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何處來何所終

如芷若預料的那樣,她只帶著倚天劍在街上晃了倆圈黛綺絲就自己找上了門來,同時找上芷若的還有汝陽王府的人。那天紹敏郡主就是被一名拿著倚天劍的女子劫持走的,芷若這次容顏未改,大搖大擺的走在大街上,可不就讓那些朝廷鷹犬嗅到了氣味，聞著找了過來。不過這也是芷若行事之前已經想到了的，她到也不慌張，她現在和黛綺絲見面的地方既不是她和宋青書他們落腳的地方，也不是張無忌他們的藏身地，而是朝廷兵馬司的糧草倉，京城駐軍的糧食供給可全在這裡了。她和黛綺絲現在這個架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不對付的。萬一她們倆個在這裡打起來不小心毀壞了什麼,那可是個很大的麻煩。對了,忘了說了，她身上還帶著火摺子呢，而且還不止一個。不過，這些那些朝廷鷹犬是不知曉的，芷若自然要想辦法讓他們明白。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糧草對於軍隊來說一直是重中之重，朝廷兵馬司這處糧草倉平日里也是守衛森嚴的，只是也沒見哪個武功高手來這裡晃蕩過，於是也就沒有什麼武功好的守在這裡，最多也就是朝廷精銳而已，這樣子比那些高手如雲的王府別院自是大大的不如。芷若原本是想把黛綺絲引到那裡的，可後來想了想那樣脫身不易，這才改了主意，把地點換到了這。

芷若看看周圍埋伏著的官兵，對著對面和自己對峙而立的金花婆婆扮相的黛綺絲笑了笑，然後飛身而下來到糧倉門口。糧倉門口有倆個火架子，上面頂著的鐵盆子里裝滿了火炭柴草，是駐守的士兵晚上照明用的。芷若從身上掏出個火摺子輕吹了倆口氣把火摺子吹出明火然後就毫不猶豫的丟了進去，另一個也是同樣，青天白日的兩個火盆烈火熊熊，埋伏在周圍的官兵看了止不住一陣躁動卻又沒有人敢站出來說些什麼做些什麼，他們騷亂過後還是靜靜的埋伏在原地。

黛綺絲一直站在原地默不作聲的看著芷若這一系列舉動，等芷若向她示意自己做完了這些，她這才開口。她並不知道芷若已經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年齡，還是依著自己現在金花婆婆這副病怏怏的糟老婆子的打扮開口，話音沙啞還帶著咳嗽，「你這小姑娘倒有些意思，不知你今日費盡心思將老婆子我引到此處所為何事？」說著話人也從上面飛了下來，年齡可以騙人，可她的身手卻不能。或許是因為她曾經是明教聖女，又或者因為她是曾經的武林第一美女，身份貴重且美麗的女人都會格外注重自己的言行舉止，力求時時刻刻都是完美無懈可擊的。黛綺絲扮成了年邁醜陋的老太婆，可使用輕功之時卻本能的依舊講究身姿的優美輕靈。

黛綺絲幾步走到芷若面前，看著她，等著她的解釋。如果說剛開始黛綺絲是因為倚天劍這才跟著芷若，那麼等到後面芷若不停地帶著她兜圈子的時候，黛綺絲已經察覺到了芷若是在故意引誘她。當時黛綺絲就想停下腳步，這人看著像是誘使自己上鉤的魚餌，她手裡的倚天劍未必做的了真。可芷若好像知曉她的心思，倚天劍微微出鞘，寒光乍現，只一個晃眼黛綺絲就認定這小姑娘手裡的倚天劍是真的。她在滅絕師太那裡領教過倚天劍的厲害，倚天劍又是她苦苦所求之物，倚天劍長什麼模樣她就是瞎了眼睛只憑著手感那也是認得出來的。她聽小昭說過倚天劍在一名叫周芷若的姑娘手裡，那人家住武當山下卻不是武當派的人，倒是和峨眉貌似有些淵源，周芷若這次也跟來了大都了的。看樣子眼前的小姑娘應該就是周芷若了，既如此那她就應該和那些尾隨在她們身後的朝廷鷹犬是沒關係的。只不知這周芷若也不知道從哪得到的消息竟然知道自己對倚天劍感興趣，知道也就罷了，竟然還真拿著倚天劍出來招搖引自己現身，更不知道她找自己要做什麼，不過看樣子她對自己那是沒有什麼惡意的。黛綺絲這樣想著這才放下心來，也就繼續跟著芷若兜圈子，她倒要看看這周芷若到底要耍什麼花樣。只是沒想到她竟然把自己帶到這裡，難不成她竟然打主意燒了朝廷的糧草趁亂救人不成？若真是這樣，那她的膽子倒不是一般的大。

黛綺絲哪裡會想到，她現在心中胡亂猜想的正是以前芷若打算過又放棄了的。燒了朝廷的糧草縱然會引起恐慌，是朝廷遭受莫大損失，可這樣一來最後真正受苦的卻要是那些窮苦的老百姓。朝廷是不會自己承擔損失的，他們會橫徵暴斂，去強行收繳，甚至去搶，把自己的損失給補回來。漁村那年遭搶掠就是朝廷軍餉不足，那些蒙古兵打仗，死人，卻還沒錢財可拿，最後就全部發了瘋，成了強盜，燒殺搶掠著本該由他們保護的百姓。她這次是為救人而來，可若是為了救人而陷更多人與水火之中，那這人還不如不救。何況，點火燒糧草又不是什麼非用不可的法子。

「前輩，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還是上去再說。」在地面上說話離埋伏著的人太近，萬一有那耳聰目明的她們的談話被人聽了去那可就不好了。倉庫的外面不僅放的有火盆，還有火把。芷若用腳一踢，一支火把從地上翻騰起來被她拿在了手中，她拿著火把湊近熊熊火盆點燃以後這才和黛綺絲先後上了倉庫頂上。她不會燒糧倉，可她們一會兒要走的時候是一定要給這個地方找些麻煩的，否則脫身太難。

「現在，小姑娘可以說了吧。咳咳......」黛綺絲說完話又裝著一陣咳嗽。

黛綺絲現在這樣子就和那戲檯子上唱大戲的戲子一般，用心的扮演著她面上繪著的臉譜，她明明是健康美麗的，卻要做出這一副醜陋下一刻就要死去的樣子，若是在戲台上，那是無所謂的，可是在現實中知道實情的人若是見了她這樣少不得心裡發笑，說不定臉上也要帶出來。芷若卻一點也笑不出來，她的心裡有的只有無盡的同情與惋惜。

來如流水兮逝如風，不知何處來兮何所終。世情推物理，人生貴適意，想人間造物搬興廢。吉藏凶，凶藏吉。富貴那能長富貴？日盈昃，月滿虧蝕。地下東南，天高西北，天地尚無完體。展放愁眉，休爭閑氣。今日容顏，老於昨日。古往今來，盡須如此，管他賢的愚的，貧的和富的。到頭這一身，難逃那一日。受用了一朝，一朝便宜。百歲光陰，七十者稀。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這是當年小昭回波斯時吟唱的歌曲，卻是十分契合黛綺絲的一生。上天憐愛這個女子給了她傾世容貌，也賜予她一個可以傾心相戀傾世相守的男子。可是上蒼也是無情愛戲弄人的，在她找到一生所系，在她終於有人攜手去觀海聽潮，看日出日落，朝露晚霞之時又無情的將那人從她身邊帶走。她要的不多。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子，想要跟著自己深愛的男人一生一世，這並不過分。但她有心如此，卻無人成全。她只能帶上醜陋的面具再入江湖，從此世上再無紫衫如花黛綺絲，只有無情無愛的金花婆婆。到頭這一身，難逃那一日。受用了一朝，一朝便宜。如果黛綺絲從未來過中土，只是安安心心地做總教聖女，心無雜念，也許她的一生將會過得非常平靜，可惜沒有如果。愛人逝去后她剩下的日子便如這歌詞，受用了一朝，一朝便宜。她時時刻刻需要防範著波斯的人找過來捉她回去受聖火焚軀的懲罰，乾坤大挪移心法、倚天劍、屠龍刀這些在她眼裡全是可以讓她將功贖罪延續性命的東西。可惜這些最後都幫不了她，上一世小昭得到了乾坤大挪移心法她還不是要遭受火刑，還是小昭自願代她成為繼任教主終生不嫁這才救了她的性命。現在波斯使者恐怕已經在來往中原的路上了，眼前人的好日子已然不多了。

芷若定了定神，不再去想黛綺絲的遭遇，眼下時間緊湊，不是緬懷舊事的好時機。「晚輩逍遙派周芷若見過前輩。」芷若並沒有直接說出自己來意，而是先向黛綺絲抱拳行了了江湖上的禮節。

黛綺絲笑了笑，「逍遙派？又是哪個沒甚名氣的小門小派，沒聽說過。」她既是真的沒有聽說過逍遙派這個門派，同時也是在激芷若，藉機看女兒十分讚賞的周芷若到底如何。

芷若聽了也不生氣，也沒什麼好生氣的，逍遙派若是在以前那自然是大門派，可擱到現在，整個門派也只有自己和珠兒周澈三個人，說是小門小派一點都不為過，畢竟在沒有哪個門派比自己這個更少人的了。至於名氣，那就更加是無從談起的東西了。不過以後不會再如此了。

「隱世門派，前輩沒聽過是正常的。」

「你沒生氣，小姑娘倒有些意思。說吧，你把老婆子帶到這到底有何意圖？老婆子年紀大了，剛才又陪著你遛了大半個京城，沒那麼多精力跟你扯閑話。」說著又是幾聲咳嗽。

「前輩既然如此爽快，那晚輩也就開門見山了。晚輩無意間得知紹敏郡主現在在前輩手中，敢問前輩此事是否屬實？」

「你從哪得到的消息？」黛綺絲避過真假直指芷若消息來源，她自認自己這段時間已經是萬分小心了，趙敏在自己手裡這件事除了自己和小昭趙敏三人，應該不會再有第四個人知曉才對。可周芷若竟然說自己是無意間得知的，那又是誰給她透露的消息？黛綺絲瞬間在腦海里把這幾日接觸過的人過了個遍，驀地她想到了那個給趙敏看病的大夫。莫不是小昭出去請大夫的被她給瞧見了，她尾隨著小昭去了她們落腳的地方這才知道趙敏在她們手中。還是大意了啊。「趙敏的確在我手中。」既然已經被人給瞧見了，那也就不必在遮遮掩掩。

「六大派被困於萬安寺的事情前輩想必是知曉的，武當和明教的人現在正在全力營救，我們準備明日前去救人，可是我們的計劃中有個關鍵人物在前輩手裡。我也不是要前輩交出趙敏，只是想麻煩前輩待到明日請前輩帶著趙敏在城中出現一二即可。前輩若是答應，晚輩感激不盡。」

「你的感激我要來有何用，小丫頭若真的有心謝我不如就把你手裡的倚天劍送給我做謝禮，老婆子對這把被人傳得神乎其神的破劍倒還有一二分興緻。」原本就是要幫忙的，可若是能趁機把倚天劍拿到手那就是意外之喜了。黛綺絲臉帶笑意看著芷若，明晃晃的要挾。

芷若看看手裡的倚天劍，倚天劍是峨眉的東西，自己要在滅絕師太平安從萬安寺出來以後物歸原主的怎麼可能給她，況且就是真的給了她那對她也是無用的。「此劍非晚輩之物，恕難從命。」

「劍在你手裡怎麼就不是你的，一個死物而已，在誰手裡就是誰的，你只說給不給吧？」黛綺絲步步緊逼，勢在必得。

「恕難從命。」

「那今日所談之事就作廢吧。」黛綺絲說著就作勢要走，她就不相信周芷若把一柄劍看的比上百條人命還重要。

「前輩且慢。」知道她是在拿捏自己芷若還是快步上前攔住她，「倚天劍晚輩是萬萬不能交給前輩的，當然晚輩也不會讓前輩白白幫忙，晚輩這裡有個消息對前輩來說相信比倚天劍更加重要，前輩若是答應伸出援手，晚輩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先說來聽聽，我倒要知道什麼消息比可以和號令天下莫敢不從的屠龍刀爭鋒的倚天劍還要重要。萬一你是騙著老婆子耍，那老婆子豈不是虧大發了。你放心，只要你說的消息當真對老婆子萬分重要，老婆子一定會幫你的忙的。老婆子雖然做不到一諾千金，可這點信譽那還是有的。」

「明教婆婆是知道的，明教主教遠在波斯也不是什麼秘聞。二十多年前明教於波斯總教的凈善使者臨終前，他派人將自己的女兒送到了中土明教分舵。明著是加強中土明教與宗教的聯繫，實則是因為波斯主教乾坤大挪移心法遺失，黛綺絲來中土是為竊取乾坤大挪移心法。黛綺絲是波斯宗教的聖處女，只要她找到乾坤大挪移心法便可以順理成章地回到波斯繼任教主。即為聖處女黛綺絲這一生都必須恪守貞節，不談婚嫁。可惜她卻對明教教主自己的義父陽頂天的敵人韓千葉動了情並且下嫁於他，倆人還共同孕育了一個女兒。黛綺絲違反教規，按理要受火焚之刑。原本她想用乾坤大挪移心法換取自由身免除刑罰，可惜行跡敗露，竊取不成，黛綺絲反出明教。幾年後韓千葉去世后，黛綺絲迫於無奈將女兒易容之後送去光明頂，期望她可以代自己找到跟明教前任教主陽頂天一起失蹤的乾坤大挪移心法。而她自己則易容改裝行走江湖，希圖得到中原武林推崇萬分的倚天劍和屠龍刀。倚天劍在峨眉滅絕師太手中，黛綺絲幾次與之交手想要搶奪，卻都因為倚天劍之厲功敗垂成，而屠龍刀則是隨著謝遜杳無音信。潛伏几年之後黛綺絲之女不負其所望，在一個外來少年的幫助下順利找到了乾坤大挪移心法。那少年是金毛謝遜的義子，黛綺絲之女對他心存愛慕不願離去，打著找尋謝遜的下落的借口留在明教。黛綺絲十幾年探訪，憑藉冰火島這三個字的字面意思已經尋到了謝遜所在，並已經將他帶到了靈蛇島。只因為心疼女兒，黛綺絲便沒有說出來。卻不想女兒因為意外被明教中人誤以為是姦細監禁了起來，黛綺絲見女兒有難趕緊將她救了出來，現在她和她女兒就在京城。黛綺絲出身明教，明教要救人，她自然不會坐視不理。待到救了人，我猜想黛綺絲便要想辦法引明教現任教主張無忌和滅絕師太去靈蛇島找謝遜。可是......」芷若話音一轉，一改之前敘述的平鋪直述，「波斯宗教早就得知了黛綺絲在中原的一切，為了找尋乾坤大挪移心法，也為了捉拿黛綺絲，現在波斯使者已經踏上了來中土的路，而且他們也已經找到黛綺絲居住的靈蛇島。不出意外，現在他們正在去往靈蛇島的途中，黛綺絲若是等萬安寺事了回去定會和他們遭遇。」

「你的情我記了。你走吧，倚天劍我不要了，明天趙敏一定會在城中出現。」

黛綺絲從未想過眼前的小姑娘會對自己的過往一清二楚，聽芷若講述時，她心中掀起驚濤駭浪無數，可最後都歸於平靜。波斯使者的到來早在她意料之中，只不過沒想到他們來的如此之早，早到她還沒有安排好女兒的後路。該來的終究會來，命運，最終仍是不可違不可抗，不可言說。

「前輩......」想了想黛綺絲和小昭最後的結局，芷若忍不住提醒她，「前輩，乾坤大挪移心法不足以換取性命，波斯明教缺少的是一位聖處女。小昭......」

乾坤大挪移心法不足以換取性命，波斯明教缺少的是一位聖處女。聖處女？黛綺絲心中再起波瀾，不可以，她不能，她不能讓小昭償還自己的債孽。小昭還那麼年輕，她的人生還那麼漫長，她還有自己愛的人......

「周姑娘大恩，黛綺絲銘感五內。今生無以為報，來生定當結草銜環以作報答。」黛綺絲說完這話向芷若施了一禮，乘風凌虛般的飄行而去，幾個起落，人已淹沒於人海。

來如流水兮逝如風，不知何處來兮何所終。

「願你可以逃過此劫。」芷若喃喃自語。

感懷過後，芷若手中火把一擲也飛身離去，蒙古韃子忙著救火無人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