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約莫午後二刻,馬車抵達了平陽縣,陳安在衙門前勒馬停蹄,輕輕扣了扣馬車輕聲道:「少爺,少奶奶,到家了。」
陳季雲聞言睜開雙眸,連著打了幾個哈欠,可見,一路上睡的並不沉穩。低頭瞧了眼懷中睡的香甜的妻子,陳季雲展開了笑顏,不知從何年何月起,在馬車上睡的香甜的已不是她,而是懷中的嬌妻,這樣的轉變讓陳季雲心中有說不盡道不明的幸福感,懷中的嬌妻已經完完全全的信任她,將她視為可以依靠之人。
「陳安,去搬把椅子過來。」陳季雲輕聲說著,生怕吵醒懷中人的美夢。
陳安聞言將馬繩拴在衙門前的停馬柱子上,麻利的搬來椅子放到馬車前。
陳季雲將柳言兮輕輕抱起,弓著腰出了馬車,小心翼翼的踩著凳子落了地,見自家娘子連眉頭都未皺一下心中不由的高興起來,一臉笑意的抱著妻子進了家門。
西廂房似是無人居住一般,門窗緊閉,院落的雪也未曾有掃過的痕迹,想來也是,府中的下人少,翠雲又要幫著照看絮兒,哪有時間打理這院落啊。
儘管輕抬輕落,可靴子落到雪上,依舊發出吱咯吱咯的聲音,陳季雲閉住呼吸輕輕抬腳將門打開,抱著柳言兮進了屋。
柳言兮落到床上的剎那微微皺了皺眉,離了陳季雲的懷抱突然覺得有股涼意。皺眉間呢喃幾句,在被子蓋到身上后又沉睡了過去。
陳季雲瞧在眼裡疼在心裡,稍稍一想便知前幾日自家娘子定是沒有睡過安穩覺,自己竟也不細心未加多想,昨晚還纏著折騰到四更天,真是糊塗的很。陳季雲心中暗嘆一聲,守著娘子坐了一會便起身去主房請安。
「姑爺!」翠雲從廚房出來瞧見陳季雲,立刻喜上眉梢道:「姑爺,你們可算回來了,小小姐白天晚上都鬧著找爹娘呢!」
陳季雲聞言頓時心疼起來,想爹想娘卻見不著,這種滋味可是不好受的,想罷大步流星的往主院走去。
「姑爺,小姐人呢?沒回來嗎?」翠雲端著粥緊隨著陳季雲的步伐問道。
「在西廂房呢,我見她睡的沉穩便沒有喚她。」陳季雲一邊走著一邊問道:「對了,府上這幾日沒出什麼大事吧?」
「大事倒沒有,可是姑爺,你留下的銀子快沒了,這個年咋過啊?」翠雲說著說著便犯愁了,她廚藝是還不錯,可無米之炊她不會啊!
陳季雲走到主房門前停了下來笑道:「怎麼,在陳府還用的著愁這個嗎?快去找陳安吧,馬車上的年貨可不少呢!」說罷接過翠雲手中的粥轉身進了主房。
翠雲一聽有年貨喜的連忙轉身跑了出去。
「爹,娘。」陳季雲進了主房朝著二老喊道。
「回來了!過來坐。」陳父咳了幾聲,臉上雖無喜意,可從話中聽的出心中高興之意。
「事情都解決了?」陳母起身拂去女兒肩頭的雪花,雙眸滿滿都是母親對女兒的疼愛之情。
「解決了,娘。」陳季雲輕聲說著,床裡頭,自己的小女兒張著小嘴呼呼的睡著。
「怎不見兮兒?」陳母往外瞧了幾眼,不見兒媳身影,心下不由的急了起來,小孫女整日哭著找娘,一雙小眼哭的都腫了。
陳季雲聞言忙道:「娘,我瞧她還沒醒便沒有叫她,眼下在房中休息呢,待會再過來給你和爹請安。」
「哦,讓兮兒睡吧,這幾日苦了她了。」陳母聞言微微一嘆,起身倒了杯熱茶遞給女兒道:「先喝口熱茶暖暖。」
陳父瞧著喝茶的兒子,忽地想起兒子小時候頑皮的模樣,轉眼兒子當了爹做了官,讓他刮目相看,這多半都是因著柳言兮的緣故吧,娶妻果然得娶賢。驀地,腦海浮現出大兒子陳季龍的身影,這柳言兮本是季龍的妻子,若無入錯新房一事,季龍有賢妻在旁怕是不會一意孤行走上絕路吧。想到這一層,陳父心中百般愧疚,良久開口道:「季雲啊,你大娘,咳咳,你準備怎麼處置啊?」
陳季雲聞言心思千迴百轉,大娘蛇蠍心腸,在揚河時處處欺辱她們,到了平陽不思己過反而欲下毒謀害,這樣的人實在不應輕易放過,心裡這口惡氣還沒有出呢!
「此事,爹怎麼看?」陳季雲沉著片刻反問道,她爹突然提起怕是想讓她放過大娘?
「哎,念她喪子無意依靠,打發她走吧!也算是給咱家積德,保佑我陳家香煙不斷。」陳父厚著臉說道,他心裡清楚委屈了眼前的娘倆,可他時日無多了,人之將死,仇啊恨啊看淡了不少,他一生征戰沙場殺人無數,臨死還是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按你爹的意思辦吧。」陳母見女兒皺眉,知其不悅,權衡一下拍了拍女兒的肩膀道。
陳季雲見自己的娘都開口了,無可奈何道:「那今晚放她離去,今後是死是活與陳府無關。」
「是死是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我們也仁至義盡了。咳咳,對了,你岳父家一時半會也緩不過來,平日里多幫襯一下,別讓人家兮兒以為咱不重視,咳咳。」陳父靠在床上有氣無力的說著。
陳季雲放下茶杯坐到床邊道:「爹,這些我都曉得,倒是您,最近身子怎樣了?」
「還不是老樣子!」陳父瞧著眼前的兒子,眼眶稍稍紅了,嘆道:「物是人非啊,想你祖父在世的時候,咱們陳府那是門庭若市,眼下,哎!不說了。咳咳,那個,兮兒那有動靜了嗎?」
陳季雲聞言一懵,愣了片刻方才道:「還沒呢,這幾日一直兩地而處。」
「老爺,孩子也不是說懷上就懷上的,再等等吧。」陳母瞧著女兒臉頰通紅便上前幫襯幾句,隨即使了個眼色道:「季雲,抱著絮兒回房吧,趕了一天的路好好休息休息。」
「恩。」陳季雲聞言連忙應聲,彎腰將熟睡的女兒抱起匆匆出了主房。
「你看,我一跟他說孫子的事,你就來打岔。咳咳,子嗣可是人生大事啊。」陳父不滿的嘮叨起來。
陳母聽這樣的話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索性當做沒聽見一般該做什麼便做什麼。
陳季雲抱著女兒放到床上,將被子蓋嚴了方才去了衙門正堂,熬到戌時,應主簿和縣丞之邀,同僚之間吃了頓晚飯,返回時天已亥時,寒風夾著冰雪呼呼的刮著她的臉頰。
「呼!」陳季雲急匆匆進了房,跑到火爐前取暖。
早已醒來的柳言兮目睹了自家相公毫無形象的奔到火爐前取暖的全過程,很不客氣的朝著相公背部翻了個白眼,親了親懷中的女兒道:「絮兒,你看你爹做什麼呢?進屋正眼都不瞧咱們!」
小絮兒瞪著小眼睛,可憐兮兮的窩在娘親懷裡,那紅通通的小眼昭示著不久前大哭過。
陳季雲此刻全身寒意去了大半,聞得此言不由的轉過頭笑道:「哎呦,都醒了啊,我滴乖乖,爹爹抱抱~」
柳言兮見狀抱著女兒挪開道:「絮兒,你說走開,全身冷冷的都是寒氣。」
「嘿嘿,絮兒你說,爹爹把手放娘親懷裡取取暖再抱絮兒。」陳季雲滿意笑意,呵著手便往柳言兮懷裡湊。
柳言兮見狀頓時驚慌,抱著女兒往床里逃,半惱半笑道:「別鬧,啊!陳季雲,別,相公,別鬧了,驅驅寒氣再上來。」
「恩,看在相公這兩個字的份上,姑且先饒了你。」陳季雲一本正經的說罷迅速低頭在女兒臉頰上親了一口下了床。
「德行!」柳言兮嗔了陳季雲一眼,低頭為女兒理了理耳邊的髮絲,瞧著女兒悶悶的完全不似以往那般的頑皮心裡頓時忐忑不安起來,明明哄好了不哭了可為什麼不笑呢?
「相公,你手熱了沒?」柳言兮怎麼逗絮兒,絮兒就是不笑,瞪著小眼張著小嘴瞧著她,「快點過來瞧瞧絮兒。」
「怎麼了?」陳季雲將手伸向脖子後面,覺得稍稍熱了點才將女兒抱進懷裡,一時間,大眼瞪小眼,突然之間,陳季雲誇張的裂開嘴朝著女兒做了個鬼臉。
「哎嗨!」小絮兒突然笑了一聲,伸手在空中劃了幾下。
「來,轉圈圈,爹爹陪絮兒轉圈圈。」陳就說著調了調姿勢抱進女兒的腰問道:「絮兒告訴爹爹,準備好了嗎?」
「恩。」小絮兒聞言丁點的小手緊緊抓著爹爹的衣服,這一聲令下,陳季雲抱著女兒原地轉起圈來,小絮兒咯咯的笑聲在屋裡響了起來。
「真是白疼你了,小白眼狼。」柳言兮瞧著玩鬧的父女倆硬是插不進去,一個人面對牆躺了下生著悶氣,不知多久,昏昏沉沉的眯了起來。
「梆,梆,梆!」譙樓響三聲,陳季雲抱著睡著的女兒上了床。
柳言兮感覺到被子被掀起,努力的睜開眼,雖然一肚子鬱悶,可仍小聲道:「放裡面來。」說罷往外挪了挪給女兒空出已經暖熱了的床鋪上。
「三更了,我還以為你睡了呢。」陳季雲脫了鞋躲進被窩小聲道。
柳言兮聞言輕哼一聲沒搭理那人。
「怎麼了?可是我惹到了你?」陳季雲瞧著不對勁湊上去摟住嬌妻的細腰問道。
柳言兮剛想開口突然又覺得很幼稚,這要說出來無非是給這人添點笑料罷了,心思一轉道:「沒怎麼,明日這年怎麼過,什麼都沒來得及布置。」
「桃符,爆竹,彩帶,什麼都備好了,一家人吃頓團圓飯一起守除夕,我還寫好了祝詞,京腔京韻,這年味多足啊!」陳季雲說完便覺得十分滿足,這日子過的比揚河要舒坦多了。
柳言兮聞言勾起唇角,拉開陳季雲的胳膊窩進其懷裡道:「什麼祝詞啊?」
「明早給你看!」陳季雲摟著柳言兮笑道。
「又一年,時間過的真快。現在一回想,穿著紅嫁衣坐花轎的場景好似就在昨兒個一般。」柳言兮說著尋了個舒適的地方緊緊的挨著自家的相公。
陳季雲聞言微微斂眉,自己琢磨半天也沒想明白便問道:「誒(二聲),娘子,當初你怎麼會在我房裡啊,我記得當時明明是方家丫頭扶著的。」
柳言兮一聽也百思不得其解,以前光想著怎麼辦了,哪裡還有心思想怎麼入錯新房的。
「這倒奇了,我從娘家被抬出來,在你陳家落轎,按理不應該啊。」
「雖說,現在看,你這入錯了新房是好事,可這入的也太稀里糊塗了吧。」陳季雲歪著頭努力回想起成親那天,「那天花轎一落地,我便跑上前將新娘背進了府,接著便是拜堂,這裡肯定是沒錯的,然後我牽著紅綠帶子進了房,眾目睽睽之下,應該不能出錯吧?」
「這樣說,那是在陳府之前出的錯?可不能啊,一路上順順利利的。」柳言兮攥著被子,「啊,對了,在永安街道轉彎時轎子突然晃的厲害,聽外面的聲音,好像很是混亂。」
「哎,這就對了,肯定那個時候出了問題。」陳季雲一聽雙眉舒展,她就說嘛,不然不可能那麼詭異的就入錯新房。
柳言兮萬萬沒有想到決定自己命運的竟然是十字路的一場小混亂,一時百感交集,這一旦沒出這個差錯,自己豈不是成了陳季龍的妻子了?命運二字當真可怕的緊。
「想不到我竟這般進錯了房!」
「管它因為什麼呢,反正是入錯了,怎麼,你後悔啦?」陳季雲陰陽怪氣道。
柳言兮聞言笑道:「入錯了便入錯了唄,我還能怎麼著?」
「你剛才說...什...么?」陳季雲挑眉眯著眼問道。
「我,我說,入錯了便入錯了唄,反正嫁對了人,我心甘情願。」柳言兮本還想捉弄一下,可一想到那人的小心眼便很識相的「投其所好」。
「哦?入錯新房嫁對人,看來,你很有自知之明嘛,來,相公獎勵一下。」陳季雲說罷將被子扯過頭頂朝柳言兮撲去。
異日清晨,陳宅煥然一新,大紅燈籠高高掛,窗外都貼著大大的福字,陳安一大早便將陳季雲寫的對聯貼到衙門大門上,整個家洋溢著濃濃的幸福氣息。
「絮兒,乖,娘給穿小紅褲子,伸小腿。」柳言兮簡單打扮一下,輕抹脂粉,一身白粉相間的衣裙看上去清麗脫俗。
「娘子,快點!」陳季雲匆匆的跑回屋催促著,走近一瞧拉著女兒的小手道:「絮兒,怎麼無精打採的?」
「唔,爹,昨天床老是搖,我想睜眼又睜不開。」小絮兒搓著小眼睛控訴道。
此話一說,床前的二人頓時愣在那裡,如果絮兒上點心便會發現自己的爹娘臉頰紅撲撲的。
「咳咳,絮兒乖,可能床底下有老鼠了,大晚上打架呢!明天爹爹就把老鼠全都抓了哈。」陳季雲厚著臉皮道。
柳言兮聞言恨不得將陳季雲的嘴給撕爛了。
「恩,絮兒跟爹爹一起抓老鼠。」小絮兒一臉的認真,小模樣霎時可愛。
「那老鼠得是多大個能動搖這上好的檀木床」柳言兮一聽女兒這般單純便隨口說了句,說罷方才覺得自己好像站錯隊了,連忙捂住嘴往外走,「我什麼都沒說。」
「爹,娘真笨,奶奶說老鼠會啃木頭,床就是木頭做的。」小絮兒一臉神氣的趴在陳季雲肩上道。
「恩,絮兒說的對,明天咱一起抓老鼠去。」陳季雲一聽憋著笑抱著女兒出了門,自家娘子竟然被女兒嫌棄了,哈哈,這種感覺怎麼這般榜。
此刻前廳里陳父陳母身穿新衣坐在飯桌前,等著與小輩一起吃今日第一頓團圓飯。
「季雲他做什麼呢,陳安去催催你家少爺。」陳父還等著抱孫女,這等久了不免心急。
「老爺,少爺說讓您和夫人先吃,說是為老爺和夫人選戲去了。」陳安說著倒了杯茶遞到自家老爺身前。
「這大過年的,戲班都封箱了,哪能請到人啊,你家少爺到底做什麼去了?怎麼兮兒和絮兒也不來?」陳母聞言說道。
「梆,嗆,嗆,嗆。」鑼鼓點驀地響了起來。陳父陳母聞聲朝外瞧去,只見自家兒子和兒媳走進二門。
「飛雪融融飛滿天,爆竹聲里慶團圓。」陳季雲亮相后開嗓唱道。
「手兒挽著夫地手,恭祝高堂夕陽紅~」柳言兮唱罷,攜著陳季雲恭恭敬敬朝著二老鞠躬。
「兒備下仙桃一筐百斤重,兒備下長生御茶雙十盒,願老父,身康體健福如東海中,願老娘暢享天倫如同不老松!」陳季雲拱手唱著,祝詞從她嘴裡唱出到讓人覺得十分朗朗上口。
柳言兮隨著陳季雲的節奏隨即唱道:「願高堂開懷安樂多康健,時時兒孫繞膝前,冬去喜見魚紋減,春來又得福壽填!」
陳父本不喜兒子唱戲,可聽到兒媳一句時時兒孫繞膝前,竟然異常的歡喜,不僅沒有不悅反而高興的鼓掌叫好。
「祝爺爺奶奶笑口常開,福壽康寧~」小絮兒突然後二門處躥進來,拱著小手奶聲奶氣道。
「欸,好好,乖,絮兒,快到奶奶這裡來。」陳母瞧著不遠處那小小的一團,心裡頓時柔了起來。
陽光下,陳季雲抱著女兒牽著妻子朝著二老一步一步走去,二人臉上洋溢著喜慶的笑顏。
「相公~」柳言兮輕輕捏了捏陳季雲的手。
「恩?」陳季雲轉頭含笑瞧著身側的嬌妻。
「沒事。」柳言兮笑著牽著陳季雲往前走,這一世入錯了新房,嫁的有情人,這份難得的福分應該好好珍惜。
少時,前廳歡聲笑語傳了出來,除夕夜,團圓夜,闔家歡樂!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