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 飛釘奪命

章十 飛釘奪命

只因聶沖在途中開罪了貴人,商隊一行生怕顧家公子引官府的兵馬前來報復,故而不敢在官道上多做耽擱,連夜趕到「留仙河」邊找了船隻,轉由水道往台州去了。

而聶沖在得知這「留仙河」乃是「大江河」的分支,連接着高州、雷州,出口就在南海之後,便也雇了條小船來趕路。

說是小船,可全長卻近六丈。當地稱此為「梭斗」,須得二人|操|帆,又或六人搖櫓,才能穩妥開動。

聶沖登船之後,發現這「梭斗」的佈局與內陸漕運上用的「擺谷舟」一般無二,上方只留雨篷和望室,船板下則被連排三間貨艙佔去大半地方,船工就只能擠在一間狹小的艙室里休息。

便是他已出錢將船包了下來,貨艙中也仍滿滿塞著貨物,根本住不得人。

好在船主已命船工們住到了甲板上,聶沖有小艙獨居,便也不去計較其他,只把艙門一關,入定用起功來。

轉眼船行一日,又到入幕時分。

聶沖恍惚聽到有咒罵聲從外間傳來,頓由定中轉醒。

「憑什麼那小狗一上船就佔了咱的艙室?眼看風雨要來,一張篷布可擋不住。我不會睡甲板,非要進艙室不可。」

「那小郎君包船出了五十兩。你若惹得他退錢下船,江老大那邊還不扒了你的皮?聽哥哥一句話,在甲板上忍一忍就是。咱走的這條線水深道寬,不怕撞到礁石,日夜兼行之下,後天一早就能把人送到瓊州島去。」

「嘿!獨身一人,又是個小崽子,這船他想下就能下得的?江老大為給他兒子積德,居然就一心向善了,只苦了你我沒得油水可撈。馮三哥,你等著,我去尋那崽子的晦氣,不說丟他去水裏餵魚,至少也要弄到個躲雨的地方才行。」

這人扯著嗓門說話,顯然有意讓包船的客人聽到。

聶沖在艙中冷笑,心道:「走陸路撞上了顧秉謙的兒子;轉投水路,又遇到這心思不正的船工作怪。越是靠近南海,運氣怎麼就越差了?」

這時叩門聲響起,就聽那找事的船工在門外叫嚷道:「開門開門啦!眼看就要下雨,我們兄弟得進艙避一避。」

「滾遠!」聶沖沒好氣地罵道:「我又不是你親爹,哪管你會吃風還是會淋雨。再敢叫門攪擾,須讓你好看!」

「叼!」外間那船工氣得笑了,轉身去甲板上尋了一把魚叉,復又迴轉小艙門外,狠聲喝道:「小狗,且出來,讓你見識見識賈爺爺的真顏色!老子幾條人命在手,今日就再添你一個。」

他這一舉動不但引來了船工夥伴,就連船主也被驚動了,循聲從甲板上趕了過來。

「假狐狸,又是你個王八蛋在發瘋!偏要叫老子積不下陰德來么?」船主拍了拍腦門,卻是對他頭疼不已。

那船工本名喚作賈偉,只因兩腋生有狐臭,便被人取了個綽號,喚作假狐狸。

眼見船主出面,這假狐狸也不收斂,只用魚叉指著艙門說道:「這事須怪不得我,是裏面那小崽子罵我在先。今日若讓他活命,我就再不姓賈!」轉又說起軟話,「江老大,依我說,你要給家裏的小伢仔治病,講什麼陰德都是虛的,多拿銀子買好葯才管用。這錢不從坐船的身上找,難道神佛會從天下丟銀子下來?」

船工與客人畢竟內外有別,那江船主見已鬧到這一步,便也不好再管了,當下擺了擺手,邊往木梯上走去,邊說着:「就按從前的規矩,銀子交一半給我。」

「好叻!」假狐狸獰笑着應了一聲,而後舉起魚叉就向艙門砸去。

那船主才爬了一半,就聽「咔嚓」一聲響,直氣得轉身吼道:「砸壞艙門不用花錢修嗎?你就不能把它撬開?」

俄而看明究竟,他卻愣了住。

只見那艙門並未倒進艙里,反而是向外敞了開;而那船工賈偉手中的魚叉已落到了地上,整個人僵立不動,後腦卻有一處拇指大小的破洞,正自向外噴著血水。

船主獃獃轉動脖子往小艙里看去,就見那雇船時溫文爾雅的少年人換了一副模樣,此刻正披頭散髮地盤坐着,手裏把玩著一樣事物,眼中躍動寒芒,直如一尊邪魔。

「噗通」一聲響,兩腿發軟的船主從梯子上滑落了下來,途中更被橫木刮壞了衣裳,露出半邊膀子,形狀好不滑稽。

下邊那些看熱鬧的船工這時也都回過神來。不知是哪個喊了一聲「妖人」,紛紛要往船板上逃。

唯獨一個姓馮的漢子,受過賈偉的救命之恩,這時熱血上涌,開聲吼道:「怕他什麼!這小子隻身獨影,一人一刀捅死了餵魚!」說着便抽出了腰間短刀。

這些水上廝混的人物,手裏也都有着人命,先前雖已喪了膽氣,但此時聽姓馮的一吼,卻又被激起了凶性,稍一猶豫便停下了腳步。

聶沖見狀恨極,自道:「這世道還真是不容善人逍遙,非要逼我動手殺人才行!」旋即陰神出竅,頭頂陰風打個唿哨便投入了掌中托著的攢心釘。

下一刻,就見那生著鐵鏽的釘子顫了顫,忽而化作一道烏光脫手飛出,只一閃便扎進馮姓船工的胸中,旋又從背後鑽出,帶起長長一道血線。

說來也是巧,這人身死倒地,一旁那假狐狸的屍身也被震得倒了下去。船工們連受驚動,再也不敢停留,拔腿便要跑開。

這時那攢心釘又在當空繞了一圈,顫顫悠悠懸停在了木梯上方。領先爬上梯子的船工見這兇器攔路,只當是就要身死,駭得魂飛魄散,口中驚呼著摔了下去。

算上船主在內,梯子下方還有四人,都被他砸了個結實。

只是這當口上眾人已顧不得叫疼,既知出逃無路,便紛紛跪向小艙,頭磕得「砰砰」作響,口中不住地告饒。

攢心釘倏忽回返掌中,聶沖肉|身一顫,神魂業已歸竅,隨即斷喝道:「夠了!我自有着要事待辦,沒工夫與你等計較。且都滾去開船,兩天之內務必趕到瓊州島。若有哪個敢逃,誤了行船,就別怪我手狠,必放惡鬼殺他全家!」

言罷,他起身關上艙門,想了想又道:「兩個死人拖去餵魚;外邊要擦乾淨,但有一絲血漬還在,便送你們一道做鬼去。」

這話說完,就聽外邊傳來人聲,說來無非是「感謝爺爺不殺之恩」云云。旋又腳步聲起,想是在搬死人,他也不做理會,只轉去艙角點亮一盞油燈,舉起攢心釘細看。

依阿幼朵所言,這件法器是在埋屍之地煉成。聶沖以神魂遁入其中,亦感應到一團團的不甘怨念,想是人死時的殘留。

只因那日分開后,他不好再去尋找阿幼朵,故而不知攢心釘的驅使之法。來路上琢磨了許久,才發現要用自身心念激發釘中的怨念,將其緩緩逼出釘身,待遇到天地間的陽和之氣后,自能化生陰風,托舉法器傷人。

這攢心釘每施展一次,內中的不甘怨念便會消散一些。適才運用之後,他細細感應,便發現這東西最多還能用個三五次,而後便要丟去埋屍之地孕養。

「雖不知孕養起來要花多少工夫,可看這釘身的銹跡,要再埋個三五年,只怕就會被地氣消磨成渣了。」

聶沖反轉釘身再看,就見前端已鈍了下去,想是先前撞入那船工的頭骨所致,頓感一陣肉痛,「這法器的材質實在太差。日後施展來對敵時就要小心了,一旦撞壞,可就沒處能再尋一根。」

因是攢心釘上沾染的血漬已經被鐵鏽吸了進去,他也不敢用力擦拭,當下撕開一塊衣角將法器包裹了住,隨後小心地放進了袖中暗袋。

這時外邊下起雨來,聶沖打開艙門就著雨水洗了手;順便四下望去,就見一片乾淨,渾無流血死人的痕迹。

料想是已將船工們唬了住,他也不怕那些喪了膽氣的傢伙棄船而逃,關上門后自嘲一笑,嘀咕道:「還是做個妖人最省心。」

聶沖深悉人性,也不指望船上的人會有膽來送吃食,於是取來牆壁上掛着的包裹,翻出魚乾、肉乾來吃。

等到添飽了肚子,他就覺一陣空虛,心道:「若在民不起盜心的盛世,乘船之人當可在閑時與船夫對坐而飲,談說些各自見聞;偏是這年頭好人覓,如我這般被逼殺人之後,更沒哪個敢過來攀交談笑了。真是好生無趣!」

想到這裏,他搖了搖頭,將包裹綁好放在一邊,又自抽劍捧在懷中,要以修鍊排遣苦悶。

只因沒有修行根本法,聶沖的神魂也就無法凝練、壯大,然而心景中養煉的一口殺心劍氣,卻日漸精純了起來。

以聶沖估算,如今他舍神劍一出,受術之人便會受殺氣所懾,立時五感迷失心生幻念,若無定神守念之法,則神魂必會被他的殺心衝散,最終魂飛魄散而死。

這門道術雖粗淺,卻勝在直接、霸道,且還有助於堅定信念,不失為一門防身禦敵的好手段,因此他用功甚勤,這一夜便要在入定觀想中渡過。

入定乃是修行之法,卻不同於昏沉酣睡,反倒是因專心一事,心念格外清明,身周但有風吹草動,心中都會知覺。故而修行此法時,全不必擔心受害;以他如今的修為,身周二十丈都在感應之中,船上若有人想靠近過來幹些什麼,絕對瞞不住他。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有一道霹靂照進艙中,雷聲也跟着炸響。

聶沖入定正深,感應靈敏,一個不防就這雷霆天威映入了心景之中。下一刻,他悶哼一聲睜開眼來,神色驚惶地失聲言道:「險就受了重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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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證太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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