓦肆」的事情,已經日上三竿了。

趙楷說,金人的生活極為簡陋,每日里除了放牧便是吃吃打打,所以才會經常吃飽了撐著想去打宋人的主意。

趙楷又說,金人的規矩極為奇特,整個國度里就沒有一個正常人……勾.欄瓦肆么,他們是用不著勾.欄瓦肆這種東西的,他們有女.奴。

趙楷還說……

總之一句話,想要在這裡開間勾.欄院,還不如買賣女.奴來得快。

趙瑗慢慢地想了片刻,又問道:「那總有『娛樂』罷?譬如飯後遛狗、遛.鳥、遛……」

趙楷輕輕「咦」了一聲。

「還有,酒。」她出神地望著帳頂,喃喃自語道,「他們一定喜歡美酒和美味的羊肉。醉酒之後,哪裡還管什麼女.奴不女.奴……所以,還是得從『酒』來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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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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