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間相求

第5章 夜間相求

陸元暢是練武之人,睡覺一向警覺,子夜時分,她突然聽到外間有聲響,便抽了放在桌邊的短刀,躡手躡腳地摸到院門處。

因着陸元暢七煞傳聞,她的左鄰右舍早「避禍」搬走了,此時萬籟俱寂,丁點聲響,在她耳中就是巨聲。

只不過,當陸元暢摸至院門,聽到的,卻是一個女子刻意壓低的聲音:「陸大郎,你可在家?」

「誰?!」陸元暢雖年輕,但非常謹慎,她今日當眾說要借銀與鄭家,難保心懷不軌之人惦記着她。

「是我,鄭家娘子。」顧小芙在外面輕聲說道。

門先開了一條縫,陸元暢見確實是顧小芙,便開了門,也壓低聲音問道:「鄭家娘子,此時已夜深,何故來尋我?」

「陸大郎,奴家有急事,還請大郎見諒。」顧小芙見陸元暢開了門,忙作了個萬福。

「何事?」陸元暢弄不懂顧小芙的意思,這深更半夜的,她尋上門來,若是被人瞧見了,她們倆跳進洛溪也洗不清。

「此事緊急,大郎可否容奴家進屋細說?」顧小芙深知厲害關係,這院門處實非談事之地。

「這。。。」陸元暢猶豫了,這若是鄭家的陰謀,那她怎麼說得清楚。

「大郎勿憂,是奴家自尋大郎而來,鄭家不知。」顧小芙見陸元暢面有難色,忙出言相勸。

陸元暢看着顧小芙澄清的眼眸,一咬牙,把她讓了進來,細細關上了院門。

昏黃的油燈下,是顧小芙滿臉的濕意,夜露深重,她從村西摸黑趕至村東,期間還走了不少彎路,因不認得陸家,故而尋了好久,才在此地見着孤單的院落,想起陸元暢的傳言,便賭了一把,誰知還真讓她賭對了。

她的臉上,有汗水,有露水,可是,沒有淚水,鄭家不值得她再為他們流淚。

「喝口熱水,去去寒。」陸元暢見着顧小芙如此,不免心軟,不僅倒了杯熱水,還給她拿了塊棉布讓她擦頭。

「大郎不必客氣,奴家此前冒夜前來,是想讓大郎再救奴家一命。」顧小芙說完,便跪在陸元暢面前。

「你這是何意?」陸元暢嚇了一跳,忙去扶人,只是顧小芙不願起身。

「鄭二想再賣奴家,奴家逼不得已,才懇請大郎救奴家一命。」顧小芙用着期盼的眼神看着陸元暢。

「什麼?!我已答應借銀與鄭家,何來再賣一說?」陸元暢見顧小芙面帶憂色,便知此事並不作假。

顧小芙知道事關重大,便與陸元暢細細說來,說着說着,不禁再次感到悲涼,可是,她生生忍住了眼淚。

「鄭二太過分了,賣嫂之事居然一而再,再而三,這個畜生!」陸元暢聞言,氣得一把拍在了桌上,桌角就這麼被她生生拍了下來,可見急極。

「大郎先前救奴家一命,奴家感恩戴德,無以為報,本不該再煩大郎。可是此時,奴家萬般無奈,只求大郎再救奴家一回,此生,奴家的命便是大郎的了!」顧小芙想出這個法子,也是病急亂頭醫,若是陸元暢不願意,那麼,她會決然赴死,絕不苟且偷生。

「你是鄭家媳婦,我一個姓陸的,怎麼救得了你?」陸元暢很是為難,以她的身份,根本沒有插手的餘地,可是顧小芙實在是太凄慘了,她不忍拒絕,想了想,便說道:「要不我再出五兩銀子替鄭二還債,你看如何?」

對於陸元暢來說,二十兩和二十五兩沒多大區別,雖說她辛辛苦苦攢了五六年也就三十多兩銀子,但既然是救人,何不救到底。

「大郎不可,若是如此,鄭二今後必纏着大郎,以奴家作要挾,大郎恐永無寧日。」顧小芙一聽陸元暢提議,心下略安,她沒賭錯,陸大郎確實是個好人。

「那我當如何?」陸元暢覺得顧小芙說得很有道理,她自幼勤習武藝,熟讀兵書,可她對於這種家族糾紛,是一竅不通,她就一人長大,旁人也不願與她多作交流,她根本不懂人情世故。

「大郎今日願借二十兩與鄭家,何不將奴家買了來,這樣,大郎與奴家都與鄭家再無瓜葛。」顧小芙來的路上,便想了這個對策,這是她唯一能脫離鄭家的辦法,那個鄭家,她是再也不敢待下去了。

「這。。。這如何使得?」陸元暢聞言皺緊了眉,買個女人回家,她是想都沒想過的。

「奴家本不願捨棄鄭家,就算當初鄭家再窮再苦,奴家也只想留在鄭家,從一而終。可是,鄭家要賣奴家至那煙花之地,受人凌、辱,奴家寧可死去,也不想讓那等之地污了奴家身子。」

陸元暢看着決然的顧小芙,一時不知說些什麼。

油燈下的顧小芙,滿頭濕意,全身泛冷,卻是筆直地跪在自己面前,她的身體打着冷顫,瘦弱的身軀搖搖欲墜,像極了秋風之中的清蓮,清麗高貴,威武不屈。

陸元暢先前自楊大娘那裏聽得了顧小芙的經歷,對她本就動了惻隱之心,再見着她如此作派,怎狠得下心去拒絕她。

顧小芙看着猶豫不定的顧元暢,並沒有苦苦哀求,她只是靜靜地跪着,靜靜地看着這個傳聞中命犯七煞的年輕人,她知道自己的請求極度讓人為難,要背上的名聲也不好,可是,想到先前陸元暢救自己一命之時的那個眼神,顧小芙便敢用命去賭,陸元暢會救她,此時此刻,只有陸元暢會救她。

「你可知,我是七殺星,命犯七煞,克父克母,克盡蒼生?」陸元暢幽幽地說道,一個女孩子,從小被人冠上這樣的名頭,她的心情極複雜,有很多時候,連她自己都相信,阿爹阿娘是被她剋死的。

「奴家知道,奴家的命是大郎救的,大郎要奴家的命,拿去便是。」顧小芙說這話的時候,是那麼的雲淡風清,似乎面對的,只是一個常人,並不是別人口中傳言的七殺星!

人到了絕境,才會視死如歸!

這世道,太過艱難,天下蒼生如芻狗一般,任由官員權貴欺壓。官員不思進取,皇帝耽於享樂,生生將這大好江山,弄得千瘡百孔。

陸元暢曾經不只一次埋怨死去的爹娘,為何要讓她頂着一個男子的身份,活在這人世間。她是軍戶,若為男子,必要征戰沙場。她從小苦練武功,並不是為了建功立業,她常冒險捕獵,也不是為了多得錢財,她只是想讓自己多一分力,這樣,待得她身處沙場,也能多一分活命的機會。

是的,她怕死,她還年輕,就算頂着七殺星的命格,她都不想死。可是面前的女子,卻是視死如無物!

身在此間亂世,女子有何選擇!

陸元暢突然明白到,爹娘讓她作男子身份,是為她煞費苦心。她的名字中,有個暢字,肆意暢快地活着,是爹娘對自己最美好的祝願,此等亂世,又有幾個女子能安樂度日!

她雖然被人嫌棄七殺命格,但她的人生至今還是肆意暢快的,她可以去想去的地方,她有足夠的錢財讓自己過得快活,如果她是女子身份,左不過嫁人生子,聊此一生,可看看顧小芙,陸元暢不禁自問,這樣的生活,確實是自己想要的嗎?

陸元暢想通了一直困擾自己的身份問題,卻也讓得她極為難過,她的爹娘,是如此地愛她,可她曾經,居然為此埋怨爹娘,真真是不孝。

「你可知,我是軍戶,以目前國勢,必要徵兵,我恐不能倖免。」

顧小芙看着陸元暢帶着些許哀傷的英挺面容,想了想,堅定地說道:「大郎在家一日,奴家便服侍大郎一日,奴家不要名份,大郎若是娶妻生子,奴家絕無半句怨言,大郎若要奴家離去,奴家自當奉命。大郎出征一日,奴家便在陸家等待一日,不管等來的是大郎的人還是屍首,我顧小芙,此生必為大郎守着陸家!」

陸元暢不可置信地看着眼神堅定的顧小芙,她突然覺得,這個才相識不過短短數個時辰的女子,居然懂得她的心思!

是的,就在陸元暢淡淡哀傷之下,顧小芙突然明白了這個傳聞中的陸大郎。顧小芙有家,有家人,可是等於沒有!她的親人,都拋棄她,內心的孤寂,沒有人能懂。

可這個陸元暢,卻與她有着相同的心境,只不過,陸元暢孑然一身,但她同樣渴望被親人關懷的溫暖。

不過是十多歲的年輕人,兩人的心境,卻是如此滄桑。

在這個清冷寂靜的夜晚,兩人從那相對的視線中,找到了一絲溫暖。

陸元暢覺得,有這樣一個堅強的女子在身邊,也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這樣,她可以逃過楊大娘的逼婚,而顧小芙懂自己,生活之中也會少很多摩擦。想到此處,陸元暢突然期待能與顧小芙一同生活,一起將這四壁的孤寂抹去。

「夜了,我送你回去吧,明日我會帶着村長和保長去鄭家,為你了結此事。」陸元暢扶起顧小芙,回房拿了件衣服替她披上。

「大郎不必費心,奴家自去家中即可。」顧小芙作了萬福,感覺披在身上的衣服讓整顆心都暖了起來。

「我陪你去吧,夜深有狼,你如此趕來已是萬幸,不可逞強。」

「奴家謝過大郎。」

陸元暢陪着顧小芙,慢慢地在田間走着,頭頂的月光,今夜格外明亮,與西邊天空的北斗七星,遙遙相對,晚間的微風,顯得有些清冷,兩人相隔一臂,沒有交談,可是那種溫馨之感,卻一直縈繞着兩人,令得兩人都不想開口,破壞這美好的一刻。

來時的路,是那麼的漫長而又遙遠,回去的路,卻是短暫之極,顧小芙看着鄭家大門,將披着的外套交還給陸元暢,眼中閃著一絲不舍。陸元暢給了她太多的安全感,讓得身在驚魂中的顧小芙貪戀。

「去吧,暫且忍耐一晚,明日我必將你接回。」陸元暢看出了顧小芙對鄭家的抗拒,安慰地說道。

顧小芙聞言,心下大安,對着陸元暢微微一笑,便悄悄閃進了院內。

接回二字,讓得顧小芙心中泛起了一絲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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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裏有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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