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你想拆就拆,之後再裝回去就好。璉兒沒那麼小氣,那小子后招多著呢。」方森傑沒尋著救下白龍的法子,只得退而求其次,擇處落子,與人纏鬥。

總說著嫌棄瑾安盤盤棋不到無處落子不肯認輸,你現在跟你弟子一個樣。霍百里暗暗哂笑人嘴硬,捻了黑子讓出先手,將白龍殺實。

寧榮兩府同行返程,先到了寧府,賈珍與賈史氏隔簾簡略客套一回,便迎了自家老母妻兒入府。

賈史氏心頭暗火叢生:現下不僅京中新貴婦人不將她放在眼中,這隔府侄孫竟也不將她看在眼裡了!都是叫老大帶壞了的!

直到聽見外頭侍從報說賈赦和賈政一同候在府門前,賈史氏的心情才好了些。

然而,待她下車之際,見竟是賈赦先伸手來扶她,而賈政落後賈赦不止一步,賈史氏只覺心口堵得慌,搭著賈赦的手臂下了車,見元春和賈珠疾步過來,面上才露了點笑。

賈史氏今日在宴上聽了太多似是而非的言語,只覺疲累不已,也沒心思訓話,入了屋,便擺手攆人。

待眾人退去,沐浴更衣消了暑氣,賈史氏瞧見桌上吐著寒氣的玉雕,讓人挪至近前來看,見那貓兒雕琢的精巧可愛,只是這神態總是讓她想到她那個油鹽不進的孫兒。

懶得問此物出處,賈史氏躺在榻上,問道:「大姑娘和珠兒哪兒可有?」

婢子將玉雕挪得遠些,回道:「回老太太的話,璉二爺讓人給元大姑娘送了鸚鵡玉雕,給珠大爺送的是竹形玉雕。」

果然是那小子滴水不漏的性子。賈史氏長嘆一聲,心情黯然:到底是她誤了她的幼子。若非她信了旁人言語,延請座師至家教授課業,讓賈政錯失入國子監結交世家子的機會,人情世故上多年未有長進。憑著這府邸和她積攢下的人脈,即便皇上要打壓世家,賈政的官位也絕不會止步於此。

賈史氏頭回在審視自己作為的時候發現不妥,心情十分懊惱,再想今回宴上各家夫人待她與賈王氏淡淡,獨對賈邢氏熱情的情景,心頭火氣尤其。

只是,這火起的快,消得也快,雖說確有賈赦壞他們名聲的緣故,可是這陞官一事,她沒法兒昧著良心騙自個兒說賈赦不是憑著本事掙的。

事到如今,賈史氏現在也沒法兒再騙著自己,外頭人已將她的兩個兒子分開來看,請託說情之事愈發少了,就是老親往府上送禮,都是將名簽貼得明明白白,而送給大房的物件兒總是要比二房的至少厚上半分。

只能說賈赦命好,生來就佔了長子嫡孫的便宜,而後又有她婆婆的偏心。

如今,後悔已是無用,但是珠兒,她定不會讓人被耽擱了。

賈赦瞧著胤礽泛紅的臉頰,嘆口氣,反思自個兒是不是太寵孩子了,然而下一刻,聽著枕在他膝上輕聲念著南安王世子今日得的口諭暗示種種,心又軟成一灘,伸手將孩子攏在懷裡給人按捏手臂上的經絡,聽著人小聲的叫疼,賈赦心中除了心疼再無其他,只想再寵著人些:他這做父親的沒用,沒給他的璉兒掙出更好的資本來,是人自個兒刨出條路來,還捎帶了他這做父親的一程,而他能做的只有支持他的璉兒想做的一切。

胤祉沐浴更衣過後,在箱籠間尋找書冊,正好在胤礽進來的時候找到最後一本。

瞧見胤礽神色間稍微的不自在,胤祉對著人淺淺一笑,開口令僕從去廊下守著。

「二哥,我從來對父親的關懷沒有執念。」胤祉上前握住胤礽的手,輕聲道,「我小的時候養在宮外,每日都覺得孤獨,等我被接回宮的時候,我同二哥呆在一處的時辰比同母親和姐姐在一處的都多,若說執念,我只要是二哥最寵的弟弟就好。」

胤礽抬手摸了摸胤祉細軟的頭髮,唇角上挑,聲音里卻帶著點莫名的顫音:「三兒,二哥上輩子對不住你,不過,失信的事兒,我再不會做了。」

「嗯。」胤祉將頭枕在胤礽肩上,蹭了蹭,相比前世的龍延香,他更喜歡胤礽現在身上的草木香氣,和人十分相稱,嗯,得加個期限——只限於人說真話的時候。

兄弟二人膩歪過了,便捧了醫書隔案對坐。待二人將手上醫術看過,抬眼對視,眼中相似的無奈昭示著他們對東平王的病情回天乏術。

只是東平王的病情本是極為穩定,有胤礽折騰出的冰壺降溫,暑熱之症也未曾侵擾,急轉直下的病情實在讓人不免疑是人為之故。

可東平王府幾乎封府,進出往來不過皇家御醫,各家相熟王府之人而已。

許是燈盡油枯,天命如此。

胤祉嘆了一聲,問道:「二哥,你今日瞧著穆誠,可是曉得了?」

胤礽點點頭,將案上書冊落在一處,眼神落在將燃盡的紅燭上,輕聲道:「穆誠心裡都明白,不過是順著眾人的期望,做著無知模樣罷了。」

案上紅燭燃盡,胤礽訝異的偏頭往門口望去:依著婢子們的伶俐,怎的沒人來換燭?

「來人。」胤祉亦覺奇怪,好在屋中懸著幾顆夜明珠,視物倒是無礙。

「二爺,三爺,老爺說兩位爺晚上讀書時辰不能太久,一隻紅燭足矣。」

胤礽瞅著笑盈盈的竹風,曉得人言下之意便是這院里再沒紅燭,只能拽了不情不願的胤祉起身洗漱,眼睜睜的瞧著婢子們將冰盒冰壺抬出屋去,只在敞開的窗下留了最小的一隻冰壺,乖乖的抱著竹夫人躺在涼席上。

翌日,胤礽清早起來便左眼皮跳過右眼皮蹦,用熱水敷過仍是不見好,賈赦趕著應差點卯,只拿手給人捋了兩回頭上穴位便急匆匆走了,胤礽見沒被責罵,剛鬆了口氣,轉回房間取書冊時,就見他屋裡的婢子站在門口,手上捧著他近日看的書。

趙嬤嬤見胤礽回了來,上前行禮,道:「二爺,老爺說少爺近日晚上苦讀太過,讓奴婢將這些書冊拿去老爺書房。」

胤礽眨眨眼,見趙嬤嬤低著頭,顯然是鐵了心聽賈赦的,只得嘆了一聲:「勞煩嬤嬤了。」

現下暑熱,京中趕考士子頗多,胤礽嫌亂,去書院就不再帶著胤祉,胤祉也不矯情,趁著清早天涼,回房補眠。

直到馬車在距松瑤書院兩街之外被攔下,胤礽方才確准他這輩子的直覺實在確准得嚇人,倒還有閑心想一回晚上如何措辭,同賈赦討了書冊回房。非他書冊中有甚見不得人的東西,只是,他一瞧見賈赦,想著轉年就不能再像現今一般粘著人,就想與人再親近些,而且,賈邢氏如今年紀已不小了,雖說他早想過日後定會好好教導賈邢氏所出的孩子,可是事到臨頭,他心中仍不免惶恐。

胤礽正一心兩用——邊聽著外頭攔車之人自我介紹,邊自我厭棄,決定待會兒尋胤禔責罵一回——聽見對方名頭中的甄姓,立時回神:莫不是與賈家有舊的江南甄家?

此處這甄家倒是同他前世曉得的賈家極為相似。思及此處,胤礽不免慶幸胤祉今日不在,很是免了一場麻煩,只是日後總要與人解釋,遭罪的還只他一人。

聽著抬頭人熄了聲,胤礽抬手掀了帘子,下了車,與人拱手為禮:「賈璉不知是甄家叔叔,失禮了。」既是老親,他總不好與人隔簾說話,更何況來者不善。

「璉兒多禮,甄某人昨日入京,曉得府上諸位外出赴宴便未有登門拜訪,今早閑逛至此瞧見這車架眼熟,貿然攔車卻是我的不是。」甄應嘉口上說著客套話,一雙眼已將胤礽上下打量幾個來回,心中有點說不清的失望與釋然,這賈家璉兒瞧著不過就是個再尋常不過的嬌養小兒,只一雙似水墨瞳招人些,怎的都與他所構想的精明人兒不相符。可是,就是這人制的藏了冰塊在內的玉雕讓他費心許久,那玉雕由兩部分組成,拆解倒是不難,正因如此,他實在想不出設計此物之人究竟打算如何掙銀子。

或許這小兒已精通偽裝之術。甄應嘉抖開扇子,正欲邀人至邊上茶樓稍坐,就聽一稚嫩聲音:「璉兒,你怎的在這兒呆著?今日先生可要考校作文。」

果然親兄弟就是靠譜!胤礽心裡開心,也不吝於讓甄應嘉知曉,眉梢眼角都彎彎帶了笑,側身望向半撩了窗帘的馬車,道:「師兄,這位是我家老親,江南的甄大人。」

「甄應嘉見過北靜王世子。」甄應嘉對著馬車行了一禮,本以為車中人該出來相見,不想人只同他隔簾說話。

「甄大人多禮了。今日我與璉兒有要事在身,改日再尋甄大人致歉。」

「下官不敢。」甄應嘉捏著扇子的手緊了緊,面上端著笑,心中卻不知轉過多少彎彎繞繞。

「不知世叔在京中可是要再盤桓幾日,何時有空,敝府自當掃榻相迎。」胤礽口上說著客套話,心下卻盤點著前世種種,卻仍不知胤禔是為了何事如此厭煩此人。

「不巧,我此行只有兩日在京,待會兒將老太太送予親舊之禮送到,便將返程。若璉兒日後往江南去定要來我府上小住幾日。」

「好。待賈璉明年往金陵童試,定前往拜訪。」胤礽如願的瞧見甄應嘉面上的愕然之色,對人笑了一笑,轉身登上北靜王府的馬車。

甄應嘉站在原地看著馬車的背影,微蹙了眉頭,右手執扇輕敲左手:長房嫡孫不入國子監與世家子弟交往,竟要遠行千里返祖籍童試?果然是個不安分的小子。

胤礽一上車,就聽到胤禔的低喝:「你理他做什麼?」

胤礽只覺胤禔這氣生的莫名,挨著人坐了,湊近細瞧,見人擰著眉頭,抬手揉開,低聲回道:「他攔了車,我總不能假作不知。且,這人明年還用得上。」

胤禔也曉得自個兒有點失態,只是,他看過這甄家的一些事迹,便想到上輩子暗投在胤禩手下的曹顒將他一眾兄弟坑的有多慘,見胤礽不明就裡的模樣,恨一回此人心胸之闊,忍不住說道:「那人名字起得張狂,甄應嘉,他還真以為他能總是贏家。」

胤礽將頭抵在胤禔肩上才算將大笑聲壓做低低笑聲,直到胤禔抬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才止住,直起身來,擦過笑出的眼淚,道:「大哥,人家好好地名兒,怎的到了你這兒竟成了這般俗氣的寓意。」

爺就是瞧著那真假不順眼怎麼的!胤禔瞪了胤礽一眼,恰好馬車停了,便起身下車。

待轎簾落下,胤礽垂下唇角,無聲嘆了一回,前世賈寅一家名為江南織造,實則身負監察之責,而這一處的甄家,他瞧著怕是暗地裡的鹽運使者,可謂是皇帝親信,雖說日後如何尚不作準,現下卻是不好交惡的。

這話也不是不能同胤禔解釋,他只是怕人面上又露出那種心疼的神色來,胤礽嘆口氣,不知何時起他竟也將忍耐二字練就得駕輕就熟,與人虛與蛇尾,亦不覺得難堪。

站起身,胤礽理了一回衣襟,正欲抬手去撩帘子,帘子就被人從外頭撩了起來,他的長隨李誠探頭進來,悄聲道:「少爺,世子讓我瞧瞧你睡著沒?」

胤礽摁著對方的肩膀跳下車,斜了人一眼,看著胤禔已背身走出幾步,回頭笑看李誠一眼,無聲道:扣你月錢!

李誠忙做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來,胤礽欺負了人也沒覺心情多舒暢,搖著小小的檀香扇抬步去追胤禔,心中還念著江南情勢,忽的想起已許久未曾聯絡的姑姑賈敏,也不知他那姑父如今將江南局勢捋清楚沒有,他可還欠著應下林老太太的事兒沒辦妥。

胤禔這一日都在生著悶氣,胤礽開始尚且敢同人玩笑,後來瞧著人是當真心情不好,便只安靜跟在人身後。

水澤瞧著胤禔瞧瞧斜眼去尋胤礽,待見著人就跟在他身後,又立時轉開眼不看人,嘆了口氣,這兩人讓他說什麼好,有時候聰慧的實在不像個孩子,有時候卻又比他見過的所有稚童都幼稚!

京中因絳彩國有使者來而起的喧囂不過一日便沉寂許多,雖說今朝對武者甚是尊重,只是戰場上刀劍無眼,武功起家的人家多沒落於無後之苦,願行武行的人仍是極少,京中聚集的待考士子自是更加關心自個兒迫在眉睫的會試。

而禮部現今的尚書林屾乃是水郅心腹,哪裡會前頭論說迎接使者之事。

幾番朝議過後,便又轉回會試恩科與戶部錢糧之事。

今年算是豐年,戶部諸人容色稍霽,待兵部工部諸臣工容色亦有和緩。

水郅問過各處賦稅幾何,心中盤算一回,覺得若隔年用兵,怕是錢糧仍是不夠,想起甄應嘉現下仍在京中,散了朝,便讓僕從將張寧帶回的玉雕帶去給人,令人帶給皇商薛家仿製。

甄應嘉卧在車中瞧著與玉雕同時送來的錦箋,頗有些哭笑不得,竟是他高看了那小兒,不過混些香料精油在冰中的技巧手段,江南早有相似之物,也不知皇上究竟看上人哪一點。

北靜王府梅鶴園中,霍華星聽胤礽故作神秘之態說道香料,摩挲貓兒的手不由停了一停,擰了眉,道:「你要調香?」

「瑾安從古書中尋了不少調香之法,皆為藥用。」胤礽見霍華星容色暗沉,想了一想,曉得人擔心為何,換了莊重坐姿,道,「我觀江南晉上香料,皆是幾經調和之物,極易做了手腳去,那古法卻極為簡單,香味亦是清淡,眾人濃香嗅得久了,也會想換一換。」

「你倒是替水泱想得多。」方森傑捏著簽子逗弄瓷缽中幾尾,言語隨意彷彿玩笑。

胤礽卻曉得方森傑這是有些不悅,抬眼直視於人,笑得坦然:「我喜歡他,自然要多替他想。昨日,我家大姑娘回來問我若一季皆用果蔬為香,要耗費多少銀錢。雖說於公侯人家而言,那一筆銀錢實乃小數目,可落在外人眼中便是可攻訐的奢靡之罪,還是早些杜絕了這可能為妙。」

胤礽話說的坦然,方霍二人道說一回讓人專註課業的話便攆了人去煩胤禔。

待室內只他師兄弟二人,方森傑丟下玉簽子,用巾帕擦了手,與霍華星低聲抱怨:「璉兒現在這心思愈發往小道上使,若是日後當真成了斤斤計較之人,便也只戶部去得了。」

「我怎麼聽著你這話非貶實褒?」霍華星將手中服帖的貓兒放到地上,雙手在邊上銀盆中洗了一回,接過方森傑遞來的茶盞,笑道,「你在介意璉兒剛剛言語中的直白。」

「喜歡一說本是極縹緲之事,且他說的那人雖是皇子中的佼佼者,人品樣貌無一不好,可若說招人喜歡,」方森傑苦惱的皺了眉頭,指尖划著杯沿,想了一會兒仍不得言辭將心中所想完全道出,只得膚淺言說,「聰慧有餘,靈氣不足。」

「沐言,這卻是你苛刻了。你說打小兒走一步路都有人在旁念著那步伐該再小點兒的地兒,能讓人多有靈氣?」霍華星嘆了一聲,垂眼看著杯中澄黃,道,「日後,待英郡王出宮而居,太子多瞧瞧宮外世界,身上人氣兒就足了。」

這一次的恩科會試雖有種種朝堂變故衝擊,出榜之日卻是比以往都要早。因皇帝那道聖旨,這一年倒是也有公侯之家後人憑監生之名獲了功名,不過那三甲之士,一位是山東寒士,狀元和榜眼皆出自江南士林。

殿試過後,因選到了合心的臣子,水郅心情一直很好,即使曉得了那絳彩國使者不知使了什麼手段已行近京城,仍不受影響。

待瓊林宴上,殿試三甲皆道家有糟糠妻,婉拒醉酒之人為媒好意,水郅心情愈發歡暢。

霍青見皇帝心情甚好,尋機私下裡將引貧苦農人往邊地開荒之法上奏,皇帝果然採納,戶部眾臣因此腳不沾地的忙了五日,總算送了水臶和霍青啟程往北而去。

而太后在大業寺呆得並不十分安心,住夠了七日便回了宮。紅樓之太子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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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太子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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