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67 兄弟
那份有失真相的報告書被遞交了上去,黎詭得到了口頭嘉獎。選小避大。審查送檢之後,經由新聞發布會,開始公開全國。
遠在邊疆的許明,看著電視上的發布會,抽起了煙。去通訊室撥了通電話給楚南。
「這事兒是阿詭辦的嗎?」許明單刀直入。
楚南不知該怎麼隱瞞,「嗯,中間他參與了,明子,你也知道,他不是主要負責人,這事兒,跟阿詭沒多大關係。」
「是么,什麼時候他也會玩這套!成,真行啊。那麼多年沒變的人,一進去權力圈,沒幾天就變了。我都快不認識他了!」
「許明,他可能有他的考量!」
「放屁!楚南,看樣子,你是站在他那邊是么!」
「你們都是我鐵子!那麼多年了,我什麼人,他什麼你不知道嗎!」
「就是認識這麼多年,我才覺得心寒。」
楚南還想勸解幾句,可是那邊已經掛了電話。
李牧帶著何濤逛了幾天京城,等李牧終於假期結束,何濤差不多開始著手新公司的考察定位了。
晚上,何濤聯繫了幾個人在外頭吃飯。李牧照例弄了幾道家常菜等黎詭回家。卻等來了一個許久沒見的人。
一身軍大衣,下巴臉頰密布著多日沒有清理的鬍渣渣。
李牧半天沒認出來。
看著疑惑的李牧,那人自己開了口,「怎麼,你們還在一塊呢?!我是許明,不知道你還認識嗎?」
李牧點頭,「許大哥,進來吧,黎哥沒提前說您來,不然我就做幾道大餐了。家裡沒準備酒,等會我讓黎哥捎幾瓶回來。」
許明冷笑,進了屋,把大衣隨意一脫,扔椅子上。李牧給他掛了起來。
環視四周,看著是很溫馨,倆男人也能過的那麼好?為什麼他就……
「許哥,要不,咱們先吃點,等會黎哥回來,讓他陪你喝幾杯。」
許明把熱情的李牧按在椅子上,倆人面對面。「你別忙了,這飯我不會吃的,酒也不會喝。我就是在這等黎詭的。您給他個電話,讓他趕緊回。」
李牧看出了點異樣,以前,他們兄弟相處的時候,都叫黎哥阿詭的,這次連名帶姓的,一定是出什麼事兒了,李牧也不敢耽擱,立刻給了黎詭電話。
那邊黎詭也不明白,已經在路上了,就催司機快點。
黎詭到家的時候,許明已經抽了一煙灰缸的煙,「你怎麼來了?休假嗎?」
許明狠狠的按滅了煙頭,站起身來,從懷裡掏出一張報紙來,三天前的報紙,報道的是新聞發布會,還有死者名單的鏈接新聞。「你調查的?你寫的報告?」
黎詭看了一眼,點頭。
許明勾了下嘴角,「承認就行,承認了就好。」說完一拳沖向黎詭。
黎詭自從此畢業之後很少練拳,運動也減少了大半。又被許明佔了先機,一拳被打倒在地。一手抓著桌布,扯著剛做好的飯菜全部掉在了地上。李牧扶他站起來。「什麼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我真他娘的後悔,後悔認你這個畜生做兄弟!」
「我沒聽明白。」黎詭讓李牧站在一邊,別插手。
「沒明白,我就打的你明白!」許明一直在軍中訓練,無論是體格還是力量顯然已經跟多年前不一樣。黎詭漸漸落了下風。身上背上,關節處都被重擊。
李牧想勸架,可是黎詭許明都讓他別攙和。心裡猜想著可能是有一些誤會在裡頭的。就希望他們打完之後說清楚。
可是這會兒許明下手越來越重,李牧也不管那麼多,一腳就踹許明腿上,到底也是個男人,總有一些力道的,許明被踢個正著。不過黎詭也沒趁機上前,只是稍後退。拉開距離。
本來空間就有限,現在家裡更是一團亂。
倆人打累了,黎詭坐在沙發上,許明拎了張還算完整的椅子,坐下了,一腳踩到茶几上。
「今天之後,我許明當沒你這個兄弟,以後,你黎詭無論生死,都跟我沒關係。」拎著軍大衣披上,轉身就走。
李牧把人攔了。「許哥,我叫你一聲許哥,不僅僅是因為你是黎哥的兄弟,我是真心的敬重。今天這個事兒,我跟黎哥確實都不明白,你有什麼事,說清楚了,就是你打算斷了跟黎哥的兄弟情,也得有個理由吧。以前休妻還得講個說法的。」
許明被李牧無厘頭的比喻弄得沒了氣力,也不坐下,就站在門口。指著那張被湯湯水水浸染的報紙。「大橋事件遇難者,劉琬,她是我未婚妻,不出意外,過了年就是你嫂子!」
黎詭抬起頭,露出驚異的表情。
「聽楚南那小子說,你是負責人,我當時還想,成,是你我相信,總能把那幫子不顧老百姓死活的孫子都抓起來吧。可是,你看看,你覺得對得起我,對得起那些遇難者的家屬嗎?!你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
黎詭知道,在這件事上,他確實保護了一些人,為以後的路打基礎,可是現在面對許明的職責,他無法開口辯解。因為無論什麼樣的言語,現在都顯得太過蒼白。
「許哥,黎哥他是這樣的人,他肯定儘力了。」李牧解釋。
許明看著眼前這個人,一心一意相信著追隨著,陪伴著,他身邊的人,他真的清楚,了解嗎?「李牧,我看你還是看清楚你身邊這個人吧。如果有一天,他要覺得你礙事了,說不定你也會被扔到一邊。他已經不是當年的黎詭了,當年的黎詭至少還有個善心。現在的他,黑透了。為了跟他父親對抗,報復他,他現在無所不用其極的往上爬。手上沾的,全是些污穢的東西。你還是趁早離開他吧。」
許明說完,沒有回頭就走了。
李牧追了兩步,看到他決然的背影,知道他再怎麼勸說都沒用了。回到家,看著滿地的碎盤碗碟。一點點的收拾了。
「你,不問嗎?」黎詭說。
「我不問,我等你說。」李牧聽著許明的話,心裡不是沒有波瀾,但是他能忍,事情已經太糟了,他沒有必要把事情弄得更亂。他相信黎哥,可是看剛才黎哥沒有反駁的樣子,他就知道,許明說的,大半都是事實。或許,完全都是事實。不敢猜,不敢想。
「大橋事件出來之後,我被任命作為調查組的一員。但是因為牽涉太廣,我之前的報告被駁回,被暫停職務,也是因為觸動了一些現在還不能動的勢力。之後,選擇了保留性的報告。確實放過了一些人。至於黎霍,我必須走到夠高的位置,才能與他抗衡。」
這大概就是黎詭根深蒂固的心結吧。對黎霍的仇恨始終佔據著黎詭百分之八十的生活。雖然他不想黎詭活在復仇里,可是,他也真心明白,他勸不動他。沒有人能勸得動黎詭。
許哥的愛人死了,這件事本來與黎詭無關,但,無論是被迫還是主動,他都站在了與人民利益相背駁的一面。算是幫凶。李牧有些無法接受,在他心裡,他覺得黎詭做任何事,他都會毅然決然的站在黎詭的身邊,哪怕他是個壞人。可是,那麼多人死了,人命至珍不是嗎?那些人不應該負責任嗎?他們玩弄權術,把人的性命看得比羽毛還輕。他們不應該為那些死難者和家屬負責嗎?可是黎哥仍舊做了這件事,用自己的手,包庇了那些人。他有一瞬間,有些明白了。
「黎哥,你做錯了。」李牧輕聲道,說的那些輕,可是說的話,卻那麼重。
第一次,他們分床入睡。
李牧仰頭看著天花板,胡思亂想著,如果有一天,他真的礙著黎詭報復他父親的腳步了,是不是也會被一腳踢開。可是有個聲音卻告訴他,不會的,因為黎哥是愛他的。真的愛嗎?這件事,從頭至尾他都沒有說過。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這樣一夜無眠,李牧揉了揉眼睛,總要繼續生活。推開門的時候,黎詭已經離開上班去了。桌子上擺著買來的早飯。
在餐桌上坐了下來,看著用保溫杯盛著的粥。冒著濃濃的熱氣,帶著淡淡的清香。一口一口機械的吃著。何濤來電話,跟他彙報公司的選址,還有經營意向,李牧虛應著。那邊何濤聽得出來李牧情緒不對,問了幾句,李牧說沒事。
「我最近都住公司,就不打擾你們二人世界了。省得你們都憋著。」
「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到時候告訴我。」
「不需要,這點事,我自己一個人來就行。」
跟何濤聊幾句閑話就掛了。許明跟黎哥的事,他能商量的,也只能找楚南。那邊楚南卻關了機。
帶著滿腦袋亂如麻的思緒,李牧一整天都有些晃神。下班之後,還沒等走到公交站,就被兩個人攔住了,雖然穿著便衣,卻很有氣勢,要不是保鏢,要不就是軍人了。
「黎老爺子有請。」
黎老爺子,黎霍。李牧立刻就知道了那人的身份,第一想法是,趕緊打電話給黎詭,但是,下一刻,他就丟掉了這個想法。他該自己去做一些事了。
套房裡,黎霍已經沏茶沏了半個小時,從李牧到來之後,他都沒正眼看著。其他人離開了房間。只剩下他們。
李牧打了招呼,卻沒得到回應。
直到茶沏好了,他才抬頭,抬手端了一杯,示意李牧過來接。
李牧趕緊俯身上前,他還是有些怕這位老爺子的。雙手剛想接過。卻被半溫的茶水潑了一臉。「我還從來不知道,我兒子有個男情人。」
李牧用紙巾擦了臉,沒有半分怯弱的挺直了腰板。「您說錯了,我是他的愛人,不是情人。」
「對我來說都一樣,一樣臟。」黎老爺子露出鄙夷的表情,品嘗了一口沏到功夫的香茶。「明天開始,你給我離我兒子遠遠的,永遠都別再見他。」
意料之中的對話。卻沒料到,他們的關係是因為這樣才暴露的。
站在門外許久的許明跟黎老爺子敬了個軍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