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與謊言

罪與謊言

面臨著越來越嚴峻的戰局,劉伯承要求召開了一個全面動員的緊急會議。西班牙總統阿扎尼亞,西班牙**自由派領袖依芭露麗,德**事總參謀古德里安等參與了會議。

在這次會議上,劉伯承根據以往作戰的經驗,提出了在大戰前必須解決的軍事和政治方面的關鍵問題。其中第一個問題是共和軍缺乏作戰勇氣。

目前共和軍的主體防線是設在馬德里市外25公裡外的一道堵住各交通要道的環形防線。在這條防線外,共和軍還有一些控制高地和要點的外圍陣地。國民軍在一邊集結兵力的同時,一邊對這些外圍陣地發起了進攻。

在戰場上,經常可見的是勇悍的國民軍軍官身先士卒,橫衝直闖。而共和軍的新兵缺乏經驗尚可以原諒,但動不動就潰散和投降,使得作戰往往達不到預期效果,還經常形成被動危局。劉伯承以上次阿方索指揮的防禦戰為例子,說明了如果共和軍多一點作戰勇氣,戰況將完全不同。共和軍應該能頂住國民軍的第一次衝鋒,並等待援軍趕到,對國民軍予以重創。

第二個問題則更敏感了。劉伯承認為,對戰局有重大影響的民意並不完全支持共和軍。這主要體現在偵察和情報工作上。我方的偵察工作和情報收集工作很難在敵方佔領區展開。這使得敵軍集結了一個營的兵力,以及多輛坦克,我方卻茫然無知。劉伯承還感覺到在作戰前期國民軍突破我方防線時,對我方的布防兵力似乎比較了解,這說明他們也能有效地收集我方的軍事情報。

關於士兵的勇氣問題,西班牙總統阿扎尼亞很有些尷尬。目前西班牙**已經分裂為少數支持斯大林的莫斯科派和多數支持依芭露麗的自由派。在共和軍內,作戰最英勇的,不是佔大多數的社會主義黨,工黨等組織,而是依芭露麗的**自由派。

「劉總指揮,你的意思是,共和軍在戰鬥的生死關頭往往主動投降?」,阿扎尼亞問道。

「可是我們不是已經向軍隊和民眾大力宣傳,說佛朗哥將軍的部隊殘酷屠殺戰俘,連受傷人員,戰地醫護人員都不放過嗎?」,依芭露麗皺眉頭道。

「在前期大家還相信我們的宣傳,因為我們也在不斷地處決戰俘。當然,那些人都是罪有應得。」,一個阿扎尼亞手下西班牙將軍尷尬地瞟了古德里安將軍一眼,說道:「但自從古德里安將軍提出按日內瓦公約處置戰俘后。我們履行了優待俘虜的政策,抓了好多戰俘,卻只是把他們關了起來。現在軍中謠傳,說佛朗哥的國民軍也會同樣處置戰俘。所以投降的人就多了。」

大家都沉默了。這是一個敏感話題。戰爭的殘酷程度,對作戰中的勇氣有很大影響。人在生死關頭,總是抱有僥倖心理。

「中國有句兵法,叫住置之死地而後生。我們要讓人民和軍隊都知道,馬德里沒有退路。」,劉伯承皺著眉頭說道。他是一個軍事家,又不是西班牙人。共和軍如何進行宣傳和動員,主要還得靠阿扎尼亞和依芭露麗。

「置之死地而後生,好生動的成語!」,依芭露麗拍案而起,眼中露出了激動的神色。「我們手上還有一千多名共和軍的俘虜,都是罪有應得的敵人。我們乾脆把他們都槍斃了,讓那些軟蛋知道,佛朗哥也會同樣地槍斃我們的俘虜。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人民的殘忍!」。

「這……」,大家面面相覷。在軍事上從容自若的劉伯承登時目瞪口呆。問題是他提出來的,卻沒有想到鬧出了這樣一個局面,他自然不便出面反對。於是他與古德里安交換了一個眼色,由古德里安出面堅決反對。阿扎尼亞總統心中卻對西班牙**有很深的忌諱。他看見依芭露麗衝動地自毀聲譽,面上不動聲色,說了幾句輕描淡寫的勸慰的話,心中卻巴不得依芭露麗趕緊衝出去行動。

依芭露麗性格中帶著一種桀驁不羈。她把在場的所有人,包括強烈反對的古德里安,都當「懦夫」罵了一遍,在一群人面面相覷中,興沖沖地帶著警衛,槍決戰俘去了。

然而她的警衛隊在槍決了一小批戰俘后,卻被一個牧師制止住了。

「反動教士,連他一起都槍斃了吧!」,依芭露麗對前來彙報的警衛說道。

「不是,那個牧師是個中國人。據說是那個德國姓堯的從美國特地請來幫助我們的。大家都不敢對他輕舉妄動。」,那個警衛神色緊張地說道。

「德國,美國,中國?」,依芭露麗心中打了一個突。當一個人的身份中,同時帶有這三種背景的時候,她再膽大,也不敢輕舉妄為。

這位中國牧師叫李睿宗,他來自美國的大波士頓地區。他已經有60多歲的年紀,外表卻好像一個四十多歲的人。他神態安詳從容,除了一臉微笑外,似乎看慣了人世滄桑,並沒有帶著常人的喜怒哀樂。依芭露麗一見到這樣的看起來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人,心中就怒火萬丈。她最痛恨那種成天喊著上帝的名字,卻維護統治者,無視人民疾苦的教士。

李睿宗牧師非常敏銳,他一眼就看出了依芭露麗的想法。「我心中和你一樣,也充滿了驚濤駭浪。只是我的職責是為上帝在這個世界上傳播平安和喜樂。我已經習慣把內心的情緒隱藏起來了。」,他微笑著說道。

接著,李睿宗博士開始向依芭露麗介紹自己。他是一個美籍華人,是一個神學博士。他同時也主攻犯罪學,法律等專業,還兼有一個法律學學位。他是一個博學多才的牧師。堯明一開始,只是想請他幫忙,幫助在美國的基督教徒中,宣傳日本在中國犯下的暴行。

「堯先生是想讓我先到中國去的。但在睡夢中,上帝的聲音卻啟發我,讓我先到西班牙來。」,李睿宗神神秘秘地說道。

看見依芭露麗不相信的眼神,他笑了:「西班牙戰爭受到了世界宗教界的關注。有很多教士被屠殺,而佛朗哥的國民軍卻打著保衛宗教的旗號。據說羅馬教皇已經給佛朗哥寫了信,對他保衛宗教的行為進行了讚賞。」

「我接到堯先生的邀請后,內心裡卻在選擇先去西班牙,還是先去中國。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是一個信徒,自然就相信是上帝在暗示我,讓我先到西班牙。」,他很坦然,也很幽默地說道。依芭露麗恍然大悟,忍不住笑了出來。

「同樣是信仰基督,美國和歐洲在一些原則性的問題上,並不相同。美國的基督教一般被人們稱為基督新教。深究歷史的話,他們是在歐洲受到傳統的天主教的歧視,才遠洋美國,去那裡按他們自己的理想信仰基督的。我認為一個人,一個社會沒有信仰,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但宗教信仰也並非一成不變,不可以改革。美國是最早倡導政教分離的,美國的基督新教並不願意介入政治。基督新教也不相信個人崇拜。對天主教的教皇,我並不認為他能完全代表上帝。」,他繼續說道。

看見依芭露麗有一些不理解。他就說道:「我認為西班牙的教會目前受到的巨大衝擊,與西班牙政教分離不徹底有很大的關係。我當然堅決反對屠殺教士。但我同時認為,避免教會被攻擊的方式並不是支持佛朗哥的國民軍,而是讓教會從戰爭中脫離出來,做教會應該做的,在災難中救贖人的靈魂的事情。這就像在戰爭中,不偏向於任何一方的紅十字會和醫護人員。」

由於他並沒有像其他教士那樣,動不動就把「萬能的上帝」擺在嘴上嚇唬人,而且態度也沒有偏向當時的西班牙教會,依芭露麗油然地對他升起了一絲好感。

「你的警衛槍殺了17名戰俘。我聽到消息趕來的時候,只挽救了兩個人。你知道為什麼嗎?」。看到時機成熟,李睿宗轉回了正題。他的面容變得沉重而嚴肅。

「因為這兩個戰俘是女人,你的警衛們正在強暴她們。」,李牧師說道。他的目光中,帶著一種無聲的強烈譴責。

依芭露麗大吃一驚,轉過頭去,一雙俏眼燃燒著熊熊的怒火,狠狠地盯著站在一旁的警衛們。其中一個警衛慌張地跪了下來。「啪啪!」,在吃了依芭露麗兩個大耳光后,那個警衛畏畏縮縮地辯解道:「首長,這種已經判處了死刑的階級敵人,就像一塊已經要丟掉的擦桌布。我們只不過是廢物利用,拿來擦擦鞋子而已。」

依芭露麗登時語塞,一聲長嘆之下,真不知道該怎麼教育這些警衛。

這時候,劉伯承、古德里安、阿扎尼亞等都聞訊趕來了。李睿宗很含蓄,並沒有向他們提依芭露麗的警衛犯下的醜事。而只是作了自我介紹。

當聽完李睿宗的自我介紹后,劉伯承立即對他燃起了強烈的興趣。劉伯承心裡明白,佛朗哥手下那些強悍的、不畏生死的國民軍軍官,大多數都是教徒。他們自認為是在為保衛宗教而戰。而民意支持上,人民陣線並不佔據優勢,其中的反對力量不僅包括貴族、資本家、地主,還包括教會和大部分信徒。

若李睿宗能以基督新教的精神,讓大多數教徒在戰爭中保持中立的話,將使得共和軍的民意支持大大超過佛朗哥的國民軍。

大家立即對李睿宗的到來表示了熱切的歡迎。阿扎尼亞認為李睿宗一定會立即提議不要槍決戰俘。為了得到基督教的支持,放過這1000多戰俘,也是很合算的。

李睿宗卻輕鬆地笑了笑,說道:「我這次來,主要是想在西班牙戰場上,宣傳基督教的罪孽與救贖。大家不妨先聽聽我講道,如果我連你們都不能影響的話,我還是立即回美國去算了。」

「每個人都有罪孽(sin)。」,李睿宗說道。

「我不相信。我生來孤苦,我要有什麼罪孽,都是壞人逼出來的!」,依芭露麗氣鼓鼓地說道。

「你從來沒有撒過謊嗎?在基督教義里,撒謊就是一種罪孽。」,李睿宗說道。

「我只對壞人撒謊,我從不對好人撒謊。」,依芭露麗說道。

李睿宗笑道:「好人壞人是沒有絕對的界限的。我們並不是生活在一個只有黑與白的世界。」

「人們對神學有個誤會,認為神學不講科學。我是研究犯罪心理的,也研究過人的行為動機的科學理論。」,李睿宗繼續道。

「罪孽是一種能量,一種強大得讓人無法擺脫的能量。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擺脫罪孽。」

「就像撒謊。很簡單,撒謊往往是解決問題的最快捷的方案。比方說,小時候你偷了家裡的糖果,父母問起來,你一定會堅決地說沒有偷!在大多數情形下,父母是沒有辦法肯定的,你面臨的問題就輕鬆解決了。」,李睿宗笑道。

「我們大家都聽說過『狼來了』的故事,我們都知道不應該撒謊。我們也都知道撒謊的長遠代價。但請問世界上有誰能抗拒撒謊的誘惑呢?」

「如果以科學或哲學的方式,為神學所說的『罪孽(sin)』作一個定義的話。罪孽就是以長遠的正確性為代價,在短期內解決問題的捷徑。人的短視性,人的自私心,以及人的生理心理動機,都決定了人不能剋制這種『罪孽』的**。」,李睿宗笑道。大家聽他如此解釋《聖經》中定義的「罪孽(sin)」,都覺得很新鮮。

當然,李睿宗可以繼續進行一番深入的剖析,證明神學對克制和拯救罪孽的意義。但他剋制住了這種說教的衝動。卻說道:「我是一個人,我也剋制不了罪孽。我也會撒謊。我希望你們聽一聽我的故事,看看神是怎樣幫助我的。」

依芭露麗鬆了一口氣,她很擔心這個牧師讓她先放過那批俘虜。她現在比較理虧。手下的警衛真的很不爭氣。那兩個女戰俘,槍斃了就算了嘛,偏要強姦一番,說出去有多難聽啊。

「大家不要擔心,我講的,是一個和平時期的故事。」,李睿宗看到依芭露麗的神情,先笑了。「我在美國長大,這還是第一次來到戰場。對戰場上的很多事情,都不太懂。」,他說道。

「我的故事是我自身的經歷。我年經的時候,愛上了我的現在的太太。她是一個很美麗的姑娘。」,他說道,眼裡閃動起一種激動的神光,彷彿在回到了那段年輕而幸福的時光。

「我的母親是一個嚴謹的、保守的基督徒。你們知道,基督徒是反對『淫行』的。只要你在思想上,對不是你妻子的女人,想了不應該想的事情,都算犯了『淫行』。」,李睿宗苦笑道。依芭露麗的臉突然紅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一刻,她突然想起了女扮男裝的珂賽緹。

「她是我的女朋友,還不是我的妻子。那個時候我還很年輕,也很不成熟。我的父母絕對不會允許我在那時候就結婚。」,李睿宗苦笑道。大家都笑了。原來牧師也有違背《聖經》教義的時候。只不知道當時李睿宗每天約會後,是怎麼懺悔的。

「可是我的媽媽很麻煩。每次我出去約會,回家晚了,她總要問我,晚上去幹什麼了啊?有時候問了一遍還不夠,還要反覆問。還要你在回答之前,以基督的名義發誓。她真的很麻煩呢,她這樣作,不是誘惑我在基督面前撒謊嗎?」,李睿宗幽默地講述道。

「當然,我不敢說謊。不是不想,是不敢呀!基督在天上盯著我呢,要罰下來一個閃電怎麼辦?」,他的語言很誇張,還誇張地做了一個害怕天上掉下什麼東西來的表情,把大家都逗笑了。

「基督徒說謊是犯了一個很大的『罪孽』。於是我就說,我去圖書館了。去圖書館當然是一件好事情,增長學識嘛。我媽媽一直很高興。」,大家一愣,這不分明是在說謊嗎。

「我沒有撒謊,為了約會女朋友,我真的先去了圖書館。請注意這個『先』字很重要,次序是不能顛倒的喲,否則我就撒謊了。」,李睿宗講得很風趣,大家繼續微笑。

「去了圖書館,順便就翻翻書。書上有很多有用的知識。我的太太一直很愛我,她說我是她見到過的,知識最豐富的人。感謝上帝,祂就是這樣幫助我的。阿門。」,李睿宗講到這裡,收起笑容,虔誠地在胸前劃了個十字。那神態中,彷彿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還從懷中拿出了自己妻子的照片給大家看。

在血與火的戰爭年代,突然聽到這麼溫馨的一個故事,大家都不由得心馳神醉。不知道為什麼,依芭露麗還在心中將李睿宗的妻子與珂賽緹作了一番比較,覺得這兩個女子各有千秋。李睿宗的妻子純潔而溫柔,珂賽緹則頑皮而熱情。

這個故事並沒有完,李睿宗繼續道:「後來我媽媽起了疑心。知子莫若母,她總覺得我不會這樣好,天天去圖書館。這的確不可能嘛。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有那麼好。後來她問了一遍不夠,還再次問我:睿宗啊,你老老實實地,以基督的名告訴我,去了圖書館后,你還去了什麼別的地方?」。

「完了!這次你的謊話一定被戳穿了。」,依芭露麗笑道。大家都點點頭,總覺得李睿宗在劫難逃了。

李睿宗卻神秘地笑道:「沒有被戳穿。知道為什麼嗎?」。

看到大家疑惑的眼神,他笑了起來:「我對媽媽說:『媽媽,我不是已經告訴過你,我去圖書館了嗎?』」。他講故事的關節拿捏得恰到好處。大家仔細一想,終於哄堂大笑起來。

「對了!」,古德里安突然醒悟道:「我們可以當著共和軍的面,把那批俘虜槍斃了。當然,是用德國最新研製的橡皮子彈,再加上西紅柿漿,導演的一場假槍斃。我們要讓共和軍的人都知道,當俘虜只有死路一條。」

「但正如李牧師所說的,槍斃俘虜是一個犧牲長期正確性的舉措。因為國民軍一旦知道了,在戰鬥中就絕對不會輕易投降。我們再對死裡逃生的俘虜進行一番教育,讓他們知道國民軍犯下的各種罪行,已經是死有餘辜。最後,我們將把這批俘虜中那些肯悔改的人釋放回去,讓他們去動搖國民軍的士氣和軍心。」。古德里安興沖沖地說道。

李睿宗一愣,總覺得這個辦法並不是很妥當。但他知道自己只是一個牧師,要注意言行的範疇。反正這批俘虜是獲救了,他也就沒有再多言。只有依芭露麗嘀咕了一句,「李牧師,難道你的媽媽真的不知道你玩的這些花招嗎?」。

李睿宗沒有回答她。在眾人散去后,他突然好像老了很多歲。他收起了笑容,流露出一臉真誠的沉痛,去到馬德里的醫院和難民營,為戰爭中苦難的人民禱告,傳播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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