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6章 交鋒

森羅神國。

「神子殿下，遍尋六大神國，總算是找到了一顆毫無瑕疵的玉霞訴心珠，但此珠卻是在那梟蝶神子槃不卓的手上。他知是殿下所求，竟獅子大開口，要……要我們以三顆七清神玉作為交換。」

男子說到最後，已是有些咬牙切齒。

殿九知卻是不訝不怒，而是微微而笑，手掌輕輕一推，三點幽碧的霞光緩緩飛向了彙報中的男子：「辛苦你再跑一趟,拿去交換吧。」

男子愣神的接過三枚霞光，滿臉驚容道：「可是，那玉霞訴心珠只是賞玩之物，怎配七清神玉分毫……何況整整三顆！」

他同為森羅神尊之子，當年，也沒少欺凌殿九知。

但，殿九知卻始終感恩來自畫彩璃當年的善意，成為神子之後，也報世於寬容，從未刁難報復當年欺凌他的人,也讓這一眾帝子帝女惶恐愧疚之餘，對他分外忠心。

一個粗狂震魂的聲音在這時傳來：「讓你去你就去。這是給彩璃那丫頭的生辰賀禮，別說三顆，就是三十顆，這小子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父神。」兩人迅速見禮。

「趕緊去！」絕羅神尊殿羅睺一把將男子撥飛，然後站到殿九知身側：「你小子，只要是能哄那丫頭開心，真是什麼血本都捨得下，哈哈哈哈。」

聽似指責，但說著說著卻是哈哈大笑起來。

殿九知微笑道：「父神今日心情似乎極好，莫非是有什麼喜事？」

「對我來

說勉勉強強,對你小子來說，倒是個大喜事。」殿羅睺一臉笑眯眯：「彩璃那丫頭已完成第一次歷練回來了，歸來之時，修為已成功踏入神滅境。」

「啊！」殿九知眸中驚喜交加，聲音也高了數分：「這……此事當真？」

「你親爹的話還能作假？」殿羅睺撫了撫如劍的長須：「畫浮沉生的這丫頭，著實是不得了，倒是便宜你小子了。」

殿九知雙手抬起，顯然已是激動的有些不能自已：「太好了，不愧是彩璃妹妹。不足雙十，已為半神，這可是真真正正的曠古絕今。單此一點，我們所有神子神女的榮光加起來都不及彩璃一人。」

看他的樣子，竟是比自己當年突破時還要興奮幾分。

「那是當然！」殿羅睺一臉得色：「也不看看誰挑的兒媳婦。」

森羅神國與折天神國將為姻親，自然一榮俱榮。

「不過有一個問題，還是得再問你小子一次。」殿羅睺神色忽然肅然起來：「你確定此生只那丫頭一人？」

「是！」殿九知的回應，沒有哪怕一丁點的猶豫。

他直視著父神的眼神，讓他看清自己的堅決：「彩璃的出身自不必說，她的外在傾淵絕世，她的心靈純美無暇，她的天賦更是曠古絕世。當年若非她對我的拯救，我此生都只會自慚自溺於污泥，大荒神脈也幾無可能覺醒。」

「曾經，我所有的努力，都只為能有資格遙遙看她一眼。如今

……能得她為妻，這對我而言，已是萬世為善才能得到的天道恩賜，豈可做任何污她、傷她之事。」

「我與她一世一雙，再無第三人。」

殿羅睺倒也沒怒，淡淡說道：「一旦成為神尊，最重要之事莫過於傳承。你這般想法，本該是大逆不道。」

「不過，若是彩璃那丫頭，倒也可以另當別論。以你倆這天賦，所生兒女怕不是個個都是天縱奇才，自然也容易出現擁有足夠神格的神承者。」

他伸手拍了拍殿九知的肩膀：「我為你取的『九知』之名，其一便為『知恩』，你摯情如此，雖有些過頭，但也不壞。這樣吧，許你們三千年的時間，若是三千年都未育有神承者，再重議此事。」

「不過，我眼下更擔心的是這第一個神承者該歸屬於誰。到時候免不了還要和畫浮沉那傢伙掰扯掰扯，哈哈哈哈。」

殿羅睺的大笑聲震四野，渾然不知殿九知與畫彩璃的命運絲線已被一個他們一無所知的人悄然切斷。

……

畫清影留給了畫浮沉十二個時辰的冷靜時間。

十二個時辰一過，畫清影已是親自帶著雲澈，來到了憶心劍閣。

還未臨近，雲澈已感覺到一道神識已在他身上捲動了數個來回。踏入劍閣之時，畫浮沉的目光直刺而來。

他神情平淡，目中無波，但落在雲澈的眼中，卻全然沒有了昨日那如水的平和，而是彷彿有萬千無形的利劍抵在了他的眼

球和靈魂之上。

一入劍閣，畫彩璃就沒了顧忌，連忙貼近雲澈，雙手牢牢抱緊他的手臂，一雙美眸中不僅有緊張和擔憂，還分明有些許的警惕。

這抹警惕，無疑深深刺傷了畫浮沉。

他暗嘆一聲，道：「彩璃，你隨姑姑先出去，我單獨與他聊聊。」

「不行！」畫彩璃立刻拒絕，纏縛著雲澈的雙手更緊了幾分：「這幾個月，我和雲哥哥從來沒有分開過。父神無論想和雲哥哥說什麼，都不需要避著我的。」

「你放心，」畫浮沉的聲音明顯失了幾分力氣：「我不會為難他。」

畫彩璃依然未動。

雲澈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用很是輕鬆的語氣道：「彩璃，有些話，的確更適合你父神與我單獨相談，放心……相信我。」

在他滿含寬慰的眼神下，畫彩璃這才緩緩的放開他：「好，我知道了。」

「父神，我和姑姑先行出去。你……你們千萬不可以起衝突。」

畫彩璃拉著畫清影走出劍閣。

畫浮沉緩緩的吐了一口氣。

自己從小捧在心上的女兒……同樣的話，他說出來，畫彩璃斷然拒絕，而雲澈說出來，她卻是如此乖順。

「晚輩雲澈，拜見畫心神尊。」

「坐吧。」畫浮沉隨意的擺了擺手。

雲澈依言入座，隨之，劍閣陷入長久的沉寂之中。

畫浮沉許久未有說話，雲澈作為晚輩，也自然不會主動開口。

他是畫心神尊，是統御神國的真神，與他相近，所

承神壓可想而知。

但，數十息過去，雲澈卻始終保持著最初的神情與姿態，不失禮數，不卑不亢，不見絲毫的急促……就連他的氣息，也幾乎感覺不到絲毫的紊亂。

神主境三級，從來踏足過神國，卻在自己面前平和至此……畫浮沉開始有些明了畫清影對他那些頗顯驚異的評價。

「你出身何地？」畫浮沉終於開口，字字平淡，卻也字字帶著神之魂壓。

神壓之下，誰敢妄言？

雲澈「誠懇」的回答：「晚輩並無出身，亦不知父母身在何方。」

「沒有出身，卻有一個夠大的膽子。」

畫浮沉此言淡漠如水，卻足以輕易讓一個半神的靈魂都驚懼顫慄。

「你終究是救了彩璃，我不想為難你。」他直視著雲澈，心間有些訝異於他的平靜：「所以，我給你一個……或許是你此生最大的一個機會。」

「說出你的條件，你要如何，才會永遠離開我女兒！」

雲澈一下子站了起來，急切而真誠道：「神尊前輩，我與彩璃是……」

「你不必說這些無用的話。」畫浮沉抬手，生生抹去了雲澈的聲音：「你覺得，自己配得上我女兒嗎！」

未等雲澈回答，他繼續說道：「彩璃的出身、外在、名望、天賦……無一不是當世頂尖，縱然把這整個深淵之世翻過來，也無一女子可與她相較。」

「而你……彩璃的姑姑昨日和我說及過你的事，她說你的未來不可估量，

說你的上限定然不弱於任何一個神國神子，還猜測你口中的『師父』很可能是一個超越真神層面的遠古神魂。」

「但，那又如何？你身上縱然有再多的隱秘和異處，終究是無根無源，甚至連一個像樣的身份都沒有，更不要說名望與可依仗的勢力。」

他目視著雲澈神色的變動：「無根無名的遊子，曠古絕今的神女，你告訴我如何相配？」

雲澈卻是直接與他對視，微一附身，恭恭敬敬道：「晚輩斗膽，反問神尊前輩一個問題……相配與否，該是彩璃說了算，還是你我說了算？」

「……」畫浮沉愣了一瞬。

雲澈繼續道：「芸芸眾生一世拼搏，都不過是為了能有更好的選擇。彩璃既是前輩眼中當世最好的女子，難道卻反而沒有了選擇的權利？」

「呵，呵呵，哈哈哈哈。」彷彿哪根神經被觸動，畫浮沉忽然笑了起來，只是笑得讓人心顫，讓人魂殤。

「處事不驚，伶牙俐齒，也難怪能將彩璃哄成這般。」畫心神尊仰著頭，似乎不太願讓雲澈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你這番話，哄騙未經滄桑的年輕人倒是有用，於我而言……皆是屁話。」

「……」雲澈沒有說話。

「我再問你一次。你要如何，才會永遠離開我女兒？」

雲澈緩緩搖頭：「除非，彩璃主動放棄我，否則，我絕不離棄。」

畫浮沉沒有因為他的回答而惱怒，而是淡淡道：「聽聞，

彩璃最初主動向你靠近時，你選擇退離，並絕不再見。可見你足夠聰明，足夠理智。」

「為何如今，卻又這般失智？」

雲澈不卑不亢道：「我那時深知彼此差距，也知道彩璃有著世所皆知的婚約在身，若是情難自禁，必定會給她帶去無法想象的負累……甚至災禍，所以我選擇離開。」

「但之後，我們共歷生死。彩璃說，她已死過一次，什麼都不再害怕，就連她的長命珠，也託付在了我的手中。」

畫浮沉：「……」

「彩璃情摯至此，我身為男兒，又有何理由再逃避和畏懼。」

「……」畫浮沉定定了看了雲澈好一會兒，忽然一聲輕語：「好一個……再不畏懼。」

雲澈：「？」

畫浮沉緩緩起身，他踱步到劍閣正中，手指輕輕撫上了一把材質平平，卻浸染著不知多少縷真神神息的長劍。

「雲澈，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一個……彩璃也未曾聽過的故事。」

雲澈走到他的身後：「晚輩洗耳恭聽。」

畫浮沉仰首閉目，他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開始了他的講述：

「很早之前，我尚年輕的時候，如你這般天地不畏，又比你更為恣意張狂。」

「那時，我折天神國出現了兩個神承者，一為我，一為彩璃的姑姑清影。」

「論資質，論修為，清影都在我之上，就連神格也多我一分。依照神國曆來的傳承規則，當以清影為折天神女。」

「但，清影卻是生

來劍痴，一心傾劍，對劍道之外的事毫無興緻，對『統御神國』四字更是排斥到了極點。而先神尊骨子裡輕女重男，認為由女子繼位神尊，會讓折天神國的血脈傳承就此失了正統。」

雲澈注意到，畫浮沉也是以「先神尊」相稱，而不是稱之為「父神」。

「再加之清影的心性，因而，先神尊從一開始，便是希望由我繼承神尊之位。但清影神格、天賦、修為皆凌駕於我之上，若單立我為神子，必遭非議。為堵悠悠之口，便同時立了『神子』與『神女』。」

「先神尊對我多次明示，清影也多次向我言明絕不會繼位神尊，於是我便默認接下了傳承一事。直到，我遇到了……彩璃的母親。」

畫浮沉聲音頓住。

雲澈能清晰感覺到，這個有著真神之力的男人，正在默然的調整著呼吸。

「她叫曲婉心，她的出身，與你很是相似……不，甚至還不如你。她父母皆亡，出身的家族也已葬滅，身上，還被打下了無法抹去的罪印……只因她的家族無意間觸怒了某個大勢力，犯下了所謂不可饒恕的大罪。」

「我與她相識於一處平凡之地，不知不覺間，我被她深深吸引，直至魂牽夢縈。她的不羈、不屈……她所有的一切……」

沒有再繼續訴說他們的羈絆，或許，是他已無法平靜的憶起。

「那時，我恣意張揚，率性而為，只覺得這是人生幸事，從不認

為這會是錯。很快，這件事便被先神尊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