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253 墨羽篇 降否

卷四 253 墨羽篇 降否

這女子,是彌月深得軍心的宸妃,是敵。

這女子,是墨羽流落在外的公主,是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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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姑娘,要是公主醒來怎麼辦?」朵兒望着床榻上安睡的小人兒,心下一陣擔憂。公主雖小,可已經認人了啊。平日裏還能由着她們抱抱哄哄,但到底不是親娘!

靖辭雪坐在榻邊久久沉默,神情淡漠得彷彿沒有聽見朵兒在說話。

過了會,她伸出手撫上小孩安靜的睡顏,指腹輕輕掃過閉合的眉眼,她微微側頭,吩咐朵兒下去準備米漿和小米粥。

這世上,抹去一個人的記憶有千萬種辦法,譬如桑央谷的術法,譬如月伊身上的封印,再譬如墨羽的忘憂蠱術。

天色漸昏,島上起了風,吹得樹葉簌簌作響。床上的小人兒動了下,揪住靖辭雪一根手指,緊緊握著。

「咿,咿……」

靖辭雪笑了笑,「姨娘。」一字一頓教她。

「姨……姨……娘。」小人兒結巴了許久,終於吐出一聲完整的「姨娘」。

朵兒正好端著晚飯進屋,這聲糯糯的「姨娘」不偏不倚落進她耳朵里。趕緊放下托盤,走到榻邊。

「你是澹臺珺瑤。珺,瑤。」靖辭雪繼續教。

小人兒眨眨眼:「珺。瑤。」

「真聰明。」靖辭雪笑着將她抱進懷裏,轉而朝向朵兒方向,「她是你朵兒姑姑。」

「姑……姑。」

朵兒樂了,不可思議地抱過小孩,轉了一圈,「再叫聲姑姑。」大眼瞪小眼。滿含期盼。

「姑姑。」

朵兒狠狠地在她臉上香了一口。她不知道雪姑娘用了何種方法讓公主忘了母親,但雪姑娘說「澹臺珺瑤」,顯然絲毫沒有要隱瞞公主身世的意思。在梵心島她最大的收穫就是心境變得更為豁達明朗,所以她相信,公主長大了也不會糾結於生母的離棄。

她與雪姑娘,一定會好好照顧公主,撫養公主長大。

自那以後。朵兒閑來無事就給小孩念戲文。小孩聽得入神,時常忘了午睡。以致多年後,珺瑤長成一個大姑娘。仍舊改不了愛聽旁人給她念戲文的習慣,更是因此惹出了另一段風月韻事。

自然,那是后話了。

——

君府,東園。

澹臺甫曄一身戎裝尚未褪下。兩手撐在桌案低頭看着墨羽國的疆域地圖。北邊數座城池都打上了大大的紅叉,三分之一的墨羽疆土已被彌月佔領。剩下的是郢城以南的大片土地。防禦措施根本比不上北邊城池的牢固。

他深知,一旦喪失郢城,彌月大軍將再次書寫攻打斕瓴時的傳奇——勢如破竹,長驅直入。而墨羽。必將走上斕瓴的亡國後路。

聽說,有一支彌月軍進入金陵城后經不住滿目富麗堂皇的奢靡景象,四處搶掠。百姓倉皇逃竄,一日間竟造成不少傷亡。彌月國主得知后。大怒不已,當即下令處斬那支彌月軍的統領,但凡造成傷亡的士兵皆處以極刑,並下令任何人不得肆意騷.擾斕瓴百姓。而此舉,又能給百姓們帶來多少安慰呢?

近日,隨着墨羽連連戰敗,彌月大軍即將攻到郢城,澹臺甫曄在入城的那一刻明顯感覺到一股強大的不安在涌動。那股不安,來自他的臣民。

或許,彌月國主是一代明君,可是他再英明神武也只是一個人啊,如何看得住底下數以萬計的士兵?往往,勝利的歡愉能衝垮一個人的意志,並滋生惡念,即便是素以軍紀嚴明著稱的彌月大軍!可能他們在搶掠的時候並沒有過多複雜的惡念,他們只是單純地想要顯擺他們「勝利者」的姿態。

覆巢之下無完卵——墨羽國破,遭罪的終是他的臣民……

澹臺甫曄有些悲戚和自嘲地想,他籌劃了那麼久,把馨兒安插在斕瓴皇宮,各種刺殺嫁禍,破壞邦交,挑撥斕瓴內亂……他做了那麼多,到頭來強者依舊是強者,他墨羽仍處於被動地位。

與彌月結盟,保得住墨羽一時,卻保不住永久。何況……他彎唇苦笑,誠如靖辭雪所言,他是墨羽國主,又豈會不覬覦這天下?

不戰而敗,他不甘心。

「公子。」春桃輕喚,眼前的公子白衣戰甲上血漬斑駁,唇含譏誚,垂下的眼睫帶着說不盡的疲憊與寂寥。

這可還是溫潤如玉、笑若春風的公子?

春桃不由覺得眼眶發熱。

澹臺甫曄直起身,餘光掃過春桃端著的那晚漆黑葯汁,沒多想,直接端起來喝掉,連眉頭都不皺一下。走火入魔,他傷了經脈,不喝葯保命,他如何保得住他的臣民?

生於帝王家,他有責任保護他的國家和百姓。坐擁天下的抱負是水中月影,而責任,他不可懈怠。

——

靖子午趕在年關之前回到了君府。這個年關,郢城與君府沒有半點喜慶的模樣。

澹臺甫曄忙於前方戰事,總是來去匆匆,靖子午與他只在過道上碰過一次面。旁邊僅剩的兩位長老催促着,靖子午感覺到他眼中的欲言又止,沖他點了點頭,他似乎鬆了口氣,只是神色仍然緊繃,與長老們匆匆趕赴戰場。

這些年,太后的身子一直不好,前方戰事頻頻告急,她憂心國事,身子越來越差,到近日連下床走動都成了難事。靖子午守在病榻前,悉心照顧,絕口不提戰事。太後知道靖子午並非表面上那般冷冽無情,她的沉默只是想讓自己安心地養病。

可惜,太后一直配合大夫的調養方子,卻始終不見好轉。或是,大限將至吧。

有一日,靖子午伺候她用藥。她用完葯,想到靖子午整日留在北園。便問:「珺瑤一個人在西園,還好嗎?」

正在收拾葯碗的手一頓,靖子午淡淡回了一個字:「好。」收拾好后,她示意侍婢把東西撤下,坐到榻邊,「珺瑤很好,她不是一個人。西園有那麼多婢女小廝。就只圍着她一個人轉。」

「孩子總歸是要想母親的。」太后幽幽嘆了口氣,「小心珺瑤以後與你不親了。」

「怎麼會呢?她是臣妾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她底下頭給太后拉了拉錦被,臉上仍是淡淡的。

太后盯着她看了會。又道:「哀家許久沒見珺瑤了……」

「那臣妾改日就帶珺瑤過來。」

「算了。」又是細微的嘆息,「哀家病著呢,等好些了再讓珺瑤過來吧。」

「好。」

君府沒了個小公主,多大的事啊!縱使靖子午有「第一皇妃」之稱。也不能將它壓下。但她回府那日,府中並沒有任何異樣。她便知是澹臺甫曄下的禁口令。

只是太后這邊,不知能瞞到什麼時候……

——

除夕那晚,澹臺甫曄仍在戰場。靖子午操辦了場家宴,赴宴的只有君府的女眷。總歸是過年了,就算前方戰事未結,君府陰雲籠罩。年還是要過的。

太后勉強打起精神,在宴席上坐了會兒。實在撐不住了才在紅姑的勸說下離席。過了一會,有人小聲問靖子午,前方戰事究竟如何?

靖子午冷漠地掃了說話者一眼,說話者當即垂下了頭,不敢與她對視。

問戰事?不然吧。她想問的,應是「墨羽還守得住嗎」。

掃視了一圈,眾人皆是小心翼翼垂頭卻豎起耳朵聽的模樣,靖子午淡定地夾了一筷子菜肴,慢條斯理只回了一句話——打仗是他們男人的事,咱們女人只要能守住這個家就行。

滿廳寂靜。

靖子午在眾人的靜默中靜靜地用完餐,手一抬,便見春桃等三個婢女端著托盤進來,托盤之下,是錠錠白銀。

有些躁動了。

「拿了銀子,或走或留,便隨眾位姐妹了。」

淡漠的話音落下,又是一廳寂靜。

終於,有人在猶疑了許久后,最先上來拿走了一錠白銀。

接着,第二人……

——

正月十五,元宵佳節。

彌月大軍攻到郢城外三十里地,戰事中止。

澹臺甫曄回到君府,受了傷,左胸口的傷口在汨汨地冒着鮮血。君府里一陣慌亂。太後顧不得重病在身,非要要看她兒子,靖子午執拗不過,便陪着一道去東園。

大夫細緻地給他清理傷口,澹臺甫曄白著一張臉,努力朝太后笑了笑:「沒事,死不了。」

靖子午感覺到扶在自己手臂上的手緊了幾分,忍不住瞪了澹臺甫曄一眼,冷著臉道:「閉嘴!」

澹臺甫曄便真的閉了嘴。

三日後,他靠在床壁上,養傷的同時不忘看最新情報。春桃領着一個士兵進來,他的臉色當即沉了下來。

士兵說,公主在城外求見。

「公主?」

不帶一絲情緒的聲音令士兵身體一顫:「是……是彌月宸妃。」

寂寥的唇角彎起一抹輕微的弧度,襯着他蒼白的臉色,再難回到當初的溫潤。

——

高高的城樓之下,女子筆挺地端坐在馬背之上,氣勢凌厲迫人。

她微微揚起下顎,高喝:「本宮乃是彌月宸妃,要見你們國主!」

不是「求見」,是「要見」。

守城大將面色凝重地望着底下單騎獨闖郢城的女子,不禁為她的氣魄折服。城樓下,士兵們架起弓箭,他卻不敢下令射箭。

這女子,是彌月深得軍心的宸妃,是敵。

這女子,是墨羽流落在外的公主,是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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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門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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