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身世

64身世

裴櫻腦子雖然難受,心裏卻是清醒的,她早已瞧見蘇正則,卻不知如何面對,索性半閉着眼睛任由何文武半扶半抱着自己。這些日子,每天都產生過退縮,卻每每都讓張玉珊給罵了回來。設想過千萬種再次面對的場景,卻絕對不是這樣,想一想,為了討生活又來求他,其實也沒必要再裝貞潔烈女,她放縱地伏在何文武的肩頭,彷彿只有將自己看得下賤無比,她才能無所畏懼熬過去自己那一關。

蘇正則目光自她酡紅的臉頰上一掃而過,而後又朝他人吩咐:「好好招待吳總,記我賬上。吳總,我那邊還有客人,先走了。」說着快步上樓去。

姓吳的感嘆道:「你們蘇老闆是個狠人吶!王承孚也狠。」

銷售嘆息,天明集團原先底子豐厚,這兩年高層鬥爭嚴峻,先前王承孚還想□□,最近蘇正則日見氣候,王承孚已有些吃力,瞧他架勢,倒像想把天明徹底搞垮搞亂。原先省里納首屈一指的納稅大戶,最近兩年連續虧損,攤子太大,尾大不掉。銷售們被洗了好幾次牌,利益集團被打散,現如今也是過的有今天沒明天的事,對公司漸漸談不上忠心與否。

姓吳的瞧這幾人臉色,道:「我聽說你們之前那個副董事長孫成憲,就是王承孚下的手。」

孫成憲一年半前被王承孚廢了,當街斷了子孫根,警察媒體追究起來,竟還潑污水說孫成憲亂搞女下屬遭致報復。王承孚自從兩年前在牢裏被前妻撈出來,復了婚,便有些發狂,下手之下作,手段之毒辣,令人嗔目結舌。

銷售們納罕:「這事連吳總都知道?」

姓吳的笑:「跟你們這幫人精比起來我是還差點火候,但我也不是只會喝酒。」

銷售連連謙辭,哪裏哪裏。

姓吳的又道:「算起來,蘇總也算你們王老闆的外甥,就算蘇王兩家有仇,這親外甥總不是假的吧,怎麼斗得這麼不可開交?」

包廂已經開好,那銷售領着姓吳的往樓上走,一邊請一邊道:「這個你就不知道了,外甥那是外人的說法。」

「哦?難道另有玄機?」

天明集團在業內也算赫赫有名,許多客戶都愛談論這一家人的八卦,銷售們也願意拿這些是非來引起話題。許多消息,恐怕早就成半公開的了。銷售瞧了瞧裴櫻,心道她是張玉珊空降的助理,自然是心腹,張玉珊和王承孚在公司也算半公開的關係,當下也無所顧忌,便道:「我聽說,蘇總不是王總的親外甥,是蘇天銘從前的情婦生的。」

這事姓吳的倒真不知道,驚訝道:「哦,有這事?」

畢竟幾十年前的舊事了,前些年大家都被蒙在鼓裏,自從出了孫成憲被斷子孫根的事,就有好些謠言傳出來。

銷售笑:「這事我可不敢亂說,你還不知道吧,蘇總頭先跟王承孚的親侄女還訂過婚呢,要是真的親外甥,這不是表兄妹**嗎?蘇同海和王升孚怎麼會同意?」

「我也聽說過,都說訂婚是蘇同海的一個緩兵之計,一邊叫蘇正則吊著王升孚的女兒,一邊又對王升孚下手。」

姓吳的越聽越迷糊,一頭霧水:「這一家子,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越說我越糊塗了。」

那銷售笑得神秘兮兮,指著區域負責人:「叫我們何總說,他原先跟過王總,最清楚來龍去脈。」

姓吳的將目光投向何文武。

一行人已行至包廂門口,何文武先讓了客人進去,點了酒水果品小吃香煙,又問姓吳的要不要點公主,姓吳的氣得笑:「有女士在場,搞這些亂七八糟的做什麼?」

「還是吳總懂得憐香惜玉。」何文武闔上菜單叫小妹儘快上酒水。

酒水幾乎是立刻便被小妹提了進來,那女孩跪在茶几前開瓶,姓吳的又道:「還沒給我說你們兩個老闆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何文武原先是王承孚的人,蘇正則這兩年羽翼漸豐,他便被排擠去了西北最窮困的地方當了個大區總監。蘇王兩家窩裏斗,在業內高層早已是公開的秘密,此時被姓吳的追問,也無奈,只好娓娓道來。

三十多年前,蘇同海官卑職小,王家在省城卻如日中天。那時候蘇天銘剛下放回來,愛上了一同下放的女知青。回城后二人分道揚鑣,蘇天銘大學畢業后兩人又聯絡上,忍不住偷吃禁果,為了蘇天銘赴美深造,蘇正則母親隱瞞了懷孕真相,待蘇天銘回國,已被蘇同海逼着同王家老二結婚。為了老父的前途,蘇天銘被迫屈服,卻不願入仕,這才創辦了天明集團。

蘇王二人婚後不久也生了蘇正彥,蘇正彥命不好,養到兩歲上頭,莫名其妙一場病夭折了。王佩貞響應政府號召,其時已絕育,無法再生,蘇同海不知從哪兒把蘇正則接回來,蘇天銘才知舊情人竟替自己生下骨肉。當下心內大為悔恨,卻又無可奈何,深恨蘇同海搶孩子手段霸道,內疚之餘又與蘇正則生母又糾纏上。王佩貞無法生育,三人愛恨糾葛幾年,王佩貞終於提出離婚,不僅分掉天明集團自己的股份,還把蘇正彥那份也要了過來。離婚簽字完畢,王佩貞開車送蘇天銘回家,途中,竟點燃車中早已準備的瓦斯,一時車輛爆炸骨肉紛飛,二人皆無全屍。

自此以後,蘇王兩家結下大仇,可惜當時王升孚父親犯了事,牽連全家,奈何不得姓蘇的。

自蘇正彥夭折,蘇同海不願蘇正則背上私生子的罵名,竟讓蘇正則頂替了蘇正彥的名分生活在蘇家,對外一律宣佈他是蘇王之子。蘇正則一直蒙在鼓裏,兒時時常端著蘇正彥與王佩貞蘇天銘的照片懷念父母,若不是王潔瑜為了同他訂婚,戳破這層謊言,他一直都不明白為何舅舅王家對他不冷不熱。

兩年前,蘇同海死了六天秘不發喪,硬生生將王承孚一家送進大獄這事一直為世人傳唱,沒想到王蘇兩家竟還有這一層糾葛。

姓吳的連連咋舌,又道:「我怎麼聽說你們蘇總這兩年一直被人追殺呢?說有一次被殺手跟蹤,只好把車開到鬧市,從車裏扔出大把人民幣,害得大家哄搶,才躲過一劫。這事,是不是你們王老闆派人乾的?」

那銷售笑而不語,既不否認,也不承認,不一會兒又道:「所以蘇總也是個人才,先前孫成憲在公司那麼得民心,又被蘇同海栽培多年,說廢就讓王承孚給廢了,沒了孫成憲,蘇正則竟還能鹹魚翻身,也不容易。」

「那都是他們王家那個小的攔著,要不是王升孚那個女兒,以王承孚毒辣手段,十個蘇正則也早去見了閻王。自從出了那件事之後,蘇總晚上下班都不敢讓人知道他落腳的地方,每次都是開到半道叫司機下車,自己再開走,一天換一個地方。」

「唉,做老闆也不容易。」

「是不容易,古人有雲,大丈夫能屈能伸,蘇總也算是不拘小節了。先前孫成憲被廢,他堂堂一個大股東,竟被王承孚貶去做了副總監,聽說當時給手底下籤了一份報銷單,才一千塊,就被財務打了回來,理由是沒有預算,我聽說蘇總臉都氣白了,自己掏錢替這員工報了。」

姓吳的哈哈大笑。

那人又道:「沒辦法,孫成憲失勢,他被架空。蘇同海在的時候他整天弔兒郎當不務正業,幾千萬幾千萬地虧,股東們對他沒信心。王總兩兄弟的股份加起來是大股東,妻家又有關係。後來蘇總雖然憑着股權名義上掛了個副總,其實也形同虛設,底下人被王承孚授意交上來的報告,明顯損害公司利益,可但凡他不批,手下就以團隊形式提交辭職報告。第二天財經雜誌上就出現『天明集團高管頻頻出走』的新聞,股價大跌,股東們又要發難,他是不批也得批,受了一肚子窩囊氣。」

「你們蘇老闆是個人物,能屈能伸,忍了這兩年也算翻了身。孫子兵法有雲,全國為上,破國次之,你們王老闆現如今在員工心目中一落萬丈,蘇總卻成了名副其實的受害者,到底棋高一著。」姓吳的掉完書袋,幾人又開始吹捧他於中國傳統文化造詣精深,姓吳的被捧得雲里霧裏。

何文武見火候差不多,端著酒杯上前道:「差點把正事給忘了,吳總,我先敬你一杯,多謝你在西北對小弟的照顧。」

另有人道:「小裴,去給吳總點首歌。」

裴櫻問:「點什麼?」

「向天再借五百年。」

姓吳的一邊喝酒,一邊笑:「五百年,都活成老妖怪了。」

「像我們這種活法是不需要再借五百年了,但是吳總你這樣的,肯定要再活五百年,不然就虧了。」

「活那麼久幹什麼?」

「『干』什麼都行!」

姓吳的哈哈大笑,點着何文武:「你這小子不老實。」

不一會兒前奏響起來,姓吳的抓着話筒鬼哭狼嚎了一陣,餘下眾人紛紛拍手附和:「吳總,你當年要是當了文藝兵,就沒閻維文什麼事了。」

姓吳的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你們這些馬屁精,」轉頭問,「小裴,你喜歡唱什麼歌,你給我點了一首,我也要給你點一首。」

「吳總知恩圖報,小裴又善解人意,這麼惺惺相惜,必須來首對唱。」

「對唱好,吳總,我給你點《心雨》吧,我知道你唱毛寧唱得好,裴助理,這歌你應該會吧。」

姓吳的道:「你們別小看了人家小裴。」

如此,幾個男銷售將裴櫻往姓吳的身邊推,又往她手裏塞了個話筒,兩人坐在沙發正中央。前奏起,姓吳的端起酒杯示意裴櫻碰杯,裴櫻只好從桌上端過來一杯酒,輕輕一碰,喝了不到一口,就有些反胃。姓吳的貼得她極近,胳膊蹭着她胳膊,見她犯噁心,又借故攔住她的肩膀替她拍拍背,裴櫻更添難受。

包廂幽暗,銷售們平時壓力大,一屋子都是煙鬼,先前吃飯已熏得裴櫻渾身都是煙臭味。飯桌上,白酒紅酒啤酒混著來,密集轟炸,裴櫻基本沒空往肚子裏墊菜,此時噁心起來止不住,只好託詞出去上洗手間。

男銷售以為她借故遁逃,不肯放行:「出去幹什麼,包廂里就有洗手間。」

裴櫻抬頭一瞧,包廂里洗手間亮着燈,門上鑲的一塊薄薄的磨砂玻璃,裏頭亮燈,外頭幾乎能看清裏頭的影子。裴櫻推開那男銷售,執意往門口去,道:「屋子裏煙味太大,我想出去透透氣。」

有人使壞:「不是煙味太大,是怕這洗手間不保險,讓我們看見吧?」

何文武扯開那男人:「你們別損了,人裴助理還沒結婚呢,不要隨便調戲人家。」

多虧何文武解圍,裴櫻這才順利脫逃出來,門口隨時恭候着伺候的「少爺」,見她出來忙問需求,在他的引導下,順利找到洗手間。

還沒進到女廁所,在公共洗手盆里抱着陶瓷盆就大肆吐了起來。

等她吐了一陣,緩過勢頭,這才發現身邊也有個女的抱着洗手盆在乾嘔,卻什麼都嘔不出來,她身後的男人輕輕拍着她的背。

一個女人從洗手間里出來沖那兩人打招呼:「蘇總。」

人資張慕梅不知為何也在這裏,不過這間夜總會,平日天明集團招待客戶,人員出入頻繁。

蘇正則矜持點頭。

裴櫻仍舊大吐特吐,張慕梅身邊一個人事專員認出裴櫻,見她吐得那麼厲害,道:「這不是裴助理嗎?怎麼喝這麼多?傻瓜,酒喝了不能吐,吐多了,胃就壞了,不能喝酒不要喝。」對蘇正則道:「蘇總,裴助理可是新員工,上班不到一個月,就豁出命幫你喝,你得給人漲工資。」說着又指著蘇正則,「裴助理,等你胃壞了,就找蘇總索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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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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