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聚會

李同學和車進是提前從運動會離開的。

頒獎儀式，明星運動員，閉幕式，班級表彰聚會，均不見兩人的身影。學校那邊車進打點得滴水不漏，幾個學弟輪流幫打理，連最後的閉幕指揮都有替補指揮手，可謂分毫不差，一點兒亂子都沒出。

程海旭和車進的400米決賽，車進贏了。

最後的裁判老師是k大體育組籃球隊的副手，曾經帶車進的隊伍參加過許多區級市級比賽。對結果雖稍有偏袒的因素，但最後衝過終點線的兩人實在難分先後，就算在場站在程海旭這邊的眾人有些許異議的聲音，也只能罷休。畢竟只是平常的秋季運動會，不會有人為了一個400米的名次做過多爭執，更何況結果並非無中生有。

程海旭看到大屏幕上的結果公佈時，滿臉平靜釋然的淡笑，沒有絲毫動搖。他甩甩頭上的汗水，陽光從他被汗浸濕的細碎劉海中傳過，洋洋洒洒地裹在他臉上，從側面看過去就好像鑲了一層金邊。

圍在他四周的女孩子無一不被這廣告畫面版的景緻迷得神魂顛倒，前幾分鐘對比賽結果的憤憤不平也早拋到腦後。又是遞水又是遞毛巾，期間不忘擠眉弄眼暗自傳情，忙得不亦樂乎。

程海旭笑着推拒掉所有過分熱情的包圍，從女孩子們中走出來。視線掠過眾人，程海旭準確捕捉到獨自站在一處的李同學，早已稍顯男人挺拔的身軀慢慢朝她走過來。

車進在比賽結束后第一時間找到李同學，讓她站在原地等自己。他則拿着記分冊替她去體育組交差，和體育組長打聲招呼，順便把她的差事交託給別人。

車進離開時帶走了大批只能看不能上前，滿含怨氣表情猙獰的懷春少女。她們就像蜜蜂追着花一樣，跟着車進這朵美人蕉散發出的荷爾蒙一群群飄走了。

看到程海旭筆直朝自己走過來，李同學心臟突然砰砰猛跳。她趕緊用右手壓住胸口，不然怕是心臟會不知什麼時候突然從喉嚨里蹦出來。什麼時候自己也成了這萬千少女中的一枚，見了帥哥會臉紅心跳，浮想聯翩了。或許是換季帶來的反熱也說不定，是自然生理現象，不是人為的。

程海旭不知何時已站在李同學身前。他納悶兒地低頭看着眼前的女孩，李同學的面色微紅，眼珠還不安地四下看，就是不聚焦在自己臉上，嘴裏還不時念念叨叨的。

李同學又出現神遊癥狀了。

無奈，程海旭之後伸出一隻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李同學被眼前幾隻亂晃的手指拉回精神，故作鎮定，扯起一個僵硬的笑。

自從上次不歡而散后，這是自己第一次和他站這麼近。

「真可惜，我本來覺得你肯定能贏來着。」李同學先開口。

「你這麼想我贏，不怕你男朋友吃醋？」程海旭調侃道，語氣語調就像從前。

李同學有剎那的恍惚，什麼時候我們之間的噗通對話變得小心翼翼，懷念過去了。

「不怕，反正他不在。」李同學給他一個調皮的笑。

「這回表情總算自然點兒了。」程海旭指指她的嘴角。「剛才醜死了，還覺得自己能矇混過關。」

李同學聽言，嘴角的笑就好似被暫停在臉上，忘記做反應。

是他太了解自己，還是自己太不會掩飾？

「都16、7歲的大姑娘了，還這麼長不大。你以為自己還是15歲的小姑娘嗎？」程海旭故意不去注意她停駐的時間差，伸出手扯了扯她的臉頰。

李同學被他的大手扯得生疼，趕緊狼狽地掙脫，在一旁用手揉着剛才被虐待的臉頰。

看着恢復以往活蹦亂跳的李同學，程海旭幾不可見地嘆口氣。

「小不點，如果有什麼事，就和我說。」

程海旭和風細雨的溫柔聲線在陣陣涼風吹拂的草坪上淡開，上升，消散，蒸騰。

李同學驚慌間猛地抬頭，雙眼正好撞進他的眼中。在那片墨黑的幽深聚焦里，她看到他的認真。

「嗯。」沒有其它言語，只順應得點點頭。

「你和周彩娜……」

「什麼關係都沒有。」程海旭果斷地打斷李同學要問出的話。

李同學識趣地點頭，沒再問下去。

「我先走了，下周學校見。」

程海旭轉身，向前走了幾步，又好像突然想起什麼，回身，嘴角高高翹起。

「你那身衣服，近期還是別穿了。」

「為什麼？」

「你不是身上肉多嘛，顯胖。」

李同學頓時瞪大眼睛，被中傷后的怒火直衝天靈蓋，只差從嘴裏噴出來了。

之後程海旭爽朗的笑聲一直延續到操場的另一頭。

李同學憤憤不平的表情則一直維持到車進回來。

「怎麼了？」看到她這麼個激烈的表情，車進奇怪地問。

「哦，沒什麼。」李同學用收揉了揉因固定一個表情太久而酸痛的臉部肌肉。

「走吧。」車進說。

「去哪？」

「該去給你為晚上的活動準備一身行頭了。」車進伸手輕彈李同學的額頭。

「啊？還要換衣服，你早說我就在家準備了。」

「是我麻煩你遷就我，還讓你準備，不就顯得我太無禮數。」車進嚴肅的神情令人不容拒絕。

李同學只好跟着他離開學校，途中連小丟都沒碰見，只好之後發了信息給她。

李同學曾聽小丟說過幾句，關於車進家很有錢，但礙於一直沒什麼機會接觸，也就無實感。而今，李同學總算明白了小丟口中的『有錢』到底是什麼意思。

車進直接帶着小丟到達城區中心的一家最大的百貨中心，不逛任何商鋪，直接走進vip室。在百貨中心穿梭過程中的幾分鐘，已有無數人向車進打招呼問好，並且都稱他為『少爺』。

這麼個雅俗共賞可輕可重的詞，李同學一直以為只有在小說動漫里會出現，現實世界中已進化得足夠現代了，不會再有如此階級分明陳腐守舊的稱謂存在。

真不知道是自己太無知，還是太天真。

vip室里有一張巨大的沙發，柔軟舒適，表面的質料之高級讓李同學覺得自己身上衣服的面料和它做親密接觸，簡直就是在玷污它。

坐立不安中，很快有一位身着幹練及膝包身連衣裙的女性推門而入，身後是手捧軟飲及各色零食拼盤的職員。

「少爺，很久不見。今天需要些什麼類型的商品及服務呢？」及膝包身裙女人臉上帶着專業的笑容，一句說過千百遍的話依舊情感豐富，誠意萬分。

「晚上有個小型的家庭聚會，不會有重要長輩出席，要給這位姑娘辦置一套新裝。」車進只簡單得說出這麼一句。面前的女人卻已心中有數，簡單的微笑點頭，便迅速退出房間。

「會不會太隆重了。」李同學擔心地拉了下車進的衣角。

「別擔心，今晚只是個簡單的聚會，出席的只是幾個親近的朋友和各家族的合作方。幾個大長輩今兒都不在，沒那麼拘束。」

車進說得輕鬆，自以為解了李同學心中顧慮，其實這麼一說，卻帶出更多疑問。李同學腦中太多想問卻又無立場問的好奇，滋味何其曼妙。

不一會兒，剛才的女人就推著一架衣服走進來。

「在您面前的這一架都是今年秋裝新款，適合這位小姐的年齡風格的我首推最前邊的三頭，其它的可以根據兩位的喜好和晚上的造型再另作取捨。您看怎麼樣？」

李同學看着面前的這一架衣服早就沒了想法。想想日常自己的牛仔褲t恤，和這些完全不著邊，稍微特殊一點還是小丟威逼利誘才穿上。

車進站起身，拿起最前方的一條絨黃色褶皺短袖連身裙，適當的垂墜感和面料的柔軟讓人聯想秋季隨風墜落的樹葉。

車進示意給李同學，詢問她是否喜歡。

李同學聳聳肩，意在全憑你處置了。

「去試試。」車進眼中難得蹦現期待和興奮。

李同學認命地拿了衣服進去式。

雖然一開始的確擔心衣服是尺碼的問題，沒想到上身時居然毫不費力，大小正是自己的尺寸。不禁對外邊那位女性的辦事能力欽佩起來。

推開試衣間的玻璃門，李同學走出來，站在鏡子前。

沒有醜小鴨變天鵝的驚喜，也沒有格格不入的違和感，只是覺得這件裙子居然就好像是自己的一樣，在穿上的同時已經它已屬於自己。

這也是車進喜歡這位私人導購員的原因，她總能找到適合顧客的服裝，不會嘩眾取寵，也不會畏首畏尾。只剛剛好，不多不少。這份契合感，是車進喜歡的。

李同學總算露出釋然的微笑，鏡前的自己說不上貌美，卻也還算乾淨俏麗。

「就這套了。」車進當機立斷。

李同學驚訝，「就這麼買下來了？」

車進眉梢微挑，默認。

「很貴吧？」李同學為難得皺眉。

「不是為了你，是為了我自己。所以你也不用有罪惡感，大大方方穿着吧，很適合你。」車進揉了揉她額前的頭髮。

他開始喜歡她柔軟的碎發在指尖穿梭的感覺。

「現在還卻一雙鞋子。」車進向身邊的私人導購示意。

立刻有人捧出一雙裸色的魚嘴踝靴，李同學試穿后正配她身上的衣服。

於是一套衣服搞定后，李同學好不容易想歇口氣，卻又被車進帶着去了造型室做造型。

經過一番折騰，總算把她這頭柔軟過度的頭髮休整地服服帖帖。簡簡單單的塑形，可愛又利索。

等兩人總算打理好移動到車上時，李同學都覺得自己快沒力氣去晚上的聚會了。

車進幫她整理了下稍亂的發梢，抱歉得笑笑。

「累了吧，離聚會還有一個小時時間，要先去吃點東西嗎？」

李同學搖搖頭，「感覺太緊張了，吃不下。」

車進眼中神色微顫，心中有絲心疼。

「對了，還有件東西忘了給你，可以讓你不緊張。」車進從上衣口袋中掏出一隻長型盒子。

「是什麼？」李同學問。

車進淡笑不語，用手打開，裏邊一條項鏈，簡單的銀色鏈繩，最底端墜著一隻指甲蓋大小的花紋鏤空球體，從鏤空的孔看進去可以看到裏邊還嵌了一顆五角芒星，很是精緻。

車進默默為李同學戴上。

「怎麼樣，有沒有覺得不那麼緊張了。」

李同學搖頭，「可能是太興奮了，我覺得心臟快跳停了。」

車進被她的誇張逗笑，輕巧帶她入懷，用手輕拍她背部。

李同學上身立刻僵直，咳嗽兩聲連忙制止他，「你這麼做是反效果，我會更緊張。」

車進義正言辭地說，「我就是在讓你緊張，多緊張緊張，習慣就好了。」

李同學哪還感讓他幫自己習慣，趕緊擺手，「不用了，我不緊張了，已經好了。」

「是嘛，這麼快。你看，我就說這條項鏈很管用。」

李同學無語地白了他一眼。

以前怎麼沒發現車進有這麼喜歡捉弄人的一面。

車子緩慢地滴答聚會地點。

司機下車開門的瞬間，車進握住李同學的手。

「有我在，相信我。」

李同學點頭。

兩人雙雙步入燈火通明的聚會大廳。

李同學不知身處何地，只覺得自己是慌亂中闖入仙境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