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一 兩難的局面

青衿道君的洞府內陳設簡單樸素，

一張老舊寬大的蒲團上青衿道君正襟危坐，

青衿道君不是喜歡拐彎抹角廢話連篇的人，所以這師徒倆的交流方式通常都是直入主題，

不過今天很難得，青衿道君在細細端詳況因一番后，卻說了句沒邊的話。

「回-來-就-好。」

況因心頭一暖，這個象父親一樣的男人從來都將情緒鎖在心裡，要他說出這麼句話，那他對他的牽挂得有多深。

「師傅，你有白頭髮了。」

「無妨。」青衿道君回以淡淡一笑將話頭拉回主題：「說說，這些年都在哪裡？」

況因在腦海中擼了一遍經歷，於是將發生的一些事情去繁就簡的向青衿道君講述了一遍，當然他略去了洛劍塵幻靈境的秘密，同時關於巡天的身世他也一併略去。

青衿道君垂目靜聽，心中始終盤桓著一個令他糾結的問題，關於這個問題，他曾單獨請教過明虛道尊，得到的回答一直讓他心塞到現在。

如今自己這個寶貝徒弟近在眼前，可塞在心頭的那個問號仍然讓他沉甸甸的鬱悶。

＂睿意，結嬰之後你可有什麼不適之處?＂

待況因打住話頭，青衿道君斟酌著開了口。

對於況因提及的幾處秘地與靈族的事情青衿道君雖然極感興趣，可更讓他上心的還是況因結嬰一事，因為照況因敘述推算，況因的魂燈就滅在他結嬰之時。

但凡大宗門中，由於修士常要外出雲遊歷練，故此結丹以上的修士皆會留一盞灌注了精血的魂燈在宗門內。這樣宗門便可以籍此掌握本門修士在外的生死情況。

況因的精血魂燈當然也留在祖庭樓中，只是八年前祖庭樓外忽然黑雲蔽日，電閃雷鳴，也就在那日晚間，況因的魂燈忽然滅了。

燈滅代表人亡，因為此事讓青衿道君痛惜得白髮憑添無數。

＂結嬰之後，我曾失明一年多。之後全靠阿塵治好了我。＂

一提到洛劍塵。況因覺得有必要儘快將二人的婚事給辦了，當然在辦婚事之前，他必須給洛劍塵正一下名。他娶的是師妹洛劍塵，可不是什麼紫霞峰的師侄蘇念玥。

於是他便將洛劍塵的身份以及父母臨終時的遺願一五一十的告之了青衿道君。

＂......師傅，我與阿塵彼此有意結為道侶，還請師傅為我們主持婚事。＂

父亡師為大。況因從少年時便跟隨師傅青衿道君，故此對其的敬愛甚至要超過父親況書嚴。

青衿道君默不作聲的聆聽。愈聽愈是頭大，心中更是亦喜亦憂。

愛徒歷劫歸來，不管其中有什麼問題，不管心塞到什麼程度。捫心自問他仍是歡喜多於憂慮。現如今這個眼高於頂的頑固弟子竟又給了他一個更大的意外，這匹小野馬居然想找道侶了。

這按理本是件天大的喜事，可青衿道君現在卻有吐血的衝動。這徒弟什麼人不能挑，為什麼還偏就挑了這個原來叫肖運如。後來叫蘇念玥，現在又叫洛劍塵的女子。

頭疼，實在頭疼。棘手，著實棘手。

當年況因追著這位蘇師侄沖入地洞，在埸眾人皆有目共睹，其後兩人雙雙失蹤，於是各色八卦傳言便紛紛揚揚在紫胤宗劍氣二宗傳起，

有說況因當時是為了追擊屍妖才沖入地洞，也有說況因是為了救人才沖入地洞的，然更多言之鑿鑿的說法則是況因為了這個師侄才追入地洞的。

以況因的性情自然斷不會無緣無故為了一個關係不大的師侄去甘冒奇險，那其背後的原因就可圈可點。

有鑒於這位蘇師侄複雜不詳的背景，以及況因對這位師侄的種種回護與幫助，種種流言更變得有眉有眼。

在兩人失蹤之後不久，回歸劍宗后一直坐鎮未出的明虛道尊居然親自趕赴出事之地搜尋，於是眾人的八卦將剛回歸的騰鈺也一併囊括其中。

熊熊的八卦之火在劍宗傳得還算隱諱，可到了氣宗就越傳越是離譜，

最後明虛道尊震怒，親自於兩宗大會上僻謠，並且向外宣布了一個令眾人大吃一驚的消息：

金闕炎龍各有歸屬，金闕劍的傳人便是紫霞峰的蘇念玥。她與騰鈺一起在外歷練六年，雙劍已然合璧，從此之後蘇念玥就是他明虛的親傳弟子，

此言一出，打悶了無數人，自然也毫無懸念的堵住了悠悠眾口。明虛道尊的老虎屁股誰人敢去摸，說三道四他的弟子，那是自找誨氣。

再說金闕炎龍本就是夫妻之劍，明虛道尊有這一說，也就是擺明了向外宣布這位蘇念玥與騰鈺才是理所當然的一對，不關睿意真人任何事。

青衿道君扶著額頭定了定神：＂睿意能尋得心儀道侶，為師甚為欣慰。嗯.......＂

青衿道君喉嚨口好似堵了口痰，實在找不出合適的廢話，終於他還是決定換個實際的話題先緩衝一下：＂只是劍氣二宗大比將至，此次大比不同以往任何一次，廣元，震仰咬住明虛道祖閉關療傷前的一句並宗之言大作文章，其心昭然若揭，他是欺我劍宗於妖亂損失慘重後繼無人，要籍此時機收並劍宗，

雖說並宗是我紫胤宗發展的長久之計，可廣元他們什麼德性，一旦並宗成功，他們絕不會顧惜紫胤宗的前途，到時兩宗的祖庭秘典合到一處，其後果實難預料。＂

睿意啊，你能於大比之前回歸，足見上天不亡我紫胤劍宗，為師還是希望你以大局為重先將心思放在大比之事上，至於雙修之事嘛，待大比過後再辦也不遲。......對了，第二批去巫行峽的弟子還有十日就要成行，此次我本欲讓玄誠帶隊。你既然回來了，那你就先替你師兄走一趟吧，妖亂時他曾受過重創，這些年替我分擔宗門之事，也不曾安心閉關養傷，他那老傷一直不曾痊癒，現在總算能讓他休養一下了。＂

況因心思何等玲瓏。一見青衿道君的表情便已覺出不妙。及至他顧左右而言他的提及紫胤宗境況，他更是心頭雪亮。師傅這是有意迴避。

劍宗的現況他在千源宗也有耳聞，此時聽青衿道君話中之意似乎情況比之耳聞更為糟糕。

關乎劍宗存亡的大事他自然當仁不讓絕不會置身事外，只是他也不是個情操高尚視大義為己任的聖人，若要將成親與大義稱上一稱，那毫無懸念。娶媳婦才是頭等大事。

＂師傅放心，徒兒自會以大局為重。廣元。震仰這倆個老傢伙若真要敢動劍宗，到時就叫他們自食其果。＂況因先給青衿道君來了顆定心丸。

況因見青衿道君目露欣慰之色於是又道：＂師傅，不瞞您說，我與阿塵在外多年早已雙修。缺的不過是個儀式。如今劍宗形勢堪憂，我們確實不能過於張揚，反正婚嫁也不關旁人什麼事。只要師傅主持，我們的婚事一切從簡。

兩宗大比還有數月。徒兒要不就在去巫行峽前將婚事辦了，讓阿塵與昊兒搬來我洞府，這事就算了了。我看就這麼定了。＂況因這回鐵板釘釘的將話說死了。

青衿道君臉皮僵硬，半晌無語。昊兒？誰是昊兒？他的腦海中驀地閃過那個一直蹭在洛劍塵身邊的小男童，登時間頭又大了一圈，

況因已將話說到這份上了，這，這叫他還能說什麼呢?

洞府中的氣氛頓時呈現尷尬走勢。

冷場片刻，青衿道君才緩緩道：「睿意可知？金闕已經有主了。」

「怎會不知。」況因沒心沒肺的笑起：「師傅，破風劍也有新主了，阿塵用得十分順手。」

青衿道君眉頭一跳，況因的弦外之音他怎會不明白，可是讓他心驚的卻不是這話外之意，二十多年前幻心池的一幕忽然映現於腦海。

記得當時明虛道祖替這個叫洛劍塵的女子尋找本命之劍時，幻心池上空曾化現了十劍。金闕是其中一柄，對了，破風似乎也在其中。

難道說，難道說這便是宿命？

「睿意可想過，劍是何物？」

「劍乃殺戮之物。」

「那何為劍修，何為修劍？」

「劍修修劍道之心，修劍修人劍合一。」

青衿道君低嘆一聲：「你我這些劍修，窮其一生不過達到人劍合一之境，縱然明虛道尊也未曾窺到劍道之心。要達人劍合一之境，稀世之劍，得一足矣，多了那就是不祥，睿意啊，你可曾想過，控不住殺戮之物，其下場不僅會害已，還會禍及至親。」

「師傅，阿塵是修劍的奇才，她早已能嫻熟掌控金闕劍與破風劍，她是徒兒摯愛，也是徒兒心甘情願以性命交付的道侶。不論將來如何，這都是徒兒不變的選擇。」

況因斂了嘻笑，神情鄭重堅定。

青衿道君再次扶額，現在已不是頭疼的問題了，而是種種複雜，紛亂得讓他失了方向？

回想起師徒種種往事，青衿道君在心中長吁短嘆了一番。一個不過是雙劍合璧名義上的夫妻，一個是兒子都已生了的事實夫妻，事已至此，自己還能說什麼?宿命難逃，自己又能改變得了嗎？怎麼操心都裡外不是人。

唉，這件事還是到此為止，明虛道尊不好說話，自己這犟徒弟又何嘗好說話了，他如今已位列道君，以宗門的規矩他的婚姻其實根本不需再通過自己這師傅認可。

罷了，此事還是讓明虛道尊自己去解決吧。

＂睿意，如今你已位列道君，婚姻之事本就可自行作主，不過既然你有心讓為師主持，師傅自然不能馬虎了事，待我稟過掌門師兄后就替你將婚事辦了。

只是有一事為師還要提醒你，劍塵既乃金闕劍傳人，故早已脫離玄誠門下歸為明虛道祖的弟子，論輩份她還在你我之上，所以她的婚事你也該得知會一下道祖才是。＂

況因見青衿道君目中猶有難色，心中暗自打定主意，一切速戰速決。明虛道祖那裡成了親再去會他。

＂師傅，明虛道祖那裡徒兒與阿塵自會去說，您儘管放心，徒兒總會將這事處置得妥妥貼貼。＂

這事到此已不能再行深談況因將話題一轉道：

＂師傅，魔尊出關之後，仙盟與魔族可起過衝突?＂

＂不曾，魔尊出關還從未露過面。＂青衿道君成功的被況因的話頭吸引過去。

＂仙盟忙於應付妖族，本最懼腹背受敵，可魔族一直未有異動，而且在妖亂最盛時，琰霄魔君還出手幫過仙盟，這事讓大夥很是奇怪。＂

＂這事我也聽說了，道魔殊途，我看魔族此舉反令人憂心。＂

況因與魔族交鋒多年，打死他都不相信魔族會出於無私相助仙盟，這其中定然包藏著不為人知的禍心，

＂師傅，你覺得魔尊蟄伏萬年，實力可在妖王之上?＂

＂嗯!＂青袊道君思忖道：＂從妖王與明虛道祖，質微散君，奇雲道人三次交鋒來看，其實力飆升驚人之快，如今恐怕已至化神中後期。至於魔尊，據說萬年前已經化神，由於重創於尚凈道尊手下才立下萬年不出魔域的血誓，然過了萬年，其實力恢復至何種境界就無法預測了。＂

＂有一事十分蹊蹺，在我們回宗之時，曾於天胤山上空受到一股莫名力量的阻擋，這股力量強大恐怖，當時若非玄執休亮出了他的法器沖開缺口，我們一時半會兒還真是難以脫困。＂

況因回想當時情景，心頭凜然，紫胤宗如今確實危機重重，因為那股阻擋他們的力量其可怕絕不遜於屍骨山靈族秘地，

而且憑他的直覺，這股力量的目的當時還僅出於試探，試想不過試探，那力量已駭人聽聞，若這試探者亮出真實實力，那自己這群人能否全身而退就很難說了。

＂哦?有這事?＂青衿道君面色漸轉凝重：＂你認為這股力量可能來自魔尊?＂

＂這股力量中氣機駁雜，仙、魔，妖三氣皆有，令人難以判斷來自哪一方。＂

青衿道君眉頭深鎖，停了半晌才緩緩道：＂睿意，你可知輦月師弟因何隕落?

＂在南仙盟時我曾聽說，輦月師叔是隕亡在妖亂之中。難道說這其中還另有隱情?＂

青衿道君似在回憶，揭開瘡疤后心痛依舊，他低低哀嘆一聲：＂此事確實另有隱情，一切說來話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