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瘋狂的石頭（下）
狂暴族人的體力真不是蓋的，高飛估算了一下那水缸的容積，大致三百升左右，盛滿水的重量，換成地球的公制單位則是三百公斤以上。托著這麼一個重物，一要保持水缸的平穩，二要登上頗為陡峭的山坡，相信原來那個世界沒人能夠做到。
埃德加做到了，並且不止一次。
只不過，上上下下幾十趟，對於任何狂暴族人來說都是不小的考驗。為了盛滿山頂這個並不嚴實的大水坑，埃德加幾乎把所有體力全部壓榨出來，直到氣喘如牛、汗如泉涌，渾身像是被雨淋過一般。
當他把記不清是第幾缸水托上山頂時，手腕一軟，水缸摔落在地，「咣鐺」一聲裂成了兩半。
「糟糕！」埃德加看著四溢的渾水，心裡一緊。
「沒關係，埃德加，水應該夠了，」高飛看出他在擔心什麼，微笑著說道：「做得非常好，你的體能超乎我的想象。先休息一下吧，一會兒還要你幫個小忙。」
埃德加如蒙大赦，找了塊乾燥的石頭，一屁股坐了上去。他抹著額頭的大汗，活動著酸痛的四肢，看見高飛提著包裹繞過大坑，走到一面巨大的石壁東側，在石壁下方畫了兩條上彎的弧線。
兩條線的間距有半米寬，埃德加看出這兩條線似乎是一種標識，並不像高飛之前畫的那些線條那樣不可捉摸。
高飛其後的行為在埃德加眼裡只能用詭異來形容。
只見高飛從包裹里拿出一塊厚得離譜的粗布、一個材質不明的黑色圓筒，將厚布用水浸濕並裹住圓筒的後半段，再往筒口插入一條燈草芯，用火石點燃了。
火苗本如豆，當高飛在圓筒底部扭了一下之後，筒口的火苗突然變成一股暴烈的火焰，把埃德加嚇了一大跳。
火焰呼哧作響，高飛小心地掌控著圓筒，開始灼燒兩線間的石壁。青灰色的濃煙滾滾而上，遮擋不住筒口鮮艷的亮紅，隔得老遠，埃德加仍感到了火焰的熱度。至於近在咫尺的高飛，更是有點喘不上氣，他把頭扭到一邊，鬢角的頭髮都被燙得捲曲起來。
暴烈的火焰並不能維持太長時間，沒過多久就迅速消減下去，直至最後熄滅。雖然只是一小會兒，高飛卻覺得像是在地獄里轉了一圈，他眯著眼看了看自己的成果，石壁只灼燒了一小半，顏色變得淺了一些。
「就是現在！」高飛把圓筒放進水坑降溫，又迅速從包裹里拿出軟管，一端伸進水坑，另一端則放在嘴裡猛吸。
渾水順著軟管從水坑倒流而上，高飛忙將軟管外端放低，水坑裡的渾水源源不絕地流了出來。
「筒子里怎麼會噴出火？水怎麼會流往管子的高處？真神奇啊，這些都是……都是自然術么？你什麼時候學的？」埃德加目眩神馳，終於按捺不住地問道。
高飛沒空答話，他將管口對著灼燒過的石壁，水衝上去之後呲啪直響，白色的霧氣升騰起來，又濕又熱，還帶著些腥氣。高飛皺著眉，又把頭扭向一邊，向埃德加說道：「快來幫忙！」
埃德加連忙跑了過去，「我要怎麼做？」
「拿鐵釺出來，把兩條線之間的石壁鑿開。」
埃德加拿出了鐵釺，卻沒看到鐵鎚，「沒有鐵鎚嗎？我不能用手掌把鐵釺敲進岩石。」
「你可以的。」
「我做不到，我手掌沒那麼硬，力氣也沒那麼大。」
「我說可以就一定可以，試試衝過水的地方。」
埃德加清楚自己的實力，他還不是狂暴戰士，只憑手力就把鐵釺戳進花崗岩么？文森特可以，長老會那些老傢伙可以，或許古斯塔夫也勉強可以，但他只是埃德加，一個不怎麼出色的普通族人罷了。
「不是你瘋了就是我瘋了。」埃德加暗想，緊握著鐵釺大吼一聲，朝兩線間被火燒過，又被水衝過的岩石刺了下去。
讓埃德加驚奇甚至驚恐的事情發生了，鐵釺發出一聲鈍響，一大半沒入了石壁。「我……我……戰神啊，怎麼會這樣？」
「這些位置的岩石已經破碎了，你沒看見上面的裂紋么？」
「破碎了？」埃德加瞪大眼睛仔細看了看，果真如此，看來是聚集的水汽影響了他的視線。他有些恍然，又有些失落，就在先前的一剎那，他還以為自己有戰神相助呢。然而，這些岩石為什麼會破碎呢？一個新的問題又從埃德加腦子裡冒了出來。
高飛見埃德加又在發獃，使勁拍了他一下，「嘿！夥計，如果你不想遭受最嚴厲的懲罰，就趕快掏出那些石頭！」
埃德加回過了神，雙手握著鐵釺開始掏洞。碎裂的岩石不少，但是並不深，雖說他的體力只恢復了一點，但做這事還是遊刃有餘。高飛剛澆完燒過的石壁，埃德加就把破碎的岩石全掏出來了。
「體力好就是好啊！」高飛有點羨慕埃德加，他自己的體力其實並不算差，但和變態的狂暴族人一比，拿一句用爛了的俗語來表示就是——米粒之珠與日月爭輝。
高飛不知道極度深寒前十四年都在搞什麼，體力是最基本的能力，卻不見其有提升的意識，也不見他找到了什麼提升的方法。等考核完結以後，必須要在體能上下功夫了，在這個世界，這就是生存的基本保障。
高飛把軟管的一頭遞給埃德加，「用你的手掌堵著管口。這水火交濟的工作還得繼續，沒想到一筒火油支持的時間這麼短，我們得抓緊了。」說著在水坑裡撈出圓筒，打開包裹里的罐子，將裡面的火油倒滿圓筒。
繼續做同樣的工作，有了上一次的經驗，不管高飛還是埃德加，效率都提高了不少。兩次下來，石壁的底部像是耕地一般，已被犁過了一半。同樣的工作再次重複，重複又重複，三次、四次、五次、六次……反反覆復許多次以後，三個陶罐中的火油和大坑中的水都已見底，原先巨大的石壁底端，一條又深又寬的裂縫出現了。
「最後還有兩項工作，這才是成敗的關鍵！」高飛鄭重其事地說道。落日已接近山頭，晚霞漸漸鋪上了西邊的天空，剩下的時間真不多了。
兩人休息了一會兒，高飛把一卷纜繩解開，在一端綁上了一塊鉛球大小的石頭。「我去石壁背面，埃德加，你從前面把繩子扔過來。」這面石壁跟一幢樓房也似，足有四層之高，憑高飛自己還無法將石頭扔過去。
兩人配合良好，纜繩在石壁上橫豎各繞三匝，交匯處還打了牢實的結，只是相對這面巨大的石壁，纜繩細得跟蛛絲一樣。
埃德加有點明白高飛的用意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指著石壁對高飛說道：「你要把這麼大一塊石頭搬回寨子？」
高飛把纜繩嵌入那條人工裂縫，打了個死結綁緊。「你說得沒錯，埃德加。」
埃德加又開始抓自己的頭髮，「我的天，誰背得動這個？山長恐怕也不行啊。你指望我能把這東西扛進寨子么？那只有一件事情會發生——它會把我壓成肉餅！」
高飛搖搖手指，「我當然不會讓你搬。」又指指地下，「它會幫我們的忙。」
「它？」埃德加看著渾水橫流、污七八糟的地面，又一個問題構成的泡泡在腦中裂開了。他當然不明白，高飛說的是萬有引力，即重力。
高飛在裂縫端頭和中央支了三根鐵釺，拿第四根穿進石壁側邊特意留出的繩套，再將最後一根遞給埃德加，「你去對面，跟著我的動作一起做。」
埃德加帶著無數個不斷冒出又不斷裂開的問題泡泡去到對面，學著高飛的樣子把繩套絞了兩圈。「注意了，」高飛把鐵釺向下壓了壓，「現在把鐵釺穿過底下裂縫兩端的繩套，慢慢地絞緊，動作一定要緩，切忌用力過猛。」
兩人緩緩地絞動鐵釺，鐵釺上的應力越來越大，當高飛快要吃不住勁時，傳入纜繩並被某種物理效應急劇放大的巨力在石壁本身的重力作用下終於造成了突變，只聽石壁底部發出一聲悶響，整座石壁已徹底從山頂斷開。
纜繩開始抖顫，石壁頂部的晃動肉眼可見，這讓埃德加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我的天，它要倒了！」
「別亂動！慢慢把鐵釺鬆開。」高飛沉住氣，將鐵釺緩緩反轉回去。
埃德加克制住心頭恐懼，也顫抖著雙手反轉鐵釺，應力逐漸消失，石壁的晃動也逐漸停止。
埃德加戰戰兢兢把鐵釺放在地上，仰望著石壁上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太危險了！你這個瘋狂的傢伙！」
「是嗎？至少現在，一切都在可控的範圍之內。」高飛聳聳肩，把散落在地上的工具收拾進包裹，最後拿起那個漆黑的圓筒端詳片刻，心想：「極度深寒製造了這麼一個放火利器，並不是用來燒石頭的，他想做的事才叫徹頭徹尾的瘋狂。比起他來，我就是一隻純潔無害的小白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