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今天,是一個天朗氣清的日子。

宜動土,宜遠行,宜祭祀,宜嫁娶。黃曆上這麼寫著。

遠離金陵城的一座山頭上,寥寥站著兩人,定睛一看,正是本該在營地里準備領兵攻城的許戟和華景祐。

因為出了風暖這檔子事,鄒羲想著要補償景祐,便在這次戰役中也給了他一支兵力,分了個不輕不重的任務,意圖讓他也建些軍功。景祐面上雖沒說什麼,心中卻還是有膈應,許戟見了,便在這日拉了他到金陵附近最高的山頭上來晃悠,想著讓他散散心。

「阿祐,你看,金陵。」許戟走著走著便停了下來,拉住景祐示意他順著自己的手看。

「嗯。」景祐淡淡的應著,似乎興緻不高,卻也沒有扭頭走開。

許戟沒接話,景祐的姐姐此刻就在那富麗堂皇的金陵城中死生不明,對於金陵這個地方,想來他是比自己更在乎的。

「阿祐,你說咱們打入金陵要多長時間?」許戟伸手虛空一抓,彷彿金陵巍峨的城牆就在他掌中。

「少則半日,多則一日吧。」

「哪要那麼長時間。最多不過一個半時辰,如果咱們手腳再快點,約莫一個時辰就夠了。」

「這麼快?」景祐有點吃驚,「你這麼肯定?」

「當然。」許戟自信滿滿的說。

言談間,金陵方向緩緩升起來一支煙柱,黑色的濃煙直指天際。

「時辰到了,咱們該出發了。」許戟拍拍景祐的肩膀,轉身下山,景祐緊隨其後。

「報告將軍,前方突然出現一柱濃煙!」金陵城內,一個士兵突然衝進議事的屋子。

「什麼?!」屋內幾名將軍驚呼一聲,幾人相互對視一眼,心知可能大事不好。當下也不再搭理那士兵,匆匆衝出門去直奔城門。

待幾人爬上城樓一看,遠處塵土飛揚,一面寫著「王」字的大旗在風中若隱若現凜凜飛舞,竟是敵軍壓城。

「快!弓箭手準備!留守城中的將士即刻出城迎戰,勢不能讓叛軍入城!」府尹快速吩咐身邊的人,不等那人跑開又拉住詢問:「對了,你可看到趙將軍?」

「大人,趙將軍不是和您在一起么?」

「你眼瞎啊!你哪隻眼睛看到趙將軍跟我在一起了!罷了罷了,你快吩咐去吧。」府尹不耐煩的擺了擺手,焦急的在城牆上走了幾步,張望著城下的局勢,自言自語道:「這個趙符然不會是個沒膽的吧?一聽說叛軍來了扔下一句去去就來就沒影了,可別是自己逃了。」

轉眼間,敵軍已至城下。

看著城牆上站的滿滿的弓箭手,鄒羲縱馬出列,朝前走了幾步,提氣揚聲喊道:「城上將士聽著,吾乃王爺三子鄒羲,若此刻爾等繳械投降放吾等進城,王爺可饒爾等不死!」

「呸!」聽完,府尹便對著鄒羲啐了一口,罵道:「黃口小兒不知羞,叛臣賊子也好意思稱王爺,莫要毀了天家威名!」

「你既然不降,那便沒有辦法了。我們便生死場上見真章吧!看看是你口中的『天家』將領厲害還是我們這『亂臣賊子』更勝一籌!」鄒羲說罷,轉身歸隊。

府尹看著鄒羲的背影,忽然抄過身旁一士兵的弓箭,飛快的搭箭拉弓對準了他,凌空一箭,似是用了十二分力道。行伍里有人忍不住驚呼出聲,卻見鄒羲身體一偏,一把抽出腰間佩劍反手一斬,那羽箭便在他身前卸了力道變成兩截。

見鄒羲無恙,許戟和華景祐立馬也搭了弓對準府尹,他們的弓可和府尹手上一般士兵的弓不同,都是良木良弓,兩人又是常年習武之人,那氣勢便不知比府尹高了多少。落在府尹眼中,只覺得跟兩尊惡神一般,嚇得他兩股戰戰。

「慢著!」忽然有人喊道,府尹轉身一看,正是趙符然押著華風暖從旁走來。見到趙符然,府尹只差感動的痛哭流涕,待他一上前便自覺的讓出了位置。

趙符然立在城門上,雙眼凌厲的掃過城門下幾十萬大軍,拉過身邊被反綁著雙手的華風暖,朝他們喊道:「不知這位女子可為某位大人認識?」

鄒羲一見風暖便心中一驚,隨即那口提了許久的氣終於落了下來,他不知,此刻臉上竟不自覺有了絲絲笑意。

「姐姐!」卻是華景祐放下拉弓的手,情不自禁的喊出了聲。

「景祐!」見景祐欲打馬出列,鄒羲忙不動聲色的攔住了他,「等一等,先看看情況。」

「三公子,我姐姐沒死,她好好的站在城牆上!站在那麼觸手可及的地方,你讓我怎麼等!」景祐也知如今形勢特殊,努力壓低了聲音掩了動作神情不讓城牆上的人發現異常,可還是忍不住言語中的憤怒。

「阿祐!不要任性。」許戟也策馬過來,囑咐景祐。

「任性?你覺得我這是任性?」景祐冷眼看著許戟,嗤笑一聲,「若今日陷入這種境地的是與你相依為命的姐姐,你就知道我這是不是任性了!」

「阿祐!我知道你擔心姐姐,但此刻是在戰場上!你的一舉一動都可能影響兩邊的局勢你懂不懂!」許戟皺著眉責備。

「我……」才剛說了一個字,又聽到了趙符然的聲音遙遙傳來。

「我數十下,若是沒人出面救她,她便血祭我們雙方今日的對抗吧!」趙符然仔細觀察著城牆下的局勢,可惜並未發現什麼。他不由得在心裡敲起了鼓,難道這女人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重要?可是她不是挺聰明的么,而且有膽有色,不過也是,在這種情況下,再好的棋子也該成為棄子了。

「三……二……一!」仍舊沒有人動。

「嘖嘖嘖,看來你的主人徹底拋棄你了。」趙符然憐惜的看著風暖,只不過那憐惜未曾到達眼裡。

「在殺我之前,我還有最後一個疑問。趙將軍總不至於讓我死的不明不白吧?」風暖臉色未見懼色,明明死之將近,還能冷靜的與趙符然交談。

「好,你問。」趙符然感覺自己有點敬佩這名女子的無畏。

「當時在府里,你是如何知道我不對勁的?我之前一直在廚房做事,沒有機會接近你,按理說你不認識我,也不該因為一件衣服就把我調去身邊才對。」

趙符然哼笑一聲,說道:「你的確很聰明,可是有些聰明過了頭。你為了進府接近我,可謂是用盡了心思。當時幾位廚娘做的糕點,只有你用了楊葉。楊葉是蜀西特產不錯,可是出了蜀西便無幾人知曉,尋常人更不知道這是香料。而你不僅知道還知道,還知道如何使用,這讓我不得不懷疑。」

「原來如此,我竟然如此大意。」風暖苦笑。

「不過除此之外,你的確沒有其他能讓我懷疑的地方。」趙符然看著風暖,有些惋惜的說:「你的勇敢和冷靜讓我很佩服,放心,我會給你個痛快的。」

聞言,風暖低頭淡淡笑了。沒人看到,她眼中的犀利一閃而過。

忽然,一支羽箭飛過來,「叮」的射中了趙符然手中舉起即將落下的刀,趙符然一時不防,刀被打落在地。他急忙向下看去,卻見一男子身著銀色鎧甲策馬奔至城門下,正是之前出列喊話的,自稱奉陽王第三子的鄒羲。

「若要救她,有什麼條件?」鄒羲問。站在趙符然身邊的女子,先是驚訝,而後面上浮出了些些感動,連帶著眼睛也變得亮晶晶的。

「簡單,拿你十萬大軍來換。」趙符然勾起嘴角,看上去無比邪惡。

此話一出便在兩軍中掀起了千層波浪,一時間雙方將領臉上的神色千變萬化無比精彩,然而三個當事人卻異常冷靜。

「不可能。」鄒羲字正腔圓的吐出這三個字。

「那就沒辦法了。」趙符然故作輕鬆的聳聳肩,腳一撩把地上的刀踢飛,伸手一抓把刀握在了手裡。

而此時站在一旁聽他們對話的風暖忽然出聲:「趙符然,謝謝你的看重,原來在你眼裡我居然值十萬大軍,也不枉我此次生死一線了。不過,可能要讓你失望了。」

趙符然猛的扭過頭看她:「你什麼意思!」

這次換風暖臉上露出憐憫的神色,她看著趙符然緩緩說道:「我的意思就是,趙符然,對不住,離家太久,我要回去了。」說著竟把原本反綁著的雙手從身後抽了出來,一個橫掃撂倒了左側看守的士兵,然後兩步跳上了城牆邊緣,沖著下面的鄒羲燦爛的一笑,隨即借力一蹬,竟然就這樣跳了下去。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趙符然還沒來的及反應,待他試圖伸手抓住風暖,卻只感到有輕輕涼涼的布料從手上劃過。

風暖就這樣以一種決然的姿態跳了下去,趙符然從城牆上看去,只見她衣袂翻飛,似一隻翩翩蝴蝶。

鄒羲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也飛快的借力一蹬從馬上跳了起來,借著輕功跳到半空,就這樣生生接下了華風暖,然後一個迴旋躍回馬上,一刻不停的往回跑。

多少年後,參加過金陵奪城戰役的人還記得那日自己看到的景象。

著淺色衣裳的女子從城牆上飛身而下,穿著銀色鎧甲的將軍揚鞭策馬迎上,空中一接一迴轉,一顰一笑,盡在不言中。

只那一刻,鄒羲知道,自己恐怕是淪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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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言・凌波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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