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章 三家互爭-157章 祖孫情深

154章 三家互爭-157章 祖孫情深

154章三家互爭

六壬既得生機,心下好生感激.待險厄消去,互相望望,仍由那為首的壬子真人抱拳一禮,道:貧道六兄弟適才狂妄囂張,青虛掌門不以為甚,大人有大量,壬子萬分感激.閑話不多說,咱們也無顏留此,山高水遠,就此作別.說完,六人踏虹掠去,轉眼渺渺無影.今朝能轉危為安,實賴青虛心慈,他們也非愚陋之輩,當下折身而去,再不管這門派間的恩怨.況且,他們的職責是保護崆峒問道宮,可不是替散桑做打手,此刻縱然退去,也無違門規.散桑也治不了他們.

青虛還禮,眼看六壬離去,尋思著總算沒釀成不可收拾的惡果,也算祖師開眼,在天保佑.

正慶幸際,那廂,散桑卻是暴跳如雷,大喊道:六壬,你們給本座回來,回來……沖虛祭出杏黃旗時,其餘打鬥之人均感手腳受阻,是故悉數停下.六壬向清虛道謝,並且對自己這個掌門不告而別,散桑盡皆看在眼內.心下是恚懣難當,對崑崙派更是敵視愈深.只不過,此刻六壬是敗軍之將,又剛剛受了崑崙的恩德,想要喚住他們,再讓其出力,卻是千難萬難.

瞧他在那獨演好戲,沖虛微微嗤鼻,轉首朝青虛施禮,道:師兄,一別數十載,可安好?

青虛微笑道:今日能見到師弟,為兄喜出望外.稍停有暇,咱們師兄弟可要好生敘敘.

沖虛爽朗笑道:那是自然,待會縱使師兄不請我,我也要纏著您的!哈哈……崑崙三虛情深誼厚,同門之間甚為友愛.沖虛一別數十年,從未有過音訊,青虛和元虛那會著實耽憂.後由元虛至交,希夷老者駁卦,說道,沖虛雖有劫難,然並無性命之危.二人方始寬心.最終,元虛因小石頭故,是而最先得知沖虛無恙的音信.而青虛卻是到了汴梁后,再由小石頭親口告知,才始曉得.

但是,說來說去總歸沒有親眼所見那麼來得可喜可賀.此刻若非念著外人極多,青虛要維持下崑崙掌教的威嚴,許是早和沖虛擁抱一起,樂敘別後經歷.

崆峒六壬離去,正道眾人好比折了一大羽翼.他們此來,原本抱著穩勝魔道的心思,是以一個個閑情逸容,飄灑澹泊.孰料,出師便即不利.魔道一方非但有崑崙襄助,時下更是逼退了六壬,又毀了峨嵋的鎮派神劍.尤其崑崙派臨時又加兩大高手.一個刀罡駭人,無堅不摧,連傳承數千年的上古神劍也抵擋不住;另一個身懷上古奇寶,一等仙器杏黃旗.

十數人愁眉苦臉,互相愧望,情知今日無論如何都奈何不了對方了.特別是散桑更不敢回看半眼.他知道符斐此刻必然在注視自己.前時,吹了大牛,說要誅暴禁亂,剷除魔道.殊不知,魔道沒除著,瞧趨勢,若再不溜走的話,自己等人多半要被魔道給反除了.一個人默默地佇在那,愈想愈覺鬱悶,直覺臉皮火辣辣的紅,手和腳卻是空蕩蕩地虛不著物,心旌七上八下,怛然發憷.

這時節,闕邪子偏偏出言挑逗,喂,散桑,我說你到底還斗是不鬥?難不成,看見咱們師叔來了,便打起退堂鼓了?無形的馬屁,讓沖虛一樂,咧嘴笑道:師兄,你這四徒兒說話愈來愈討人喜愛了.

青虛還以一笑,隨即微蹙眉頭.私下裡,他並不想和崆峒峨嵋太過翻臉.三教一說古來有之.追溯淵源,三派確實同出一源,犯不著今日在洛陽城下,拼得你死我活.最終,反被他人譏笑.可闕邪子這般挑釁,妄說散桑一代掌門,固是泥人只怕都會生出三分火氣.

念頭堪堪閃過他腦際,卻見果不其然.

散桑豁然抬頭,雙眼憤怒地望向闕邪子,道:今日不是崆峒想翻臉,實在是你們崑崙欺人太甚.縱然日後吵到天庭,我想老祖也不會怨責貧道.金蟬湊上前道:不錯,散桑道友說得極為有理.跟著回頭,對一眾正道大聲嚷道:崑崙仗著勢大,法寶厲害,欺壓峨嵋與崆峒.諸位都是親眼看見的.自今日起,本門向崑崙宣戰,不是他存,便是我亡.再無和解之日.

隸屬兩派的自然出言符合,至於那些別派的修道者,無疑礙難出口.思來想去,都覺這崑崙一脈是萬不能得罪的.暫不說崑崙派向是三大武脈之首,單是今日在洛陽城顯示出的實力,就非尋常門派可比.若當真與其翻臉相向,難保日後本派根基.

青虛忽然哈哈一笑,上前道:諸位,貧道早就說過,世俗間的事,自由世俗人去解決.咱們這些餐風飲露之輩何必趟這混水?況且,暴君亦好,仁君亦好,豈不知人生匆匆,倉促如白駒過隙;縱然超絕一時,稱霸一方,到頭來也不過三尺黃土,埋葬枯骨.孰仁孰暴惟有讓蒼生抉擇,咱們在這爭雄鬥勝,固然毫無意義,諸位又何曾得到什麼?

聽此番話,正道之中除了峨嵋與崆峒兩派外,其餘人無不頷首,大為贊同.

這時,法藏越眾而出,合什道:阿彌陀佛,恕老衲多嘴,青虛掌門此言雖有些道理,但未免失之偏頗.

哦?還請大師指點!青虛還禮,極是誠懇地道.真剛子在旁朝法藏瞪瞪眼,心道,死老禿驢,莫非適才打得不過癮,現今還敢找茬?

法藏道:方今華夏紫氣縈繞,生機勃勃,日漸昌盛繁榮,本該是可喜可賀的事.怎奈,信財者漸眾,講仁義者日寡.窮苦百姓顛仆流離,典妻鬻子,而那些重裀列鼎的高官們,所出的儘是一些鼎食鳴鐘,驕侈暴佚的膏粱子弟.這些紈絝子弟常與惡人勾連,興風做浪,時而為害百姓善民.唉……世人皆慕大富大貴,豈不知大富大貴之人,往往騎於大災大難的猛虎之上.財高壽短,仁者康壽,如斯淺顯道理,世人竟痴迷難覺,嗚呼悲哉!老衲不才,以佛門神通計算,當世惟有秦地可出仁君,也惟有此仁君,方能消弭天下災禍,還世間一個安樂祥和.故此,老衲誠為出家人,但也突破拘執,願為蒼生擺脫枷鎖而獻上綿薄之力.卻不知,青虛掌門既為闡教掌教,怎忍心見蒼生陷水深火熱而不顧.老衲愚昧,著實不解!望青虛掌門以淳言教老衲!

沒等青虛說話,姜神君哈哈大笑,揚聲道:又來這一套說辭?每當世間發生戰爭,你佛門一脈便妄言稱好,巧言令色,說什麼拯救蒼生,解民於倒懸.屁,全都是狗屁不通的廢話!爾等假著扶正祛邪的名頭,無非是想宣揚教義,光大你佛門信徒.你們自譽佛法無邊,把芸芸眾生全當作顢頇愚蠢之輩.說什麼諸惡莫做,眾善奉行,豈不聞立身於世,自在快樂方是根本!每事每為均要想一想這是否為善,豈不太累?且不聞,冥界地府有一聯,有心行善,雖善不獎;無心作惡,雖惡不罰!爾等處處言善,事事道善,歸根結底,實質便是偽善!你們這一套,不適我中土百姓.把蒼生均教化為小綿羊,難道就等著遠方的惡狼來吞噬咱們么?

起先聽得法藏所言,秦國大軍那是士氣奮發,尤其聞得當今仁君出自秦地云云.可再聽姜神君的一番詰責,儘管有些地方未嘗不是一家之言,但總得來說,還算有些道理,並非盡屬胡言亂語之類的反斥.

小石頭朝姜神君望去,心想,這傢伙的見識比我好太多了.虧我有著兩世的記憶和經歷,與他一比,當真是霄壤雲泥.又想,儒經佛義雖有其精華,但糟粕也多.就拿前世的宋史來說,放棄尚武精神的結果,便是被敵寇鐵蹄凌辱.這樣的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委實稱得上為屈辱二字.與其苟活於世,毋寧死了倒好!死又何懼?若當真死不足懼,天下還有可懼的么?他抽絲撥繭地思考,心下細細琢磨著一些從未踏入過門檻的思想領域.漸漸地,竟覺胸襟頓暢,即便他已雙足沾地,感受中卻像是在凌空俯瞰,遙望著蒼茫大地.那種命運盡握一手的強烈感覺,特別得濃厚.

法藏聽得姜神君的駁斥,甚是不忿,沉聲道:姜施主所言荒謬透頂……他話沒說完,姜神君倏道:哎,別叫施主,本君可沒什麼施捨給你們.天下窮苦人多了去,本君固然要施捨,自會尋真正需要的,你們這些三餐無憂的僧人,本君可沒興趣多管!

這番話讓洛陽城頭上的天羅無極之人哈哈大笑,人人前俯後仰,彎腰捧腹.

法藏微窘,嗔道:如此臊言丑句竟從堂堂一代宗師口中說出,老衲實難相信.他地位尊崇,在佛門中更是顯耀無比,被人這般當面反斥,可說是首次.

姜神君道:要你相信又如何?本君的錢銀自有去處,反正決計不會施捨給那些稔惡藏奸的和尚廟.

聽他口口聲聲指責佛門藏污納垢,法藏氣極,道:神君,休再鼓舌掀簧!眼下貧僧與你是正邪不兩立,你即便說上這些繁冗蕪雜的枝辭蔓語,卻也無改你是魔道巨擘的事實!

哈哈……姜神君猝然大笑,直是笑了大半晌,又猛地對法藏道:和尚,你說我是魔道巨擘,本君認了.但你說我不正,那就是胡說八道.本君問你,是我劣跡昭著呢?還是為惡不悛?和尚你親眼見過本君行惡了么?

法藏搖搖頭,合什道:老衲確實從未見過神君行甚惡事,但神君所掌之無極島目下襄助暴周卻是事實.他坦然說出自己沒見過姜神君行惡,倒讓小石頭對他微生好感.心想,老和尚雖然羅哩羅嗦,然生性淳樸,有一說一.這般坦誠,卻也值得佩服.

姜神君又道:世間之事虛妄極多,鳶肩豺目者不一定窮凶極惡;玉質金相者卻也未必渾金璞玉.世上盡多假仁假義之輩.以言取人,失之宰之;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和尚說我是邪,無非因我是魔道巨擘.但魔和妖就是邪么?仙和佛就是正么?和尚說自己是正,但我卻說你是邪;和尚說我是邪,但我卻說自己是正.故而,孰正孰邪,惟有世人解之.為何世人有邪不勝正這個流語?歸根究底,誰勝利了,誰便是正;誰輸了,自然就是邪了.

他一番正邪歪論,有些人聽得是雲里霧裡,懵懂難解;然有些人偏生心頭雪亮,奉此語為金律玉言.

法藏不服,剛想再說.

青虛忽道:無量壽尊!姜施主所言略嫌剛直,法藏道友所說又似偏執.其實,大千世界,芸芸眾生,各家學說,無非善惡二字.依貧道體悟,善惡本自同根同源,實為一體.萬物負陰而抱陽,陽中有陰,陰中有陽,此消彼長,萬載不息.依次類推,善惡對立也出於其因,當是互為依存的兩顆種子.善乃生於惡壤之上的芬芳鮮花;惡卻是善之根本體現.若將天下所有大貪惡欲,人為強力滅斷,善將無所依存,無所彰顯.須知,宇宙運行之道,若明若暗,若隱若現,原本並無善惡.大善大惡皆為人慾所催生,人慾昌盛,惡則盎然;人慾澹泊,善則勃發.強去調控,乃逆而行之,除去惡,善則委頓凋零,抑制善,惡便畸形異態.天下之事,惟有陰陽平衡,萬事萬物順其自然,方可善生德榮,萬物繁茂.

在旁諸人見他們說來說去,儘管聽得信服,但時此戰場,若再讓三人如此咬文嚙字下去,兩國戰場倒似成了三家學說的論道之處.若被史家撰寫留傳,未免發噱至極.但目下三人均有著非同一般的身份地位,要教人去開口阻止,卻也無人有此膽量.

又是半晌,終究是沖虛子不耐,大聲道:師兄,與他們說甚好說的.他們要戰便戰,不必與其羅嗦.

散桑道:好,既是如此,咱們三派另行約個地點時間,俟時,若決不出勝負,誰也別想打退堂鼓.

沖虛子嘿嘿一笑,道:散桑小兒,吹什麼大氣?眼下打退堂鼓的可是你們.咱們能應允讓你們離去,便已是爾等的僥倖.時下卻來強嘴添顏?你到底羞是不羞?

散桑氣得臉紅耳赤,戟指著他,嚅嚅地道:你、你、你……你們實在欺人太甚!

瞧他失態得很,沖虛笑道:休要捏詞拿腔,釋你們回去,原就是本門大德.若不信,可再敢與老道鬥鬥?

散桑無語.暗道,你那杏黃寶旗連六壬合力也鬥不過,貧道若真地應了你,豈非蚍蜉撼樹,不自量力?念及此,一時躑躅.倘開口應了,實在不智;若是不允,又未免顯得膽怯膿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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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為難際,金蟬曉得他難處,立即出言解圍道:誠然你們目前占著上風,但要想就此侮辱我等,或趁隙打算以眾凌寡.貧道等人卻也誓死不懼.這一番話教他說來,竟自有股凜然剛威,顯得明明赫赫.

大夥見及,皆自稱讚,即便天羅無極之人也是暗翹拇指.

沖虛卻是撫手大笑,隔了半晌,道:好、好、好……說得好,做得也好.這時,他湊近了金蟬,嘴上嘖嘖有聲道:這臉上的神情嘛……卻也有這麼回事!可惜……可惜……可惜的是,你白白地浪費了氣力,因為老道原本就不想欺負你們.但你這麼一來,老道心裡偏偏生了忌憚.為了生怕你們日後的報復,倒不如在今日先好生地欺欺你!

他講話時,已離金蟬很近.話一說完,金蟬大駭,真當他說到做到.急忙一個縱移,後退數丈,與他保持緩距.沖虛拿眼瞥著他,怪模怪樣地笑著,怎麼?怕了?別走啊,讓老道……

閔一得在旁再也看不下去,大吼一聲道:沖虛,你要欺負,尋我便是!瞧沖虛回頭,他又道:你不就是仗著杏黃旗么?若我天劍沒毀,不定會懼你!

嘿嘿,是么?那老道便不用杏黃旗,看你能否敵得過?

青虛突然道:師弟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們既說改日再戰,眼下即使嬴了,卻也勝之不武.

是!沖虛對師兄信服得很,青虛既是說了話,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不應的.

待他回來,青虛又道:諸位,今日一戰就此為止.若是有人不服,或想另約時間,本門接著便是!請……

散桑與金蟬相視而顧,情知今朝是輸定了.要想尋回顏面,惟有再定時日,請出門中所有的隱修長老,方能洗雪今恥.當下打一稽首,各自轉身而退.

瞧著倚為干城的正道之人居然被人悉數擊潰,符斐大呼不妙,剛想開口說話.散桑卻先自道:王爺,您也退兵罷.當前保留實力要緊,待改日咱們再捲土重來.

符斐愕愕地點點頭,茫然地伸起右手,心下著實不甘.原本是個大好的機會,為此次伐周,符斐動員了秦國所有的人力物力,並暗中策劃各國同時發兵討周.眼下三路大軍便如決堤的洪水,遲早能摧毀貌似強悍的東周.一旦大功告成,俟那時,挾滅周之威,夢寐以求的秦皇寶位必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殊不知,大好的期待,偏偏被崑崙派給攪了.

陣陣失望襲上心頭,一時竟覺渾身冷凜.這當口,正值他躊躇難決,不知該下令進兵抑是退兵之際.倏聞雷嘯岳大喊:王爺下令,班師回朝!符斐驚醒,朝雷嘯岳看看,迎來的是一個歉意的笑容.再朝左右望望,又見西涼諸將,紛紛看來,顯然是意詢自己.當下深吸一氣,重重地點了下頭.與此同時,數十萬秦軍齊齊轉身,踏著整齊步伐,不急不噪,徐徐而退.由城頭看,一塊塊齊整的軍伍,不顯分毫紊亂,相隔有序.直聞得步伐聲,戰馬聲以及金屬交鳴聲,至於人聲卻是半點皆無.

廣智在城頭贊道:好個楚王,竟能帶出如此雄師!

奚方笑道:也惟有與如此威壯大軍一決,咱們才不負胸中所學!

廣智側首,朝他瞧瞧,微微一笑,道:奚兄此言甚得我心!

奚方答道:英雄所見,能不略同么?

二人胸羅萬有,謀算千里,均屬逴俗絕世的超卓人物,此刻心神相交,互知對方心意.城頭之上頓時響起惺惺相惜的歡笑聲.旁人直道他們見秦軍退了,故而興奮,旋下跟著笑將起來.

塗長老暗道:老胡,廣智天王與奚先生為何發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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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長老翻著白眼道:他們辛勞恁久,瞧見敵兵終於退了,自然高興.這有何稀奇?他仍念著塗長老適才趁機打趣自己的糗事,此刻回起話來,也沒好臉色.

塗長老嗤鼻,嘲道:你懂個屁!他們這是千里神交,得了知音了.

胡長老不服,捋拳道:你敢罵我?

塗長老笑著避開,道:教主來了,還不快迎?話音甫落,城頭上響起陣陣歡呼,聲震雲霄.

眼看秦軍退卻,小石頭放下心頭大石,當下邀請兩位師叔到城裡一敘.堪堪行至城下,便聞得周兵自發的喝彩聲和那由衷擁戴的歡呼聲.沖虛呵呵一樂,道:小子,看來你混得還不錯?小石頭惶恐,轉眼瞥青虛,卻見他笑而不語.即道:三師叔過譽了,小子只是承蒙各位師長和師兄的襄助,否則,早已屍骨無存了!

沖虛道:小子說起話來比以前有噱頭.

小石頭訕訕一笑,心想,當日是失了記憶,自然傻不愣登.不過,若總是無憂無慮,不知人心險惡,倒也活得自在.比之現今這般紛至沓來的瑣事和無比艱巨的重擔,不知愜意多少.念及此,思起聞仲交代的復教大業以及截教眾仙在天界的遭遇.又想,若非自己額前果真多了一神眼,這種種所遇,真像是南柯一夢,讓人既歡喜又迷茫.

聽著城上的歡呼聲,再望見佇立城下迎接自己的天羅眾人,小石頭不禁回憶起自己掉落古代的幕幕情景.暗道,能有今朝的待遇和如今的輝煌,絮果蘭因離不開許掌柜的栽培和聞人前輩的犧牲.若非他們二人,自己眼下只怕還在那裡乞討殘羹剩餚,為每日的活命奔波勞累.

便在這會,猛聽見城外遠處,傳來幾聲臨死慘叫,夾雜在歡慶的高呼聲中,顯得分外凄厲.

大夥一驚,回頭察看.卻見遠處秦軍旗靡車碎,一陣大亂,陣營里十數人兔起鶻落,纏鬥交手.青虛看了會兒,轉頭對姜神君冷聲道:神君真是好計算,居然早已伏人在後!

姜神君沉聲道:這些虛偽小人死不足惜!本族只是替天行道而已!原來,此刻正是中原姜氏的高手突然向正道眾人發起暗襲.猝不及防下,死了幾位小門派的修道人.這時,又見遠處忽然高高蹦起一人.臉上覆著一張鬼臉面具,手中揮舞一條五彩繽紛的長鞭.鞭梢落處,火花四濺.峨嵋與崆峒的諸多高手,居然近不了他半步,被他紛紛擋在鞭圍之外.

青虛又道:沒想到,連貴族的族長也出來了?哼,你以為崑崙與崆峒、峨嵋翻了臉,貧道就會眼睜睜地瞧著你們誅殺同道么?那條五彩繽紛的長鞭,青虛識得,正是姜氏先祖得自神農氏的另一寶貝——赭鞭.同樣也是姜氏族長的御用武器.話音剛落,沖虛知道師兄的意思,立時駕起劍光,向那持鞭的鬼臉人衝去.跟著,崑崙四子也沖了過去.

那鬼臉人曉得沖虛的厲害,尤其忌憚杏黃寶旗的威力,那可是神鬼難擋的一等仙器.當下哈哈大笑,道:罷了,看在崑崙派的面上,今日暫且饒了爾等.說著,收鞭騰雲,朝洛陽城飛來.後面還隨著四位鬚髮皆白的老者.

眼看他不再加害正道之人,沖虛自不與他糾纏,只朝他看看,鼻子里冷哼一聲,算是大大的鄙夷了他一下.

這當口,散桑卻是大怒,在遠處高聲怒吼,青虛,你勾結邪魔,屠戮正道,貧道與你沒完!沖虛回道:老道救了你,你還這麼不識相?懸翦子曉得這位師叔的脾氣,說惱就惱.忙道:散桑道友,還不快走?小心又有妖人出現!

金蟬在旁一凜,他失了純陽神劍,等如丟了大半功夫.適才姜氏暗襲,若非他周圍有不少人,難保不被人一擊制命.又看看門中長老閔一得,心想,本座現下倒是與他同病相憐,同樣失了多年培冶的神劍.唉,本門這速成的御劍術,雖然威力奇大,然一旦遇著高手,未免得不嘗失.思忖間,上前勸阻散桑,免得又被他引來一大群的魔道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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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這樣,正道之人氣汩汩又是灰溜溜地撤走.只待重邀門中隱修高手,再尋崑崙洗雪前恥.

青虛默看半晌,待土黃色的秦軍重新整隊,遁塵遠去,忽向小石頭道:靈石子,師叔不想和一些詭詐之輩交往.既然你已無恙回來,師叔就此告辭了!自見得姜氏暗伏正道,他便滿肚氣惱,實在是看在小石頭面上,才不與姜神君立時翻臉.但要他再好言好語與之寒暄,卻是千難萬難.

小石頭一愣,忙道:師叔,師侄還有很多事想和您請教.只盼你能佇足少許辰光!

青虛一笑,道:看你額生一眼,師叔知你另有奇遇.你生性質樸,福緣深厚,原是極好的事.怎奈……唉……身陷宗教紛爭,周圍又盡多一些詭算詐謀之輩.目前看來雖有些好處,但日子一久,必受其害.師叔也著實擔憂.他說到詭算詐謀之輩時,不免向姜神君多望了兩眼,引得姜神君暗自氣惱,忿忿不平.

小石頭知他意指,唉嘆一聲.心道,姜氏一族譎而不正,行事又神出鬼沒,尤其那姜神君乖僻邪謬,為達目的,更是不擇手段.單說其誅殺寧道子,顯然就是逼迫之計.只可惜,我目下所謀事大,單靠天羅一教未免力有不逮.能有這幫怪誕詭奇又兼心狠手辣之輩襄助,倒也減卻不少阻力.

他正思忖,青虛又道:靈石子,師叔臨去再贈你數言.待小石頭抬首,他道:自然之道本無為,若執無為便有為;得意之時莫妄為,身心靜定包天地.你當記治大國若烹小鮮,治亂邦當用重典,德威並施,廣倡仁德,方臻無為而治.須知天下最堅最硬,非是金鐵刀戈,而為盈盈弱水.天長地久,水滴石穿;無欲無為,任物自然,則柔則剛則強.無親無疏,無彼無此;順應自然,清靜無為,方可神氣沖和,得會坎離.

說到最後幾句,語氣分明加重.

小石頭費解,只覺最後數語仿似格外熟悉,似與自己所學大有脈絡.突見他朝自己眨眨眼.這下更為茫然.要知道,青虛在他心目中,始終是淳淳長者的形象,何時見過他這般頑皮的一面.若這眨眼的換做驚霓子或是沖虛子,倒好解釋.但倏地變成了青虛,不免教他又驚又愕.

突然,腦里靈光一閃,想起師叔的前一句身心靜定包天地.似乎語氣也較重,再結合眼下的神氣沖和,得會坎離.尋思餘裕,體內許久未動的太始真氣,突然緩緩流動.

剎那大悟.原來,這兩句短語竟是《太始大法》序言里缺漏的部分.當日大師傅元虛授藝,便曾說過,序言是整部《太始大法》的總綱.但祖師元始天尊說道凡人若修鍊全了,必有大禍,是故刪了好大部分,但也留下些許.不過這些許的總綱字訣,向是崑崙掌門的秘傳,若非掌門人選,固然你輩分奇高,也不得修鍊.沒想到,今朝師叔卻會傳予自己?這等樣的大恩,如何報答得完?念及此,心旌涌動,不禁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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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虛見及,知道他已然領會,莞爾道:痴兒,師叔不過回山而已,何必做此小兒之態?說完,卻是哈哈大笑.跟著,浮雲而起,掠空佇立,回頭對小石頭道:靈石子,記住師叔的話,好自為之.德取天下,民心服順,武得天下,不過外象!宇宙萬物,切記要蓄德溫潤.話罷,崑崙六人在笑聲中遁雲去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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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石頭跪在城前,鋪首伏地,連連叩首,目中淚水情不自禁地流下.但覺師門深恩,截門大仇,孰輕孰重,一時左右為難.心下真想就此跟著兩位師叔回到崑崙,終日修道,不出紅塵一步.然而,想起潑猴的囂張和聞仲敘述前事時的沉重口吻以及那悲慟神色,卻又那裡做得到瀟洒離去?

喟嘆一聲,站起身子,遙望已杳人蹤的湛藍天穹,胸中莫名多了很多滋味.有苦、有甜、有澀、有辣……

155章四大印信

洛陽會戰雖不得完勝,大周一方卻也興奮異常.一來,失蹤多日的震北王爺終於回來;二來,中原姜氏的族長能親到洛陽解圍,足見對盟約地重視.儘管行事上面稍嫌不夠磊落,並氣走了崑崙掌門青虛真人.但天羅眾人可沒半份鄙意.力量不夠,暗中襲敵這樣的事體,他們以前也是家常便飯.若有人與其硬拼硬的相鬥,許被他們嘲上兩句.

一眾人興高采烈地到了太守府.由通臂假扮的仁秀帝出門親迎,以示朝廷對姜氏和震北王的尊崇.當然,並非是演給姜氏看,一切的一切不過是讓洛陽軍民們知曉,現今的皇帝不同往日,他注重的是軍功,只要你有了軍功,即便是江湖草莽,或是什麼邪魔歪道,也能受到皇帝的青睞.

天羅之人曉得通臂的身份,但在外面依舊是禮數十足,三拜九叩那是免不了得.幸喜通臂見小石頭也在場,不敢受此大禮,忙即吩咐不用多禮.話尤未了,那姜氏族長哈哈一笑,竟自當先而入,卻無半點演戲的天賦.四大天王愕然相顧,詫異這姜氏族長究想何為?須知,姜氏雖有救援之恩,但適才解圍的大體是崑崙派出的面.何況,如今這洛陽城,天羅教當為主,姜氏不過是盟友身份.姜氏族長再怎麼說,也終要對小石頭禮貌謙遜,他偏生大大咧咧的到了極點,非但沒有半句謙遜,更且擺出一副旁若無人的傲然之態.如此一來,天羅教自小石頭以下,無不忿恨,人人怨氣大熾.

進了府邸,大夥更愕,只見那姜氏族長居然大馬金刀地安坐首位,眼中無人那也算了,實在是無禮忒甚.

神目剛直,先自不耐,沉聲道:神君,堂前這位真是貴族的族長么?

姜神君訕然,答道:正是!

神目道:可惜,可惜,貴族雖然傳承千年,曆日曠久,但有此族長,難怪不能興盛!

姜神君一愣,旁邊的天羅教眾卻是捂嘴竊笑.

小石頭不想於此一刻和姜氏有甚齷齪.忙道:大夥進去罷,有甚事裡面再談.

眾人進屋,各自站立,人人面露忿色.

那姜氏族長仍無自覺,坐在椅上,直道:霈弟,與為兄引見下在場的天羅英雄們!

是!姜神君答了,隨即一一引見.盤恆恁許時日,天羅之人還真不知神君的真實姓名.此刻方知,他原來單名一個霈字.經略微寒暄,大夥又知,姜神君原是那族長的同胞親弟.再待族長掀去鬼臉,眾人詫異,原來這姜氏族長與姜神君無論是身高抑是容貌,幾同孿生.至於另外同來的四位耄耄老者,均是姜氏的長老.不怎麼愛說話,面對天羅眾人的抱拳,他們逕是略微頷首,算是回應了.而那位姜氏族長,更是跋扈,直在那閉目養神,仿似在場之人均是他的下屬.

神目愈加惱火,揚聲道:請問族長,這洛陽城是姜氏的地盤么?

姜氏族長微翕雙眼,嘿嘿一笑,道:不是!

神目又道:既然不是,族長那便是客,怎在主人面前如此無禮?

主人?這裡誰是主人啊?請天王指點!姜氏族長面對責問,囂張不改,反而樂態畢現.

神目道:這裡的主人,顯而易見便是本教教主天羅聖宗!說著,朝小石頭彎腰拱身.又道:族長既是客,卻自顧坐於主位,依我等看來,殊為不智.如此作為,分明有挑釁本教之意.難道你我雙方的盟約,今日便要毀於一旦?此番話講得天羅眾人解氣不已,欽佩之餘,卻見身為聖宗的小石頭無半句責言,不免心下失望.

姜氏族長哈哈大笑,道:洛陽城原該是大周疆域,又何時成了貴教的地盤?莫不成就靠這位假皇帝,貴教便竊據大周江山為己有了?說到假皇帝時,他指指通臂.

小石頭初來,並不知通臂假冒仁秀帝的事.先前便詫異仁秀帝何以與本教之人關係恁好?直至這會,方始恍然.他心中誠不想與姜氏齟齬不合,但見這位族長著實狂悖可惡,心下也起慍意.便道:竊據不竊據,無須族長多管.起先倘非令胞弟一再懇求本座,本教未必願意和大周為難.此刻薄有成就,族長便迫不及待的沐猴而冠.當真是可氣又可惡.

那族長朝小石頭看看,道:看教主這身甲胄,顯然是本族至寶皓曜烜煚神甲.老夫不明,教主非但有竊據江山的野心,更有小偷小盜的本事.佩服,佩服……

小石頭冷笑數聲,道:皓曜烜煚神甲原是大神女媧贈予神農氏的護身寶物.若非貴族先人不顧廉恥的暗算他人,神甲又豈會成為貴族的至寶.若說到小偷小盜,在下與貴族先人一比,可為小巫見大巫,算不得什麼.更何況,此寶乃族長胞弟所贈.此刻卻來誣賴在下,族長為人之卑鄙,在下深為不齒.他數句話講得義正詞嚴,又擲地有聲,天羅眾人無不精神大振,直覺舒了好大一口惡氣.

姜氏族長猛地放聲大笑,直是笑了良久,方是歇下.接著,起身長揖,說道:好、好……霈弟與老夫說,截教新任教主,大巧若拙,剔透玲瓏,為千年未現的奇才.老夫殊為不信.今日初會,卻發現教主氣質與霈弟所描不同,故此以言相試.殊不知,不慎之餘,竟而自取其辱.哈哈……才知教主果非矜愚飾智之輩.好、好……

原來,姜神君前時回族稟告,居然大肆地誇獎了一番小石頭.說他外形憨愚,實際骨子剔透,為大巧若拙之人.姜氏族長不信世上有此俊才,今朝一會,見小石頭神采怡然,瀟洒神武,雖然是聞名不如見面,但與姜神君口中所說的那位憨厚淳樸的天羅聖宗,卻無半點相象.他心下有了疑念,當即以言試探,想測試下小石頭的心性.孰料,一番探視,卻遭來反辱,反被小石頭痛快淋漓地大斥一頓.

旋下立即言明,自己實屬試探,並沒惡意.他可不想囿於自己的試探,以致遭人太過嫌惡.

小石頭聞言怔然,隨即示歉道:在下不知族長純屬試探,以致冒犯貴族先人,尚望族長原宥!

姜氏族長哈哈大笑道:不妨,不妨,是老夫自討苦吃,怪教主不得!

大夥皆是草莽漢子,既然事體明白,頓然隔閡盡去.當下由糊塗二老出外,吩咐廚子擺上宴席,慶賀今日大勝之喜.一頓酒直喝得天光大明,方是罷休.人人酩酊大醉,高呼暢快.小石頭由東倒西歪的醉鬼中間走出,行至院外.仰望滿天星辰,思起日後重擔之巨,不禁愁緒繚繞,散不去,揮不盡.

正惆悵積鬱,倏聞身後有足音傳來.神覺一動,即知是姜神君走近.回頭淡笑:神君真乃好酒量,大夥皆醉,卻惟有你安閑若故.

姜神君神態安逸,面浮笑意,道:教主謙虛了,你不也沒醉么?何況,沒醉的不單隻有咱們.凡是功臻造化的,又有誰會酩酊大醉?他們無非圖個高興,故意歪倒在地而已.

小石頭一笑,又道:貴族族長安寢了吧?

姜神君道:沒,他已連夜趕回族裡.

小石頭愕道:連夜趕回?

姜神君道:大哥自見了教主,便心旌愉悅,與老夫一般,認為夏族復興指日可待.故而急急地趕回族裡,安排高手,以便為最後的統一大戰做準備.

那真是有勞族長了!想起姜氏族長日間對自己的試探,以及飲酒時的爽直,竟覺此人倒是值得一交.

姜神君笑道:大哥的心情,老夫了解甚深.此刻縱想留他過夜,那也是羈不住的事.

呵呵……小石頭爽朗笑起,道:看神君與令兄同胞共氣,塤篪相和,真真羨煞旁人!

姜神君道:教主過獎了!又道:不知教主以後有何打算?

小石頭知他既然這麼問,必有什麼予以交代.即道:在下愚拙,還望神君不吝指教!

姜神君道:老夫與奚方和廣智先生都已商酌過.一統大業雖然艱難,但眼下三國均有各自的罅漏讓咱們鑽,倒也不算無隙可乘.只不過,老夫卻怕有人從中作梗,讓咱們大業未成身先死.

聽他講得恐怖,小石頭凜然,道:請神君說詳細一些.

姜神君道:昔日我夏族數次謀算皆遭事敗,絮果蘭因,與那天界仙人不無關係.要知道,如今的天庭掌權者原是華族的領袖大禹,更何況背後又有玄門和佛門襄助.當年殷商崩潰,縱有貴教紆難,卻也抵不住那梆仙真.如今,貴教實力已是今不如昔,而我姜氏更衰落至今,想要一舉重奪神鼎,若不把那些仙真考慮進去.老夫怕咱們又將重蹈覆轍.

小石頭深以為然的頷首,道:神君說得不錯,但不知神君有何良策,能避免天庭地襄助?

姜神君沉吟餘裕,即道:昔日姬氏軒轅一統華夏,威震四方.為讓後人記住他的功勛,便採挖五嶽精英,好大喜功地命巧匠製作了四大印信,以此鎮守四方.這四枚印信分別為龍章印籙,朱盤玉敦,金鑲玉璽和鼎玉龜符.數千年來,四大印信輾轉淪落,歷經多人之手.如今更是作為人間君主的象徵,被各國君主掌握.但聞說,四大印信裡面藏了一個大秘密,誰能把印信集齊,便可號令天上人間.教主若能僥倖得之,俟那時,別說尋常仙真,即便是道祖和佛祖,也只能俯首稱臣.

四大印信?小石頭喃喃自語.

不錯,目前四大印信中的龍章印籙,已成了咱們的囊中之物.因為它正是掌握在周皇之手.姜神君神采奕然地說著:當務之急,是謀圖另外三大印信.北漢的鼎玉龜符以及南唐的朱盤玉敦倒是好弄,兩國勢弱,單須大兵壓境,諒來便可讓他們獻了出來.惟有那秦國的金鑲玉璽,卻令人頭疼.此物素是秦皇象徵,若想讓他們主動拿來給咱們,那是想都不用想的事.老夫思忖多日,只有厲兵秣馬,強取一途.

嗯!此事要奚先生和廣智細細謀划,但等一無遺漏,便可著手去辦!只不知那所謂的大秘密,卻又為何物?或者裡面有沒利害干係?

姜神君笑道:教主失蹤多日,不知又有何奇遇?看教主樣子,比以前似乎愈加沉著穩定,處起事來,也是井井有條.

小石頭笑笑,道:也沒什麼,此事怪異荒誕,且說來話長,改日再予神君詳談.說罷,想起肩上擔子,再想起日後的所謂大敵俱是天上人間向來號稱無敵的傢伙.心下怛意復生,暗自愁苦.

好!姜神君答道,忽見他面露愁色,大詫,又道:莫非老夫適才所言有甚缺失?以致教主擔憂?

不、不……聽了神君之言,在下另外想起一事,故此有些煩惱!又道:神君所說,在下以為極好.哦!再想想……想想,最好莫要出甚錯謬!說著話時,他臉上帶著送客之意,分明心不在焉.姜神君自然瞧了出來,即道:老夫不打擾教主,先回去了.

嗯!神君好走!

待姜神君遠去,小石頭呢喃自語:石康啊石康,沒想到你居然會走上一條與佛道抗爭之路!

次日一早.大夥裝束停當,朝汴梁進發.另命楚虞率震北軍收復前些時日被秦軍佔去的洛陽西部失地.十數萬大軍,浩浩蕩蕩,逶迤前行.數日後,到了汴梁十里長亭,只聞得禮炮數響,卻見長亭處,凡是三品以上的大周百官悉數跪地相迎.甚至是那些剛死了家長的簪纓世族也均派人到長亭相迎,以示歡慶之意.

略微寒暄,通臂不想與他們多羅嗦,便教他們全退了.隨後喚小石頭與他並騎,一同朝城內而去.周遍百官見了,暗暗盤算,此趟連番大戰,震北王居功至偉,看來皇上對其是越來越信任了.又想,前次洛親王叛亂,也是震北軍及時平反,儘管死了六司首座,宮內也死了不少妃子,但至少保全了,就憑此功,震北王便能成為皇上眼內的紅人.再加流雲飛峽的救駕和洛陽會戰的勝利,目前的震北王何止震北而已,當真是炙手可熱,功高震天.

不過也有人暗自搖頭.前時皇上忌憚震北軍,又曾想收回震北王爵,明眼人那是瞭然於胸.此刻見小石頭受此榮寵,均道,怕是皇上立刻便會動手剷除國內兩大藩鎮,否則,臣下之功勛已足以威脅到了他的皇位.

各具思量中,浩蕩隊伍不覺入了汴梁.城內依舊熙熙攘攘,人山人海.與洛陽全民皆兵的緊張氣氛截然不同.城內女子仍然花枝招展,男子還是飄逸瀟洒,一派恬然舒適之貌.誠然是勝利之師,但大戰之後,大夥依舊有些精神疲憊,此際被城內的歡快氣氛一熏,不禁輕鬆愉悅.瞧著四下里的繁華,竟自目不暇接,只覺花花江山好生美妙.更有那天羅所屬情不自禁地疑忖,這偌大城池就這麼成了咱們的了?他們是將信將疑中,樂不可支,但覺本代聖宗當真是位福人,他初初掌權沒多久,天羅教便有了恁大勢力.再這般下去,天羅教唯吾獨尊,雄睨天下,也非妄想之事.思慮及此,舉凡知情之人,無不眉頭高軒,嘻皮笑顏,那目光看出去,就像是審閱自家的領地.

一路上,百姓歡呼,鮮花飛舞,不時有年輕女子尖聲大叫著震北王的名頭.暫不說小石頭如今在百姓心目中的威望,單是他高騎大馬的神武英姿,便足以讓汴梁城內的及笄少女們為他著迷.這當口,姜神君暗暗傳音,讓他向百姓揮手回應,以便爭取民心.小石頭無奈,只得照做,臉上露著歡容,心地卻在苦笑.不過,前世電視里的那種領袖感覺,倒讓他今朝嘗了一遍.

待儀式結束,大夥先把通臂假扮的仁秀帝送回宮,隨後,則逕回震北王府.剛到王府,便見門前俏生生地站著兩條倩影.一位是鵝黃緞襖,頭上戴著頂小小的絨毛帽,低低的下沿,遮住左邊臉頰,卻露出右邊的嬌艷.那無比完美的輪廓,教人忍不住欲想一睹全貌.另一位,絳紅色的劍襖,外面罩件狐裘大衣,黑色的領子,直把那嫩顏,襯得愈加細白,猶如一朵白蓮,深藏於黑色土壤,在那迎風招展,惹人愛憐.

二女不是她人,正是冰清與鄧蓉.

小石頭堪想快馬馳近,忽想起周遭人數極多.若顯得急切,不免教人背後嗤笑.好不易到了近前,大夥挺自覺的並不言語,至於廣智也只和女兒對望一眼,受了冰清一拜,便跟著大夥,進了府邸.留下小石頭一人和二女站在府外.

此際,已是初春,天氣寒凜.北風一陣陣地吹過,誠不猛烈,無疑也教人澀抖.三人就這麼看著,儘管滿腹情語,竟似哽阻住了,一時口舌礙難,千言萬語便像掛在舌尖,竟不得說出半字.如此過了半晌,小石頭被她們看得額頭出汗,直覺兩對眸子里射出來的均是火辣辣的光線,即像是渾身赤裸,一無所藏;又像是浸在火爐里,烤得周身冒汗.最終,仍是小石頭忍耐不住,開口說話:屋外,屋外冷得很,咱們進屋吧!

二女互望一眼,笑笑,各自細聲細氣的嗯了一聲.當下左右伴在他身邊,一起進了府邸.走不多久,冰清輕聲道:石大哥,你、你前幾日失蹤不見,鄧姐姐都急死了!

鄧蓉聞言,大羞道:冰清妹妹……

小石頭朝她看看,道:有勞鄧姐姐擔心了!

鄧蓉面容一滯,起初臉上的笑容頓然失去,凄凄地道:姐姐關心弟弟原是應該的事!又道:石弟弟失蹤那會兒,冰清妹妹比我還著急!

小石頭向冰清看看,感覺得到凝重氣氛.心知適才說了客套話,興許讓鄧蓉酸楚了.忙道:反正、反正……呃,讓你們為我擔心,我真的好生過意不去.以後,一定保證不再犯同樣的錯誤.他原想說上幾句教二女開心的話語,但情之一事,別說今生,固是前世也是欠缺多多,技乏無策.眼下同時要應付兩女,真比一場疆場廝殺還要來得麻煩.

幸喜二女是明白人,聽出他言辭誠懇,極有歉意,各自莞爾,尤其鄧蓉更是破涕為笑.

不覺到了花園,小石頭猛然想起聞仲所說的那對龍虎珠.問道:上次咱們在街上買的那對珠子還在吧?

二女一愕,詫異他怎地突然提起那對珠子.冰清道:還在的,我拿了虎珠,鄧姐姐拿的是龍珠!

小石頭道:你們且把那對珠子取出予我看看.

二女疑惑至極地從腰間解下,遞了過去.

小石頭接過,細細審視.珠子依舊璀璨,外面氤氳騰裊,內里光澤流離,殊為奇妙.當下舉起龍珠,口中輕叱一聲,繼而低吟咒語.這法子是聞仲所傳,要他一旦回去,便把主子里的妖獸,放了出來.說道可以多兩個使喚人.其實小石頭並不想就此多兩隻妖怪手下,但他思來想去,總覺二女身邊有此妖物,終究大大的不妥.常言,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倘若妖物禁得長了,在珠子里積了郁懣,伺機加害二女,自己縱然悔恨終生怕也不夠.

隨口訣吟誦,龍珠愈發晶瑩透亮,四周裊起陣陣薄霧,滾動堆積之餘,除了珠子光亮外,固連咫尺之處的花草也望之不見.不須臾,珠子中間猛地射出一縷光柱照在地上,圓形的光圈裡,先是一點很小的黑影,漸漸黑影變大.三人定睛細看,隱約有一人卧躺在地.這當口,珠子里的光條顏色增多,五彩繽紛,斑斕好看.而地上的黑影也變得越來越清晰.

過了會兒,三人終於看了清楚,這黑影居然是一渾身赤裸的女子.長長的黑髮,延伸至足,披散之下,遮住了大半的嫩白身軀.但在秀髮之間,不時顯露出的白皙,便足以讓任何一位男子,為她著迷.囿於是橫卧,高低起伏的優美曲線,很是教人噴血.

三人大愕,小石頭還好,畢竟早有心理準備.他的驚詫,只因珠子里現出的妖怪,竟會是這般招人愛憐的尤物.二女卻瞧得目瞪口呆,兩張小小的櫻桃小嘴,毫無淑女風範地張著.直到光柱消散,鄧蓉急忙脫下大衣,為那名女子小心地蓋上.

冰清卻疑竇滿腹地望著小石頭,不明白這算是幻術呢?抑是真的?

便在這時,那女子披著大衣,俏生生地跪在地上,道:小女子龍兒,叩見主人!囿於大衣是披著的,她雙手剛一合什,竟自露出正面的兩點嫣紅,顫抖著在風中搖曳;細白嫩滑的大腿因彎曲而變得愈加豐腴.面對如此動人胴體,從無經歷過人事的小石頭,好生窘迫.

回過頭去,道:你、你、你快把大衣披上,穿緊了再說.

龍兒嫣然一笑,輕嗯一聲.心道,這新認的主人真是好玩,看見我的身體又有甚害羞的?她是神獸之後,雖能變做人形,但人之心理卻無半份,那裡曉得自己的身體在世俗男子的眼裡是何等誘惑?

所見所聞,委實出乎意料,冰清忍不住愕問:石大哥,這到底怎麼回事?

小石頭不知該怎生回答如此咄咄怪事.那邊龍兒道:還是由我來說罷,主人不一定清楚裡面的事.說罷,瞧及三人均想自己看來,竟有些得意.即道:我嘛,和她見過面……鄧蓉見她指向自己,怔道:我?

嗯,你不記得了么?我就是那天夜裡的大蛇啊!

鄧蓉聞言,驚得花容失色,吃吃地道:你、你是那條大蛇?

龍兒笑得無比嬌艷,道:不像么?一邊說著,一邊擺弄著她的美好身段.不經意地大衣滑落一半,無限春光,一覽無遺.

鄧蓉很難把眼前這位美麗女子和那夜的猙獰巨蛇聯繫在一起.呆思片刻,倏地笑道:小妹妹,你在尋我玩笑吧?

龍兒不滿地道:不相信么?那我現出原形就是.一番話驚了小石頭,他怕大蛇露出原形,嚇壞了冰清.忙喊道:不可!制止龍兒后,又對鄧蓉道:鄧姐姐,她說得不錯.她確是那夜的巨蛇.不過,她原是龍形,只是犯了天規,被剝了神格,以致成了巨蛇.

龍兒驚喜地道:原來你都知道,呵呵……倒免了我的羅嗦!她說話時,半點沒有身為奴役的自覺,一副嬌嗔嬌痴的小女子模樣.至於小石頭也沒有作為主人的威嚴,他道:不錯,在下聽九天雷聲普化天尊說過令姐弟的事.

冰清和鄧蓉在旁愈聽愈糊塗,先是什麼女子成巨蛇,再是什麼神龍之裔,此刻更連天庭的神仙也出來了.龍兒聽得九天雷聲普化天尊這幾字,方是想起眼前這男子該是自己的主人;再聽得令姐弟三字,猛想起自己的白虎弟弟.急道:主人,把我弟弟也釋出來罷.

小石頭道:釋你弟弟倒是簡單,不過……他轉眼望向冰清和鄧蓉,道:此事話長,稍傾,我便予你們說.只是……待會是位……下面的話不用再說,冰清和鄧蓉也明白,下一位必是一名赤裸男子.這個如何能看?各道:那我們先回房了,石弟弟你忙吧!說著,二人忙不迭的像逃走似地跑開.

接著,小石頭如法炮製那顆虎珠.同樣的薄暮光霧后,地上多了位濃眉大眼,虎頭虎腦,體格健壯得恍如鐵塔般的少年.還沒來得及說話,一位使女行來,手上捧著兩堆衣裳,說是冰清小姐吩咐送來的.小石頭稍一瀏顧,竟是男女各一套.沒想冰清想得這麼周到,倉促里,仍記得喚人送衣裳來.暗自讚歎下,忙教那對妖怪穿上.

待二妖穿妥衣衫,他道:二位,看你們已可功凝人身,脫去獸骨,想必修鍊甚久.在下不明,當日二位又怎妄生害我之心?

二妖互看一眼,龍兒盈盈一禮,輕笑道:主子少爺,這你可不能怪我們啊!我們是犯了天規的神獸後裔,你是知道的.對於能上天的事兒么,也就分外熱衷.當日你赤身裸體的在曠野上修鍊元神,陰陽療傷,又是毫無防護,如此一大塊等如紅燒肉似的佳肴,堆在那,只要沒煉去私心的,別說我們這些妖怪,固然是大羅金仙也難保能受得住誘惑.

誘惑?我有什麼誘惑?小石頭詫異萬分.

龍兒咯咯嬌笑,道:主子少爺,你那元神可是天仙的等級,假是我們能吞了,立時便可重回天庭.而且,我們的級別,也能跳躍好幾檔次.

哦!這事,聞天尊也曾說過.只是沒你說得這麼明白.那你們現今跟著在下,日後還會生出不軌之思么?假如真這樣,在下可不敢收留你們.

聽他說得有趣,龍兒又是調皮性子,揶揄道:想倒是想!說到這裡,猛見小石頭臉色突變,慌忙道:不過,主子少爺,你盡可放心.天尊在我們身上下了禁制,除非我們想粉身碎骨,不然,這輩子是不會打你主意了.何況……何況……

小石頭等得不耐,催道:何況什麼?

龍兒道:何況主子少爺今非昔比,一來,你已是玉清天的神君,天庭里有了你神籍,別說我們這些小妖小怪,就是修羅大魔神也要思之再三;二來嘛,依龍兒判斷,主子少爺定然有了別它奇遇,此刻您的元神金光璀璨,浩蕩深翰,只怕天庭中那有數的幾位,也至多與您相若.您說,我們有了您這樣的主子,不好生服伺您,多拍拍您的馬屁,難道還敢對您有任何不軌的企圖么?

小石頭元神里藏有昊天寶鏡,又蘊有蝕陰的龐大能量,此刻僅是初步融合,已不覺達至煉虛合道的境界,離萬劫金身不過咫尺之遙.假以時日,就算再沒任何奇遇福緣,早晚也能和太上道德,大日如來這些人並駕齊驅.可惜的是,擁有偌大潛力寶藏的小石頭自己,本身絲毫沒有察覺.在洛陽城下時,道心深厚的青虛稍微看出了一點,但若說完全明白,卻又未必.是而,一時興起,傳授了非崑崙掌門不得修鍊的《太始大法》的序言總綱予他.

可如今,龍兒卻是看得比較清楚.要知道,昔日人類乃是伏羲、女媧的嫡系,而獸類卻是蝕陰等四大神刻意作出來對付人類的.因此,藏在小石頭元神內的蝕陰能量,對獸類天生有種特殊的威懾力;再加上獸類異於人類的靈敏感觸,尤其身為神獸後裔的龍兒,在這方面,那便愈發突出.正邪兩道數百名修道高手,均未曾發覺小石頭未來的潛力何等深厚,卻獨有她一眼便看了出來.儘管不是一清二楚,但她知道,眼前這位主子少爺的未來成就,決計不下天庭之主.她想起自己和弟弟能攤上這麼一位大有來歷的主子,日後的成就,自不待言.私心裡,更是暗自感謝聞仲.

156章老虎賽跑(上)

其時,月朗星稀.

聽完龍兒一番解釋,小石頭暗想時辰已晚,有事不如明日再說.當下便吩咐那位送衣來的使女,為這對姐弟倆安排住所.

如此一晃,過了數日.其間,小石頭抽空與那對龍虎妖怪長談一番.細細了解了二妖的身世,知道他們確實是神獸青龍和白虎的後裔.姐姐喚龍兒,弟弟叫虎子,只是沒得姓氏.不過,二妖為了大拍主子馬屁,吵著嚷著,非要姓石不可.以至於冰清和鄧蓉在旁聽得是愕然瞠目,難以相信,世上當真有神仙妖怪之流.同時,她們也知曉了小石頭的清白.當然,心地里原有的些許嫉妒和不快,也跟著煙消雲散.

太平歲月沒過多久,通臂以仁秀帝的名義下旨,傳詔小石頭,要他出使南唐,責問唐皇為何出兵淮南.聖旨上更是順便提了,要小石頭借出使之際,追查洛親王司馬潤的下落.倘若,機會大好,可便宜行事,或逮或殺悉聽尊便.反正就一句話,只要能為六司首座報了大仇,叛王是死是活,一概不論.

自下詔日起,但凡有人死於叛軍的家族,均遣人至震北王府,求小石頭私下取了司馬潤的性命,以免活捉回來后,仁秀帝萬一心軟,卻教這窮凶極惡的罪魁禍首,給逃脫生天.甚至於,讓他能頤養天年.經廣智囑咐,小石頭一一允了,極力保證,若擒獲司馬潤,決計不讓他活命.

其間,劉府的留蘭郡主親自上門,哀求小石頭定要為她父親報了大仇.若只哀求倒也罷了,但仁秀帝當日已為二人賜婚,想起這茬,小石頭便心頭慌亂,生怕劉茵突然提出何時完婚的疑問?故此氣氛殊為尷尬.但凡劉茵所說,他均是嚅嚅地答應.待劉茵告辭,竟已滿身大汗,心下直是叫苦.暗道那仁秀帝當真麻煩,若非之前他為了拉攏自己,時下又怎會多此煩惱?之後,又一連躲了數日,大多讓管家富伯出面對付.

最後,實在躲不過去,只得提前數日,出使南唐,以免那留蘭郡主契而不舍的時常挂念.種種情形,冰清和鄧蓉俱看在眼內,不覺頗感安慰.

這日,天氣晴朗,紅日高照.

小石頭攜冰清和鄧蓉,以及石虎出了汴梁,按轡徐行,緩緩往東周的南方大郢江都而去.身後是千餘名在震北軍里精挑細選出的精銳騎兵.原本說好,是二月十五與唐皇在金陵會面.但為躲避情孽,只得提前出發.不過,這一路行去,也清靜不了多少.身旁不但有冰清和鄧蓉,更有那什麼也不懂,並常常發問的石虎.

他是邊走邊想,幸喜比石虎尤要麻煩三分的龍兒未曾跟隨,倘若來了,還不知自己會有多麼頭疼.原來,在前一日時,龍兒說顓頊帝的豐碑里藏著數樣寶物,以前是顓頊帝打天下,征四方時所用.此刻與其荒廢在那,毋寧取來自用.

聞言下,小石頭大點其首.他心地里最好龍兒莫要跟去.石虎儘管麻煩,但比較喊得住,自己只須把臉一扳,他必然怕得要死.可龍兒不然,你越是對她怒顏相向,她反而越是咯咯地笑得歡,直讓你啼笑皆非,最終不得不收起怒顏,方是罷休.要說,起始的時候,龍兒對小石頭尚有三分忌憚,但自與鄧蓉二女敘了交情,油里調蜜后,她便有了仗恃,仿似背後多了兩座極大的靠山.

但那石虎的麻煩也不少.囿於他是虎妖,那些吃了五穀雜糧,欠缺靈覺的凡人察覺不了,可那馬兒偏生靈敏得緊.尋遍京都,竟找不到一匹健馬,願意馱他.只要他稍一湊近,任是再雄俊的馬兒也四腳亂踢,慌裡慌張,一副避之不及之態.最終,只有讓他自己靠雙腳行路.

不過,他雙足行路倒是不打緊,那些不知他內里的震北軍士卻是人人色變.暗道,這傢伙可要吃苦頭了.由汴梁至江都,少說兩千餘里,固有馬兒代足,這一路行去,勢不免渾身睏乏,而他居然靠步行,且要跟得上眾人的腳程.倘若真能如此,那可真是教人匪夷所思.

伊始,震北軍士自然不信世上有此人物,當下便起了試探之心.一路快馬加鞭,迅如電掣.一氣之下,足足跑了二百餘里,方是緩下.回頭一看,大夥好笑,後頭除了騎馬的人,那裡還有那個魁梧雄健的漢子.均想,這傢伙原是吹牛,被咱們稍一試探,便露了原形.而且,這世上還真有比馬跑得快的人?就算有,諒來也不能持久.眼下二百餘里跑下來,估計那傢伙多半還在汴梁郊外徘徊呢!嘿嘿……

正當眾人思忖,前面忽有一聲大吼,喂!你們倒是快點啊!就照剛才的速度,不是蠻好么?

循聲望去,除小石頭三人外,震北軍士們無不駭然.這些人即便身處隨時送命的沙場,也能坦然而對,可如今,居然被石虎的一句話弄得怛然發憷,也算是石虎的大本事.這會兒,石虎居然已經跑到前頭,只見他左手支在膝上,彎著腰,右手一個勁地猛揮,喊道:快、快、快……磨蹭什麼吖!

小石頭朝二女笑笑,手下軍士的念頭,他自然明白.但由於石虎的身份,他曉得軍士們的試探,必然徒勞無功.故而,出發之時,軍士們一路絕塵,他也沒反對.心下念叨著,不如讓他們知道下石虎的本事,免得以後不好相處.畢竟出使南唐需時極長,有奴僕名頭的石虎若能和軍士們搞好關係,也可讓自己省心.

只是眼下軍士們目睹石虎本事後的神情,實在太過逗人,如今的這局面,可說均是他一手導演出來.能親眼瞧見這滑稽一幕,令他情不自禁地笑將出來.

須臾,眾人馳馬到石虎近前.卻聽他嘀咕道:像你們這樣慢如烏龜的速度,何時才能到江都啊?他的嘀咕聲,老實說,與尋常人的吶喊差之不多.

震北軍士們再次怔愕,皆想,你跑起路來誠然快捷,這一點,咱們承認.但你這話分明有歧視震北騎兵的嫌疑.這些人俱是震北軍里精挑細選出的精銳人物,心下原就有些傲氣,本來輸了也就輸了,誰叫那石虎是王爺身邊的人,輸了也不算丟臉.可因石虎的無心之言,頓讓他們大生不平.

立時,有個人道:大個子,你可敢與我的馬兒比試下腳力?這人是此番震北軍的頭目,跨下馬兒是匹塞北名馬.適才快馬加鞭,由於顧著同僚的馬兒不及自己,是而並未放開.眼下聽了石虎之言,自然忿忿,心想,你縱然跑得比尋常馬兒快,難道還能跑得過我這匹塞北名馬烏里雪?

石虎一樂,喜道:好吖!來、來,咱們比比!說著,手肘曲起,彎腿卧腰,只待說開始,便邁步流星.

那頭目道雖說你是答應了,但這賽事,終須問過王爺才行.你且緩緩……

石虎嘟起大嘴,道:比賽就比賽,還要問主人?真是麻煩得死!

那頭目一愣,暗道,這大個子著實不懂下人的禮儀,那有當著主人面數落主人的?簡直是找揍欠罵.

這時,小石頭策馬馳近,笑道:你們要比,儘管就是.只是,劉副將可知前方有甚鎮集?他問的便是那位正想與石虎比賽腳力的震北軍頭目.

劉副將道:回王爺,離此百里有一鎮,喚太平集.

小石頭頷首,沉吟道:嗯!你們二人就以太平集為終點,誰先到了,便是誰勝.咱們後頭慢慢跟來就是.

石虎聞言大樂,他數千年不出顓頊陵半步,唯一的一次還是有賴小石頭的元神吸引的言先生,更是真才實學,那是孫兒這繡花枕頭可及?

言胥急忙自謙,連道不敢.高子寧卻是容顏大喜,一張嘴幾乎咧到了眼角邊.說道:當年姑父鎮守北疆,烜赫萬里.我是深深欽服,不求姑父偌大的名氣,只望也能名留青史,便余願足矣.而且……而且,嘿嘿……表哥的功績,也是我以後學習的動力.

邊上高昆稍有不喜,心想,孫兒當真吃裡扒外,也不說學我,偏去學烈兒、岩兒,讓老夫好沒顏面.

小石頭顧及,哈哈一笑,拍著高子寧肩膀道:好,子寧表弟渾身是膽,是個血性男兒.昔日先父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直嚇得北狄蠻人遠遁千里.而外公鎮守南疆,也是金戈鐵馬,萬帆奪帥.此等氣吞萬里的戰功,確應吾等效仿.

聽完小石頭之語,高昆轉惱為喜,尋思,還是岩兒機靈,不愧是涵蘭的兒子,講起話來和他娘一樣,深得吾心.呵呵……

高子寧又道:月前藍田大戰,聽聞表兄以一人之力,擊敗西秦大軍.不知可否屬實?這問題,他早想問,只念著初次見面,生怕唐突.眼見刻下機會大好,迅即說了出來.要知道,小石頭一人砍殺百餘位江湖高手之事,自周兵班師,便傳得沸沸揚揚,天下無人不知.只是那百餘人之數,經過萬人之口后,已成了百萬人.其大多不離白日小石頭親耳在酒肆中所聞的奇譚怪傳.

與此同時,高昆道:子寧,虧你出身將門世家,怎也相信這些街頭巷尾之論?

鄧蓉不滿有人小瞧自己的石弟弟,就算他名義上是長輩也不行.她道:岩弟當日一身轉戰三千里,一刀曾擋百萬師.日月刃在他手上,比之當日在老王爺手上,尤要光芒萬丈.

高昆奇道:哦?既如此說,岩兒一人擊敗百萬秦師之事,當真不假?

小石頭窘笑,道:鄧姐姐的意思是擋,不是擊敗.儘管明知那擋也屬吹牛,但鄧蓉既已吹大了,他也不忍心拆穿,只得以訛傳訛,為她適才的荒謬,加以遮擋一二.

高子寧忽道:能擋就不錯了.縱觀古今誰能一力阻擋百萬雄師?如此豐功偉績,小弟真是羨慕得很!他是實話實說,卻聽得小石頭暗自羞愧,恨不能挖地而入,就此藏了起來,再不見人.

言胥驀道:有此勇力之人,本朝何止震北王爺一人.想高老王爺十年磨一劍,只是霜寒未曾試.若李世昌敢帶南唐軍來犯,老王爺定能教他嘗嘗鎮南軍的厲害!他是高昆的御用文人,自不想讓小石頭專美於前.但說到後頭,仍不敢說讓南唐軍嘗嘗高昆一己之劍.畢竟一力能擋百萬的奇事,任是異想天開的文人,也難以想象當時的場面.

不過這句話依舊讓高昆聽得歡喜,在那鬚髮飛舞,哈哈大笑;其間伴以驚濤拍岸,尤顯震撼,倒是頗具豪氣.

小石頭抱拳:外公這一笑,猶如滄海一聲哮,滔滔兩岸潮.威風絲毫不減當年.相處片刻,他已明了眼前這位鎮南老王爺似乎愈老愈童心,很喜歡有人奉承他.只要你話說得中意,他便高興.反之,你也不必擔心他會算計你或是對你心生怨懣.至多就是怏怏不樂,在那生些悶氣罷了.

如此老人,可謂家有一寶,值得開心.

高昆被他奉承得直樂,在那竟是笑了良久,才始稍止.又過片刻,他道:今日老夫高興,雖然寒風徹骨,但有美景良月,若不飲酒,未免無趣.來啊!搭起帳篷,老夫要與兩位孫兒,和……他眯著眼,看看鄧蓉和冰清笑道:兩位未來的孫媳婦,一起共飲賞月.哈哈……

這話讓二女羞顏,互視一眼,各自垂首.

說話間,百餘位兵丁上前忙碌,不過片刻,圍約十丈方圓的大帳已然完畢.高昆道:岩兒,這帳篷是老夫的心愛物,取名虎牙帳.來,外公帶你進去見識,見識.呵呵……說著,挽起小石頭手臂,很是疼愛的與他一起入帳.

進帳一看,帳內擺設並不豪奢,除中間放了數張斑斕虎皮外,其餘甚至可說簡陋,不像是王爺用的大帳.發現小石頭的疑竇,高子寧笑道:表兄勿奇.如今他老人家鎮守江岸,多居帥船.然而心中卻懷念當年隨太祖武皇帝金戈鐵馬的帳篷歲月,是而設下此帳,以作紀念.不過老人家並不常住,且也不願胡亂花費,故此大帳擺設極為簡陋.

小石頭頷首,起先因王妃故,他對高昆頗有孺慕,此刻那便愈發尊敬.

這時節,諸人均已盤膝坐妥,惟有石虎在那跳啊蹦的.高昆愕然地望向小石頭,因為石虎是他的家人,有疑問自然要問他了.小石頭其實早已留意到石虎的古怪舉動,壓根不用問,聯想到他白日揍小二時的情景,便明白石虎何以如此.原來帳中的地面上那數張斑斕虎皮委實巨大,一鋪之下,足足佔了大半的範圍.石虎有虎的血統,心下不願踩在已死的同類身上,故而在那見縫插針地跳來跳去,只是別人走得都很平淡,他這般突兀的舉止,無疑教人覺得驚詫.

小石頭喝道:石虎,幹嗎還不坐好?若覺不妥,給我出去.

石虎大喜,嗯了一聲,便返身而出.原來沒虎皮的席位已被諸人佔滿,餘下席位均多少有虎皮墊地,是而他聞著小石頭喚他出去,不必再受磨難,反覺興奮.

小石頭暗嘆一聲,心下莫名感懷,連身為妖獸的石虎皆曉要愛惜已死的同類,可作為萬物之靈的人類卻在那自相殘殺,甚至那些由人升天的神仙,也是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唉……直覺惘然若失,惆悵一片.

諸人見他面帶不喜,只道因家人失禮而煩心.

高昆朝言胥望去,意思要他開口勸慰小石頭.

言胥接令,對小石頭道:王爺,言某有一疑問,如梗在喉.只是生恐說出,似嫌冒昧,當真難煞.

小石頭一笑,道:趙某可非小氣之人,言先生但說無妨.

言胥抱拳作了一禮,澹然道:王爺在藍田勇冠三軍,斬將奪旗,一舉解了當今皇上之圍.原是可喜可賀之事.然依言某看來,王爺此舉卻已種下日後之禍.

小石頭神色不變,依然淡笑道:哦?請言先生指點!

高昆向言胥不滿地望去,原是喚他為外孫兒解憂的,孰料他不開口還好,一說卻是語帶恐嚇.

言胥對他的嗔目,視若無睹,自顧道:老王爺猝逝北疆那會,照朝廷慣例,王爺本該即可繼位.可皇上百般阻撓不說,更幾欲褫奪去王爺的軍權.由此可見,皇上對趙家忌憚萬分.幸喜當時王爺文名雖盛,卻不擅武事.皇上最後迫於輿論壓力,不得不再次賜封王爺爵位,不過實屬無奈.若王爺就此仍像原來一般,估計無礙.但藍田一戰,王爺以一擋百萬,大發威風,如此英勇善戰,又得軍心之人.言某想,皇上惟有兩種選擇,一,恃王爺為長城棟樑,二,視王爺為眼內釘子,不拔而不喜,不除而不甘.

說完,流目顧盼帳內直聽得呆愣木雞之輩.又道:不知王爺對言某一番判臆可有甚其它決斷?

小石頭一愣,沒想他說得這般坦誠,當即哈哈大笑,道:雙腳踏翻塵世浪,一肩擔盡古今愁.趙某隻求問心無愧,他要如何便如何,誰去管他做甚?一番話說得豪氣干雲,帳內人除言胥外,紛紛鼓掌喝好.尤其高子寧更是喃喃囈語:雙腳踏翻塵世浪,一肩擔盡古今愁.好壯闊的句子……說著,瞧向小石頭,起身作揖道:表兄萬千氣魄,子寧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小石頭慌忙還了一禮,道:表弟莫要如此,愧煞為兄了.

高昆捋須大笑:你們兩兄弟不要在那你捧我,我捧你,瞧得咱們肉麻死了.哈哈……

這話一說,大夥皆笑.

言胥突然笑起,直笑得眾人驚詫莫名,他忽道:諸事不管,雖可省心,但明明有餘力反抗,為何坐困愁城呢?皇上此人志高氣遠,無奈胸襟狹小,從他之前不容趙家之事便可看出為人.只待他緩出手來,早晚震北、鎮南兩藩均要被他一手毀去,到時你們便悔之晚矣!

高昆大聲喝道:放肆!接著又道:言先生你喝醉了!其實,這當口酒剛剛送上,那有喝醉之理.只是他為解言胥之圍,一時口不擇言,倒也難怪.畢竟此言倘若傳將出去,言胥勢必難脫殺身之禍.

小石頭一目了然,情知老王爺必對言先生歡喜得緊.否則,決計不會這般襄助.不過,他有些不明白,眼前這位鎮南王的幕僚,何以甘冒忌諱地點醒自己.而且,這番話分明有催促自己快些與老王爺攤盤的意思.思慮半晌,猛地靈光一閃,暗道:奚先生既是無極四相之中的謀相,那必然還有另外三位.難道眼前這位言先生就是其中之一?正思忖,驀見言胥朝他做了個古怪手勢.

當然,惟有他見著,旁人就算見了,想必也猜不出什麼.這正是姜神君予他說過的姜氏內部的秘密聯絡手勢.他心頭一凜,暗想,中原姜氏的手倒是伸得長.為夏族興盛,不遺餘力,一至若斯.

念及於此,想起前世的兩句俗語,倒與眼前情形契合之極.即道:言先生,本王的回答便是,世事如棋,乾坤莫測.王候將相,寧有種乎?他想,既然姜氏迫不及待地催我與鎮南王攤盤,我便順著他們的意思倒免了我另找話茬,卻也省心.

高昆聞言,顯然怔忡,尤其後面八字分明反意十足.他道:岩兒,此話不可胡說.

小石頭微微一笑道:岩兒寧做真小人,不做偽君子.要我甘願伸首就戮,捫心自問,孫兒尚未夠此忠心的程度.倘若皇上要滅我趙家,外公會幫那一邊?

高昆呆愕片刻,霍然起身,嗔目怒顏.直把小石頭嚇一大跳,以為他想和自己翻臉.卻聽高昆大喝一聲道:他敢?若真這樣,老夫舍了性命和他拼了!

小石頭破驚顏而大喜,笑道:好,外公疼我,孫兒曉得.來,外公,孫兒敬你一杯!

高昆端起酒盞,一飲而盡.接著就是觥籌交錯,笑聲一片.而那些鎮南王身邊的武將們則是猜枚行令,大聲吆喝,好不快樂.不多會兒,酒酣耳熱.

高昆道:岩兒,你明日要出使南唐,況且,老夫看兩位姑娘也有些乏了,不如散了酒席,早些回去歇息?

小石頭抱拳:謹遵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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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章 三家互爭-157章 祖孫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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