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序章

沒有結束就無從開始。

在這種意義上，我的人生在開始的同時便已經結束。

所以那既是故事的終結，同時也是故事的開始。

這並不是什麼輕鬆的故事，因為我和她們之間的故事在開始之前就已經被「過去」蒙上了一層陰影。

那一天，我的生活在一瞬間腐朽。被父親背叛，被母親欺騙，被哥哥姐姐們拋棄……最後，失去了一切的我放棄了人類的身份，來到暗無天日的地下接受了殘酷的礪煉，變成了不老不死的萬能葯。

期間，最令我難以釋懷的，是那個叫做夏奈的女孩。至今為止，已經失去痛覺的我，在回想起那一刻時，胸口依舊會傳來一陣頓頓的酸楚。

如果不是我的自負，如果不是我的一意孤行，如果不是我可笑的想法，如果……

但是那一切的假設都不存在了。

那一刻，發誓要把她從那人間煉獄裡帶出來的我，眼睜睜看著她變成碎片落回那深淵，卻連她的衣角也沒能碰到。

她就那樣，由一個令我傾心的少女變成了無數碎片。

「夏奈！」

和往常一樣，我大喊著從噩夢中驚醒。手像要抓住什麼一樣用力伸向前方，然而從指縫中露出來的卻不是那深不可測的黑暗，而是我房間里雪白的天花板。

「又做了這個夢啊……」

從令人生厭的夢境中醒來，我艱難地支起身子，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夏奈……為什麼……」

這樣的狀態是不行的，因為接下來我還要去工作。明天就要開學了，所以我得在那之前最後再干一次。

開學以後就沒有那麼多時間了，無論是日常開銷還是打理這棟大房子，要用錢的地方很多很多，所以我必須在那之前賺夠足夠的錢。

當然，對於我來說，賺錢只是名副其實的出賣**罷了。

獻出自己的血液，割下自己的筋肉，用這些來挽救危在旦夕的生命。這就是我存在的意義，我們存在的意義。

這樣的我們，被人類稱作——治癒。

我們在那裡被改造成了最尖端的萬能葯，這也是人類離起死回生和長生不老最近的一次。

拜此所賜，我也有幸見到了人類在死亡面前是何等的醜態百出。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女人跪倒在我的腳邊，抱著我的腿哀求著。

「我就這麼一個孩子啊！我家先生走得早，我把他拉扯這麼大不容易啊！」

穿著考究的女人此刻無暇顧及自己的形象，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向我哭訴著自己和孩子的過往。

說實話，我真的不想去救那個和我一般大的男生，享受了這麼多美好的事之後難道還捨不得死去嗎？還有這個女人真是討厭，明明是你自己剋死了丈夫又克了孩子，還好意思在這裡求我？不要讓你那髒兮兮的眼淚蹭到我的褲子上！

雖然心裡這麼想，我還是克制著自己的情緒，蹲下身子笑著把她從我腿上剝下來。

「那麼，您打算……」也許在將死之人的面前談條件有些落井下石的意味，但出賣我包治百病的血肉卻是我唯一的收入來源，這是我的工作。

遠處的重症監護室中傳來了大夫護士焦急的呼喊，腎上腺素、血氧飽和度、血壓、心率等詞語也從門縫裡飄出來。女人的雙唇不住顫抖著，面色也唰的一下變得慘白。

看來，快到極限了……

「對不起女士，您大概也聽說了我們的方法，如果您的價格不能令我滿意……」這樣微笑著對她說話的我，卻在暗自嘲笑自己。果然，我已經不是一個人類了。

「多少都可以，你想要一百萬還是五百萬或者一千萬都沒問題，只要你可以救活他！」

「不必這樣。」對我來說那些錢太多了，我只是想看看人類這幅丑的嘴臉。

「你會救我的兒子吧？」她依舊跪在地上沒有起來。

「您放心，我會的。」我保持著職業化的微笑轉身向病房裡走去。

雖然要割下自己的血肉，不過這對於我來說這實在算不了什麼，作為一個治癒，我的身體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復原，而且根本不會感到疼，現在我只是有些同情躺在床上的男生。

那個身為他母親的女人衣著考究，再加上開給我的價格也算豐厚，八成是那種一心工作很少顧家的人，否則也不可能這麼輕易地將自己孩子的性命和金錢掛鉤，說到底，她大概只是不想給自己留遺憾罷了。

「你和我從某個方面上講是同類呢。」我看著躺在病床上的男孩，自言自語道。

不被重視，被人利用，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失去價值之後被隨意拋棄……

我的血液順著透明的管子流進他的身體里，又一個生命被我從死亡線之前拉了回來。

我只收了足夠交學費、水電費和不至於讓我最近的生活很拮据的錢，因為跪在地上哭著求我的人都是走投無路的人。我無意趁火打劫落井下石，我想看的只是他們那種在絕望中抓住一線希望掙扎的樣子。

那種感覺讓我看到了自己在黑暗中生活的那段日子。

那時的我，應該也是這副樣子吧？

渴望著光明的世界，努力在黑暗中掙扎著……

所以我才會喜歡上了陽光一樣的夏奈，所以我才會變成現在這幅樣子。

我的故事，在開始之前就已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