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尋常與異常 一更

第一章尋常與異常

二零一四年，方家大宅。

躺在床上的梓聿睜開了眼睛。

滴、答、滴、答、滴、答......

她一向睡得很沉，所以在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所有聲音便像是排山倒海般重新鑽進她的耳朵里。

滴、答、滴、答、滴、答......

剛從睡夢中醒來的她沒有立刻從床上起來，習慣性的頭痛讓齒輪轉動的聲音佔據了她所有的思緒，而她正等待著那習慣性的頭痛緩和過去。也是因為如此，她無法分神去想剛才的夢。

這一段日子，她又再做著那些相似的夢。這些夢總是零零碎碎，似是一個個不完整的片段，卻又讓人拼湊不出個所以然來。

小時候，她總以為這些夢與她過去的記憶有關，可是長大后才發現這個想法是多麼的可笑。夢中的片段與好萊塢科幻大片的情節太相似，她現在只是覺得自己的潛意識是非常富有想像力的。

滴、答、滴、答、滴、答......

聽著古老大鐘晝夜不休的齒輪轉動聲，頭痛也似乎一點一點的得到舒緩。不多時，她徐徐地自床上起來，雖然仍然是晚冬時份，可是她仍然能夠感覺到身上的汗意。隨意的看了看床頭的小鬧鐘，那指向八字和九字之間的時針提醒她，今天她起得有些晚了。

她微微垂下眼臉，不過......反正也不會有人說她。

梓聿不徐不疾地向房內的浴室走去。無意識的看向書桌後方的窗戶，看到窗外的枝葉正在夜色下隨風飄搖。

她的聽覺一向比別人敏銳，所以即使此刻房內的窗戶緊閉，她也能清楚的聽到窗外颯颯的風聲。

也許，她聽到的聲音還不只有這些，她還聽到其他聲音夾雜在其中，爸媽在樓下的走動的聲音、隔壁梓清的打字聲、齒輪轉動聲，還有那隻躲在她家後門前方的小貓，它那有些凄涼的叫聲。

這幾天沒有聽到那貓兒的叫聲，她還以為它已經躲到別處，或者已經死了。

當......當......當......

三下響亮而綿長的鐘聲在方家大宅之內迴盪著，驟然掩蓋了所有聲音。這三下熟悉的鐘聲提醒她，原來已經是九時正了。幾乎在聽到鐘聲后的同一時間，梓聿便皺了皺眉，在浴室的門邊停下，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看床頭那小鬧鐘。可是她也僅僅是回頭看了那小鬧鐘一眼，隨後，便關上了浴室的門。

這樣的夜晚和以往的無數個夜晚彷佛並沒有什麼區別，除了那個小鬧鐘。不過也許，還有其他的事情也說不定。

梓聿沒有將鬧鐘的事情放在心上，如往常般開始了一天的工作。直到她的胃部傳來一陣忽輕忽重的疼痛感。那疼痛的節奏彷彿正在和大鐘的節奏互相和應。當這一種和應逐漸變得讓人無法忽視的時候，她下意識的看了看筆記本右下角的時鐘，原來已經是三時三十分。

此時，傳入她耳中的便只餘下那大鐘的齒輪聲，就連那間或出現的貓叫聲也已經查無影蹤。

她習慣性地伸手揉了揉眼睛，繼續在鍵盤上敲下了文本的最後一個標點符號，便隨意的把筆記本合上。筆記本傳出的亮光霎時消失，房間之內驀地變得伸手不見五指。梓聿卻毫不在意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隨意地踢掉腳上的拖鞋。腳尖傳來的涼意讓她的動作頓了一頓，可在下一刻，她便熟練地繞過房間內的障礙物走到房門旁邊，從房門后的掛袋中摸出手電筒，一邊凝神細心聽著屋內的響動。

她仍舊只是聽到齒輪轉動的聲音，即便是細微的腳步聲她也沒有聽見。

於是，她小心翼翼地轉開了門鎖，柔和的走廊燈光讓她能夠清晰地看到門外的一事一物，映入眼帘的物事熟悉得讓她的視線沒有在它們身上再做多餘的停留。

然而，她甫一踏出房門，便看到有一隻黑貓伏在地上，正悠閒地一邊看著她，一邊舔著自己的前腿，那目光似是漠不關心，卻又帶點不友善。在這個帶點昏暗的走廊上，加上晚冬的涼意，黑貓那閃著幽幽綠光的雙眼，讓梓聿的心突突地跳了兩下。

她可不記得家中有養貓的習慣，想來這便是早些時候躲在後門附近的貓兒。她也不認為它是爸媽或者梓清放進來的，她知道他們都不是那種如此富有愛心的人。然而，她也沒有興趣深究這貓兒到底是如何進的門。看它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梓聿便逕自往前走去。

這便是她從小居住的家，即便是閉著雙眼，她也有自信能在這一座房子里活動自如。她的房間在走廊的最末，旁邊梓清的房門毫無懸念的緊閉著。是以她便不以為意地將視線投向走廊另一端的樓梯。

夜色之中，微弱的走廊燈光給清冷的走廊帶來一絲柔和的感覺，也讓她的心稍稍地安定了下來。一如在此之前無數個的夜晚，她腳下的動作沒有一絲遲疑。她很清楚怎樣走到廚房才是最安全的，也很清楚自梯間的那些綠色植物能夠很好的把自己的身影藏起來。而每一次落足在地板上，腳尖所傳來的冰冷都像在提醒著她，她的動作還要再克制一些，她的步伐還要更快一些。

她很快便走到了樓梯附近的盆栽旁邊，她把身體盡量的貼靠著牆壁，好讓綠色植物茂盛的葉子和大花盆讓她完全隱形。同時，繼續仔細留意每一響動。

如是者，幾番轉折以後，她走到了樓梯的盡頭，便停住了腳步，藏在暗處看著前方那一座坐落在大廳中央的古老大鐘。

那座大鐘由暗犀角色的紫檀木製成，是一個高度和樓高相同的正方柱體，長、闊和一個人張開手的長度差不多，是一座四人方式合抱的大鐘。大鐘的鐘面朝向廚房，每一面的四邊都有著精緻的如意凋花。她的視線定在大鐘的側影上久久未動，可是，現在的她並無觀賞大鐘那古雅外觀的閒情逸致。

本以為一切順利，加上腹中的空虛感，她的腳步不由便變得更加迫切。然而，來到大鐘旁邊的時候，從廚房傳來的那絲微不可聞的響動卻讓她不得不停下腳步。

她這才知道，那裡有人。這個認知像是在她的雙腳註入了石鉛一般，使她無法向廚房那邊邁進，即使只是一步也不能。

家中各處的影像再一次在她腦海中閃過，從玄關、廚房、大廳中央的大鐘，平房裡的每一個房間，及至家中的每一個角落都無一落下，間或彷彿還能聽到父母和梓清的輕聲笑語。

有一種沉重的感覺自她的心中升起，是的……這……便是她的家。

近距離之下，大鐘淡淡的紫檀木香縈繞在她的鼻端，似是這一刻唯一能夠安撫她的東西。她已經忘了有多少個如今夜一般的晚上，她需要躲在這大廳中央的古老大鐘後方，仔細留意廚房的響動。

通過敏銳的聽覺，她可以掌握家中其他人的一舉一動，她不認為自己是有意的避開他們，她只是不太樂意與他們有所接觸，僅此而已。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會養成了日入而作，日出而息的習慣。

也許，很多人會以為她是青春期的反叛心態，可是她卻不這麼認為。

她的手指無意識的撫過那些凋花，不管那人是不是在等她，她也不想現在過去......

正當她準備轉身原路返回自己的房間時，卻又聽到樓上正有人沿著樓梯而下。聽到來者的腳步聲，梓聿的心中沒由來的被牽起了一絲緊張的情緒。

她在心中苦笑了一下，穩住心神，迅速蹲下用手指掃過地上一個不起眼的銅片。身後紫檀木面隨即無聲的顯出一道剛能容人的小門，她想也沒想，看也沒看，便閃身進入了大鐘的內部。頃刻之間，那道小門便又再重新合上，消失在夜色之中。

被隔絕在外的，除了剛才那雙腳的主人，還有大鐘外面的所有聲音。

梓聿站在門旁輕輕地吁了一口氣，大鐘內部濃烈的檀木香氣讓她稍稍定下心來。即便剛才雙眼已經適應了黑暗，現在的她卻仍然無法看清大鐘之內的物事。於是她便一動不動地站在入口的附近，等待著時間的流逝。

若不是三個月前不經意的發現這個藏於大鐘之內的秘密，她現在可能還在與大鐘外的那個人做著無聲的對峙。想到這裡，她又再輕輕地吁了一口氣。

至此，梓聿心中的緊張感才總算開始淡去。然而，下一秒，她便聽到碰撞的聲音在自己的耳邊被放大，接下來便是一陣又一陣從背部傳來的疼痛。

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人從上方牢牢壓制在地上。她身體各處被堅硬的地面咯得生疼，背上傳來的疼痛更是讓她痛得呲牙咧嘴，而來人早在她有所反應之前，用手捂住了她的口。

那人用一個薄涼的東西抵住了她的脖頸，隨即她感覺腦海中有一道清洌的聲音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你便是這裡的守門人吧！快點把我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