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剎那
晚風輕拂著城市，黑暗給這座城市披上了一層面紗，穿城而過的那條河依舊在嘆息著，沉重極了。遠遠近近的只是一片黑暗，驍晗此刻正站在公交車上，因為是學校下晚自習的時間，所以車上還是比較擁擠的，車廂里並沒有開燈，程凈站在一旁，一隻手拉著扶手，另一隻手護著驍晗的肩膀，這是驍晗早已習慣的生活。每天在學校的門口等公交，然後一起在人群中擠上車，再搖搖晃晃的幾站路，這便是他們每天在一起的最美好時刻。車子穿過河上的那座橋時，也就意味著她快到家了，下一站就要下車。
驍晗等於是被一起下車的人推下來的，程凈跟在她的後面，問道，「怎麼樣？沒事兒吧？」
「沒事兒，就是有點擁擠。」
「哦哦，那就好。走吧，不早了。」程凈拉著驍晗的手，順著街道走進了小區。
穿過小區的大門，然後是一段圓形的拱門，再穿過去就有一個小公園，驍晗說，「我們去那裡坐一會兒吧，我還不想回家。」驍晗說著便指向了涼亭下的一排座椅。
「怎麼了嗎？」程凈拉著驍晗走到了座椅旁，相挨著坐下了。
「我最近心裡有些不舒服，不知道應不應該告訴你。」驍晗看著程凈，雖然燈光很昏暗，可是她還是能看見他那張不是很白凈的臉上出現了驚恐。
「怎麼，有什麼就直說吧，不用考慮我的感受。」程凈撫摸著驍晗的頭髮，溫和地說。
「我覺得···，我覺得，我們不是那麼的合適。」驍晗把目光轉向了程凈的後方，並不敢去直視程凈的眼睛。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兒了嗎？」程凈有些著急，把手從驍晗的頭上拿了下來，轉過身子去，端坐在椅子上，雙手不住的摩擦著。
「我的意思是，我們分手吧。我知道我直接說會很傷害你，我不是不心疼你，而是不想再欺騙自己的心。」驍晗也轉過身子去，看著前方那棟樓，她家的燈還開著在，說明母親還在等她。
「恩，你繼續說。」程凈聲音突然低沉了下來，是要比那條河的嘆息還要低緩的。他知道驍晗的意思，當初追驍晗的時候，驍晗就告訴過他，他說他不介意，他會努力改變自己，現在他一步步努力的結果倒成了分手，可是這也是驍晗的意思，他不會去強迫她，只是因為他愛她。
「以前我就告訴過你，我還是比較喜歡我的第一個男朋友，雖然他現在也有女朋友了，可是我不能欺騙你。我以為從剛開始，只要我慢慢地去學會接受，也就會繼續和諧下去，可是我發現我無法做到真正的愛你。多數情況下的那種感動，和愛情不一樣。我是經過深思熟慮才跟你說這些的，希望你能夠明白。」
「你說的這些我明白，可是我就在想，有些事情是可以通過努力改變的，畢竟人心都是肉長的，可是我還是贊同你說的，感動不是愛。」
「恩，你理解就好，和平分手吧，以後還是朋友。」
「恩，讓我回去好好想一想，先緩一緩可以嗎？請你相信我可以處理的很好。畢竟忘掉一個人不是那麼的容易。」
「恩，那我先上樓去了，拜拜。」說完，驍晗就起身，然後順著小道，穿過凋零的小區，消失在樓的後面。
程凈看著前方的那棟樓，然後等著客廳的燈滅了，他才恍恍惚惚的從椅子上站起來，然後順著來時的路，出了小區，梧桐樹在路燈的燈影下，投射到地面上，峭楞楞的枝椏在風中搖擺不定，連帶著燈影也在晃動。十字路口的紅綠燈仍然在每個幾十秒變換著，其實它們是最聰明的，觀看著這座城市的人間百態，卻從不發表什麼，還在保證著人們的安全。
路口已經沒有車在等紅綠燈了，程凈順著斑馬線，也沒有去注意紅綠燈，直到一輛計程車從他面前駛過，他才意識到自己闖了紅燈，可是他並沒有停下腳步，而是繼續往前走去，他現在要回家，在前面不遠處的那個小區。
不知是誰家的小孩子，還在屋裡吵鬧，然後是祖母不住的哄，程凈轉過一個門，便走到了自己家樓下，看見六樓上面的燈光還亮著在，這說明父親還在看書，一邊也在等他。他有些膽怯，害怕父親責怪他回來晚了，其實也不晚，每一天他都要把驍晗送回家，然後再從那個小區走回自己的家，這就比其他的同學到家要遲半個小時了，可是父親也沒有去問他，他給足夠的自由給兒子。
程凈上了樓，父親給他開了門，看了看掛在牆上的那個鐘，已經快十一點了。父親輕淡的問了句，他說和同學去找複印店複印材料去了，明天要用。父親也沒有說什麼，關了客廳的燈，進了房間，程凈也走進了自己的房間。他放下書包，躺在了床上，驍晗說的那幾句話一直在他的耳邊回蕩，一句句在刺痛著他的心，也在沖刷著這些日子以來他所建造的這座愛情大樓，可是樓的底子已經被驍晗無情的抽去了，現在空留下臭皮囊，是那種毫無內涵的。人在生命的彌留之際會忽然明白這輩子，也會把這輩子像是拉洋片一樣的回顧，現在的程凈覺得自己就是這個樣子，只是他回憶的不是這輩子，而是和驍晗在一起的日子裡，其實也算是一輩子，只不過比較短暫罷了。
即使再回想也是無濟於事的，他現在要做的事情是怎樣去和驍晗分手，這早已習慣的事情，忽然斷裂了，是很受不了的。驍晗和他是不一樣的，她是經過許多天的深思熟慮，思考了前前後後各種情況才決定告訴他的，所以衝擊並沒有多大。程凈和著衣服躺在床上，窗外的月影透過窗帘投射到書桌上，映照著他和她的回憶。他想到了，既然如此，不能去強求驍晗，那就再說清楚一些，這樣他或許會更加釋懷。
如坐針氈的熬過第二天的課，終於到了吃晚餐的時間，他早早的來到驍晗教室的門口，楓落正從教室里出來，程凈有意的看了他一眼，倒讓楓落有些摸不著頭腦，像是欠他錢似得。驍晗正在和同桌心凌玩笑著，剛走出來，心凌看到程凈，就和他們倆告了別，自己獨自往外走去，程凈還是跟在驍晗的後面，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靜靜的走著。這冬季還沒有過去，夕陽又是早早的來到，昏暗侵襲了他們的目光，只看見昏暗下的人影在攢動。
同樣的美食街，驍晗說她想吃拉麵，程凈便帶著她穿過馬路，來到這家拉麵館，這是一家回民的拉麵館，味道很好，驍晗說她喜歡麵食，當然最喜歡的還是火鍋。程凈要了兩碗拉麵，兩個人面對面坐在一張桌子上，程凈沉默了半天才開口說道，「昨兒晚上的事情，我回去仔細想了想，尊重你的決定，我們和平分手吧。」
這句話倒使得驍晗心裡一驚，她感到眼睛有些濕潤，可是她卻不能讓淚滴留下，便說道，「恩，你想通了就好，那從明天開始我們就是朋友了，你也不用天天陪我回家，陪我在學校吃晚餐了。」說著說著便笑道，「早知道你如此爽快，今兒晚上我該讓你請我吃一頓大餐，卻不曾想到這一碗拉麵就打發了。」
「你這話說的，讓我有些尷尬了，要不現在我們就走？」程凈也笑著說道。
「那倒不用，反正我們還是朋友，我難道還怕你跑了不成？」
服務員把兩碗拉麵端了上來，程凈說，「快吃吧。」說著便往驍晗的碗里加了些辣椒，他知道驍晗喜歡辣一點兒的食物。
「你怎麼不吃啊？」驍晗正吃著面，看見程凈卻一口不吃。
「麵食消化的比較快，你先吃，吃完不夠再吃我的，我怕你晚上上自習會餓著。」程凈看著驍晗說道。
「哎呦，你不要對我這麼好，我都拋棄你了。」驍晗低下了頭，說的有些含糊。
「沒關係，我又不怪你。再說，你這話說的又有些不合適了，都是朋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也不該這樣說自己。」
「好吧，你也吃吧，我的這碗都不一定能夠吃完，再不吃，你的就冷了。」
「恩。」程凈仍然看著驍晗，「我想問一問你，關於有些問題。」
「恩，可以，你問吧。」
「你是從什麼時候思考和我不合適了？」
驍晗遲疑了一會兒，紅著臉說，「我也不清楚，這大約也有很長時間了，以前有個同學問我，喜歡你嗎，我回答他說喜歡，可是等我靜下心來的時候，卻發現並不是那麼回事兒，我一開始以為是我的錯覺，可到後來，這種感覺越來越重，我發現你總會讓我感動，你給我的實在是太多了。愛情是要平衡的，你給我的就已經不平衡了，我發現感動並不是愛。」
「你說的這個同學是楓落嗎？他現在坐在你的前排是不是？」
「不是他，是別人，我的閨蜜。他是坐在我的前排，但是我跟他又沒有關係。」
程凈哦了一聲，就低下頭去了，吃著那碗拉麵，覺得很是無味，反而是味同爵蠟，越嚼越是難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