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年四月十六日(星期日)

一九九五年四月十六日(星期日)

今天是我斷食的第一天。

早上醒來后沒有起身,躺在床上,心裏又在繼續幾天來日夜都思考的問題:

究竟斷不斷食?

自今年以來,我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

我已經成為這個家庭的累贅。

從單位出來后,斷了生活來源,完全依靠父母養活,所以有一種寄人籬下的感覺,心裏很鬱悶。

進入股市炒股,本想掙上一把,股市卻不盡如人意;如今賠得底兒掉,希望受挫,情緒低落。

心臟又開始隱隱作痛,而且心慌氣短。

而且胃也不舒服,頻頻泛酸水,嘔吐,噯氣。

四肢冰冷。四月的天氣,人們已經普遍換上了單衣,而我仍舊裹着羽絨服,外出時人們看我的眼神裏帶着幾分詫異,如同遇着怪物。

腦袋發沉,目眩,目暈,有時一站起身來,眼前會有大團的金星冒出。

經常不眠,噩夢連連,醒後頭昏腦脹。

失眠造成白天精神不振,總想睡覺。

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吃得飽,又不幹活,身體卻常常疲憊不堪,只想躺着而不思走動。

可悲的是,一個身高一米七六的大男人,體重才108斤,真可謂骨瘦如柴。

偶爾外出一趟,回來上樓,登完六十四級台階,人就跟散了架似的。

已經六天不大便了。典型的便秘。

由於常年便秘,臉上黑黃,分明帶着糞色。

我每天都大把的吃藥。這些葯,有些是治神經衰弱的,有治貧血的,有治胃病的,

治便秘的,還有治失眠的,治脫髮的。

我成了名副其實的藥罐子。

我注意到在股市大廳里,一些股友躲我遠遠的,並且常常指着我交頭接耳。

我真的很悲哀,很絕望。

人到了這一地步,活着跟死了還有什麼區別呢?

不敢想像。

就不得不使我想到斷食。

斷食療法幾年前就想試,但始終下不了決心。

心裏還是有一個怕字作怪。

之所以怕,原因有三:

一,斷食很可能導致生命的直接終結。

二,斷食很可能導致身體的重大損傷,遺留下難已挽回的後患。

三,斷食后很可能忍受不了飢餓,最終導致前功盡棄。

無論哪一種,都不是我所希望的。

幾年來,我都時時在這個問題上徘徊。

徘徊中,身體就完全垮了。

如今,已經到了必須決斷的地步。

要麼,死了算了,反正活着跟死沒什麼區別,活着只比死多一口氣。

要麼,健健康康地活着,活出個精神氣來。

我在床上思考了一個多小時。

一個小時后,我下地了。下地時,有了一個可能影響後半生的重大決定:

斷食!

「要麼一天天好起來,要麼一天天壞下去,直到死。」

我自言自語道。

這副臭皮囊,也許真的不值得憐惜了。

斷食,也許會有奇迹出現。

我沒刷牙,也沒洗臉。

悄悄把老爸留給我的奶茶倒進馬桶里衝掉,又把油條用紙包好扔在垃圾桶里。

我決定不告訴家裏人我要斷食。

我清楚,斷食的事如果告訴家裏人,必然招致激烈的反對。

老媽和二妹都是醫生,熟諳西醫,西醫和中醫是兩種不同的醫學理念。

為了不消耗體能,我盡量躺着。

躺着還可以隨便看看看書。

正好把那本斷食的書從頭到尾地再過一遍。

不知不覺中已到了中午。我溜出自己的房間,到廚房用一把蔬菜煮了一碗湯,端回自己的屋子慢慢喝着。

不吃東西,喝湯總可以吧。

何況蔬菜還被撈出來。

雖然時至今日才斷食,但有關斷食,有關斷食前的一切準備我是清楚的。

那本著名的日本斷食書上明確提示,斷食需要十五天以上。

一場考驗出現在晚上。

晚上,老媽下班回來,一回來就忙着燉排骨。

肉香挑逗似的飄進了我的屋子。

我立即口中流涎。

我最愛吃排骨了。

飢腸轆轆。一天未進食,食慾的誘惑就更強了,似在提醒我:別放棄美味。

這個念頭一出現,堅持的心理立即崩潰了。

恰在這時,老媽隔着我的門叫了一聲:

「吃飯!」

我快步竄到廚房。

我端起我的那份飯菜,回到自己的屋子裏,狼吞虎咽起來。

吃了三塊,我停下來。

我感覺心臟又在隱隱作痛。

「媽個x的,我真沒治了!」

我不禁汗顏。

沒有意志力的人,一事無成。

我在心裏把自己足足罵了二十遍。

我端起盤子,徑直到老媽屋子。

「我今天沒胃口,你全吃了吧。」

我怕自己反悔,說完匆匆離去。

進了衛生間,關緊門,把手指頭塞進嗓子眼裏,一陣亂捅。

吃下去的東西全被吐了出來。

我很得意,像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我頂住了誘惑。

第一次是關鍵啊。有了第一次的成功,就能產生持之以恆的動力。

其實做什麼事都得有堅定不移的信心。

老子說:「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

在寫這篇日記時,已是深夜,第一天應該說已經過去了。

我挺過來了。

只是這夜顯得特別特別長。

身體也特別特別冷。

我在被子上加了一條毛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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