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這是誰的江湖

天亮的時候，陳不凡江天二人已遠遠的看見了陳家老店。

裊裊升起的一道炊煙，竟然讓陳不凡心中莫名的溫暖起來。

推門而入，陳不凡卻吃驚的見到了幾位鄰居正坐在那裏。他們都是淳樸的鄉民，整年的臉面朝黑土背朝天讓他們的臉上過早的多了許多歲月的滄桑。平時他們也很少這麼早就來到這裏的，而如今他們卻團坐在桌前，每人前面一碗熱騰騰的水。

陳不凡前腳剛踏進屋，裏面就有人見到了他。

「老小，你是個夜貓子，昨晚吳家坡那邊的聲怎麼那麼大啊？俺們還以為地震了呢。正合計著去瞧一瞧。」

「是啊，你天天晚上不愛睡覺，不是看書，就是練把式，沒準以後還是一個文武狀元呢！」

「對啊，背不住以後咱老小再娶回來一個如花似玉的媳婦，那俺陳孤家子裏的人也借點光，這叫一……一人得什麼，什麼升天。」

「一人得道，全村升天。」有人笑着接話。

眾人忽的大笑起來，似乎把來的目的都忘了。

陳不凡紅著臉走進來。眾人見他後面跟進一個人，也都不笑了。

此時，陳老爹從裏屋出來，手裏提着一壺水。猛見陳不凡身後的江天，

臉上一閃而過些許的疑惑，隨即笑着說：「他二叔，就別逗俺家老小了，他皮嫩著呢。」

眾人閑聊兩句后，都各自散去。

陳老爹並沒細問陳不凡關於江天怎麼又回來而不見周三皮的事，三人簡單的吃過早飯，陳老爹就到外面忙去了，陳不凡與江天就坐在裏屋的炕上各自不語。

「謝謝你。」半晌，江天打破了沉默。

陳不凡憨憨的笑了笑，「三皮哥沒事吧？」

「應該沒事，我能找到他。」

又是好一陣的沉默。

「你就不問問我是什麼人？」江天試探著問。

「我問，你就能告訴我？」陳不凡抬頭道。

「只要你問，我就告訴你。」江天盯着陳不凡。

陳不凡笑了笑，看着江天，忽的問道：「我問你……」

江天的眼中閃過一絲無奈，而他的心裏又好像鬆了一口氣，「我……」沒等他說出話來，江天接着說道：「你和三皮哥應該是江湖中人，你說說，江湖是什麼？」

江天明顯的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陳不凡會問這樣一個問題，他想了想，「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個江湖，有的人的江湖大，有的人的江湖小，有的人的江湖善良，有的人的江湖邪惡，有的人的江湖自以為是，有的人的江湖胸懷天下。不凡兄，江湖，江湖，自在人心。」

「你在跟我打啞迷啊？我問的是真正的江湖。」

「是不是想跟我好好聊一聊，要不，咱們再喝點酒，一邊喝一邊聊？」江天想起了那天陳不凡的憨態，便揶揄道。

陳不凡也笑了，他也想起了那一幕。

「不，我問的是真正的江湖。」陳不凡重複了一次。

「那你得去問周三哥，他是老江湖了。」江天想到周三皮的傷，更加的擔心了。

「老江湖怎麼了，老江湖也不是萬能的。」破鑼般的聲音響起，周三皮和陳老爹從外面走了進來。陳老爹轉身又出去了。

「三皮哥，你沒事吧？」江天站起來，急切的問。

周三皮略一躬身，呵呵一笑，「命大，還死不了。」他轉頭對陳不凡一本正經的說，「江湖是什麼？你家就是一個江湖，你們村子就是一個江湖，那沙嶺堡也是一個江湖，關外與關內也是江湖，整個的天下更是一個江湖。佛說，一花一世界。你說，江湖是什麼？」

「一花一世界，一花一世界。」陳不凡喃喃著。

「你怎麼到這來了？」江天見陳不凡陷入沉思中，便輕聲的問道。

「放心，我武功不如她，但逃命的本領她卻不如我了。」周三皮嘿然一笑，「我猜，你脫身後這憨小子定會把你帶回到這來。」

「那江湖中有什麼？」思考了一會，陳不凡又問。

「江湖中有廝殺，有逃亡，有勾心鬥角，有爾虞我詐，有骨肉相殘，有恩將仇報，有陽奉陰違，有笑裏藏刀，有落井下石，有反目成仇。」周三皮語速一加快牽動了傷口，不由得又咳了幾下，「這、就、是、江、湖！」他一字一頓的說。

陳不凡的臉色變了變，江天似乎有些不忍。

「一入江湖，身不由已。」

「江湖江湖，九死一生。」

「江湖多險惡，投身要謹慎。」

周三皮依舊盯着陳不凡，似乎要打消他的什麼念頭。

腦海中「轟」的一聲，陳不凡身子晃了一晃。

「難道江湖中就沒有拔刀相助，就沒有打抱不平，就沒有劫富濟貧，就沒有知恩圖報，就沒有精忠報國，就沒有天下為公？」陳不凡說着說着，站了起來，略顯蒼白的臉因激動而紅潤，似乎喝了一壺燒刀子，「我知道你們這麼說，是想打消我的念頭，但我也知道，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生命，因活着而存在；活着，因奮鬥精彩！」

江天和周三皮面面相覷，沒想到看起來木訥的陳不凡竟會如此的慷慨。

「江湖就是天，江湖就是地。這是誰的江湖？是人闖出來的江湖！江天、周三哥，我不知道你們的事，但我相信你們。人要活得坦坦蕩蕩，更要志在四方。」說出這句話后，陳不凡竟好似抽空了的皮囊，又堆坐在那兒，不再說話，但一雙眸子，卻是閃閃發亮。

陳老爹呆立在外屋，心中一個聲音說道：「年輕，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