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聚散終有時

31 聚散終有時

趙子服凝視著她,緩緩地低下了頭,她雙手微微一掙,卻被趙子服緊緊握住,無法逃脫。

「月兒……」有人高聲叫她。趙子服身形一頓,手一松,嘆了口氣,轉過身,看見一個瘦削、黝黑的年輕男人,站在山路上看著兩人。

月夕輕輕掙開了雙手,低下頭悄悄地笑著,笑里都是嬌羞、調皮和幾分僥倖。

糊塗的姑娘,你可曉得他本來要做什麼?

她竊笑著跑向男子,站在山路上,轉回頭朝趙子服揮了揮手。

她又聰明又好看,身邊怎麼會少得了對她好的人?趙子服背起手,瞧了她半晌,又默默牽住了烏雲踏雪,朝前行去。

他不揮手,只因他心中並不願分別。

只是分別從來都是在人最不情願的時候到來。

他一人一馬,緩緩走過了梨樹,走出了極遠。他與月夕,也隔得越來越遠……

「老狐狸……」身後突然竟又響起了月夕的聲音。他不回身,仍是背對著月夕站著。忽然一個東西從他的頭上劃了一道弧線,掉落到了他跟前,他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接,原來是一個山果。

他陪了她這一程,她只能以一個山果相答。

「老狐狸,後會有期!」月夕輕聲說道。

他舉起果子,終於揚了揚手,笑道:「後會有期!」

別時難,再見更難。

何時又才是再會之期?

他無法問,亦無法想。只因這世間的聚散,從來都由不得人,更由不得他。

「月兒……」那男子見趙子服走遠,問道,「那個人是誰?」

「他?」離情正濃,月夕一時間竟然回不過神來,許久才道,「我路上遇上了麻煩,他幫了我一把……」她笑了笑,挽住了這男子的手臂:「小恪,幾日不見,你可想我了么?」

這叫小恪的男子縮了縮肩膀,想躲開月夕。月夕謔笑地望著他,反而越靠越近,還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小恪,傻小子,你怕什麼?」

小恪將自己站得筆直筆直的,紅著臉瞄了她一眼:「月兒,你別這樣……」

「我怎樣了?」月夕挑起眉,「嫌我像祖奶奶一樣放肆么?」

小恪訕訕地點了點頭。月夕笑道:「你不喜歡祖奶奶么?」

「不敢……」小恪慌忙搖頭,可見到月夕嘲笑的眼光,又點頭道,「我爹說那樣太不得體。你又不是不曉得,祖奶奶雖然做了許多大事情,可總有人背後說三道四……」

「可祖奶奶在生時,你爹還不是乖乖聽祖奶奶的?你就是同你爹一樣,總是一板一眼的,太過正經,好生無趣。」月夕取笑道。

小恪也不分辨,只低聲埋怨道:「你不聲不響便離了山,我只當你出了事情,害得我還飛鴿傳書通知了……」

「你告訴爺爺了?」月夕吐了吐舌頭,攥住小恪的袖子笑道,「師父呢?可是也惱火了?」

「師父幾時發過脾氣?只是有些擔心你。後來他那位朋友叫人送來了信,說他帶你去了大梁,他才放下了心。倒是你爺爺……」

「他竟還替我向師父隱瞞……」月夕微微一愣,咬了咬唇,仍笑道,「好了好了,爺爺說了什麼?」

小恪撓了撓腦袋,低聲道:「他只說山上若無異狀,定然是你自己下山去了,月內必有消息。他還說……他仍是如從前一般問你:韓國的野王邑已經降秦,他問若你是韓王,眼下該如何求存?」

「我又不是韓王,我怎能曉得?」月夕笑道。

自從她八歲上了雲蒙山,爺爺便總是如此修書,與她就天下戰事一問一答,她早已習以為常。她雖說著不曉得,可又微忖道:「野王一降,韓國便被一分為二。秦軍可攻韓上黨,亦可直攻韓國都城。我瞧韓國兵弱將寡,要嘛死戰,要嘛索性割了上黨向秦國求和好了。」

「真的只有求和一路了么?」小恪追問。

月夕點了點頭,沉吟道:「若祖奶奶是韓王,她定會派人聯合魏趙,三家合縱,齊力與秦國一戰。三晉合一,強過韓國如今這樣孤軍奮戰不知多少。」

「難怪韓王急著送公主與信陵君成婚,」她又想到了大梁城內那樁轟動的婚事,不禁冷笑道,「韓國若得魏國支援,形勢便不至於如此糟糕。可信陵君本就遭他哥哥魏王忌恨,韓國公主又被人殺死,魏王又怎肯因信陵君再出兵救援韓國?」

「魏,無忌……」她喃喃念著這個名字,心中微喟。忽然又想起了一事,面色凝重對小恪道,「小恪,你幫我去打探一下,有什麼人左耳缺了一塊?還有一個叫花五的人的來歷?我倒要看看,是誰殺了信陵君的新夫人?還要來殺我?」

「信陵君?你怎得同魏國信陵君扯上關係?」小恪愣道。

「十年前我們上山的時候,不是已經同他扯上關係了?」月夕微微一哂,「可我只曉得他是師父的好友,卻不曉得他是魏國的公子……」

她與那人相識了十年,更早早就聽聞過魏國信陵君的大名。可直到她這一次到了大梁,才曉得他就是天下聞名的魏公子信陵君。

小恪眉頭一皺:「是他?原來師父的好友便是信陵君。他說帶你去了大梁……月兒,你與他……」

月夕不再答他,只是默默無言。許久才抬起臉對著小恪笑道:「小恪,多謝你!」

「謝我?謝我什麼?」小恪一怔,一臉的茫然。

「謝你這十年來,一直在雲蒙山照顧我。我如今才曉得,照顧我是一件多麼難的事情,你自己也不過比我大上兩歲而已,卻要天天被我刁難。」

小恪的臉上立刻又變得通紅,他吶吶道:「我遵守祖奶奶的吩咐,要好好陪著你,再怎麼也不能丟下你一個人。不過還好,你也就是挑剔了一些。等你哪日回去,我就不必再吃這些苦頭了……」他也不怕得罪月夕,直承自己確實被月夕刁難了十年,確實有幾分像靳韋口中的「傻小子」。

月夕見他說得實誠,幾乎要笑出聲來,可又只是挽住了小恪的胳膊,問道:「小恪,你想回去么?」

小恪這次卻未躲開,摸了摸頭,嘿嘿地笑道:「想回去,可我怕我回去,我爹也瞧不上我,不過是讓我在軍中先做一個火頭軍……」

「火頭軍……」月夕頓時不由自主地回頭瞧著山腳,那一人一馬影影綽綽,早已看的不真切了。

他不也是在趙軍中當過火頭軍么?她忍不住便笑了,小恪只以為她在嘲笑自己,惱羞地瞪了她一眼。她忙笑道:「我最喜歡火頭軍了,管著那麼多人的肚子,你說可有多能幹?」

這話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她是最喜歡火頭軍,還是那個曾經做過火頭軍的人?

她連忙又瞧著小恪,小恪卻只是朝天翻了翻白眼,對她這話全然不放在心上。她輕吁了口氣,雙手捂住嘴巴,輕輕地笑了起來。

一想到他,便自然而然又想到了他所在的趙國。韓魏兩國已有嫌隙,韓趙之間又將如何?

世事動蕩,戰亂不休,無人可避。便是身在雲蒙山上,亦不能免。

月夕望著天邊的浮雲,幽幽地道:「小恪,你放心,早晚會有回去的那一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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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冷長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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