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盜墓

第五章 盜墓

滄流歷九十二年十月初七,雲荒戰事依然頻繁。雲荒全境都陷入了戰爭,諸多勢力糾纏鬥爭不休。龍神在白日里率領族人作戰,真嵐皇太子則在入夜後帶領冥靈軍團和征天軍團周旋——而更多的時候,他們雙方必須通力合作,才能應付那個操縱著伽樓羅翔於九天的破壞神。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雖然魔的力量在戰亂中迅速提高,破軍反而沉寂了下去。除了偶爾出來戰鬥,雲煥越來越多地躲在伽樓羅里,高高居於帝都上空,不願出來見他的下屬——甚至最獲重用的禁軍總管季度航也經常看不到他一面。而他的舉動也越來越反常,脾氣反覆多變,口諭朝令夕改,指揮戰爭也不如一開始那樣條理明晰、井井有條,反而頻頻出現急進或者怠惰的情況。

原本該高歌猛進、一掃天下的滄流軍團,也因此陷入了輕微的紊亂中。如果不是冥靈軍團無法白日作戰而鮫人復**陸上戰鬥力有限,滄流的形勢恐會更加不利。

「師父!師父!不是我……不是我!」戎裝的元帥從金座上醒來,右手尚自緊緊握著左手手腕,原本陳舊的燒傷痕迹上又被勒出了一道烏青的印記。「咔」的一聲,他的左手腕骨居然被自己捏裂了!

「主人!」伽樓羅里,瀟的聲音擔憂而驚慌,「你醒醒,醒醒啊!」

「瀟,魔有沒有又趁機出來?」這是他睜開眼后第一句話。

「沒有。」瀟輕聲道,「你死死壓住了自己的左手。」

「那就好……」雲煥吐出一聲嘆息,疲憊的將身子靠回了金座——這幾日,為了防止在昏睡時再度被魔控制,他幾乎不休不眠的堅持著,直到最後無法控制的睡去,「我這次睡了多久?為什麼如此驚慌?」

「主人三天里只睡了一個時辰,」瀟的聲音痛心無比,「可都在做噩夢。」

「是么?我做夢了么?」雲煥抬起手覆在自己臉上——他的左手彷彿有極大的魔力,雖然腕骨被生生捏碎了,卻已經在急速的自我痊癒,很快又能行動如常。他喃喃道:「做噩夢了么?為什麼我醒來就記不得了?」

瀟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開口道:「主人的噩夢永遠都是同一個。」

雲煥怔了一下,忽地輕笑起來:「是么?瀟,也只有你敢和我如此說話。」他忽然從金座上站起來,走到了另一側,俯下身看著鮫人傀儡的臉——瀟雖然不能睜開眼睛,但卻能感知他的一舉一動。所以當他的手落在肩頭時,整個伽樓羅都發出輕微的戰慄。

「瀟,」帝國元帥看著自己的武器,嘆息道,「被那群傢伙弄成了這個樣子,很痛苦吧?這些日子以來,這樣辛苦的戰鬥,為什麼從來不見你抱怨過?」

瀟怔了一下,低聲道:「不,我不在意自己變成了什麼摸樣——只要對主人有幫助。」

雲煥閉了一下眼睛,鋼鐵一樣的心裡也有了一絲震動。他在她的耳邊輕輕道:「你的願望是什麼,瀟——趁著我還有控制這個天下的力量,告訴我,我一定替你實現。」

瀟的唇角動了動,彷彿鼓足勇氣才說出那個曾經被駁回的請求:「主人,求您放過我的族人——讓冰族不要再殺戮奴隸了。」

雲煥的手頓住了,這一瞬,那隻凝聚了魔之力量的左手彷彿驟然變成了森冷的寒冰。他定定凝視著被金針固定在伽樓羅里的鮫人傀儡,眼神複雜的變化著,而每一種光芒的轉換都彷彿是一柄利刃在緩緩翻轉。

「呵,」他短促的冷笑一聲,「提一個和你自身相關的願望吧,傻瓜!」

和自身相關?她的願望?她的願望其實是卑微而不足與外人道的——她希望被某個人需要,能被某個人珍視,即便天地都背棄了她,那個人也不會將她驅逐。

而這些,他都已經給予了她。惟獨不能給予她的,大約便是真正的感情——那種東西對他來說,實在太過奢侈,心頭的那一點點光和熱,早已在那個人和長姐死後消耗殆盡了。

瀟臉上浮起了微笑,低聲道:「那麼,瀟的願望,只不過是和您並肩戰鬥到最後一刻,同生共死。」

雲煥低頭看著她閉上的雙眼和微微顫動的睫毛,她的聲音,即便是化為機械音傳出,依舊帶著無法掩飾的暖意和依戀——他並不是一個愚鈍的人,在擁有一雙染滿鮮血的手的同時,他也擁有一顆敏感而高傲的心。只可惜,他對此卻無法回應。

如今他能給予她的,只不過是一個戰士對於武器的珍視和愛護而已。

「好,」他低頭吻了吻她冰冷的唇,「那就如你所願,直到最後一刻。」

「最後……」伽樓羅里發出柔軟的嘆息,彷彿從這短短兩個字里預見到了某種終結,感傷無限。

雲荒最西端,空寂之山靜靜佇立在夜色里。

「狼朗將軍,飛廉少將有事找您,」大營里有傳令兵奔出,對著駐守古墓的軍人揮舞旗幟,「速回空寂之城!」

狼朗愕然,只能暫時離開。

一隊戰士在西荒冰冷的夜裡佇立,守衛著那座可以保住一方平安的古墓。然而,他們駐守了大半夜,卻沒有察覺這座守衛森嚴的古墓里已經有人潛入。

地下的沙子在不易察覺的波動,如果把盾牌平放在地上,就能發現盾牌上的沙礫在緩緩的滑動,顯示出地面下方有什麼正在潛行——有經驗的牧民往往會就此判斷,這是博古爾沙漠底下的沙魔正在蘇醒。

然而奇異的是,這個舉動太柔和了,不象是性格暴躁的沙魔的行為。

「到了。」沙漠深處,忽地傳來一個悶悶的聲音,隨即便是石塊移動的聲音。

「嚓」的一聲,火光在黑暗的墓室里亮了又滅。

「太黑了……簡直封得一絲氣都透不進來。」伴隨著一個老者的喃喃聲,地底的一行人依次冒出地面,為首的老人在空蕩蕩的墓室里點起了火把,「這裡好象沒有什麼珍寶啊,少主——到底為什麼要在飛廉少將的眼皮底下做這種營生?讓他知道了可是一場大麻煩。」

「九叔,不必多言。」隨之出來的是音格爾,他拍了拍族裡長者的肩膀,低聲道,「此次行為極為隱秘,只有您和莫離兩個人知道——請不要問任何問題,也不要對任何人提起。」

「是。」九叔點點頭。

「您和莫離在這裡守著,我們進去一下就出來。」音格爾見隨行的人都已順利到達,低聲囑咐同伴,「千萬小心,不要被外面的軍隊發現了。」

「少主放心。」九叔和莫離低聲答道。

後面的幾個人猶如幽靈一樣無聲無息的冒出了地面,他們一路跟隨著音格爾等人潛進了這座空寂之山下的古墓,也不開口說話,點燃了火把,便向里走去。

西京走在這座封閉已久的古墓里,火把跳躍的光映照出冰冷的石壁。他回憶起數百年前和師父在一起的情形,相處的時光不過短短一年,記憶里那個溫婉美麗的女子的面貌已經有些模糊了……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居然還會在某日回到她的面前。

「果然一點兒人的氣息都沒有。」音格爾嘆道,神色肅穆的合掌祝頌,許久才睜開眼,「大漠上傳說這座墓里住的是女仙,所有的牧民都會來此朝拜——如果不是為了這件大事,我絕不敢貿然前來打擾女仙的安寧。」

西京在某處停下了腳步,長久的凝視。

火把映照和一個簡陋的石室,一個石雕的蓮花燈台撒謊能夠缺了一個角。西京的神色嚴肅起來,看這斷口緩緩點頭——這是被劍削過的痕迹,已經很陳舊了,大概是十幾年前,被某個新學劍術的人失手砍掉的。他側過頭,看著黑暗墓室的深處:「果然,這裡是當年慕湮師父教雲煥劍技的地方。」

慕容修跟著他往前走了幾步,忽地失聲叫道:「血!」

火把的光芒赫然映照出了無數了無數淡紅色的血跡——那些血呈噴洒狀散落,一大片,一大片,似乎曾有無數人在這個寧靜的古墓里死去。而後又彷彿曾有人來擦過,地上的血跡淡了一些,然而墓頂、四周依舊像被在血池裡浸泡過,顏色濃烈許多。

「一年前,曼爾戈部的牧民曾在這裡避難,」音格爾回過頭,輕聲道,臉上沒有任何錶情,「結果還是被破軍少將屠戮殆盡——只有極少數人逃了出去,流落各方。此後破軍就封印了這裡,再也沒有人可以接近。」「罪不可赦,」西京無聲的吸了一口氣,「竟然在師父靈前大開殺戒。」

火把的光從室內一掠而過,西京被角落裡的某物吸引住了。

那是一卷凋落在牆角的黃紙,上面凌亂的畫滿了各種圖案——只有劍聖門下的人才能看懂,那是「擊鋏九問」里的劍招拆解。墨跡已經陳舊了,上面有著明顯的兩種筆跡:一種是柔和而洒脫的,而另一種則是倔強而強硬的。滿滿一捲紙上,全部都是這兩種筆跡,彷彿一個耐心的教導者在對一個年輕無畏的弟子無聲講授著什麼。

西京的眼睛忽然有些濕潤——他知道慕湮師父的身體一直不好,隱居大漠后更是極少露面。即便是教授課業,多半也是以紙筆為主,甚少親自握劍。然而,她對於最後的一個弟子,卻是嘔心瀝血到這般地步。師父,您是否知道,您教出了怎樣一個魔鬼啊?他草草翻閱著那一捲紙,心裡諸多感慨,慕容修不做聲地在他身後站這。

「等一下,」慕容修忽然開口道,「看最後一頁。」

西京愕然,依言翻到最後一頁,上面依舊是縱橫凌亂的筆跡——然而仔細看去,這些筆跡卻又比前頭的新一些,彷彿是在一兩年前才寫上去的。而且不同於前面幾爺,上面只有一種筆跡。剛硬凌厲的筆跡畫滿了整張紙,寫下的卻是與筆跡完全相反的婉約的詩句:君生我未生,我生均以老。

西京猛的呆住了,不敢相信的看著上面潦草的筆跡,彷彿明白了什麼。滿紙只是重複這兩句話,剛開始字跡是慎重而顫抖的,然而寫到後來就漸漸失控了,縱橫而凌厲,鋪滿了整張紙,彷彿寫字的那個人陷入了某中入魔的境地,不可自拔。

「果然如此。」慕容修輕輕吐出一口氣來,帶著莫測的笑意,「果然如此。」

「什麼果然如此!」西京卻霍然回身,厲喝,「你知道什麼!劍聖門下素來高潔坦蕩,並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息怒,息怒,我對劍聖一門並無不敬之意,」慕容修收斂了笑意,忙道,「我知識驗證了自己的某個猜測,對下面的計劃更加有把握而已。」

西京克制住自己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然而視線落到那張紙上,臉色還是沉了下去——這一瞬,他忽然想起了在桃源郡和那個同門的生死一戰,想起那個年輕的滄流軍人眼裡的冷酷和執著,想起了白瓔對自己說過的那些話。

他將手按在紙上,心緒紛亂。慕容修的的確是對的,這個聰明的商人在每喲看到這張紙前,就準確的猜中了答案。

如果真的要擊敗破軍,封印魔之左手,的確只能驚動著里的長眠之人。

「別看了。」慕容修伸過手,扯下那幾張紙,「走吧。」

「快來,」走在前頭的音格爾驀地頓住了腳,「這裡!」

最後一道門通向墓室的最深處,裡面有輕微的水流之聲,似有冷泉從地底湧出。音格爾執著火把站在水畔,神色恭敬,看著水中央那個靜靜坐著的人。她彷彿只是靠在輪椅上睡去了,長發直垂到水面,面容寧靜而安詳,唇角依稀還有著淡淡的笑意,讓人不敢仰視。

火光在水波上跳躍,宛如萬點煙火,映照得冷泉中心的那個白衣女子宛如夢幻一般——即便是滿心權欲的慕容修也被這樣的景象震住了,一瞬間居然不敢呼吸。

西京將光劍舉起,用劍柄抵住眉心,緩緩跪下:「師父。」在他跪下的時候,音格爾舉起右手按住胸口,也在水邊單膝下跪,深深俯首。慕容修也不由自主的深深低下了頭——只覺得心裡前所未有的安靜,那些纏繞著他的權謀利益、爭奪報復都忽然遠去了,在這樣的景象前,他甚至不敢仰視。

「師父,弟子大不敬,今日竟然來驚動您的安眠。」西京跪到在水畔,低聲禱告,「您在天之靈一定明白弟子的苦衷,若您泉下有知,請原諒弟子。」

他跪了許久,終於緩緩起身,涉水而去。

在離輪椅一步之遙時,西京恭敬的行禮,然後俯下身,將師父的遺體連著輪椅一起抱起——入手沉重,竟不似血肉之軀,而似一座玉石雕像。

音格爾看著西京將前代劍聖的遺體抱過來,恭恭敬敬的彎下腰,展開了一張巨大而柔軟的毯子,上面金色的駝絨竟長打一寸,為盜寶者用來收藏最珍貴的寶物所用。

「咦,這是什麼?」慕容修一眼看到玉像上的某物,微微一驚。

那時一隻藍色的狐狸,毛色乾枯,靜靜伏在玉像的膝蓋上,已經死去多時。三人不知道這座被封死的古墓哪裡來的狐狸,下意識的想拿走它,卻發現那隻藍狐雖然枯死了,化為白骨的爪子卻依然死死抱住了慕湮的手腕,竟然不能扯開。

「算了,」西京低嘆道,「就這樣帶走吧。」他回頭最後看了一眼這座古墓,想象著慕湮師父生命中最後的一段時光是如何度過的,心裡驚訝而震撼,竟是不能再深想,硬生生轉開了頭去。

在看到少主等人從古墓深處搬出裹著駝絨的東西時,九叔忍不住詫異起來,想起音格爾此前的叮囑,終究沒有發問。

「立刻從地道離開,我已另行安排人手在赤水旁接應。」音格爾轉頭看著莫離,「莫離,你連夜回空寂大營,帶領所有族人立刻離開!一刻也不能停留!」

「怎麼了?」莫離大驚——幾個月前盜寶者的部隊入駐空寂之城,和飛廉領導的滄流軍隊一同對抗破軍,一直相處還算融洽,沒有道理忽然說撤就撤,連招呼也不打一個啊。

「不要問為什麼!」音格爾語氣嚴厲,「立刻就去!否則來不及了!」

「是!」莫離一震,立刻低頭領命,迅速離開。

「來不及了吧?」在那位高大的盜寶者離開后,慕容修微微嘆了口氣,「飛廉那邊應該也開始清剿空寂之城裡的盜寶者了——沒有人流血,不好對族人交代啊。」

狼朗來到空寂之城,發現飛廉夜裡居然不曾回去休息。

「什麼事這麼急?」他踏入帳中,只見裡面燈火通明,衛默、青絡等幾個將領居然都到了,調侃道,「我說飛廉,你怎麼又半夜緊急召開會議呢?新婚沒幾天就冷落明茉,實在說不過去吧?」

「狼朗!」飛廉卻霍然抬頭,一臉嚴肅,「我剛剛接到密報,那群西荒盜寶者並不是真心來幫助我們抗敵的!他們另有圖謀,私下還和帝都叛軍有聯繫。」

「什麼?」狼朗吃了一驚,「你說……音格爾他們不懷好心?」

「是。」飛廉冷笑,「那群惟利是圖,又怎麼可能不計較得失來幫我們對付破軍?」

狼朗遲疑:「可是,他們圖的是什麼?」

「我也在想,」飛廉顰著眉,「不知道是……」

話音未落,忽然聽到了外面一聲巨響,似有無數人馬在猛烈撞擊著入夜後緊閉的城門。

「稟,稟告少將,」一名士兵氣喘吁吁的跑進來,「那群盜寶者們忽然間要離開!半夜城門不開,他們,他們居然瘋了一樣撞開了門!」

「稟告少將!」另一名士兵匆匆跑來,卻是守在古墓前的那隊士兵之一,「盜寶者,盜寶者們偷偷挖掘了古墓!」

「什麼!」帳中人大驚,彷彿明白了什麼似的霍然起身,相顧失色——原來,這群盜寶者千里迢迢從烏蘭沙海過來,並不是真的為了援助他們,而圖的是這個!他們的真正目的竟然是那座古墓!

「該死的狗雜種!居然想拿這個去向破軍換取榮華富貴!」飛廉鐵青著臉,喝道,「給我關上城門,全部擊斃,將他們全部擊斃!」

「是!」帳中眾人哄然應道,領命退出。

飛廉呆坐在帳內,看著跳動的燭光,忽然長長嘆了一口氣——外面人聲鼎沸,刀兵交擊聲和嘶啞的慘叫聲不絕於耳,空寂大營里的這一次動亂,恐怕要持續到天明。天明之後,那些盜寶者的屍體便會釘在高高的城牆上,空寂古墓被盜的事情將傳便雲荒。而那一群人將會帶著從古墓里偷到的東西,遠走高飛。

——餘下的事,已經不再是他能夠預料和控制的了。

「幹嗎嘆氣啊?」身後忽然傳來溫柔的語聲,柔軟的手按在他的肩頭,「飛廉,你在為那些盜寶者的事情擔心么?」

明麗的女子站在燈下對著他微笑,手裡端著熬好的湯。這是他的新婚妻子明茉——歷經波折,她已經不再是那個懵懂的少女了,褪去了昔日那一層耀眼光芒,她反而顯得更加沉靜而端莊。入夜後,她端著熬好的湯到軍中看望自己的丈夫,眼裡閃過一絲擔憂的光。

「不,不是為了他們,」飛廉笑了笑,接過她手裡的湯碗,一飲而盡,「是為了其他的事。」

「是么?可是,古墓被盜,空寂大營就會面臨很大的危險——博古爾沙漠那邊的帝都軍隊會大舉進攻,我們能撐的住么?」

飛廉愕然抬頭,看著自己年輕而美麗的妻子——這個門閥貴族出身的大小姐,居然還是這樣一個聰穎的女子。「是的,失去古墓的庇佑的確是個很嚴峻的問題。」他點了點頭,「即便是得到了西荒幾個部落的支持,我們的力量也無法和破軍對抗……如果不能按計劃完成『那件事』的話,空寂大營就會遭到滅亡。」

「什麼事?」明茉瞪大了眼睛。

「不要再問了,這是我和破軍之間的事。」飛廉搖搖頭,對妻子微微笑了一下,「你回去休息吧,我還要在這裡等最後的結果——這不是你應該參與的。你已經經歷了太多,如今應該好好的休息。」

破軍……再度聽到這個名字,她依然微微戰慄了以下。

第二日,空寂大營發生動亂、盜寶者盜掘空寂古墓之事便傳了出來。空寂城頭血淋淋的釘滿了未曾逃脫的盜寶者的屍體,一個個遍布刀痕、死態可怖,然而,他們的少主卻已經帶著從古墓里挖出來的珍寶順利逃離了。只是,沒有人注意到,昨夜,一具鮫人屍體也靜靜葬入了赤水。

「湘,安息吧。」夜色里,復**女戰士對著冰冷水裡的那一具無頭屍體道,「相信我,我們一定不會讓你白死的!」

——那顆腐爛的頭顱上獨眼圓睜,猶自透出憤怒和不甘的神色。

「走吧。」身後的同伴低聲勸道,按上碧劇烈顫抖的雙肩,「我們馬上要去烏蘭沙海的銅宮……否則那個計劃就要來不及了。」

「你應該知道,她是寧可這樣死去,也不願在餘生里做一個廢人的。」

遠離雲荒大陸萬里的碧落海上,黑色的波濤在呼嘯。

哀塔頂上站著的紅衣女祭長袍飛揚,亂髮舞動如蛇。她已經在這裡對著天祈禱了七七四

十九天,祝頌聲連綿不斷的響起,知道聲音嘶啞~嘴角流血,卻都不敢停下來。這是一個可怕的法術,包括了"斬血"和"裂天"兩步----而每一步,都是驚天動地的駭人之術。

在第四十九天時,她返回了黑暗的塔室,凝望著那個被釘在符咒中心的人。地上縱橫著他的血,漸漸乾涸。那些從他身體里湧出的血液,無聲無息的從哀塔四周漫出,滲入了廣袤無垠的大海。

在斬血這一步完成後,他的衰竭已然達到了頂點:藍發變成了白色,肌膚上滿是皺紋,一切都已經和昔日那個宛如天人一般的俊美的海皇不同了----然而,只有那雙眼睛還是那樣的清澈明亮,宛如一泓冷月下的深泉。

"海皇,"她跪在他身側,將頭湊近他的耳畔,"只剩下九天了……還要繼續么?"

那個人沒有回答,彷彿極其衰弱,只是微微閉了閉眼睛表示繼續。

溟火的手微微抬起,顫抖的握住了插在他心口的法杖,卻難以移動絲毫----只要這一刺下去,就再也無法……再也無法逆轉接下來的命運了!

在她遲疑的瞬間,海皇忽然睜開了眼睛,眼神凜冽而無畏。

紅衣女祭全身一震,忽然仰起頭,看向漆黑的屋頂,彷彿在積蓄勇氣和力量----那裡還有烈火燃燒過的痕迹。那是七千年前,星尊帝麾師入海,攻破海國之時,她不惜以身赴火向天地神明祈禱時留下的痕迹。

七千年的封印和禁錮,換來了今日的重生。然而,剛剛獲得自由不久的她,居然要再一次施行這樣可怖的咒術么?

"純皇,純皇啊……"她握著法杖,心緒翻騰,回憶起多年前那個溫和而親切的王者,"請給予我力量,讓我可以完成這一次艱難的跋涉。"

大海在怒吼,黑色的波浪彷彿一座座小山,朝著哀塔聚集。

"海皇蘇摩……告訴我,你最後的願望是什麼?"在海浪的怒吼聲里,紅衣女祭終於平靜下來,睜開了眼睛,靜靜地俯視著符咒中心那個衰弱的鮫人,"一但法杖釘入您的心臟,咒術就開始生效----您將在這個法術里漸漸耗盡全部的生命和力量。鮫人沒有輪迴,也沒有來生,一旦做出了決定便無可挽回……請您再次告訴我,是否心意已決?"

那雙深碧色的眼睛里閃過了一絲微弱的笑意。

"願望?"瞬間,腦海里浮現出無數碎片,那些記憶在一瞬間幾乎動搖了他此刻的決心。然而,他用力閉了閉眼睛,不再去回顧那些往事,低聲吐出了最後一句話,"我……我想回到大海之中。"

溟火閉上了眼睛,大顆的珍珠從她眼角錚然而落。她的手指漸漸不再顫抖,握緊了那根尖利的法杖,猛然抬頭低低吐出了一段咒語:"九天之上的神啊,請聽從我的祈禱----海皇已經切斷了所有命運的絲線,斷絕了一切。如今,請讓他回到大海,讓他在憤怒的風暴里重生,讓他化為七海的怒潮席捲天下!"她的聲音漸漸凄厲無比,"讓天地間一切水的力量,都由他來支配!為此,我們甘願獻上所有的鮮血!"

隨著最後一個字的吐出,法杖用力往下一刺,洞穿了那個人的胸膛!

一道黑色的光忽然從海凰的胸口逃竄而出,彷彿體內有某個深藏的魔物被驅逐到無路可退,倉皇的從這個軀體中逃離----然而,那個黑影卻在接觸法杖的瞬間發出了慘叫,拚命掙扎,在金色的法杖光芒之下"噝噝"地燃燒著。

"凈化之光,請掃除所有內心的陰暗吧!"溟火看到了那個可怖的黑影,卻並不驚訝,"讓他內心所有陰暗都掃蕩一空,讓他的血回復到最初的潔凈----讓我,給您獻上最高貴的祭品!"

那一縷黑影被釘死在金杖上,在凈化的光芒下嘶聲掙扎,卻如冰雪一般消融了。

蘇摩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奇特的笑容,眉心那個火焰狀的刻痕悄無聲息的消失了。阿諾,看來,你還是比我先行一步消失了呵……這一生的糾葛,終於在最後一刻到來前徹底了結了。阿諾,爭鬥了上百年,到最後,我終於還是戰勝了你。

血無窮無盡地從鮫人的心臟處湧出,從哀塔四面滲入了黑色的海里。怒吼的大海忽然安靜下來,然後,彷彿受到了某種控制一般,忽然見向著天上拍擊而去!

巨大的黑色巨浪如同一隻只憤怒的巨手,向著天空不停擊打,一波比一波高,一波比一波猛烈,蒼穹之下回蕩著可怖的濤聲,彷彿七海在一瞬間沸騰了,想要撲向天宇,用黑色的波浪埋葬蒼天!

這是一種極端可怖的景象,恍如末世的噩夢----整片大海被一種莫名的力量操控著,正從大地向著天宇撲去!海水在天地盡頭上捲起,形成了一道黑色的水牆,不停地朝著天上升去!

在海浪遮蔽天空的剎那,夜空里,那兩顆並軌的星辰悄然脫離了。

----彷彿被無形的力量斬斷了彼此之間經由星魂血誓產生的聯繫,一顆依舊停留在原處,而另一顆則向著蒼穹緩緩滑落。

在法杖刺入蘇摩心臟的那一瞬,萬里之外的鏡湖水底,空桑太子妃霍然驚醒。

"蘇摩!"白瓔脫口驚呼,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一種極其深切的痛在瞬間刺入了她的心臟,幾乎讓她窒息。那種痛,並不是**上的痛苦,而是來自極遙遠的地方,彷彿是一種血緣被瞬間割斷的刺痛。

"蘇摩!"彷彿猜到萬里之外正在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她臉色死一樣的蒼白,不顧一切的從病榻上坐起,"蘇摩!"

"太子妃殿下!"侍女嚇得連忙扶住了她,"您還不能動啊!"

"水鏡,拿水鏡來!"白瓔一反平日的溫和,對著侍女大喊,"快去!"

侍女們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慌忙轉頭,踉蹌著朝外奔去。

"怎麼了?"看到驚恐的侍女,光之塔下的大司命蹙起了花白的長眉。

"太子妃她,她非要看水鏡,我們不敢……"

"水鏡?"大司命也是吃了一驚,"她那樣虛弱的身子,怎能再用水鏡之術?"他將書卷一扔,立刻向後奔去。然而,剛跑幾步,便看到太子妃已經披散著長發,踉蹌的奔到了放在光之塔下的水鏡旁!

"太子妃!"大司命大吃一驚,"您還不能開鏡!"

然而,白瓔已經伸出手,打開了水鏡,將靈力凝聚在雙眸之間----多日的重病令她極其衰弱,甚至連坐起身都十分困難。

然而,此刻卻彷彿有一種巨大的力量在支撐著她,讓她奇迹般的打開了水鏡!

"啪",只是看了一眼,她的手就頹然而落,鏡蓋重重地落下。白瓔神色大變,彷彿看到了什麼極其可怕的東西。身子微微顫慄起來。"星辰已經斷裂了……"她臉色煞白,喃喃道,"他,他現在……到底怎麼樣了啊!"

"太子妃殿下!"大司命看到她可怕的神色,焦急萬分,"您快些回去休息。等一下真嵐皇太子就會回來了,要是看到您這個樣子他會不安的!"

"真嵐?"白瓔微微一怔,然兒臉上還是那種恍惚的神色。

"真嵐?"她喃喃地念著這個名字,彷彿想從這個名字里吸取某種力量,低頭撐著水鏡的邊緣,身子搖搖欲墜,"對……他為什麼不在?我要去找他,我要和他說……和他說……"

"說什麼,白瓔?"忽然,頭頂透明的結界裂開了,無數戰士乘著天馬飛落。當先的皇太子勒馬落地,一個箭步跳了下來,扶住了妻子的肩膀,神色焦急:"你怎麼了?身體這麼虛弱,居然還不好好躺著休息?"

然而,白瓔知識神色恍惚地回頭看著他,彷彿用了很長時間才認出這是自己的丈夫。

"真嵐……"她抬起手,顫抖地指向了水鏡,聲音輕如夢囈,"星辰,星辰斷裂了,星魂血誓……被割斷了,那是斬血,斬血禁咒啊!"

聽到"星魂血誓"這四個字,真嵐神色一變。這四個字彷彿一根毒刺一般深深第刺入了他的心裡,任憑他多包容,還是一樣會感到深刻入骨的疼痛和無能為力。那個瘋狂的咒術出自於另一個和她宿命緊緊相連的人,那個人的瘋狂和我行我素,如同暴風一樣猛烈,幾乎可以摧毀所有女人的心。

他扶著白瓔,輕輕的打開了水鏡,只看了一眼,臉色驟變----水鏡里不知映照著何處的天宇,鏡里的天空正在慢慢變得漆黑可怖,彷彿有一塊巨大的黑色幕布,正在將整個蒼穹一分一分的遮蔽!而在這樣的天幕下,兩顆星辰彷彿被一種巨大的力量牽制住了,正在緩緩分開。似有無形的利刃從虛空中緩緩斬落,將他們從同一軌道上分離開來。

真嵐倒抽了一口冷氣----星魂血誓居然被割裂了!那是什麼樣的力量?居然能割斷和解除如此可怕的法術!

"不,不……蘇摩他,蘇摩他一定是出事了!"白瓔的身子搖晃了一下,臉色蒼白如死,"他一定是出事了!你,你們……有沒有找到他?"

真嵐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

"為什麼還沒有?!!!"白瓔忽然爆發似的喊了起來,"一個多月了……為什麼還沒有找到!!!這樣下去他會死的你知不知道!!!死了你們就會高興么?!!!"

"白瓔,冷靜一些,冷靜一些!"他抓住了她的肩膀,試圖讓她安靜下來。然而,她眼裡的神色刺痛了他----長久以來,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樣的憤怒和不知所措,卻是為了那個人。他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聽著,我們已經儘力去找了!無論是海國還是空桑,都已經盡了最大可能派人四處搜索了!"

"可到了現在還是找不到他……"白瓔神色茫然。

"我們心裡也很著急,白瓔,畢竟這個時候空海之盟非常需要他的力量。可現在是戰時,真的很難這麼快就找到他。"真嵐扶助妻子,低聲安慰,"我們職能儘可能地騰出忍受去搜尋……你要相信,他很快就會回來了。"

"回來?"

"是的,你忘記了么?海皇在離開的時候曾經說過,到了十月十五日這一天,他將回來和我們並肩戰於鏡湖之上!"真嵐緩緩開口,一字一句的複述,"我相信蘇摩一定敢於實現他的諾言,他一定會回到雲荒的!"

"十月十五日……"白瓔仰起頭,"是的,十月十五日,還有九天。"

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覺得全身所有的力氣都隨之消耗殆盡。白衣女子宛如一縷風一樣倒在了虛無的城市裡。

"好好睡吧。"真嵐看著昏迷的妻子,眉間有著再也無法掩飾的疲倦和困頓,"再過幾天,等那個人回來,她應該就不會有事了----"他的聲音在瞬間停住了,他又看到了妻子長發下掩蓋的那個金色符咒。那個逆位的五芒星被隱秘地印在了白瓔長發下的後背上,金色已經漸漸暗淡了----每次看到它,真嵐眼裡都會出現痛苦的神情。

----那個人雖然離開了,但這種不顧一切的做法,卻將她本來已經漸漸平靜的心猛地拖向了另一端。怎麼會有這樣瘋狂的行為啊……蘇摩,你的心裡,到底是怎麼的一片天地?

空桑皇太子抬起頭,看著萬丈之上的水面,蹙起了眉。

是的……無論如何,都需要一個了斷了。在哀塔上那一場血祭進行的同時,雲荒上的某個角落,另一個詭異的法術也在悄然無聲地進行著。

九十九頭牛、九百九十九隻羊的血灑滿了冰冷的祭壇,染得沙海的中心一片血紅——那滿地的鮮血,居然在黃沙上繪出了一個猙獰可怖的鬼臉。這是一種大漠才有的秘密祭祀,而且,是最隆重、最盛大的級別。

盜寶者之王帶頭匍匐在沙和血之上,和大巫師一起祈禱。血海之上,巫師在喃喃念咒,面前的金盤裡放著一顆被斬下的頭顱。那顆頭顱情狀可怖,整個臉崩潰得幾乎可以見到森然的白骨,一隻眼睛已經被挖出,而另一隻卻憤然怒睜著,似乎帶著無限的不甘。

巫師霍然伸出手,枯瘦的手指上沾了一點硃砂,在那顆頭顱的眉心抹了一抹。然後一邊念動咒語,一邊抓起地上血紅色的沙子,細細灑落。他身側跪著兩名少女,各自的眉心也抹上了殷紅的硃砂,神色肅穆,一言不發地仰著頭,居然隱隱有祭獻的決絕。

「天神啊……請收去這些血的祭祀,聽取我的願望!」咒語念到看了最末,黑袍巫師忽然振臂大呼,跪倒在沙海中間的祭壇上,睜著猩紅的眼睛看者上蒼,「我,西荒的大巫師騰格爾宗,祭獻出無數的牲靈鮮血,以次發出詛咒:詛咒那個人的血枯竭,詛咒那個人的力量衰弱,詛咒那個人的國家動蕩,詛咒那個人的民族消亡!」

這樣刻毒的咒語,從巫師嘴裡一字一字吐出,帶來了猛烈的沙風。

「天神啊,如果您聽到了我的祈禱,就讓這一顆頭顱來代替您回答吧!」大巫捧起大把被血染紅的沙子,細細灑落在那顆可怕的頭顱上——血沙如水一樣地灑下,漸漸將那刻死不瞑目的頭顱掩蓋了。

然而,在血沙堆積到頭顱的鼻尖時,那隻僅存的眼睛居然動了一下,看了一眼天,又看了一眼地,露出一個莫測的神情,然後緩緩閉合了。大巫和那隻獨眼只對視了一瞬,彷彿已經明白了它的意思,霍然跪下,雙掌合十。「多謝天神……將力量借給了我。」他喃喃,將手中的血沙灑如篝火中,然後轉身看著身後一直跪在那裡的兩位少女,握起了一把彎刀,「你們是否已經做好了準備?若有半分悔恨之念,這一場法事便全然無效!」

「是!」兩位少女同時回答,重複叩首,「絕不後悔!」

「那好……」大巫眼裡露出某種冷酷的神情,將一把刀扔到了這兩個美麗的少女面前,「來自曼爾戈的央桑和摩珂,這裡有一把刀,而我只需要一個人。另外一個,則需要現在就獻出生命,作為血之契!」

「什麼!」兩姐妹大驚,齊齊抬頭,臉色蒼白。一多年前,曼爾戈部幾乎被破軍少將屠殺殆盡,她們從蘇薩哈魯一路流亡,然而西荒諸部都不敢收留她們。最後,她們不得不到烏蘭沙海的銅宮投奔盜寶者。雖然還是十七八歲的絕好年齡,然而這一對原本美麗非凡的曼爾戈姐妹卻好像蒼老了十歲,絕世無雙的歌喉舞步都在流離中毀敗,只餘下蒼白而枯萎的容顏,透露出無邊的憎恨。

大巫冷冷看著這一對姐妹,帶著某種惡意,彷彿也峽谷看到手足相殘的悲劇。出入意料的是,央桑在姐姐尚未從震驚中回過神時,搶身撲出,奪到了彎刀!「妹妹?」摩珂的聲音也吞炭而嘶啞無比,她不可思議地看著央桑——在答應大巫作為祭品參與這個儀式時她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然而,卻不曾想到自己會死在最的親人手裡。

然而,央桑卻是對她微微一笑,毫不猶豫地倒轉倒柄,一刀刺進了自己的胸口!

「妹妹!」摩珂發出了嘶啞的驚呼,不顧一切地撲過去,「不要!」

刀已經從胸口拔出,熾熱的血像箭一樣地噴出,落在了姐姐的衣襟上。摩珂撲上去,緊緊抱住了妹妹。央桑的臉已經蒼白如死,喃喃道:「我的腳已經廢了……所以,我願意成為祭品,助你們此行順利。」

「姐姐……」生命在迅速地流逝,央桑抬起頭,看著湛藍的大漠天空,彷彿憶起了什麼往事,愛憎交織。終於,她眼裡的種種神色都消失了,只六下了純粹的愛憎。她閉上了眼睛,在摩珂懷裡輕聲說出了最後一句話:「我死也不會放過破軍,姐姐……要報仇!」

「是,報仇!」摩珂緊抱著她,血淚縱橫,「姐姐一定為你報仇!」

大巫跨前一步,看著死在姐姐懷裡的紅衣少女,將手按在她的額上。曼爾戈的妹妹花曾經是大漠上最負盛名的美人,即便是居於烏蘭沙海的盜寶者也有所耳聞。如今這樣舉世無雙的絕色,居然就這樣凋零了。帝都那個魔鬼啊……你的身上,凝聚了多少憎恨?如今,你大概沒有料到昔年積累下來的仇恨,正在匯聚成一股洪流將你吞噬吧?

一直旁觀儀式的盜寶者們也低下了頭,這一變故多少有些出呼他們的意料。鋪著厚厚褥子的椅子上有人站起,音格爾對著那一對姐妹低下了頭,緩緩屈膝行禮。

「妹妹,你看到了么?」摩珂喃喃,「音格爾少主承諾你了……我們一定會竭盡全力,齊心殺了那個魔鬼!」

「是!」大巫斷然回答,聲音忽然尖厲起來,「天神看到看來她的祭奠1天神必然會達成她的願望!」薩郎鷹在展覽的高空迴旋,發出凄厲的鳴叫,想要等待天葬的舉行,分食新死的屍體——然而,大巫沒有為這個女子舉行大漠上的葬禮,反而將妹妹從姐姐懷裡拉起,迎風高舉!

血從紅衣流下來,染得衣服更加鮮紅,如一朵盛開的紅棘花。曾經一舞傾倒大漠的角色少女胸口插著匕首,纖細的雙足折斷了,眼睛死死地看著天空,充滿了不甘和憎恨——她正在死去,三魂七魄正在從軀殼裡消散,然而那種憤怒、那種憎恨卻不曾消散,反而越積越濃!

「新死的魂魄,如果聽到了我的召喚,就千年個繞聖火三周!」大巫伸手,厲聲招魂,周圍的盜寶者齊齊俯身於地,寂靜無聲——儀式已經進入了最關鍵的時候,誰都不敢大聲呼吸。

彷彿有風瞬間凝聚,祭壇上燃燒的火焰忽地一晃,明滅三次。

「好,既然你願捨棄靈魂,」大巫念動咒語,忽然指向祭台正中垂掛著的帷幕,厲聲,「那就去吧,去那裡吧!聽從你內心憎恨的召喚!」

風忽然呼嘯起來,尖厲之聲幾乎刺破了所有人的耳膜,宛如一支利箭射出,消失在帷幕背後。

沒有人敢抬頭,包括摩珂在內,風彷彿從冥界而來,驟然而起,驟然而息——整個祭台上瞬間恢復了平靜,只有聖火還在熊熊燃燒,大巫俯下身將央桑的屍體投入火中,口唇翕動,喃喃念動咒語。那具少女的屍體被火舌舔著,彷彿活了一樣扭曲著,美麗的雙眼一直怒睜著,映著火光直視藍天。

帷幕後一座石像靜靜而坐,一雙眼睛悄然睜開,瞬忽又閉上了。

「感謝神。」大巫的聲音疲憊而興奮,雙手合十,跪倒在火前,「您的僕人將永世侍奉您。」

所有人這才送了一口氣,不管是否明白這個儀式的含義,都向著聖火深深俯首。

西京和慕容修站在人群外圍,看著這個盛大而神秘的儀式結束,也不由發出了無聲的嘆息——西荒永遠是他們所不能了解的,黃沙廣袤、民風複雜,特有的宗教和法術體系更是讓所有外人都為之目瞪口呆。「結束了?」慕容修低聲道。

「嗯。」西京的眼神卻是複雜的,「接下來,就看音格爾的了。」

慕容修點頭:「少主昨夜已經和族裡的長老商議過了——應該不會讓我們失望。」

「是的,每個人都不曾讓我們失望,」西京看著火堆里燃燒的屍體,神情嚴肅,「這些人,一個一個地站出來,竟然沒有一個人後退——上天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慕容。」「因為破軍所造的殺孽實在太多,足為天下人敵。」慕容修頷首,抬頭看向東北方——帝都上空陰雲密布,金色的伽樓羅和白色的巨塔矗立著,彷彿標誌著天下的核心不可動搖。然而,那些積聚在上空的腥風血雨,是否會將那座堅不可摧的白塔壓倒?「很快了,」他低聲道,「破軍知道了古墓的消息,應該很快就會行動。」

「是的,空桑和海國也都已經做好了準備。」西京點了點頭,「音格爾一旦開始行動,整個雲荒各處都會響應。」他悄然繞過了狂歡的人群,走上了祭壇。在吹落的帷幕前遲疑了片刻,終於還是抬起手拉開了帘子——光線暗淡的帷幕後,縈繞著香氣,一尊白色的石像靜靜地坐在黑暗裡,閉目沉睡,面容上卻隱約有了一些不同。

「師傅……」西京喃喃,緩緩跪倒,「弟子不孝。讓你死後尚不得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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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盜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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