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Side.82

她即將面對的是代表着重要人生轉折的任務。

就算雲雀恭彌不說,綾崎元氣也已經有了竭盡所能圓滿完成它的覺悟。顧不得如同一個普通戀愛中的少女那樣去傷感才和喜歡的人見面就要分開這種事,將k交代給自己的相關訊息向雲雀恭彌作以簡單的彙報后，元氣就決定先回家和許久未曾見面的斯帕納哥哥打個招呼,然後就動身前往十年後的未來世界。

不湊巧的是,當她給家裏打了一通電話才無比遺憾的得知，自家親愛的哥哥剛好去了國外參加某個國際級的電子技術競賽，於是,元氣連回家一趟的理由都失去了。

「這難道也是神明的安排么？要我立刻就去做任務什麼的……」

嘆了口氣,掛掉哥哥長途電話的綾崎元氣有些認命的小聲嘟囔了一句。將手機收好后，她抬頭看向走在自己前方的黑髮少年，眉梢微微垂下,露出萬般捨不得的難過眼神。

「恭彌……那我走了？」

頓住步子，雲雀恭彌偏頭，墨藍色的眼睛裏剛好盛下元氣小巧的臉孔。靜了一瞬，給了少女一個許可的眼神后，他轉過頭去繼續向前走。

什麼嘛，至少對她說一句「早去早回」啊，恭彌簡直是太傲嬌了。

貓眼石一樣的淺綠色眸子亮晶晶的，探出身子，盯着他清俊好看到不像話的側顏半晌，不知怎的，綾崎元氣心中忽然升起一絲薄薄的不安來。

雖說性子有些大條，可元氣畢竟是個十幾歲的花季少女，也有着極其敏感的小心思。回想起k先前那不同尋常的發言，再加上他們從神界回來時，雲雀恭彌那個毫無預兆的擁抱，元氣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可就算她忍住害羞勉強問出他為什麼要抱自己，那邊也不予回應，而且表情看起來還……極其不爽？

真是的，在這種關鍵時刻陷入這樣糟糕的精神狀態可是大忌，有什麼辦法能讓不安的心境稍微平靜一下呢？

腳步放緩，元氣低着頭盤算了好半天。在下一個叉路口，她停了下來，伸手輕輕拽住了前方少年披在身上的外套下擺。

「恭彌，在我去那邊之前，可不可以陪我去祈願？」

徵詢的句式，語氣軟軟的，帶着些許懇求。

前方纖瘦高挑的身影跟着頓住，雲雀恭彌淡淡的掃了她一眼，視線下移，又看到了她拽住自己衣擺的白皙小手。靜了半晌，他乾脆利落的轉過身，抬腳大步向前走去。

儘管元氣也想像得到，恭彌這種中二屬性的人肯定會對所謂的神明不屑一顧，可懷抱着一絲希望的她還是嘗試着提了出來……果然，還是太勉強了么？

心底逸散開一抹淺淺的失落，就在元氣以為自己的請求被果斷無視之時，一道清潤微涼的音色冷不丁響起在耳畔。

聽不出情緒的兩個字，「跟上。」

……

並盛神社建在上坡盡頭的林間，特意選了僻靜的地方，在元旦新年尚未到來的此時，由於人不是特別多的關係，所以顯得有些荒涼。

通往神社主建築的道路兩旁植滿了筆直高大的樹木，雖然已經是深秋時節，葉子卻絲毫不見枯黃。時不時有浸染着涼意的秋風吹過，聲音颯颯地從遠方傳來，追潮逐浪般地在耳邊起伏不斷，一種空虛飄渺的不真實感一瞬間被放大，令這空曠的景緻越發顯得森然起來。

很明顯他們來得不是時候，可元氣偏偏又覺得鬆了口氣。畢竟，恭彌他不喜歡人多的地方，這樣清靜幽雅的環境既不會令他心煩，也不會給他拿出拐子咬殺群聚者的機會。

倒有些像是約會了。

心情微妙的輕快了幾分，元氣那雙清麗帶着些許新奇神色的大眼睛打量著周遭的景緻，突兀開口的同時，她上前一步，攀住了雲雀恭彌的手臂。

「還是第一次在新年以外的日子裏來神社呢，原來是這樣子的啊。」

草食動物，她似乎是很高興？

偏頭，雲雀恭彌垂眸，淡淡的掃了一眼十分自然的纏住他手臂的少女，薄唇略微揚起了幾分弧度。這時，元氣突然從他一旁探出頭來，仰望着他，露出無比開心的清爽笑容。

「而且也是第一次和除了哥哥以外的人一起來，真的好高興。謝謝你肯陪我來，恭彌。」

風鈴般悅耳的聲音，在寂靜無聲的神社中格外清晰。雖然想要轉開視線，但映照在雲雀恭彌鳳眸中的少女真的笑得好幸福，有那麼一瞬，竟讓他有些晃神了。

胸口湧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奇妙感覺，嘴角不自然的拉平，雲雀恭彌撤回停留在她臉上的目光，加快了腳步。

「剛好無聊罷了。」

清潤的少年音色，染著極重的彆扭。攀着他的手快步跟上，元氣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的側臉，語氣詭異的打了個彎兒。

「咦？原來是因為無聊啊……」

「你那是什麼眼神？」

「報告委員長，那絕逼是看傲嬌的眼神。」

兀自點了點頭，元氣一本正經的回應着。緊接着，在身邊少年即將沖她放出冷氣時，她反倒若無其事地加快了腳步，攀着他的胳膊迅速走向神社內的塞錢箱前面。

「恭彌，來，我們一起祈願吧？」

鬆開拉住雲雀恭彌的手，綾崎元氣微笑着投入了兩人份的香油錢。可當她對着面前的箱子站好，等著和身旁的少年一起感情融洽的拍掌參拜時，對方卻抱臂站在離自己和塞錢箱四五步之遙的地方，壓根不打算靠近不說，他甚至還掛着明晃晃的戲謔神情不屑的點評道：

「哼，我對這種愚蠢的把戲可沒什麼興趣。」

喂，真的不會有石塊之類的東西從天而降砸中這個人的頭么？

好歹是在神社裏，就算心裏這麼想也不該如此明目張膽的說出來啊。身處這種特殊的環境，大部分人都會不由自主的對類似神明這樣的存在產生某種敬畏之心才對吧。

「哪裏愚蠢了？試一試又不會少塊肉，而且據說並盛神社很靈驗的。」

很顯然，雲雀恭彌並不包括在那所謂的「大部分」範疇內。當元氣再一次試圖說動他和自己一起祈願時，挑了下眉，他清秀的面孔呈現出愈發明顯的鄙夷神色。

「弱小的草食動物就是如此，不依附某種虛妄神秘的存在就無法生存。」

嘴角微微一抽，聽到這種發言，綾崎元氣也只得放棄了對他的勸說。只不過……

「虧我還投了兩人份的香油錢，總覺得浪費掉了一個人的願望，好可惜……」

小聲抱怨了一句，元氣拍了兩下掌，雙手合十。而就當閉上眼睛后，面對一片黑暗寂靜的她卻突然有些語塞。

想說的話太多了，反而一句都說不出來。

願望太多了。回想起以往和哥哥一起來神社，總是祈求希望「哥哥和自己都平安健康」。短短一句話，清晰明了，想必神明也記得住。可現在，身邊突然多了一個人，多了一個好喜歡的人，關係到他的願望，三言兩語似乎根本就說不清楚。如果說保佑他的話，平安健康幸福這些夠不夠呢？對了，還有自己和他呢？長長久久，一直都能相互喜歡？又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差點忘記了，不是應該祈求圓滿完成這次任務么？先前那麼着急，怎麼許願的時候它又變得沒那麼重要了呢？

總之，真的太多了。

——吶，神明大人，這樣吧，我慢一點兒說，多說幾遍，請您務必全部記下來。

——首先，請保佑哥哥，還有恭彌。平安健康。

——然後，要保佑的是，讓我圓滿的完成最後一次任務。

——還有……

和紙在主骨架間發出的碰擦聲清晰而鮮明，空曠的石道和松枝間，陽光自高處徑直穿過。

安靜地站在一旁，似乎是覺得時間有些長了的雲雀恭彌掃了正在祈福的元氣一眼，這才發現她不知何時已然皺起了眉毛，緊閉起眼睛，嘴巴不停地小聲說着什麼，看上去極其認真，又像是在為了什麼事情而煩心苦惱著。

「……」

她真的是在祈願嗎？那表情嚴肅得根本就像是在跟什麼人生氣。

鴉羽色劉海下的那雙鳳眸定定落在少女臉上，一向很少對無聊瑣事感興趣甚至可以說是不屑一顧的雲雀恭彌，罕見的對她到底許下了什麼願望產生了一絲好奇心。不由自主的，原本就不錯的聽覺似乎更敏銳。

談不上偷聽，卻有各種聲音透過秋日裏的風源源不斷地傳入他耳中。

好像聽到三三兩兩的人走動的腳步聲，他們像離他幾步之外那個扎著雙馬尾的小動物一樣擊掌兩聲，雙手合十。祈禱著考試順利、身體健康、職務晉陞、愛情圓滿……忽然，在這無數單薄空幻的聲音里，有一個音色，明明細微卻異常清晰的響起——

「我想了一下，還是不能太貪心。所以，神明啊，我只許一個願望。請保佑綾崎元氣和雲雀恭彌一直在一起。吶，恭彌，就是站在我身邊不遠處的那個少年。黑頭髮，丹鳳眼，長得很好看的，千萬不要認錯人哦。」

……

等綾崎元氣睜開眼睛的時候，祈願時肅穆苦悶的表情已然一掃而空，精緻小巧的面龐浮現出極其滿足的神色。

「恭彌，我已經許好願了，現在去抽籤吧，可以拿來當護身符用。」

精神滿滿的開口，元氣看向不遠處的籤詩販賣處。不等雲雀恭彌點頭，她就迫不及待的朝那個方向跑去，然而，大概是步子太急，踩在階梯上的腳瞬間踏空——

「哎！」

淺綠色的大眼睛彷徨地睜大，不過，以為自己鐵定會摔倒的元氣手上忽然多了一份力道。回過神來站穩，才發現是雲雀恭彌眼疾手快的出手拉住了她。

「綾崎元氣，你連走路都不會了嗎？」

語氣像是責怪，又像是嘲諷，可少女紅著臉頰抬眸一看，他那雙清明的鳳眸里卻化著淡淡的溫和笑意。

「這只是意外啦，」意識到手還握在一起，元氣臉上的溫度迅速升高，「不過，還是要謝謝你，恭彌。」

察覺到被自己握在手中的那隻小手柔軟卻微微發涼，雲雀恭彌有些情不自禁的加重了幾分力道。看到元氣霎時變得更加紅的臉頰，他心裏莫名地浮起滿足的感覺。

儘管不屑於承認，他自己似乎也有些緊張。不過，就這樣牽着她的感覺又不壞，讓他不想立刻放手。

「那個……恭彌，陪我去抽籤吧？」

害羞的垂下眼帘，好像是為了緩解尷尬的氣氛似的，元氣輕輕說道。

想到這隻草食動物就是因為抽籤險些摔倒的，有些戲謔的睨了她一眼，雲雀恭彌倒也跟她一起向籤詩販走去。依舊是手牽着手。

販賣處放着一個長方形的巨大木質箱子，有巫女打扮的人在那裏負責搖晃箱子。和祈願時一樣，雲雀恭彌還是在一旁看着，並沒有參與其中的打算。撿起從箱子裏掉出來的小木棒，元氣便依照寫在棒子上的號碼去領取相對應的籤詩。

「誒……居然抽到了大凶……」

打開簽的剎那，元氣的表情立刻垮了下來，拿着籤條的手都有些僵硬了。側目掃了表情失落的她一眼，雲雀恭彌不咸不淡的開口。

「哇哦，草食動物，你居然會相信這種東西嗎？給我無視。」

怔怔盯着手中的簽，沉默了半晌后，元氣卻神情堅決的搖頭，緊接着，她挺直腰板就要向剛剛抽籤的地方走去。

「不行！我還要再抽一次！」

雖然很想開口奚落她幼稚的舉動，打量着眼前的雙馬尾少女鼓起臉頰的樣子，雲雀恭彌卻破天荒的沒說話。然而，接下來的事情卻證明，他應該阻止她的。

「怎、怎麼這樣……為什麼連續抽到的全是大凶……」

難以置信的看着手中七八張清一色寫着「大凶」的簽紙，綾崎元氣露出快要哭了的表情。偏偏就在這種時候，一旁還傳來愉快的笑語聲——

「大吉！」

「我也是！」

「如果是大吉也就代表着剛才的祈願可以實現呢，萬歲！」

肩膀猛地一顫，幾乎在一瞬間，元氣淺綠色的眸子就要湧出淚水。也就是在聽到陌生人那句話時，雲雀恭彌立刻理解了元氣為什麼那麼想抽到好籤的心情。

居然會相信這種騙小孩的把戲……真是笨蛋。

儘管對所謂的神明和神社持否定態度，然而，看了一眼面前垂下眉毛，臉上浮現哀傷表情的少女，思索了片刻，雲雀恭彌抬腳走向抽籤販賣處。過了一會兒，元氣眼前就多了一張寫着「大吉」的簽，皺巴巴的，好像被人用力拉扯過似的。

抿緊嘴巴的少女抬頭，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將簽子遞向自己的雲雀恭彌，她先是浮現出驚訝的神色，但很快又低下頭去，喃喃道：

「就算給我也沒有意義，因為這是代表恭彌祈願實現的籤條，不是我許的那個願——」

「有差別么？」

風輕雲淡的打斷了她，雲雀恭彌看向她的眼睛，淡淡道：「我和你一樣，草食動物。」

——我的願望，和你一樣。

——更重要的是，根本不需要拜託這種裝神弄鬼的神社，它也一定能夠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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