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轉眼已過七日。
是夜。
鄒羲看著手中的紙條沉思良久,將紙條放在一旁的燭火上點燃,悠悠鬆手,紙條很快就燃燒殆盡。
沉默蔓延了許久許久,直到燭火「啪」的爆了一個燈花,鄒羲才鬆開緊皺的眉頭。
「去把許戟,柏文禮和華景祐叫過來。」
「遵命。」
夜將深,現在還有何事?
幾人帶著這樣的疑問來到鄒羲的書房。
「我剛剛收到密報,金陵的守將要換成趙符然。然而,這只是明面上的,梁右丞很可能在暗地裡派了其他人。此人是誰還不得而知,不過大概再過十來日就會有消息傳來。」
鄒羲看著進來的幾人說。
趙符然?這是何人?幾人面面相覷。
「趙符然是昭武將軍的兒子,近年在蜀西一帶比較活躍。」見幾人不說話,鄒羲便補充了一句。
「這趙符然突然被調過來,我們對其不熟,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柏文禮斟酌著說。
「說下去。」鄒羲手肘撐在桌上雙手交疊托著下巴,淺笑。
「我們最好是能派人過去暗探一番,再做打算。」
鄒羲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只是這暗探不好選。說是暗探,卻也要安個明面的身份,最好還是能接近趙符然的。你們有什麼建議嗎?」
沒有人出聲。
「這件事很重要,事關能不能攻下金陵。旁的人我不敢信,敢信的人又不能派過去。」鄒羲說著嘆息連連。
「想來我們關注著金陵,金陵那邊也在暗中監視我們,三公子信得過的親信怕是他們早就摸清楚了,從這些人中選的確不行。」柏文禮安慰鄒羲,「公子莫急,我們再好好斟酌一下。」
「說是不急,但若是讓鄒斐搶了先機先一步將趙符然的情況打探清楚了,老三可就有點被動了。」許戟毫不客氣的反駁柏文禮,柏文禮一僵,倒不知該說什麼了。
景祐在一旁聽著看著,只覺得鄒羲太不容易。操心戰事不說,還要防著鄒斐。可惜他智慧不夠亦無太多實戰經驗,這種情況下什麼忙也幫不上。
「其實我倒是有一個人選。」見三人注目,鄒羲笑著對景祐說:「你姐姐,華風暖。」
「姐姐?」景祐很吃驚。
「三公子,這……」柏文禮更吃驚,剛想反駁,卻被鄒羲制止。
「文禮,你先聽聽我的想法。我與華風暖接觸不多,除了父王,連大哥都不知道她的存在,若派她去做這個探子是再好不過,這是其一。其二,華風暖聰慧有主張,即使遇上什麼事也能圓滿解決,比一般人好太多。其三,也是最重要的,我手上有她的把柄,不怕她不辦事。」
鄒羲說完,柏文禮猶豫了會,還是反對:「不行不行,三公子,即使華風暖如你說的那樣好,但她是個女子,這於理不合啊。」
「女子又怎麼了?文禮,你有時候就是太守規矩,以至於有些迂腐。」鄒羲並不在意柏文禮的擔憂,轉而對景祐說:「景祐,還要麻煩你明日回你姐姐那一趟,把我的話轉述一遍。」
「定不辱使命!」景祐單膝跪地行禮。
「好了,今夜就先談到這,散了吧。」
華景祐和柏文禮走了出去,唯獨許戟還站著不動。
「怎麼,你還有事?」鄒羲挑眉。
「沒事~」許戟拖長了音,沒個正經的說:「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我來陪陪你。」說著對鄒羲送了個眼波。
鄒羲橫了他一眼,轉身走向書桌:「收起你的媚眼,也不怕抽筋。」
許戟跟在鄒羲身後邊走邊說:「哎呀哎呀別這樣嘛,我偶爾也是有正事的。」
「說。」鄒羲頭也不回。
「雖說老三你眼光獨特想到用華風暖,可是人畢竟也是女子,就算聰明真遇上些要用武力的事她一個弱女子怎麼應付得來?」
「弱女子?」鄒羲想起風暖身上纏的杏子紅。
「連疏,你擔心的太多了,華風暖可不是什麼弱女子。」杏子紅的主人,至少是會四十四路搖花鞭法。
「啊?這樣。」見鄒羲這麼說,許戟便不擔心了。鄒羲是個有分寸的人,既然他選擇了華風暖,這些事必是事先已經考慮好了,倒是自己瞎擔心了。
「還不走?這麼喜歡我這?乾脆考慮考慮入贅我們鄒家怎麼樣?」見許戟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站在原地神遊,鄒羲覺得有些好笑,突然起了調侃的心思。
「什,什麼?」剛剛是不是聽到了什麼可怕的事?入贅?想起鄒家那位冷艷高貴的四姑娘,許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哈哈,我突然覺得好睏啊,這就走了,老三,長夜漫漫你可不要想我……」話未完,人已走遠。
嘁。鄒羲笑著搖了搖頭。
第二日清晨,景祐找到了風暖。
「讓我去做探子,幫他賣命?」風暖聽景祐說了來意之後不由得冷笑,「除非他自己來求我,否則我不會應允的。」
「姐……」景祐有些為難,昨日他那麼信誓旦旦的在鄒羲面前起誓,誰料姐姐一點也不給他面子。
「多說無益,你現在回去回他,我怎麼說的,你怎麼轉述就行了。若我是那唯一合適的人選,他必會來的。」風暖不欲再聽景祐的說辭,起身走了。
昨日那麼篤定的答應了三公子,如今沒有說服姐姐,三公子會不會生氣?雖是擔心著,景祐還是一步一嘆息的去找鄒羲了。
「你姐是這麼說的?」聽了景祐的回話,鄒羲卻沒有生氣,「看來我還是註定要走這一趟啊。」
見景祐面有愧色,鄒羲拍拍他的肩膀:「不必愧疚,我不怪你。」
得了鄒羲的安慰,景祐反而更惶恐了,直接跪了下來說:「沒完成三公子交待的任務,請三公子責罰!」
「既然這樣,那我便先記著,下次你再來領罰吧。現在我要趕去你姐那裡,就不跟你多說了。」說完拉他起身,也不多話抽身便走。
待到了風暖那兒,卻發現她坐在大廳閑適的品茶。
「三公子,風暖已經在此恭候多時了。」看見鄒羲,風暖放下手中的茶盞,微微一笑。
鄒羲不客氣的撩袍在風暖身邊坐下,風暖眼神一凜,吩咐紅藕:「紅藕,看茶。」
紅藕不聲不響的出去,端了一盞熱茶回來遞給鄒羲。
「如今紅藕是越來越聽你話了。」鄒羲抿一口茶,看了眼紅藕,說。
風暖示意紅藕出去。
「紅藕是個知禮的人,說起來,還要謝謝三公子的割愛。」見紅藕掩了門,風暖才重拾話題。
「好說好說。」鄒羲悠悠打著太極。
比耐心?風暖挑挑眉,見鄒羲並不入正題,也不著急,慢悠悠的陪他閑聊。
「……此次金陵新換的守將趙符然,不知你可聽說過?」話鋒一轉,鄒羲終於切入正題。
「風暖久居深閨,戰場上的事如何清楚?」
「無妨,我此次的來意,想必你已經知道了。不知你想要什麼條件呢?」
風暖帶著笑意看著鄒羲:「三公子果然聰明,和聰明人打交道總是輕鬆些。公子既然能猜出我拒絕景祐是為了提條件,為何不幹脆連這條件也一併猜了?」
「你的條件,無非都是為了華景祐而提。我允他飛黃騰達,如何?」聽起來像是狂妄的話,鄒羲卻說得面不改色。
「不夠。」風暖搖頭。
「一生平安。」鄒羲加大了他的籌碼。
「還是不夠。」風暖繼續搖頭。
「還是不夠?」鄒羲皺眉,難道除了華景祐飛黃騰達一生平安,還有其他東西能讓華風暖東西?「那你還想要什麼?」
「我要成為三公子的謀士。」風暖很淡定的說。
壓下最初的驚訝,仔細一想,鄒羲便知道了她真正的目的。
「你依舊是語出驚人,只是不知這次是不放心華景祐,還是不放心我?」
「兩者皆有之。」
「我竟是這麼讓你信不得。」
「公子與我,不過是熟悉的陌生人,縱使公子與我有合作,可是以公子之勢,這口頭約定想毀便毀了,我又拿什麼去相信公子呢?」
「罷了,我答應你。不過我要求你辦的事你也要辦好,若有差池,我不會留情,這你可答應?」
「我應。」
「那好。過兩日你便啟程去金陵吧,簡單收拾些衣物細軟便好,到了那邊,一切都有接應。」
「應公子言。」
一段短短的對話,兩人的關係有了質的變化。
從此她不再是無關緊要的人,她有了身份。雖然這個身份現在也許不算什麼,但總有一日她會變成他身邊不可或缺的人。而且最重要的是,有了這個身份她便可以時常見到景祐了。半月沒見景祐,她都快想瘋了。
只要想到以後能看顧著景祐,她就有了勇氣和力量去面對那未知的前程。風霜也好,雪雨也罷,一想到能為她親愛的弟弟鋪下前路,她就欣喜不已。
腥風血雨都不怕,小小一個細作又算什麼呢?
卻不知,故事這才將將開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