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繪浮生(16)【玄娘的秘密】
(16)
即便玄娘是陰奴,也是不能逃過彌生的……
除非有人替她解了毒。
心裏這麼想着,阿敘已將懷疑的目光投向沅之淮。
然而就在下一秒,她看見沅之淮拉起玄娘的手覆在墓碑上,聲音不大,被風一吹變得飄渺破碎,不過她還是聽清了窠。
他說:「這是你的墳墓,蕈衣。」
阿敘身形驀然一顫,仿遭雷擊燔。
「我還是習慣你叫我玄娘。」玄娘,不,是蕈衣,她從沅之淮掌中抽回自己的手。
沅之淮淡淡一笑:「相比玄娘,我倒是更喜歡叫你蕈衣。」
蕈衣勾勾嘴角,轉身看向不遠處的阿敘,面上僵硬地動了動,發白的嘴唇輕輕吐出兩個字。
「小敘。」
阿敘頃刻聽見自己腦中有什麼東西一瞬間爆炸開來。
蕈衣緩步向她走來,隨着她的走動,血紅的裙裾下露出一雙粉色的鞋,阿敘登時瞠圓了眼。
蕈衣在她面前停下,順着她的視線看去,爾後輕笑:「你還記得?」
阿敘頓了頓,點頭,這雙鞋是蕈衣成婚時穿的那雙,因為憎惡紅色,成婚時的所有佈置都是粉色,而如今,她踏着婚鞋,身上卻穿着紅裳。
鮮明的對比,諷刺著阿敘的眼睛。
相比以往現在帶着「人」的溫度的手掌撫上她的臉,蕈衣捏捏她臉頰上的肉,低低一嘆:「你瘦了,沒以前捏著舒服了。」
阿敘聞言,鼻腔被酸澀填滿,淚水漫上眼眶。她捉住蕈衣的手,哽咽道:「蕈衣姐……」心裏有很多話想說,卻遠遠不及這一聲稱呼包含的感情更重。
「你怎麼會言語了?」她不是陰奴嗎?
「彌生和我體內的毒相斥,強烈刺激下我恢復了意志。」
阿敘抓住敏感字眼,「你體內怎麼會有毒?」
蕈衣卻是盯着她笑,意味莫名:「我以為你會更加好奇我是怎麼死的。」
「你不是被沅之淮一劍刺穿心臟死在我懷裏的嗎?」這一幕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鮮血順着劍頭低淌在她身上的溫度她永遠都忘不掉。
聽了她的話,蕈衣的反應很是奇怪,震驚摻著不解,「我被一劍穿心死在你懷裏?小敘你從哪兒聽來的說辭,我明明是被三爺下毒害死的。彌生也是同我體內的殘毒發生了反應。」說完回首望向沅之淮,旦見他一臉諱莫如深。
——我明明是被三爺下毒害死的……
阿敘心下大駭,連退三步,不可置信地盯着蕈衣的面容,囈語般喃喃道:「不可能……我是親眼看着你死去的……怎麼可能會是爹下毒把你害死的呢?」沉重的石頭堵着她的胸腔,連呼吸都是痛的。
蕈衣眉頭緊蹙,狐疑地打量了阿敘一番。
「蕈衣姐你在看什麼?」阿敘困惑。
「我在看你是不是我認識的小敘。」她冷冷道,「我認識的小敘可是從小到大都沒叫過三爺一聲『爹』的。」
瞳孔因為這句話猛地緊縮,下意識再次往後退,卻被突出來的石頭絆倒,整個人往後倒去。
「玄娘!」沅之淮急喝,蕈衣自己都還未來得及反應,人已經迅速移動,雙手接住倒下的阿敘。
扶着她站起來,蕈衣漾起一抹笑,似無奈又似苦笑:「看來這具身子我還要多花些時間才能控制的了。」
天雷在天空炸響,銀白的光擦亮暗沉的世界,沅之淮不知何時坐在了地上,身邊是砍斷一半的雜草,整張臉晦暗不明。
聽見蕈衣的話,強笑着咽下口中的腥甜,道:「再怎麼說你也聽了我五年的命令,想要完全脫離我的控制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也好意思說。若不是當年你劫走了我的屍首,現在我早已投胎轉世了,哪還在這裏受這些罪。」
「這麼說還是我多事了?」沅之淮笑。
蕈衣輕哼,不置可否。
阿敘在旁聽着他們的對話,話里的信息如同壓在駱駝身上的稻草,只差一根,便可壓垮她。
大雨傾盆而至,冰涼的雨水混着眼淚一起砸進土裏。
半晌,阿敘扯住蕈衣的袖子,蒼白的手指在紅色的渲染下近乎透明。
「蕈衣姐,你真的是被爹下毒害死的嗎?」
她的聲音輕的像根羽毛,頃刻被滂沱大雨所吞噬。
蕈衣頷首:「是。」
只是一個字,沒有任何多餘的話。
而這個字,也是壓壞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眼前陣陣發黑,阿敘已經分不清自己此刻在何處,耳邊一會兒是雨聲,一會兒又是木柴燃燒的噼啪聲。
天地都在旋轉,昏倒前,她聽見蕈衣驚聲尖叫——
「主子!」
主子?她在叫沅之淮?
他怎麼了?
不容她多想,
黑暗已如大石向她壓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阿敘最後在一片青光中醒來。
入目是滿塘香荷,綠色的荷葉上點綴的水珠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著奪目的十字光芒。
她重新閉了閉眼,確定自己沒有眼花——眼前的這片池塘是爹爹屋子後面的那個。
走進了些,她俯身去看池塘里的倒影:無神的雙眼,灰暗的面色,蒼白的嘴唇,穿着一件深藍的衣裙,衣襟上是水色盤扣,腰間垂下一隻略顯陳舊的瓔珞。
是她,卻又不是她。
她怔了好一會兒,爾後緩緩蹲下身子,挽起袖口,把手伸進池水裏。
頭頂驕陽似火,水裏冰涼刺骨,阿敘迅速把手伸出來。
能感覺的到水溫,能證明自己不是在做夢吧。她暗暗想到。
繞過荷塘,穿過一條卵石鋪成的小路,阿敘來到爹爹的房前。
還沒走到門口,屋子裏便傳來翻箱倒櫃的聲音。
阿敘立刻跑了進去,見爹爹一臉急躁地翻動著書架上的書,腳下踩的梯子隨着他的大幅度動作而開始左右搖晃。
阿敘趕忙跑過去扶梯子,手還未碰上,梯子一斜,爹爹整個人從梯子上摔倒在地,手捂著腰。
「爹你沒事吧!」阿敘擔心地跑過去,伸出去的手在快碰到爹爹時驀得嘎然而止,因為她看見爹爹的眼裏不是自己熟悉的溫柔和善,而是駭人的戾氣。
她注視着爹爹從地上站起來,撐著腰才走了三步,腳步登時一滯,轉身急步走到靠近窗口的那個玉瓷花瓶那。
自打阿敘記事開始這個花瓶就擺在那個位置一直未曾動過,她小時候碰過一次,卻被爹爹看見狠狠罵了一頓——
等等!
她睜大雙眸,剛才的那個記憶在以前從來都沒出現過,若不是看見這個花瓶,她是絕對不會想起的。
她的記憶力超群,凡是稍微有點印象的人事物她都不會忘記,那為何這段記憶卻被掩藏了這麼久……
咔——
花瓶轉動的聲音令她陡然回過神來。
彼時南牆上突然出現了一個暗格。心下頓時一驚,她跟着爹爹一起跑過去,在看見暗格里拿出來的物什時,全身的血液全部倒流回腳底,卻又有一股股寒氣從腳底漫上,瞬間包裹全身。
那是一條項鏈,同阿敘脖子上帶的那條如出一轍——不,確切來說,這就是阿敘脖子上的那一條。
她緊緊盯着爹爹,看他用匕首割破了手腕,鮮血如流水般全部滴在項鏈上,不過眨眼的時間就被吸收乾淨,同時項鏈發出了木色的暗光。
最後在一片刺眼的光亮中,項鏈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本書。
身薄金邊,封面無字,即使爹爹並未打開這本書,她也知道裏面的內容。
空白,一個字都沒有。
因為這不是平常的書,而是那能改天命的天書。
「我就說怎麼會找不到,原來是忘記原型是天石項鏈了。」大掌撫過封面,透著木色的微光。
重新走回花瓶前轉動一圈,暗格應聲消失,除了亂了一地的書,房間還是原樣。
右手穿過那個花瓶時阿敘才記起之前一直刻意忽略的細節,比如門是禁閉的,她卻還是從大門進來了;比如她剛才其實碰到了梯子,只是雙手穿過了而已;比如她看到死去多年的爹爹……
雙手在眼前越來越透明,陽光穿過自己的身體在地板上投下一地金輝。
阿敘笑,原來從頭到尾她就一直沒真正「清醒」過。
————————————感謝正版閱讀————————————
好多噴油戳我問結局,我只能說:「大家放心,結局保證是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