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二章 回家之後

見到張小偉消失在人群中，李航的腦袋重重地垂了下去，踉踉蹌蹌，歪歪斜斜的走著。

「轟」一聲響雷驚天而起，又是一場傾盆大雨。

李航失魂落魄的走在了瓢潑大雨中，一直走，一直走。

而已經到了家的張小偉也不好受。

他怎麼回到家的，張小偉一點都不知道。

他的靈魂似乎從身體上，抽離了出去，只剩下了一具渾渾噩噩的軀體，能夠回到家完全憑藉的是他的本能的直覺反應。

他唯一還有印象的是，他剛走進家門的時候，看到他媽手裡的做飯的鏟子哆嗦在地，隨即驚呼，「兒子怎麼回來了？」

回到家，他沒有說話，一頭扎到了床上。他唯一還有印象的是聽到他媽的一聲驚呼，「兒子怎麼回來了？」

只是張小偉沒有力氣跟他媽媽解釋了。

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餓，特別的餓。

也是在火車上二十四個小時不吃不喝，回到家扎到床上就睡覺，一睡就是好幾個小時，即便是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張小偉看了看四周，搖了搖頭，好一會他才反應過來，他的確是回到了家。

「媽，我餓了。」張小偉甩了甩腫脹的腦袋，起床，對著卧室喊了一聲，自己則跑到了廚房。打開了飯櫥，看到裡面的魚肉，不要命的往嘴裡塞。

「哎呦，兒子，你慢點吃，你先喝口水。」

「嬸，我來吧，你上炕坐著吧。」

嬸？那個聲音聽不大真切，卻又異常熟悉。原本迷迷糊糊的張小偉剎那間就清醒了，正在狼吞虎咽的他，也停止了咀嚼。

「小偉，慢點吃，先喝杯水吧。」那個聲音向他靠近了一步，在他身後響起。

該死，他現在這個狼狽的樣子又怎能讓他給看到。

他嘴裡還滿滿的一口肉，左手還拿著一直吃了一半的雞腿，右手拿著一直豬蹄。

「你先出去。」張小偉因為嘴裡含了東西，含糊不清的說道。

只是背後的人似乎紋絲不動，恍若未聞。

張小偉閉上眼睛，趕緊把嘴裡的肉給吞了下去，訕訕的把手上的雞腿跟豬蹄放在了盤子里。

張小偉轉身，看到了一臉關切的張志。

兩個人又是對視沉默。

與李航的成熟睿智不一樣的是，張志的臉上更多的是銳氣，有著屬於年輕人的任性與肆意。如果說兩個人有一點相似的話，那就是霸道，都是一樣的霸道。

此刻他的眼神如刀鋒般銳利。

這是他生氣時才會有的模樣，而且是自己受了委屈的時候，他才會有的模樣。

「才幾天不見，你怎麼這麼憔悴了？」張志定了定神，問道。

「沒事，一直這樣。」張小偉垂眸，不敢直視張志的眼神。

「撲到床上就睡，餓成這樣，臉色蒼白，精神萎靡。你沒事才怪，是因為他？他欺負你了。」張志皺著眉頭問道。

張小偉驀地抬起了頭，輕聲說道，「我的事情不勞你操心。」

張志怔怔的看著張小偉，他覺得張小偉跟以前又不一樣了。

之前的他就是一隻跟屁蟲，只會跟著他，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遇到什麼麻煩，什麼事情，都會跟他說，他就是他無所不能的守護天神，這樣的情況一直到初中。高中三年，張小偉就變得沉默寡言起來，什麼事都藏在了心裡，不會輕易向他吐露，對於這種情況，張志有些猝不及防。

而張小偉在進入大學以後，張志發現張小偉又慢慢地開朗起來，臉上的笑容也多了，對人也慢慢和氣了起來。對於張小偉性格的改變，張志是有些欣喜的。只是這次張小偉回來，張志感覺張小偉變得有些陰鬱，他就那麼站在那裡，整個人，一個眼神，一個表情，無不讓他感到冷厲。跟那個羞澀的，說話會帶著一點不好意思的張小偉，截然不同了。

他的言語里，沒有絲毫的語調，冷靜的，空明的，沒有絲毫的感情。讓張志心裡更加的七上八下，他這是遭遇到了什麼事情。只是張志也明白，張小偉不想說，別人就別想撬動他的嘴。

張志嘆了口氣，輕聲說道：「叔跟嬸嬸都很擔心你，你跟他們好好說說吧。你一回來就躺在床上，卻沒有料到家裡人炸了鍋。我還去診所把醫生請了回來，結果人家醫生一看，就怒氣沖沖的拂袖而去，說你只是睡著了，還說我們大驚小怪。」

雖然語氣輕鬆，但是張小偉仍然感受到了他們的緊張與不安。所以張小偉心裡也有些自責。自己心裡不舒服為什麼還要難為那些關心愛護自己的人呢。

「志哥，那十萬塊，你沒有有告訴我的爸媽？」

「沒有，那十萬塊不是個小數目，這也是我出去跟一個做海參生意的夥伴借的，我不知道你要那麼多錢做什麼？」

「我會儘快還給你的，這事你就別告訴我爸媽了，還得讓他們跟著擔心。」

「那你得告訴我這錢幹什麼去了吧，別是被別人勒索了，如果被別人其父的話，咱可以報警。」

「分手費，可以了吧。」

分手費？

張志一愣，隨即他就懂得了張小偉為何是這副樣子了。

張小偉閃身出了廚房，來到了父母的卧室。

張志也跟著他來到了卧室。

「吧，媽，對不起，一直給你們惹麻煩，而且讓你們擔心了。」張小偉輕聲說道。

「傻孩子，你說啥呢。等你為人父母之後，就知道了，這是一種本能。而且父子母子之間，又怎麼能用麻煩呢。」偉爸坐在炕上盤腿喝茶水。

「孩子，吃飽了？飯，是不是涼了，我去給你熱一熱吧。」偉媽放下手中的毛衣貼心的問道。

「媽，我吃飽了，那個…」

偉媽看到張小偉欲言又止，問道：「小偉，怎麼了？」

張小偉躊躇了一下，低頭不作聲。

偉媽跟偉爸互相看了一眼，都使眼色，讓彼此去問發生了什麼。偉媽瞪了一下偉爸，開口說道：「兒子，你看媽媽給你織的毛衣已經快織好了，本來打算織好，讓小志給你寄過去。剛好你回來了，正好穿著走，就不用那麼費時了，我先試試合不合身？」

張小偉站在原地，沒有動彈，沉默了幾分鐘，抬起頭堅定的說道：「媽，我不回去了？」

「什麼？」偉媽唄這個消息嚇了一跳，尖聲問道。

「你這麼大聲幹嘛，讓小偉好好說說怎麼回事？」偉爸臉上的白哦情也凝重起來。

「爸，媽，我退學了。不想讀大學了，所以我不想回去了。」

「兒子，你瘋了，你上的可是名牌大學啊，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你呢。你說你，好好的，怎麼就不上了呢。你回來還不讓鄰居們笑話死我們嘛。你是不是在學校犯了錯誤，要不要讓你爸準備點禮，咱使使勁，說不定還有轉機。」

偉爸想倒杯茶水，卻哆哆嗦嗦的撒宰了炕上，他忙不迭的找抹布擦茶水。

「你可想好了？你苦讀高中不就是為了上大學嗎，這可關係到你的前程，你的未來，如果就這麼輕易放棄，你以後可不準後悔。」偉爸雖然極力讓自己平靜，但是焦急的語氣卻是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了。

「爸媽，我考慮好了，我不後悔。」張小偉的聲音雖小，卻有著不容置喙的力量。

偉爸跟偉媽太了解自己的兒子，一旦決定的事情就不九頭牛也拉不回來，只有暗聲嘆息。

「叔，嬸，其實現在大學生也很多了，大學里很多大學生都在那裡浪費時間，出來照樣沒工作。咱場里那個研究員不就是海洋大學畢業的，照樣給咱打工。小偉這麼聰明，我們一起干，絕對能幹出一番業績。現在海參產業多興旺啊，現在人們的生活水瓶提高了，越來越注重食補養生這一塊。海參這幾年的市場會越來越好，我們自己育苗，養殖，成品，還有海參加工，以及海參專賣店，我們一站到底，利潤相當客觀，我原本也想等著小偉畢業之後說服他回來發展，現在回來，我覺得更好。」張志見到氣氛凝重，幫著張小偉打圓場。

「嗯，也是，小志說得對，讀書也不是唯一的出路，我也感覺這幾年海參的市場非常景氣。可以好好規劃一下。小偉，你考慮幾天，要是真決定不回學校了，可以跟小志一起干。咱多弄幾個海參養殖池，養成品參，再進行深加工，做成干海參，以及其他海參製品。」

「爸，我不用考慮了，我不回學校了，我也不做海參養殖，我想去青島找個工作。」

張小偉站在那裡，嘴巴微微抿起，一副倔強的樣子。

「你這孩子真不讓人省心，也不知道你這倔脾氣是隨誰。」偉媽翻了個白眼，氣憤的說道。

「你行了吧，少說幾句，沒看到孩子臉色不好。」偉爸埋怨了一句。

「你就會在孩子面前做好人，這孩子脾氣這麼倔，還不就是你慣的。」偉媽在這種情況面前肯定要嗆回去。

「行行行，是我慣的，你教育都好的，壞脾氣都是我驕縱的。」

「爸媽，我先回房間了。志哥，你也回去吧，這麼晚了。」張小偉停到父母因為自己爭吵覺得心裡堵得慌，對著張志下了逐客令。

「行，那你肯定也累了，好好休息一下，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張志對著偉爸偉媽道了聲別，就回去了。

「爸媽，我也回房間了。」

「你提回了一個袋子，放在桌子上。我看裡面有些吃的，你看看，別變質了。」

張小偉應了一聲，拿著桌子上的袋子回到了自己房間。

回到房間，這個袋子是臨別之際，李航提給他的，在車上的時候張小偉沒有動過，所以他也不知道裡面是什麼。所以張小偉面對著袋子，猶豫了一下。

定了定神，打開袋子看到了裡面有許多吃的，那是李航為他準備車上吃的。其中裡面還有一個袋子，張小偉打開看到了裡面有那些工藝品，那是他丟給李航的，卻又被李航還給他了。裡面有隻艾菲爾鐵塔造型的小銅塔，張小偉曾經很是喜歡。因為他一直嚮往法國那個真正的埃菲爾鐵塔，所以李航買了兩隻，並承諾帶他移民法國。

承諾誓言還在耳邊飄蕩，卻已經物是人非。

除了那些工藝品，還有一個戒指盒吸引了張小偉的注意。打開一看，是一枚戒指，並且附帶了一張紙條，上面寫道，「定做了兩枚戒指，想送給你做生日禮物。其中一隻刻上了你的名字，另外一隻刻上了我的名字。現在用不到了，給別人也不合適，你不喜歡的話就扔了吧，還有我會等你。」

張小偉拈起戒指，看到裡面果然有他名字字母縮寫。

張小偉笑了笑。

他還是喜歡用這些小恩小惠來博得他的歡心，有此心意，又何必當初呢。

一個晚上，毫無睡意，睜著眼睛，從黑夜到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