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少帝，東宇梨裳（3）

肩若削成，腰如紈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曹魏子建曾用如此鍾靈毓秀的辭藻，來稱讚洛水之神無與倫比的仙人天姿。原以為如此絕世的嘆息只適合留給傾人城的絕色女子，卻不知這給予世人無限遐思的稱讚，用在眼前三米之外的絕色男子身上亦相得益彰。得天獨厚的精緻面容，是上天鬼斧神工下最高的傑作。完美的身形氣韻，不用刻意去雕琢顯擺，謫仙般的氣質渾然天成。

很難想像，擁有一張朦朧於少年與少女之間傾世容顏的男子，那般毓秀的精緻絕倫卻絕不會將他錯認作女子，不可謂不是一個奇迹。

其實，要我把眼前居高臨下睨我的絕美男子，錯認作是絕色女子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或許他那瀰漫着魅人心魂妖嬈的容顏，在一時間讓人猜不出他的性別，可是——他還擁有一雙很好的眼睛，一雙絕對不會讓人錯認的只屬於王者的天眼。在那雙澄澈卻醞釀着血雨腥風的天眼裏，這世間的一切仿若一粒浮塵、一隻蜉蟻，渺小悲哀得可憐又可惡！而我在他靜謐卻又激宕著洶潮的天眼裏，竟然，看不到自己。

無所謂悲哀，無所謂自艾，對上他充斥着憤恨卻依舊璨若子夜繁星藐視着我的眼，一絲自嘲的笑意懶洋洋爬上嘴角，他似乎——

很『在意』自己呢！！

坐得太久，夢也做了很久，淡淡的倦意襲來，忍不住雙手捂嘴打了個呵欠。眼角餘光掃過那張姣好卻冷若冰霜的面龐，不意外捕捉到明眸里明顯的厭惡，只是那緊抿的櫻唇、褶皺的劍眉、傲然靜立的挺拔身形，擺明這若謫仙的男人暫時沒有開口的打算，隱忍的功夫着實了得！！可、是——我絕不認為剛剛帳外那粗魯冷冽的陰狠是我的幻聽。他，可是在期待着什麼？

突然後知后覺想起一個很嚴肅的問題——他，是誰？！

很自然把視線留佇在帳壁上的那張碩大青弓上，他，應該是位少年將軍吧？！心裏這樣思量著，疑惑的大眼自然又流轉到他屹立在夜風裏的身影上——

一身英姿颯爽的銀白鎧甲，包裹住修長挺拔的身。一把裹覆黑鞘的長劍別在英窄腰身，腳蹬白色羊皮短靴，靴上沾染刺眼的腥紅。之前的戰役他果然也參加了！垂頭暗暗深吸一下空氣，風裏果然有一股極淡的血腥味。先前會忽略是因為他身上散發的梨花香，忍不住抬頭想弄清花香的來由，好奇的視線卻在看清眼前的絕美風景時，再也捨不得移開——

如水月華透過上方的天窗在他身上撒下絲絲夢幻，俊逸非凡的絕美容顏在月華下模糊了冷漠，多了一分屬於少女的纖柔美。頭上，白玉冠束住的青絲幾縷跳脫束縛，隨着帳外的清風親吻他白皙若玉的額、拂過英挺的眉梢在月華里揚起好看的弧度。亮錚的銀白鎧甲倒映着光華愈發熠熠生輝，身後的白色披風也飄逸如魅。看着這樣的他，很自然想起三國蜀漢的名將趙子龍，那位面弱冠玉的白衣將軍，還有北齊的高長恭，那擁有傾世容顏卻帶着猙獰面具殺敵，讓敵人聞之喪膽的蘭陵王。他，應該也是將軍吧？與其這樣摸不著頭腦的瞎猜，倒不如——

「你是誰？」我起身，決定正面迎上他的憤怒。

好看的眉頭蹩得更緊了，一股淡淡的熟悉的殺氣幾不可查湧現在他澄澈眸底。我，說錯話了么？

「這是哪？」再接再厲，徹底無視美男子身上散發的越來越濃烈的殺意，不怕死提起累贅的曳地長裙的裙角移步向前，在離他三步之外站立。近距離看那張美得讓人心馳神往的臉，呼吸受阻的感覺更甚。忍不住搖搖頭，在心裏哀嘆：一個男人美成這樣，還讓我們這些女人活么？！

「——紅帳！」咬牙切齒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下意識仰頭還他一臉錯愕——

紅帳？！古代軍妓待的營帳？！他在說什麼鬼話？！

「——那麼，我是誰？」莫名的怒氣積聚在心裏，藏在寬袖下的掌緊握成拳，淡然的面上卻不露聲色。敢情他把我當成替死鬼了！！

下頜驀然一緊，一陣陌生的生疼襲來，眉峰不由皺起——

他的動作很快，矯健身形如風影，稍稍怔忡一瞬便輕易被攫住。因他的蠻力強迫仰首，毫無躲避對上他溢滿陰鶩的怒氣。

「秦蝶洛，你，是朕——最、下、賤、的、奴……」暖暖的鼻息劃過耳畔，邪惡的梨花香隨着他刻意的靠近更加濃郁。

得到想要的答案，斂斂心神，一抹妖冶若紅蓮的笑漾上唇角，在他錯愕一瞬間，他藐視一切的虛無里有了我笑得邪魅的影子。纖纖素指輕搭上他略顯微涼的腕，在他忘了憤怒怔忡間，中指指腹搭上他靜脈稍稍用力壓下，狂暴的颶風瞬間在他天眼裏蓄勢待發，我沒打算給他任何機會，冰冷的視線警告地睨着他，指下力氣巧妙又加了幾分，他欲拔劍的動作被突來的劇痛生生制住，對上他恨殺我而後快的表情，我笑了，殘酷而森冷……

「秦蝶洛或許會是你的奴，但，在我鳳蓮沙所結下的暗黑深淵裏，我，就是王——滅世之王……」這是我與龍玥少帝東宇梨裳的第一次交鋒，結果以我狂妄至極的宣告告終。而那時我並不知他與『我』的過節，但在那時，我卻知道了東宇梨裳不是少年將軍，而是少年帝君。

是的，那個如謫仙般的銀色鎧甲少年，那個冷酷鴨霸的少年，就是蒼界大陸龍玥帝國的少帝——東宇梨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