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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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她把小浩託付給王萬才家,坐着三輪車帶着舅舅去了市醫院。

裴櫻天沒亮就出發,可到了市醫院加上掛號等號打仗一般,等做完四五個小時的透析也只來得及趕最後一班汽車回水頭鎮。

從市裏到鎮上要坐兩個小時汽車,都是盤山公路,醫生不建議病人太過勞累。可是目前醫院病房緊張,就算有錢,也只能在走廊外加床,更何況住院費那麼高昂。裴櫻家裏一攤事,舅舅一個人住院市裏又沒什麼親戚可以託付,錢又不夠,她只能帶張醫師坐車回鎮上。

好在鄉親們淳樸,那麼晚到鎮上,陳大叔還開着三輪車來接。

裴櫻按照醫生建議,帶着張醫師去市醫院交了一個月的透析費,手裏那點積蓄很快見了底。

陳建州母親說得對,這就是個無底洞。

這天,裴櫻跟着申華梅去市裏,回來天又黑了。

她出門前曾把小浩和張醫師託付給了王萬才家,卻又擔心小浩不願意去王萬才家吃飯,又自己將就對付了事。一到家就往灶房走,灶上鍋里果然黑乎乎的,飯沒熟已焦了,舅舅和小浩也不見。裴櫻猜兩人大概還沒吃飯,不由眼睛一酸,把燒糊的鍋巴倒出來,架上水生了火,一邊燒火,一邊洗鍋,煙子熏得眼睛生疼。

突然背後傳來低沉的男聲:「你舅舅得了尿毒症?」

裴櫻心一跳,回過頭來,見顧懷恩站在門口,目光晦暗不明。

裴櫻又累又乏,已經沒有力氣武裝自己,顧懷恩頭一低,走了進來。

裴櫻瞬間緊張起來,顧懷恩身材高大,灶房再進來一個人,頓時就顯得有些擁擠與壓迫,他站在這裏,裴櫻只覺得呼吸都困難,索性就背對着他,輕聲「嗯」了句。

「為什麼不告訴我?」

裴櫻低着頭,眼淚往上涌,她只得拚命忍住。他站在門口,那樣高大,肩膀那樣堅實,讓人不由自主想要依靠,可是她不能,她聲音有些不穩:「告訴你,做什麼?」

說完又責怪自己,明明已經練習了幾千遍,為什麼自己卻連他一句話都受不住呢?

「你和你舅舅的事,我都知道了。」

裴櫻沒回答,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也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治病要多少錢?」

「……」

「我這裏有二十萬,是我這幾年的存款。你要是還是不肯原諒我,就算我借給你的,不算你利息,慢慢還就是了」

昏暗的燈泡映在他眼裏像是墨玉一般閃著光,千言萬語在光里流轉。

裴櫻垂下頭,用鋼絲球擦拭著鍋沿的油漬鐵鏽,她聽見自己低低地說:「不用了。」

「我只是,只是想幫幫你。」

「謝謝,我說過了,不用了。」裴櫻的聲音又恢復平靜。

身後好一陣沒出聲,若不是沒聽見他的腳步聲,裴櫻幾乎要以為他已經走了,他不做聲,她便使勁一遍一遍擦拭著鍋沿的油污鐵鏽,等着他離開。

舅舅節儉,買的都是廉價的生鐵鍋,做了菜如果不馬上洗,鍋沿就會凝結油漬煙塵起銹,非常難洗。裴櫻直把那鍋擦得糙糙地響,一陣沉默過後,他的聲音才重又響起來:「你不要嫁給那個男人。」

他的聲音低得就像嘆息,嘆得裴櫻心旌動搖,但她依然努力裝作沒聽見,越發用力用鋼絲球去挫那口鐵鍋。

「阿櫻,我是真心想幫你,你聽我一句,別這麼不珍惜自己。」

她已經很努力了,但是這個時候她是聽不得軟話的,拚命壓抑的委屈一旦得到關心,迅速蘇醒,如開閘的洪水,她怎麼也關不住,眼淚便如斷了線的珠子撲簌簌往下落,她怕被顧懷恩看見,把頭低得不能再低,忍了又忍,才把聲音勉強穩住了:「你不用管我。」

「信封里有張卡,密碼是你的生日,卡里有二十萬,給你舅舅治病,要是不夠就告訴我,我再往裏面存,你先拿着。」說着要把一個信封給她。

裴櫻身子一扭,避開他的手:「我不要。這是我自己的事,我知道怎麼做。」

「別說氣話,這些錢對我來說也算不了什麼,你就拿着吧。」

「說了我不要。」一瞬間她又變回了當日石山上那個冷若冰霜,拒人千里的裴櫻。

顧懷恩不與她爭論,拉過她的手臂,把信封往她手裏塞,他的手溫暖有力,裴櫻掙不脫,正着急,顧懷恩用力握了握,無奈道:「聽話!」

裴櫻微微一滯,終於沒再掙扎。

顧懷恩猶豫了一下,又道:「裏頭還有蘇正則的聯繫方式,他……他走得太急,來不及給你,托我轉交給你。」

突然,裴櫻那雙手像被烙鐵燙了一樣縮回去,信封瞬間飄落在地。

顧懷恩沉默地低着頭,燈罩的影子下虛恍的光芒瀉下,將他映照得如同一尊憂傷的雕塑。

裴櫻心裏狠狠一疼,第一個念頭竟然就是想解釋。可是她有什麼好解釋的,蘇正則說他的那位女朋友是省醫院長的女兒,護士說他們快了,快了的意思應該就是快結婚了吧。他向來討女人喜歡,冷靜自持,聰明果斷,選了那個文醫生,前途肯定不會太差。

而且即便沒有別人,自己和他難道還能回得去么?

顧懷恩走的時候,裴櫻爬上閣樓,透過老虎窗往外面望去,底下黑黢黢的,什麼也看不見。

不久小浩從王萬才家回來,給裴櫻帶了一份飯菜。

趁裴櫻在灶房吃飯的空檔,小浩偷偷拾起門前的信封,拆開看了看,又原封不動地將信封歸還原位。

睡覺前小浩悄悄溜到二胖家,用積攢了許久的零花錢打了一個電話,號碼便是他從信封中看來的。

不一會兒電話通了,那頭傳來蘇正則的聲音:「喂……」

撥號時鼓起的勇氣此時忽如泄氣的皮球,小浩突然不知道從何說起。

蘇正則認識那電話區號,試探著問:「是裴櫻嗎?」

小浩囁嚅著:「蘇叔叔,是我,我是張長浩。」

「張長浩是誰?」蘇正則沒聽過小浩的大名,一時反應不過來。

「我是小浩。」

「哦哦,小浩啊。」

「蘇叔叔,我爺爺要死了。」小浩一邊說,眼淚一邊刷刷地流。

「怎麼了,別哭啊,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蘇叔叔,我爺爺得了尿毒症,他們說如果不換腎會死的。」

「傻瓜,別哭了,不會的。」

「蘇叔叔,你能不能借錢給我爺爺看病,等我長大了一定還給你。」

「你表姑呢?」

「姑姑不讓跟你借錢,她說我們還不起。蘇叔叔你是個好人,你能不能把錢借給我,等我長大了一定會還給你的。」

「好了,好了,別哭了。」

「二胖還說,我家沒錢,姑姑要嫁給那個瘸子。」

「什麼瘸子,你讓你姑姑來接電話。」

裴櫻自然是接不了電話的,小浩甚至不敢讓姑姑知道他打了這個電話。

裴櫻的婚事是整個上牛村的秘密,若不是二胖偷聽到父母的談話泄露了天機,小浩根本無從得知。婚事裴櫻是瞞着張醫師進行的,村裏王萬才、二胖家、大宇、陳大叔、基本上和裴櫻有過一面之緣的都來勸過她。可是前途與生死相較,似乎不具備說服力,念在裴櫻一片孝心,上牛村知情人都默默瞞着張醫師。便是此刻,小浩也不敢把真相告訴爺爺,雖然他也很喜歡錶姑,但是當天平上一端擺着的是和自己相依為命十多年的爺爺,另一端是這個才到家二個多月的苦命表姑,他便沒有了選擇的權力。

小浩掛斷電話后,蘇正則又在家裏大喊大叫罵了蘇同海一通,可惜起不到什麼作用。

蘇正則上次雨中救裴櫻,傷口進了水,感染很嚴重。被王潔瑜綁回省城后,醫生診斷要盡量減少活動量,蘇正則自然不肯合作要回上牛村,王潔瑜於是又叫人把他綁了。

蘇正則知道王潔瑜根本想不出這樣的辦法來,肯定是蘇同海,可蘇同海對他避不見面。

他氣得把活動範圍內的除了手機所見到的東西都砸了個精光,家中保姆阿姨怕被連累,都是有多遠躲多遠,只有王潔瑜敢偶爾來露個面。

所以蘇正則閑來無事就躺在床上叫罵王潔瑜:「王潔瑜,你太不要臉了。你以為你綁着我我就會跟你結婚嗎?你做夢!天底下的女人都死絕了我也不會跟你結婚。」

「王潔瑜,你搞什麼鬼,你就那麼怕自己嫁不出去嗎?見過強搶女人的,就沒見過強搶男人的,我不會從了你的!」

王潔瑜有時聽見了偶爾回他幾句:「你少往臉上貼金,我嫁不嫁,你娶不娶,都不是我們能做得了主的。你有本事去找你家老江湖理論。」

「什麼我家的,我和姓蘇的已經沒有關係了。你們現在這樣對我是非法拘禁,我要去報警。」

蘇正則跟在她身後:「這麼乾脆?不考慮考慮?」

「不用考慮了,我不想去。」

「傍了大款就是不一樣啊,說話都這麼硬氣!」

裴櫻又被惹到,反身指着他的鼻子威脅道:「我的事,你不要在我家亂說?」

「你什麼事怕我說啊?」蘇正則明知故問。

「哼!」裴櫻冷哼一聲。

「你放心,我知道你現在找了個「首富」男朋友,自然看不上這份工作。不過你舅舅好像還不知道這件事吧,他千方百計討好村長,托我給你安排個工作,你跟你舅舅說找你姑姑借了很多錢,現在有工作你都不去,這好像說不過去吧?」

說得倒是挺在理,可是裴櫻轉念一想,又道:「我沒空,我每周要帶舅舅去市醫院透析三次。」

「沒關係,我每周給你放三天假。你放心,我沒有什麼惡意。鉛鋅礦用地規劃省國土局已經批了,接下來就是土地拆遷補償,現在要對村民們所佔土地做些摸底登記工作,想找個本地人負責宣講政策、文字錄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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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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