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十六回

第百十六回

楊戩見孟玉樓有些目不轉睛瞧著自己,倒是低聲一笑道:「娘子如何這般瞧著下官,莫不是這身打扮有些粗鄙,不入娘子法眼?」

玉樓聽了連忙搖頭說道:「相爺說哪裡話,只是奴家從未見過相爺戎裝,一時之間瞧著新鮮罷了……」楊戩聞言點頭微笑,一面命小鸞扶著玉樓上車,好生陪伴,自己起了戰馬在外頭尾隨護送,一行人先行上路不提。

卻說紅葯帶了吳月娘前往一處庵堂之中,果然出來兩個姑子接著,紅葯因說這婦人戰火之中失了丈夫孩兒,如今心智不定,又沒個親人,自己隨手救助,送來此處出家為尼。

那兩個姑子聽了都口喧佛號,盛讚紅藥品行,紅葯聽了不耐煩,又要前去追隨楊戩,匆匆留了幾十兩銀子的盤纏,權作吳月娘日後在此處吃穿用度,就告辭去了。

書中暗表,那兩個姑子竟是當日與月娘有些手尾的妙趣、妙鳳兩個,當日給楊戩識破了行藏去了孽根,兩個索性當真出家在庵堂之中,如今師父死了,兩人接手了廟產,看著國難當頭,打出旗號收養流離失所的婦道人家,實則養在庵堂之內,度其相貌賣給金人做奴婢,發一筆國難財。

如今見了月娘,兩個倒是吃了一驚,只是當日無非貪圖她許下的銀錢,方才做成幾次露水夫妻,原本沒什麼情份的,又吃了她的掛落失了男子之身,心中越發恨她,此番見她落入自己執掌,並不顧及當年情誼,只將那吳月娘打扮的整整齊齊,賣入金營之中充作營妓,流離亂軍之中,不知所終,這是后話。

卻說孟玉樓跟隨楊戩的親兵衛隊一路南行,這幾日倒是太平的很,沿路之上偶然遇見金兵,到對他們的隊伍禮遇有加,玉樓見狀又有些糊塗了,就問紅葯說道:「這是怎麼說,當日還打成那個樣子,轉眼之間就變了不成?」

紅葯笑道:「奶奶不知道,如今上頭議和了,我們相爺身上又有尚方之劍,誰敢對咱們怎麼樣呢。」玉樓聞言蹙眉道:「打得那樣慘烈,怎麼說議和就議和了呢……敢情朝廷上的人也都是沒氣性的……」

紅葯聽了這話,面上有些尷尬,只得說笑著遮掩過去了,玉樓見她面上神色不大好看,低眉一尋思,自己這話是將那楊相爺也罵了進去,倒也怪不得她。

這一日到了晚間,車駕錯過了宿頭,楊戩原本意欲在林中紮營,又怕孟玉樓生得嬌弱,給林風吹了倒坐下病根兒,只得挑燈走夜路,等到天亮再作打算,玉樓在馬車之中伸手不見五指的,很有些害怕。紅葯見了笑道:

「奶奶不是得了一顆夜明珠么,為什麼不點亮了,也給我們瞧瞧?」小鸞聽了也拍手笑道:「就是,奶奶點上給我們瞧瞧吧,也算是見識見識開開眼界呢。」玉樓給他們說的也有些玩兒心,就將楊戩送給自己的錦盒打開了,裡頭果然一顆珠子熠熠生光,璀璨奪目。

幾個女子賞玩了一會兒,忽然聽見前頭吵鬧之聲,只聽一個女子的聲音凄厲說道:「這是哀家的夜明珠不是?!」

旁人倒還罷了,只有紅葯聽了這話倒是一驚,心中暗道:「這不是鄭娘娘的聲音么,如何卻在此處……」玉樓聽見那女子自稱哀家,倒也十分疑惑,就伸手打起帘子往外頭細看。

這一打帘子不要緊,那女子見了光亮,連滾帶爬的就往車上湊過來,但見她髮髻凌亂衣衫不整,活脫脫的女鬼一般,把玉樓和小鸞唬得嬌呼了一聲,直往車裡縮。

那女子扒在車沿兒上厲聲說道:「好大膽的奴婢,敢偷哀家的東西!」說著,正要往車裡鑽,身後早有金兵扯住了她的髮髻拖下車來,伸手抄起腰間的鞭子狠狠抽在那女子的身上。

那婦道被抽的滿地亂滾,一面說著女真語哀求著,又聽見那金兵說了兩句什麼話,那婦人卻是一愣,丟下玉樓的車駕,反而往前頭楊戩的隊伍里跑過去,一面喊著:「你原來都是哄我的,你是完顏……」話只說到了一半,聲音卻是戛然而止,再沒了聲息。

玉樓心中一窒,打起帘子一瞧,但見那婦人早已給人一劍封喉,屍身就倒落塵埃之中,幾個金兵見了,上來對著楊戩的坐騎躬身施禮,不知說了什麼,一會兒找來了一張破席,將那婦人的屍身草草捲入內中,往灌木叢中拖去。

玉樓見狀心中驚懼,連忙打下帘子,紅葯見了,柔聲安慰道:「奶奶別怕,是個瘋婦,可巧路上遇見金人帶了一些婦道北上,只怕那婦人瞧見了咱們的寶貝,不知想起了什麼,才來糾纏奶奶的,如今已經沒事了……」

玉樓心中雖然疑惑,又知道紅葯是楊戩身邊的人,只怕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點頭說道:「就算如此,這婦人想來也是給金人掠奪的中原人口,雖然瘋癲,罪不至死……」

紅葯聽了,只得尷尬一笑道:「我們爺原來也不是這樣急躁的人,可能是怕那婦人衝撞了奶奶,情急之下才手上失了分寸,等我去勸勸他……」說著,一打帘子跳下車去,接過內衛手上一匹馬,縱身上去,往前頭與楊戩聯轡而行。

楊戩見紅葯追上來,沉聲問她道:「大娘子都瞧見了?」紅葯低低的聲音道:「嗯,奴婢安慰了娘子幾句,說此人不過是個瘋婦,看樣子大娘子似乎半信半疑的模樣……只是爺當真下得去手,鄭娘娘好歹也將天下兵馬大元帥的印信交給咱們了……」

楊戩一揮手打斷了紅葯的話,蹙眉說道:「如今給她撞破了我的身份,萬一鬧出來,大家都知道印信在我的手上,想要瞞過宗望只怕不那麼容易,等一會兒那一隊士兵走遠了,你帶兩個得力的內衛跟過去,要做得乾淨,別留下活口。」

紅葯聽了這話心裡一寒,柔聲說道:「只怕那些人也不知道鄭後身份,不過是個營妓罷了,爺又何必同室操戈……」楊戩搖頭說道:「你幾時這般婦人之仁?宗望雖然是個武將,心思縝密並不在我之下,這活口留不得。」紅葯聞言不敢爭辯,只得答應著,一面搭訕著往外圍去,自去解決方才押送鄭后的金兵不提。

又是一連走了幾日,沿路之上倒是相安無事,只有玉樓但覺腹部越發隆起,只怕也瞞不住幾日了,還好紅葯是個雲英未嫁的女孩兒,倒也瞧不出來,玉樓見如今大局未定,想著能拖一日是一日,也不急著對楊戩說起此事。

這一日住在徵用的民房之內,白日無事,楊戩不知出去辦理什麼公事了,只留下紅葯看家,玉樓這幾日總是坐車,身上乏得很,正與紅葯和小鸞閑談,忽然聽見外頭有人叫賣之聲,好像是賣線的小販。

玉樓想著孩兒出世之後也要穿戴,如今兵荒馬亂的,倒是不好淘換這些針黹女紅之物,就想著去外頭買些針線回來自己趕製衣裳,對紅葯說道:「我想去門首之處逛逛,聽見有賣線的來了。」

紅葯連忙答應著起身,意欲跟了前去,玉樓搖了搖頭說道:「不過是大門口,況且如今朝廷已經議和了,漸漸的恢復生息,又是往南邊兒去,想來不礙事的,你們跟著倒顯眼,我自去門口買些罷了。」

紅葯聽見孟玉樓說的有理,心中倒也放心,點頭笑道:「既然恁的,奶奶自去無妨,我與小鸞收拾了針線簸籮等你回來。」玉樓點頭出去。

到了門首處,果然瞧見一個小販在那裡賣線,見了玉樓,十分熱絡上來招呼笑道:「這位大娘子要做些什麼針黹,小人這裡有上好的材料。」

玉樓聞言點頭,湊過去瞧了瞧,忽然覺得那針線簸籮里似是一股幽香,一聞之下,說不出的舒服受用,就問他道:「小二哥,你的線倒新鮮,怎麼竟有這樣的香氣呢。」

那小販聽了笑道:「大娘子不知道,這是異域貨物,一般的小號是沒有的,小人託了外洋的親戚帶了幾包過來,大娘子聞一聞,這絲線都是花瓣兒汁子染過的。」

玉樓聽見他這樣一說,心中更加喜歡,想著若是花瓣兒盡染的,不傷孩子的肌膚,遂低頭聞了一聞,不知怎的,只覺一陣天旋地轉,連忙對那小販說道:「勞煩小二哥扶我往宅內去,喚人出來接我,奴家頭暈……」話還沒說完,身子就軟軟的倒了下去。

那小販見狀,連忙上前接著,將玉樓挽住了,口中卻作勢說道:「娘子,你這是怎麼了?都說了叫你在家等我回去吃飯,偏不依,這會子又犯病……」旁邊偶然有路人經過,聽那小販這樣一說,都以為是兩人是一對年輕夫妻,況且如今兵荒馬亂的,也沒人管這個閑事,那小販見左右無人起疑,俯身背起玉樓就跑。

作者有話要說:快到結局了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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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樓人醉杏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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