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衣少女和白衣少年
連着下了幾天的雨，今日終於放晴。聽師父說這兩天有遠客來訪，大家的早晚課暫免了。
雲煙站在屋外，貪婪地呼吸著被雨水洗滌過的新鮮空氣，動動手腳，對着天空伸了個懶腰。蕭閑館四周所植的翠竹因着雨水的清洗顯得格外清涼，門外種的兩株白紫薇已經綻放，層層疊疊的白色花瓣俏立枝頭，雲煙撫了撫不由笑道：「『白錦無紋香爛漫，玉樹瓊葩堆雪』誰說最像雪的是梨花，我瞧著最像雪的應該是白紫薇，花瓣細碎而紛紛揚揚，別是夏季獨有的清涼韻味。」
一旁的核桃也說道：「小姐真有眼光，白色的紫薇的確比那傳統的粉紫色紫薇好看多了，夏季炎炎，看到這雪似的白紫薇，無端端就心頭清涼許多。」板栗附和道：「我看小姐站在這兒才清涼呢，小姐今兒這身素白衣裳當真好看，身旁白紫薇一襯，小姐就像。。。對、就像是蓮台仙子！我說小姐以後就別再穿道袍了，這樣打扮多美啊。」
雲煙低頭看了看自己今日的裝扮。因為不必修課，就沒穿青灰道袍，只著一身素白薄綢衫，只袖口和裙擺上用銀線綉著蝴蝶，陽光反射下只有隱隱約約的輪廓閃爍，平日盤起的道姑頭今日也給放了下來，因為懶散慣了所以並未梳什麼髮髻，墨緞般的長發只用一支銀簪挽起一側，其餘便披散在後。一身簡約，想來望去也的確十分清爽。
一時有風拂過，竹林中的葉子颯颯作響，雲煙只覺身側皆是竹葉的清香，間或有山中的鳥兒鳴叫其中，闔目聆聽，彷彿與自然融為一體。雲煙倒頗有幾分興緻，忙命板栗進屋去取前幾日拿來的紫玉笛。
摸著清涼的紫玉笛，迎著山中的微風，便隨性吹了一曲《空山憶雨》，這紫玉笛的音質極佳，婉轉清亮間更將曲中的悠遠表現的淋漓盡致。
安祉雨這日隨義父安濟天前來齊雲山拜訪義父的師兄也就是如今的玉虛宮掌門陸伯然。義父是張天師門下二弟子，不同於大師兄陸伯然接下師父的衣缽，義父出師后便自去闖蕩江湖，並以俠義名揚四海，後來更是一手建立了現在的凌霄山莊。
安濟天與陸伯然多年未見，會客殿中兩人不由談起別來事宜，安祉雨端坐一旁，聽義父提及自己及冠之後需要出外歷練一年之事，不由想起自己的成年禮紫玉笛尚在那小乞丐手上，已經派了離墨去調查，只是那小乞丐倒像是遁地了一般，數日來竟然沒有絲毫線索，想着那小乞丐狡黠的模樣，心中竟然有些懊惱。
陸伯然聞言后便仔細打量起安祉雨來，見此少年端坐一旁，眼觀鼻心，一襲白色錦袍，墨發用玉帶高束，面容俊美非凡，氣度高雅華貴，神思間讓人難以捉摸，舉止不卑不亢，偶爾三言兩語亦是談吐不俗，的確是人中龍鳳。加上平日所聽聞凌霄山莊少莊主的威名，不由撫須微笑頷首。
安濟天見狀心中亦是十分欣慰，看着雨兒如今已經長大成人，想起他的母親，心中微微苦澀嘆息，瀟兒，你可能看到你的孩子如此優秀？你究竟是生是死，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仍舊放不下你，哎。一時間回想起過往的青蔥歲月，看着玉虛宮的一物一什，心中懷念不已，便向陸伯然提議想好好看看齊雲山的一草一木。
幾人一道來到齊雲山後山上，望着熟悉的景物，「真是懷念那時我們一起習武練功的日子啊，還記得那時三師妹總是躍不過前面的瀑布，為怕遲到師父責罰，我倆偷偷背她躍過去。」安濟天感慨道。陸伯然在一旁撫須點頭：「是啊，時光如白駒過隙，如今三師妹的女兒都已長大了。」「哦？是啊，那孩子也拜你為師，今日可在山上，我倒想去看看她。」安濟天滿懷期待對陸伯然說道。
正在此時，一縷笛音幽幽響起，伴着山谷微風拂動，笛聲甚是清淡高遠，眾人皆停下步伐，靜心聆聽，笛聲清亮而綿長，悠揚婉轉間又彷彿分外空寂遼遠，彷彿可以讓人褪盡鉛華，放開一切融入自然之中。陸伯然細心品味片刻，心下瞭然，笑嘆：「當真是說曹操，曹操到。」眾人訝異，安濟天忙問：「吹笛者是何人？」陸伯然微拂衣袖，賣了個關子道「我們且尋着笛聲前去看看不就知曉了。」
安祉雨對這吹笛人亦是十分好奇，曲調新穎而又精妙，吹奏者的技藝更是讓人驚嘆，迫不及待想看看這吹笛者究竟是何人。
眾人尋着笛聲穿過一片竹林，笛音更加清晰，安祉雨聽着笛音居然感覺有一絲說不出的熟悉，只是卻想不明白怎麼回事。眼前是一個竹籬小院，竹牌子上寫着蕭閑館，見竹門虛掩著，便走了進去。
只見前邊花樹下一白衣少女正專心吹奏玉笛，微風拂過，潔白的花瓣點點落在她如墨的長發上，髮絲微動，衣袂輕揚，少女眉目如畫，清雅絕俗，眾人皆不由屏住呼吸，一時竟然腦海中皆是想到了用仙子一詞來形容這女子的美，然而只有陸伯然和安祉雨反應比較不同，陸伯然撫須輕笑不語心中瞭然，安祉雨則是驚嘆、訝異、懊惱、欣喜各種情緒反覆輪換。
沈雲煙早在他們進來時便已知曉，只是不忍一曲中斷，索性專心吹奏完一闋才停下來。見除了師父外還有其他新面孔，便料想是師父口中的遠客。安濟天此時仔細打量起眼前神態自若的白衣少女，見她眉眼之間竟是與孟檀師妹有七成相似，心中一動，只聽陸伯然道：「雲煙，過來見過你安師叔。」雲煙這才了悟，原來這中年美男子就是她的師叔，也就是娘親的二師兄，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凌霄山莊莊主安濟天，於是忙上前見禮。
「上次見你尚在襁褓之中，不想如今都這麼大了。方才你這一曲當真精妙，只是這曲子倒不曾聽過，叫什麼名字？」安濟天滿是慈愛的問道。「這曲子叫《空山憶雨》，是我自己前段時間隨性譜的，今兒吹奏也是興起，不過是應景投巧，其實難登大雅之堂的。」雲煙見這位安師叔雖氣質沉肅，言語間卻同師父一般親切隨和，一時對他頗有好感。這時安濟天注意到雲煙手中的紫玉笛，不曾想竟然同自己送給雨兒的那支如此相似，不由疑惑的望了安祉雨一眼，安祉雨知曉義父眼中的含義，只笑不語，他可沒想到當初邋裏邋遢的小乞丐竟然是這般美的女孩子，若非她吹奏的那支紫玉笛，再細看她那眉眼，當真想像不到。見義父既然發現，索性裝糊塗，我倒要看看這丫頭該如何應答。
「紫玉稀少，你這支笛子絕非凡品，我瞧着眼熟，不知你是從何處得來的呢？」安濟天看着雲煙手中的玉笛笑問。「是啊，我方才聽你笛藝進益不少，想來你這笛子也是功不可沒，這又是你從哪兒淘來的新玩意兒？」陸伯然也好奇地問道。「呃。。這笛子嘛。。其實是我一個好朋友借給我把玩幾天的，」雲煙不曾想師父與師叔竟然都對這笛子產生了好奇，聽師叔言下之意似乎還見過這笛子，估計是認識那青衣人，只好信口扯了個來歷，總不能說是自己從青衣人身上順來的吧。安祉雨聽她如此說不由牽了牽嘴角，忍住笑意。
安濟天越發覺得奇特，怎麼雨兒同雲煙居然是好朋友，自己竟然毫不知情，他們何時認識的呢？只是這會兒雲煙卻壓根都不看雨兒，更是奇怪的望了眼安祉雨。「雲煙，這是我義子，安祉雨，按年歲算，倒也可以說是你的兄長。雨兒，這便是你三師叔的女兒，雲煙。」雲煙其實早看到師父身側站着個白衣男子，身姿挺拔，面容俊美，氣質優雅華貴，原來這就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凌霄山莊少莊主啊，只是不知何故他此時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那神情讓雲煙心下老大不樂意，沒想到這廝看上去真欠扁，「原來這就是祉雨兄，有禮了」於是雲煙便不咸不淡的回了句。
「不知雲煙同雨兒可曾見過？」安濟天問道。雲煙奇道：「沒有啊，噢，少莊主大哥威名赫赫，我就是聽說過少莊主的名號而已。」「可我看你手中的這紫玉笛像是我送給雨兒的成人禮啊？還說你們不認識？」安濟天以為這倆孩子明明認識卻還故意瞞着他們老一輩的，偏要逗逗他們。
「啊？？這笛子。。。」雲煙一驚，突然想起那笛子下方刻的雨字，不由撞豆腐的心都有了，只是那青衣人跟這個安祉雨又是什麼關係呢？？一旁的安祉雨在這時清了清喉嚨，見眾人看過來這才對着雲煙出聲說道：「我說雲煙妹子啊，你就別跟我鬥氣裝不認識我了，笛子我都借你玩兒了，你還沒消氣啊？」
雲煙見安祉雨突然摻和進來還頗有幾分的委屈的樣子，心想姑奶奶才不認識你呢，咦？不對，剛剛這聲音，這聲音在哪兒聽過，是在哪兒呢？突然腦中靈光一閃，瞳孔驀然睜大，見鬼似的指著安祉雨：「你。。你。。」好一會兒沒「你」出來。這臭小子，這聲音，這身形，分明就是那日的青衣帷帽男！！！
安祉雨見雲煙瞪着他不說話不由戲謔道：「煙兒，這會兒可認識我了？」上前將她指着他的手指掰向一旁。「義父，師伯，我和雲煙妹子確實認識，雲煙妹子性格豪爽有趣，我二人一見如故，我便將紫玉笛借與她玩耍，」安祉雨一臉正經的對安濟天和陸伯然說道。「哦？」陸伯然十分詫異懷疑。
雲煙見師父的眼神，只得乾笑幾聲道：「對。。我和安兄一見如故。。。」同時手肘狠狠地撞向安祉雨的腰側，豈料安祉雨卻躲得極快，沒事人一樣還對她笑着眨了眨眼睛。陸伯然這才點點頭，其實心裏猜想怕又是因為雲煙頑皮吧。此時看到雲煙和祉雨站在一處，兩人皆是氣度不凡，白色衣袂翩飛間，好似一對璧人，心下微微一動，便對着安濟天道：「濟天，你方才說你準備讓祉雨出來歷練一年？」「是啊，祉雨雖年少盛名，只是到底缺乏世事磨礪，我打算讓他遊方歷練一年，而後再將凌霄山莊全權交付於他。」安濟天回答道。
「我其實也想讓雲煙出外歷練一番，這孩子天資聰穎卻又跳脫頑劣，須得磨一磨她的性子。只是門中事宜離不開她兩位師兄，她一人年幼出山我又不放心，既然祉雨也要遊方歷練，何不讓雲煙同他一起，有祉雨照應着我也能放心許多。」陸伯然笑着同安濟天說道。
安濟天看着眼前一色的白衣少男少女，加上本就喜歡雲煙這孩子，如今知道兩個孩子是熟識，便覺得大師兄的提議好極了。「也是，當年師父讓我們出去歷練時，也是我們帶着小師妹的。那就這樣決定吧，晚些時候也告訴小師妹，就讓雨兒同煙兒一道出去歷練。」
「師父，其實我可以一個人的，有你教我的逍遙太虛步保底，肯定妥妥的，不用麻煩安大哥。」安濟天笑說：「這有什麼麻煩的，你還小，跟着雨兒，我們和你爹娘也放心些。」「可是師叔您是不知道，我頑皮淘氣愛惹麻煩，人家安大哥肯定會嫌棄我煩的。」雲煙繼續找借口推脫。「出去歷練本就是要體驗一些麻煩的，你跟着也熱鬧些，我又怎麼會嫌你煩呢！還請義父和師伯放心，我定會看護好雲煙的。」安祉雨一副好哥哥模樣，讓雲煙氣憤不已，可惡的腹黑男，但安祉雨卻更是博得了兩位長輩的放心，「可是我。。」雲煙還想垂死掙扎一下，「可是什麼？上次你怎麼答應我來着？」師父笑眯眯的望着她，雲煙頓時噤聲，半晌才不甘願的說：「我跟安大哥一道下山。。。」師父這才點點頭說：「你爹娘其實也早有此意，只是不放心你一人出外，如今你同祉雨一道，只切記少惹是生非，晚些時候我便告知你爹娘，你也準備準備。」
看着安祉雨微笑着的側面，雲煙不由仰天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