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噩夢

第5章 噩夢

山裏的夜,潮冷難耐。

月光透過枝葉縫隙灑了些許在樹林里,四周除了獸吼蟲鳴之聲外,寂靜得讓人心慌,遠處的樹木影影綽綽,只剩下漆黑的輪廓。

青棱坐在燃起的火堆旁邊,揉着自己酸疼的小腿,有些哀怨地盯着正閉目打坐的唐徊。

他們在這山裏已經整整走了五天,天黑則停,天明即行。除了天色全黑到她徹底無法辨認山路時,他才會讓她停下來休整,否則就是永無止境的爬山。這些修士根本不把凡人當人看,這一路上唐徊不遺餘力地驅使着她,雖然給她用了什麼勞什子風行符,但架不住她血肉之軀也需要休息,又不是銅鐵打造而成的骨肉,

「你看什麼?」唐徊似乎感受到她的怨念,頭也不抬地問了一句。

「沒,沒什麼。」青棱趕緊收回自己的目光,這個爺爺惹不起,她還躲得起。

她眼睛骨碌碌一轉,就把手從棉襖底下伸進衣服里,一陣摸索后,從自己的衣服里摸出了最後一張大餅。

比起初進山那會,她的身形早已瘦了不少,原因無它,只是她把許多烙餅用油紙包了,一張張都貼衣放好,這些乾糧在西冷苦寒之地,放不到半個時辰就會硬如石頭,因此她才想了這麼個法子,又能禦寒,又能盡量不讓乾糧變得難以下咽,就是拿得時候不太雅觀,不過在深山裏,誰還理會這些,她一向是怎麼好怎麼來,面子上的東西永遠比不上落到實處的好。

看到食物她才覺得飢腸轆轆,青棱咽了一下口水,飛快地睃了一眼唐徊。

「仙爺,您要不要用點?」她討好似的舉了舉手中的餅。

唐徊連搖頭都懶得搖,直接飛到了身後的大樹上頭,連看也不想看。

青棱做個鬼臉,對着因時間太久早已發硬的餅一陣撕咬,彷彿啃咬的是唐徊的肉。

你就算再嫌棄,我也還得吃飯喝水拉屎,老娘就是個普通凡人,跟你們這些不吃飯不喝水不拉屎的仙人不一樣。

她在心裏不屑地想着。

「桀——桀桀——」一陣怪異的叫聲忽然響起。

青棱猛然間抬頭,盯着四周黑漆漆的山林一陣看。

那聲音聽起來,有些耳熟。

他們現在所處的地方,尚未進入修仙界靈獸區域內,遇到的不過是尋常猛獸毒蟲,憑藉唐徊的力量,這些凡間蟲獸根本不足一懼。這便是有修士在一起的好處,能將危險降到最低。

所以一路上,青棱都沒太擔心。

但這叫聲,與尋常鳥獸並不一樣,聽起來似近還遠,讓人心裏沒來由一陣陰沉煩躁。

那聲音只響了一小會就再沒響起。

她看了許久無果,下意識的就抬頭看唐徊。

唐徊仍舊盤膝坐在樹上,斗蓬遮了他大半張臉,也看不出他的表情。

火堆四周都有唐徊佈下的禁制陣法,因此外界的蟲獸是無法進來的,而且反正天塌了也有他頂着,她自我安慰著,坐下安心啃餅。

青棱滿足了自己肚子的需求,又被這火烤得暖洋洋的,白天積累的倦意便一瞬間襲上大腦。

她從包袱里取出一塊油氈布鋪在地上,倒頭便躺。

意識很快便模糊了起來,青棱感覺全身沉甸甸的,像陷入了流沙一般,半點力氣也使不上,朦朦朧朧間,她見到眼前無數虛影晃動,耳邊一陣踏踏踏的腳步聲來回走動,間或又有那奇怪的「桀桀」之聲,彷彿獰笑的孩子,在她旁邊惡作劇似的騷擾。

青棱心中一慌,想着莫非自己著了那些山魈陰魂的道?

這些遊走的低級山怪,最喜歡食人*,吞人魂魄,若是遇上,以凡人之力,恐難抵擋,但是有唐徊在這此,這些凡間鬼怪,怎麼會近得了身?

她神智漸漸清醒,但眼皮卻像被粘住一般,怎樣都張不開,她嘗試動動手,全身卻僵硬得像石頭一般,心中便升起一股急怒來。

這些山魈陰魂雖然傷不到她的軀體,但她卻十分不喜歡這種無法自由掌控身體的感覺。

她在心頭思索著對付這些山怪的辦法,忽然間一切卻都靜止了下來,她身上那種被捆綁的感覺漸漸消失,她一喜,難道唐徊救了她?

青棱動動眼球,發現眼皮一輕,就要睜開。

耳邊忽又傳來男人的笑語。

「青棱,你這傻孩子,還不快跟為師回去!」

溫和醇厚的聲音仿如天際傳下,如同天籟一般,叫人沉醉。

青棱卻整個人一震,彷彿聽到了世上最可怕的催命聲音般,一陣陣的恐懼不可遏止的泛上心頭,她只覺得背脊發涼,全身寒意不斷,猶如陷入冰湖湖底。

「青棱,快跟我回來,再晚了為師會懲罰你的!」那聲音帶着濃濃的寵溺,慈悲並且和藹。

青棱緊緊咬着唇,遲遲不願張開眼睛。

不可能,這不可能!他不可能出現在這裏!

他明明已經死了!

她還記得那一天刺入靈魂的痛楚,魂飛魄散的恐懼,一分一毫都如同烙印,刻在靈魂深處,哪怕過了百年,也時時刻刻提醒着她過往的一切。

心頭的苦澀與驚懼,讓她不由自主伸手按向頸間,她要活着,一定要活下去。

誰也不能阻擋她對生的追求。

這是她選擇的道。

眼前彷彿有血霧散開,殷紅一片,青棱顫抖著,就連舌尖上舔到的腥甜滋味,也無法讓她察覺到半點痛楚。

當初她能將他揚灰挫骨、讓他形神俱滅,如今再來一次,結果也是一樣!

一股滔天的憤怒與殺氣,隨着她將要睜開的雙眼睛,如同即將噴發的地火,一旦迸發,便能將一切燃燒殆盡。

「啪——」

輕輕的一聲,打碎了她的記憶。

青棱只感覺到臉上脖子裏一陣冰寒刺骨,將她打醒。

她睜開眼,帶着一絲茫然望着四周。

天色已亮,山林中霧氣蒙蒙,樹梢綠芽上掛着瑩瑩露水,煞是動人,火堆早已熄滅,一陣潮冷撲面而來。

「起來!」清冷的聲音響起。

青棱這才看見站在眼前的唐徊,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不善的氣息,她幾乎能感受到他斗蓬之下陰冷無情的目光,是何等的犀利。

她一個激靈,從地上跳了起來,滿頭滿臉的冰水,衣襟也濕透了,從頭冷到心裏去。

原來唐徊為了叫醒她,施了個法術,召來一柱冰水澆到了她臉上。

青棱的指甲緊緊摳進手心,掌中一陣刺疼,她才猛地清醒過來。

自己這是做了一個噩夢?!

空洞的心口一陣緊縮,她眉頭緊鎖著,舔舔唇,唇上辣辣地疼著,提醒着她昨晚詭異的一切。

唐徊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中不悅,抬腳便向前走去。

沒有時間給她思考,青棱只得放下心頭濃濃的疑惑,迅速折起了地上的氈布塞回包里,拾起地上的木杖。

「仙爺,等等!」她一邊叫着,一邊拔腿跟上。

山裏的路,越深越難行,到了後面,幾乎無路可走。四處都是高聳入雲霄的大大小小的石峰,姿態千奇百怪,青棱手腳並用,又靠着唐徊的風行符,這才勉勉強強地跟上了他的速度。

兩人走了整整十五天,青棱的厚麻手套早已撕破了一道口子,臉上也是兩三道深淺不一的裂口,嘴唇更是乾裂變色,血漬乾涸在上面,一雙羊皮小靴已經蹭爛,整個人狼狽並且充滿疲憊。

反觀唐徊,進來是什麼模樣,現在仍是什麼模樣,縱然那一身斗蓬灰撲撲的毫不起眼,此時在青棱眼中卻不知道有多靈活瀟灑。

「不……不行了……」青棱實在撐不住,停下了腳步,扶在旁邊一棵大樹上,大口地喘著氣。

唐徊也只能隨之停下了步伐。

青棱的雙腿像灌了鉛似的,再難舉動。

從天色微明,到日落西山,他們走了一整個白天都沒有停過,連日來都是這樣的急行,青棱就算是體力再好,也已經撐到了極限。

「還有多遠?」唐徊問道。

「不……不遠了。大概再走個兩天。」青棱憑着記憶判斷著路程,他們的速度比起此前她一個人進山之時,快了數倍不止,按這個腳程,再翻過兩個山頭就差不多了。

「您看,前面那座山裏,有條溪,延著溪水往上走到頂,就能看到雪梟谷的入口了。」青棱伸手指向遠方的山。

那座山樹木繁盛,觸目所及皆是一片綠。

青棱喘著粗氣望着那山,越看越覺得哪裏不對勁。

「雪梟谷在雙楊界的最頂端山上?」唐徊忽然間問她。

青棱點點頭,上一次她來的時候,整整走了一個多月,才爬到了山頂上,她還記得那裏白雪皚皚……

不對!

青棱驟然間瞪大眼睛,盯着遠處的山。她記憶之中,越接近山頂的地方,霜雪越盛,而眼前這山巒,滿目青綠,何曾有半點雪影。

她舉目四周了半晌,忽然色變。

「不……不對……這裏不是!」青棱的聲音有些發抖,舉著木棍拔腿四下搜尋了一番,終於在一棵下小上粗的巨石上,找到了自己刻下的記號。

山裏除了山石就是樹木,各處景象都異常接近,她覺得這裏熟悉,便不疑有它,這裏也的確是記憶中的路,只不過,是他們五天前路過的地方。

他們繞了一圈,又走了回來。

青棱心中發涼。

還沒等她說話,唐徊已縱身而起,手中紅光一道,化作血劍疾射而出。

然而這紅光並沒如他們意料的那樣,刺中附近的樹木,引來一陣巨大的破壞,相反,它悄無聲息的沒入了遠方的空間,彷彿那裏立着一個看不到的深洞。

「桀桀桀……」

熟悉的聲音響起。

青棱用手抓緊了胸口。

她想起那一夜的噩夢,原來那並不是夢。

「幻境!」她輕輕呢喃著,緩步退到了唐徊的身後,滿臉警戒地盯着眼前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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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廢柴修仙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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