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己箴,你今晚似乎有心事?」吃過飯,奉陽王將鄒羲叫到他房裡,問。

「父王明察秋毫,己箴確有些考量。」說到這裡鄒羲卻不接著往下說,彷彿在等奉陽王開口。

奉陽王皺皺眉頭,問:「可是與今天那女娃有關?」

「是。」見奉陽王露出明顯的不贊同的表情,鄒羲忙接著說:「孩兒只是覺得那華風暖身為女子卻能想出如此奇妙的法子確實不簡單,若能為我們所用必是好的,況且,若能將她招攬,再由她去遊說陸先生,陸先生未必就不會動心。」

「所以你的意思是讓那華風暖歸我們所用?」

「是。」

奉陽王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思考這件事的可行性。鄒羲一臉平靜的垂頭等著,只是垂在身側的手悄悄的握成了拳,顯示出了他的緊張。

「這件事,由你去辦吧。」過了些時候,奉陽王出聲道。

「孩兒知道了。」鄒羲立刻應下,見奉陽王揮了揮手,便知趣的離開。

出了奉陽王的房間,鄒羲悄悄舒了口氣,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就一定想要拉上華風暖,似乎是突然冒出的念頭,或者因為她是杏子紅的主人?

鄒羲自嘲的笑笑。

今夜月色大好,鄒羲暫時還沒有困意,便起了興緻四處閑逛。廟裡的景緻千篇一律,他想著趁著廟門還沒關去林子里走走。

靈山寺的後面有一塊平地,突出山體十尺有餘,是天然的觀景台。平地上被寺里的僧人放了幾塊平石當做板凳。今日上山匆忙鄒羲尚未來得及遊玩,今夜月明星繁,想必那裡看景別有一番風味。

尋到了那裡,卻發現有了人。

鄒羲走上前去,依著月色辨認,那人聽到聲響回頭看,一看之下皆愣住了,竟是華風暖。風暖一驚之下便起身欲行禮,卻被鄒羲制止了。

「這麼晚了,華姑娘一個人在此賞月?」鄒羲說著,挑了風暖旁邊的一枚石凳坐下。

「是呀。」風暖輕聲應著。過後便沒了聲音,鄒羲也不知該說什麼,一時倒安靜的只聽見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鄒羲悄悄打量著身邊的女子,月光下她比百日里顯得更美。月色給她的臉鍍上了一層柔和嫵媚,此刻她輕抿著嘴抬著頭看天,睫毛長長。鄒羲忽然就感覺心裡痒痒的,像是給那密密長長的睫毛掃過。見風暖轉頭,他忙收回自己的目光,裝作抬頭賞月的摸樣,只是臉頰爬上了幾抹嫣紅,好在月色不甚清晰,一時也看不到。

「公子,民女,民女有個不情之請。」風暖囁嚅著開口。

「哦?何事?說來聽聽。」鄒羲轉過頭看著風暖,努力掩飾自己剛剛的失態。

「民女想請公子帶民女下山,民女願一生追隨公子。」風暖鼓起勇氣說出這句話,一臉期盼不安的看著鄒羲。風暖知道她這樣說會讓人覺得輕浮,可是這是她思考了一晚上的話,她需要一個機會,一個能讓她報仇的機會,而她相信這個機會鄒羲能給她。

鄒羲險些被自個兒嗆到,他覺得華風暖是個不簡單的女子,只是沒想到她居然能開口對一個男人說出願追隨一生的話來,她可知這意味著什麼?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鄒羲略帶著幾分尷尬開口問:「呃,華,華姑娘,你為何有這種想法。」

風暖聞言思索了一會兒,方才輕而堅定的說:「民女能助公子奪天下,而公子,能幫民女報家仇。」

這簡直是驚世駭俗。

聽完風暖的話鄒羲目瞪口呆,她她她,她居然說能助他奪天下!

「你能助我奪天下?」鄒羲冷笑一聲,「你能幫我什麼?美人計么?可惜你不是沉魚落雁,比你姿色艷麗的大有人在。」

「自然沒有這樣淺薄,我能幫你的,遠會超出你的想象。」聽到鄒羲的話風暖有些微微的憤怒,「民女」都不用了,語氣不知不覺帶了點嚴厲與不容輕視的驕傲。

「比如?」

「公子難道沒聽到今日我為你們出的計策么?公子,風暖不是錦帕,是謀士。」風暖一臉的認真,「我知道公子欺我是女子,我身為女子,這是我無法選擇的,可是我亦有思想,你們能想到的,我亦能想到。你們能做到的,我未必不能做到。今夜公子與我在此處偶遇是緣分,其實若沒有偶遇,風暖冒著閨譽受損的風險也是要想辦法見公子一面的。公子給我的直覺是不會因身份而看輕一個人,我的直覺竟錯了么?」自嘲的一笑,風暖繼續說:「也罷,公子今夜聽到我這番與世俗大相徑庭的言論必是驚訝萬分,風暖也不奢求公子能帶我下山了,左右當你今晚聽了一個瘋子說了一晚上的胡話罷。」說著起身朝鄒羲福了福身,打算離開。

「等等!」風暖福身時露出了一塊翡翠,月光下依稀能看出是一隻鷹的模樣,鄒羲覺得腦海里飛快的閃過什麼東西,還來不及反應,嘴上已喊出挽留的話。

「今夜聽華姑娘說了一席話,羲確實感到不可思議,但並不代表我不認同姑娘的話。」穩了穩心神,鄒羲說。

「公子這是……」風暖無不驚訝。

「羲願意給姑娘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鄒羲朝風暖行了一禮,「請姑娘隨羲出山。」

「公子太客套了,」風暖笑得眉眼彎彎,明明還是少女稚嫩的臉龐,話語里卻不失狂傲:「風暖必會送公子一個錦繡河山。」

「天色不早,華姑娘早點回去休息吧。此外,也不要總稱呼我公子了,我姓鄒名羲字己箴,姑娘可隨人叫我己箴便好。」

風暖搖搖頭:「不妥不妥,公子身份不比常人,我不能太過放肆。」

鄒羲見風暖堅持也不再勉強,又勸了幾句早點休息,風暖順勢行了禮離開。

看著風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黑暗裡,鄒羲收起了臉上的笑皺緊了眉頭,剛剛從華風暖身上露出的那塊鷹狀的翡翠,他似乎在哪裡見過。是哪裡呢?

這個女子,似乎不是山野村姑那麼簡單。

「姐,你收拾東西幹嘛?」就在風暖偷偷把自己的東西打包的時候,景祐突然推門進來,看到風暖床上疊的整整齊齊的衣服,愣了一下,問。

風暖被突然出現的景祐嚇了一跳,靜下心來,卻多了絲惆悵。之前一直想著要把握住機會爭取跟著鄒羲,沒有想過,若她走了,景祐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怎麼辦?

見風暖不說話,景祐忽然有些害怕:「姐,你是不是要走了?你要離開我了!」

「景祐。」風暖心裡一慌,「我沒有,我沒有要離開你……」

「那你突然收拾衣服做什麼!姐,你有事瞞著我。」景祐無比委屈的說,眼睛里已經蓄了淚,但是他咬著牙就是不讓淚水落下來。

見到景祐這個樣子,風暖一陣陣心疼。拉了景祐到床邊坐下,風暖斟酌著開口:「景祐,我……我想跟著奉陽王走,如今奉陽王謀反,我想跟著他身邊,也許我們就有報仇的機會了。」她原想說鄒羲,話到嘴邊又轉了個彎兒,畢竟奉陽王才是名正言順的核心,而鄒羲——她只是在他眼裡看到了勃勃野心。

「姐,我跟你走!」景祐抹了抹眼睛,說。

風暖原想拒絕,只是看到景祐那堅定的神色,到嘴邊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好。」

「我這就回去收拾東西!」景祐說著急急的跑了。

景祐,但願你以後不要後悔。這是一條布滿荊棘的路,前方等待著我的是什麼,我也不知道。若你執意要走,我便儘力護你周全罷。

風暖想著,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第二日。奉陽王下山,舅舅與一鳴大師為之送行。

奉陽王和一鳴大師對跟來的華風暖姐弟並無多大的反應,似乎早就知道。

鄒羲看到風暖身邊的景祐略有些驚訝,風暖抱歉的看了他一眼,他隨即收斂神色點了點頭。

只有舅舅先是驚訝后是憤怒,對奉陽王說了一句「失禮」便將風暖拉到了一邊。

「風暖,你這是要幹什麼!」

「舅舅,這是我的機會,我已經等了八年了。」風暖的語調平常,臉上卻有了哀傷的神色。

看著這樣的華風暖,舅舅忽然就說不出話了。

「唉……好歹告訴我一聲。」舅舅輕聲吐出這句話,只覺得滿心疲憊。

「這八年來,謝謝舅舅的養育之恩。」風暖對著舅舅跪下,話語間有些許哽咽。

「這是幹什麼,快起來!」舅舅伸手去扶風暖,卻被她側身躲過。

「舅舅,讓我和姐姐最後跪您一次。」景祐自旁邊走來,說著,也跪了下來,和風暖沖舅舅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

「舅舅,此次下山後,不知何時才能回來,請原諒我和景祐不能在您和舅母身前盡孝。」站起身,風暖紅了眼眶。

「罷了,你有你的想法,我早知你終歸有一天是要離開流凌山去報家仇的。」舅舅說。

舅舅和一鳴大師送了幾步便不再送,只目送著風暖一行人遠去,面對著未知的前途,風暖心中頗有些凄涼。

「暖姐姐!」

似乎是小格在背後喊,風暖回頭,看到小格從一條小路鑽了出來,哭著跑向她。

「你要走,為什麼不跟小格說!」

風暖抱住跑過來的小格,掏出手帕擦去小格臉上的眼淚,輕聲說:「小格,對不起。」

「暖姐姐,你還會回來么?你不要走得太遠太久好不好?小格捨不得你!」小格一口氣大聲的說出這麼多話,氣有些不足,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風暖一面拍著小格的背一面輕聲哄著她:「不會的小格,暖姐姐一定會回來的,還有祐哥哥,我們一定會回來。」

「那你不能食言!」小格掙開風暖,伸出手說:「我們拉鉤鉤!」

風暖笑了,也伸出手說:「好,我們拉鉤鉤。」

拉過鉤,小格從懷裡掏出一個油紙包說:「暖姐姐,這是娘昨天做的梨花糕,我偷偷帶出來的,給你路上吃。」

風暖的鼻子有點泛酸,她深吸口氣努力讓自己的音調變正常:「小格真好,可是姐姐現在要走了,小格乖乖回去爹爹那裡好不好?」

「嗯!」小格重重的點了點頭,跑了回去,看著風暖和景祐離開的背影大聲的喊:「暖姐姐,祐哥哥,你們一定要回來喲!小格會在山上等你們回來的!」

當時的風暖以為這不過是個簡單的約定而已,卻沒想到多年以後,和小格的這個約定卻成了她心裡永遠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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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言・凌波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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