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控獸師的復仇（上）
高飛三人和武者聯會打了招呼，這就出了總寨。
青塔之上，維克多目送三人離開，轉頭問道：「你們對高飛怎麼看？」
維克多身後站着他的三個徒弟——藍雲士馬里奧、紫雲士霍克和已經晉級的綠雲士賈斯丁。聽維克多問話，三名徒弟都朝老師行了個禮，向前邁了一小步。
馬里奧道：「老師，恕我愚笨，我看不透他。」
霍克和賈斯丁沒有說話，只是一笑，不過笑的含義殊為不同。霍克的笑帶着一點輕蔑，賈斯丁的笑則帶着一點神秘，讓人頗為玩味。
維克多向馬里奧微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似乎在肯定他的誠實，之後又問二徒弟，「霍克，你看呢？」
霍克兩臂環抱，菱形臉上深陷的眼睛瞟了一眼窗外，「我更看好古斯塔夫，高飛……還是繼續做他的醫者吧，那工作更適合他。」
「好，你的看法很清楚。」維克多又是一點頭，動作幅度稍大。這三個徒弟當中他更偏愛霍克，畢竟霍克是實打實的紫雲士，賈斯丁雖有極大潛力，但目前僅僅只是潛力而已，而且年紀也輕了一些，至於大徒弟馬里奧，這麼多年來他未有寸進，不知在什麼時候已淡出了維克多的視野。
「賈斯丁，你也說說。」維克多當然不會落下賈斯丁，他對這位最小的徒弟還是寄予厚望的，況且，賈斯丁雖為人不夠方正，但心智無疑最高，見事明晰，往往一語中的。
賈斯丁道：「高飛是一個多面體，從每個方向上看都不一樣。老師，您問的是他的哪一面？」
維克多想了想，還真不知該問哪一面的好，他皺眉道：「你覺得他會成為一個優秀的武者，還是會成為一個傑出的智者？」
賈斯丁心想：「都是，而且現在就已經是了。」可他和高飛有約定，高飛的一些突出表現現在還不能透露，包括對自己的老師。
賈斯丁具有狂暴人少有的油滑，這一點與高飛比較相似，但他信守承諾的意志比許多人都要堅定，於是他道：「高飛是一個博學的人，這是他的優點，也是他的缺點。三年前他就已經是紅雲士，可現在仍然是，可見他的注意力太過分散，他的精力被許多與煉體術無關的事情牽扯了。所以我認為，他成為一個博學學者的機會，要比成為一個優秀武者的機會大得多。」
這番話有理有據，意思雖然和霍克差不多，即高飛不適合做武者，但是完全不像霍克那樣武斷。他在話中沒有用「可能」、「大概」、「也許」之類的辭彙，聽上去語氣肯定、擲地有聲，不過卻狡猾地使用了「機會」一詞，這意味着如果將來有什麼變化，他這貌似清楚的含糊表達仍然是正確的。
在場幾人誰也沒聽出來賈斯丁話里的花招，當下都是點了點頭。霍克的菱形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賈斯丁，難得你的意見跟我一致。我們都知道，你是有見地的。」言下之意，他自己也一樣有見地，只是這借人捧己的手法有些露了，遠不如賈斯丁的說辭那樣高明。
賈斯丁淡淡一笑，向霍克抱了抱拳，「多謝二師兄。」
維克多又道：「你們都知道那句讖語——外來的智者，反。照你們看來，高飛是不是很可能就是那位智者？」
賈斯丁故作沉吟，默然不語。馬里奧則是神情獃滯地看着窗外，好像這話題與他毫無關係。只有霍克冷笑一聲，「老師，這隻不過是失敗者製造的謠言罷了。」
「失敗者？」其餘三人都向他看了過來，不知道他的話其意何指。
霍克說道：「我們早就清楚，大祭司的占卜根本沒有結果，但是聲稱高飛是外來者智者的謠言仍時有得聞，毫無疑問，這謠言必定是南區六十七寨的人製造的。南區六十七寨的山長文森特，就是一個失敗者，他之所以唆使族人造謠，無非是想給自己加分，好挽回一點面子。」
賈斯丁一聽這話，頓時心頭火起。他畢竟是年輕人，忍耐的工夫還不那麼到家，當下冷然說道：「估且不論你的話有沒有根據，你說他是失敗者？有哪個失敗者能像他那樣，獨自一人殺退強大的智狁？有哪個失敗者能像他那樣，率領五十名狂暴戰士打垮蘇林的三千騎兵？有哪個失敗者能像他那樣，寧願放棄晉級的機會也要照顧好弱小的族人？一個大智大勇大仁的人卻被你說成失敗者，你的『高見』實在讓我無法恭維。」
霍克臉現怒氣，但維克多在側，卻又發作不得，「你說的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久得快讓人遺忘了。我只記得，二十年前他和老師一起衝擊流火士，老師成功，他卻失敗，相比之下，他不是失敗者又是什麼？」
賈斯丁又是一聲冷笑，「照你這麼說，只要沒能跨過那道坎就是失敗者了？那你、我、大師兄、你父親、我父親，乃至整個聯盟的人，除了老師以外，還有誰不是失敗者？」
霍克額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樣凸了出來，他鼓着眼睛想了半天，實在無法反駁賈斯丁的話，只得吼道：「你又頂撞我？！你別忘了，我不但是你二師兄，還是聯會會長！」
賈斯丁一曬，似乎根本不把他的身份放在眼裏，「抱歉二師兄，抱歉會長，我這人有個小毛病，只認理，不認人。」
維克多在一旁看着兩位徒弟鬥嘴，一時沒能插上話，此時方道：「夠了！我問的是高飛，你們卻在為文森特爭吵！賈斯丁，要注意你對兄長的語氣；而霍克……不管你說的是對是錯，對文森特都要保持足夠的尊敬，畢竟他曾為聯盟立過大功。」
「是，老師。」霍克和賈斯丁致歉后，把臉扭向一邊，一個不理一個。
見氣氛變冷，馬里奧這才把注意力放回塔內，他笑眯眯地打起了圓場，「都是師兄弟，應該和睦相處才是，老師讓你們發表意見，可不是想看你們吵架。這『失敗者』一詞的確有點難聽，改成『未成功者』或『即將成功者』，你們的分歧就不會那麼大了。嗯，所謂人無完人，一個人有長有短、有功有過，那是很正常的事情嘛……這樣仔細一琢磨，我覺得你們兩個說得都對！」
說得都對？這不是和稀泥么？霍克和賈斯丁都心下不滿，仍是冷著臉不說話。
維克多沒心思去理順他們師兄弟間的關係，只問馬里奧：「你是我最年長的徒弟，說說你是怎麼看的，高飛究竟是不是那個人？」
馬里奧轉了轉小眼睛，片刻后無奈地嘆道：「老師，您知道我是最笨的，高飛如何，我至今都看不透。至於他是不是那個人，還要繼續觀察。」
維克多不由得有些失望，霍克則冷冰冰地說道：「都觀察了三年了，還要觀察到什麼時候？反正我就認為，高飛絕不是什麼外來的智者，他最大的作用就是當一名醫者，對他看病治傷的本領，我倒不會懷疑。」
賈斯丁默不做聲，只往塔頂看了一下，那模樣像是在翻白眼。維克多沒有放過他，問道：「賈斯丁，你剛才說高飛成為學者的機會比較大，那你是不是認為他就是那位智者？」
賈斯丁道：「我的意見和大師兄一樣，這需要時間來證明，況且，我說了也不算，這還需要大祭司來確認。」
霍克哼了一聲，「不提起大祭司還好，提起來就讓人生氣，他不知道去了哪兒，連招呼也不打一個，迄今為止，有整整三年沒見到他了。現在聖山上話事的居然是那個瘋瘋顛顛的弗雷澤，這真讓人難以忍受。」
「霍克！」維克多嚴肅地望着他，語氣變得嚴厲起來，「請注意你的言辭，大祭司的去向，武者聯會無權過問！」
「對不起，老師，我只是有感而發。」霍克低下頭去，掩藏起心中的不快。
眼見討論不出所以然，維克多有點煩躁地揮揮手，「你們都下去吧，做好你們自己的事。」
霍克卻沒有動身，等其餘兩位師兄弟都下塔后，他輕聲向維克多說道：「老師，我準備好了。」
霍克說的準備好了，指的是他已準備好衝擊流火士。他在紫雲士的位置上呆了七八年，對煉體術早就爛熟於胸，現在向維克多提起，是因為他覺得時機已經成熟。
維克多眼神複雜地看了他一眼，似是有什麼事難以決斷，末了他說道：「不，現在還不行，從紫雲士到流火士是一種質的轉變，你的修為還不夠。」
「為什麼？我已有四十八個爆發點，出雲士的功法我已修到最頂端，為什麼還不夠？」霍克鬚髮俱張，緊攥的拳頭像是要捏出水來。
維克多本已心情不佳，聽到這帶有點質問意味的話就有點上火，他壓着火氣說道：「我是為你好，我不想毀了你。」
「不就是可能失敗么，我不怕！」霍克揚起下巴，滿臉都是桀驁之氣，「老師，我堅信我能夠成為流火士，難道您不願意嗎？」
「住口！」維克多一拍石桌，眼中光芒大盛，像有一團火焰在燃燒，他怒道：「你堅信什麼！你以為修為就僅指煉體術？你以為你真的準備好了？我告訴你，不要心存僥倖，也不要自認為你比別人高明多少，你首先必須準備的，就是怎樣面對失敗！」
霍克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心中不服，卻又不敢再說話。維克多向梯口一指，「下去好好想清楚！今天之內，別讓我再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