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向日葵

我回過神來，發現大樹前方的雙杠旁站着兩個女生，其中一個女生雙手搭在雙杠的兩側，我不太確定剛才是不是她在對我說話，只見她雙腿用力一跳，腰部向前使勁一擺，讓兩條腿架在雙杠的兩側，然後手臂不斷地用力伸直，讓自己的身體逐漸的直立起來，隨即扭轉一下身體的重心，將整個身子坐到了雙杠的一條杠上來，然後轉過頭看着我。

忽然間我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小聲地問：「你是在問我嗎？」「嗯。」她點點頭。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挑釁，但我知道，只要是女生向男生挑戰的話，大多數男生都會選擇接受吧。我起身走到了雙杠的中間，打量了一下它的高度，大概在我的耳朵這個位置，而在此之前我還沒有試過如何來上這個雙杠，總之像她一樣上雙杠的方法我是不會的，直到今天我也沒有再去嘗試過。

我輕輕地把雙手搭在雙杠上，思考了幾秒，唯一的方法也就只有藉助手臂的力量直接跳上去，是的，最後我真的這樣做了，當然我自己也沒有想到我真的能直接就跳上去，然後雙臂撐在雙杠上扭身坐了下來。我記不清楚她那個時候有沒有發出驚訝的聲音，但我還是能記起當時她的表情，很顯然，她並沒有想過我能夠上這個雙杠，更沒想過我是直接跳上來的。之後我們之間什麼話也沒說，我忘了那一天我們是怎麼離開這裏的，我只是到那時才發現，原來她也是6班的。

之後的那些天，或多或少對這個女生有了更多的關注，從上課老師提問讓她回答問題的同時，也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叫宋怡銳，銳利的銳，而不是花蕊的蕊。我從來都不曾問過她的名字，因為我一向都不太喜歡去問別人的名字，仔細想想，到現在為止也沒有問過幾個人的名字，我一直覺得這些東西無論如何你始終都是會知道的，沒必要刻意地去追問，那樣反而顯得有些不自然。

我已經忘記了我和她是如何由陌生慢慢變得熟悉，彷彿一切總是在不經意之間就順理成章的發生了。那個時候天氣已經逐漸的轉涼，學校安排在早晨6點半的跑步的確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的，或者說除了一部分特別喜歡鍛煉的同學之外，沒有人願意這麼早就從被窩裏起來，睡眼惺忪地在足球場上跑兩圈。

早晨的霧還很大，我們能看清的距離不足百米，一旁的廣播中總是會放着不同著名的輕音樂，我依然能記得其中的兩首，一首叫《安妮的仙境》，另一首叫《心湖》，旋律婉轉而優雅，聽着便會讓人心曠神怡。我們在大霧中緩慢地移動着，偶爾靜心地感受一下，發現其實這樣的生活真的也還不錯，因為後來，我們再也沒了這樣的時光。如果當時放的是《風居住的街道》或者是一塵不染版的《假如愛有天意》，我想，我應該會記住那個時候每一分鐘的感受吧。

只不過這樣的安排總是會出現一些問題，那就是當把所有的人都在同一個時間叫醒，跑完步后，就都將湧入食堂，運氣不好的人可能會等上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才能買到早餐。如果食堂的包子味道很好，那麼這樣的等待還算是值得，但當你咬上一口時你就會明白，那全是你想多了。

有一天晚上，我發短訊給她，我說：你可以幫你帶一下早餐嗎？因為她並不住校，所以每天早上都會從校外進來，很多人都藉此機會讓不同的人從校外帶早餐進來，而放棄去食堂擠那一頓並不可口的早餐。我忘了她究竟回了些什麼，總之她最後還是答應了。其實我並沒有想過她會答應，就像我從來沒有想過，在之後的一學期，我早上吃了一學期的蒸餃。

那個時候我總是班上起得最早的幾個人之一，所以班上的鑰匙也就由我來保管，每天早晨就負責在同學們到來之前把班上的門打開。有好幾次，我去的時候她已經站在那裏了，教室門外有一個小小的花台，裏面貌似種著梔子花，但並不是在這個季節盛開。我始終沒有叫出她的名字，只是微笑，我想，這是人類打招呼最好的方式了。將教室門打開后，我們一同走了進去，我甚至從來沒有向她要過今天的早餐，只是默默地走到座位上坐着，然後她靜靜地走過來，將裝滿蒸餃的袋子輕輕地放在我的桌子上，轉過身便走了，我們還是一句話都沒說。偶爾會遇到裝蒸餃的口袋有裂縫，從裏面滲出的油便會浸染桌上的試卷，我拿出衛生紙將油吸干，卻始終留下了油漬。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在班上，我們幾乎從來都沒有說過話，一切都好安靜，我們之間的交流一直停留在熄燈后的夜晚。交流方式由短訊逐漸轉變成了打電話，我們訴說着自己的曾經，或是將來的一些打算，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知道了移動每次打電話超過2個小時就會自動中斷，那些日子，我每個月的電話費總是異常的高。她說，她要回老家去找一個人，叫暖暖，就像太陽一樣，因為她是向日葵，太陽永遠是會照耀向日葵的，就像向日葵永遠是會朝着太陽那樣。她講了他們小時候的故事，就像青梅竹馬那樣，很溫暖，她笑出了聲，我也跟着笑了。然後她說，為什麼你不能和我們一起長大呢？我愣了幾秒，因為這些都是早已安排好了的啊，那些陪伴我一起長大的人始終會讓我覺得我是幸運的，儘管後來的我們去了不同的地方，有了不同的未來，但我們卻始終擁有一個共同的曾經，一個讓我們每當回憶起來都會微笑的曾經。

我對她說，你為什麼不向他表白呢，喜歡就去爭取啊，他不是也喜歡你嗎？她笑着說考完試就去，我以為那是指高考，後來證明我是錯的。忘了後來她們是什麼時候在一起的，記憶中故事到這裏就結束了，我只記得向日葵一定是會朝向陽光的，但，不一定只有那一顆太陽。所以，後來他們還是沒能在一起，就像之前說的那樣，一切都是註定好了的。

走完那個冬天，後來的我再也沒有吃過一樣的蒸餃，有時我會去校門口買一點，卻發現味道終究還是不一樣了，然後我想起了那些泛著油光的試卷，不知道它們被歲月的長河扔到了何處，總之，一定是不會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