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人，總是容易受自身情緒所支配，偶爾做出一些不經大腦的衝動事。矛盾的是，他又總是在事後為自己的衝動後悔。正如此刻身陷在洞底的桐人。

從昏迷之中醒來，發現自己沒死，莉茲貝特也沒死，桐人是高興的。雖然他們的hp因為這次墜落掉到了危險區，但好在兩人及時醒過來了。分別喝掉一瓶補血藥劑之後，桐人總算感覺好了一些，暈乎乎的思緒也逐漸恢復清晰理智。

抬頭望天，發現天色已經漸漸暗了。在洞底遙望洞口，桐人算是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坐井觀天。明明在上面的時候，看著那洞口是無邊無際的大，可現在在他眼裡，卻只剩下碗口大小了。估計，這個洞的深度，也不像自己現在看到的那麼淺吧？

該怎麼出去呢？

莉茲貝特回血完畢后，見桐人一直在那裡抬頭望天，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很小聲地對桐人說了句謝謝。

其實，她內心裡對於桐人真的是萬分感激的。只是，之前一直與他吵吵鬧鬧的不對付，說出口還是有點彆扭罷了。她知道自己會有這場災禍，完全是咎由自取。來西之山之前，她以為自己就算不比攻略組的強者，但好歹不是那種完全沒有自保能力的菜鳥。可是，當她看到桐人與西涼子的戰鬥，認清他們的實力，以及，她自己輕而易舉地就被石英龍的攻擊餘波扇飛，毫無還手之力后，她終於明白一直以來，自己是太過於自我感覺良好了。

像她這樣只會給人帶來麻煩的累贅，肯定很惹人討厭吧？難怪在她最初提出要跟著出來尋找稀有金屬的時候，涼子和桐人都拒絕了她。如果不是她用涼子的下落威脅桐人帶上自己，他也不會想要帶她來這裡。而到了這裡之後，如果不是她不顧桐人的勸阻，在西涼子對付石英龍的時候情緒激動擅自闖出去，也不會招來石英龍的狂暴化。明明，桐人就給過她提醒，讓她好好在陰影里躲著……

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所以，在她掉下這個深洞的時候，即使恐懼又絕望，想著桐人和涼子很大可能不會為了救她而冒生命危險，她也沒有因此在心中對兩人產生怨憤的情緒。怪只怪，她該死的怎麼就被困在了這個破遊戲里！怪只怪，她自己之前為什麼沒有看清現實。

然而，當她看到桐人跟著她跳進這個洞里的時候，當她的手真實地握上了桐人的手，身體被桐人死死地護在身上，她只感覺，自己陷入恐懼的寒冷得滲人的心臟，像是被泡進了溫泉里一樣。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想哭。

他沒有放棄她，他下來救她了！

不用自己面對瀕死的絕望的感覺，真好。這是她失去意識之前最後的想法。

「現在說謝還太早了，還是先想辦法出去吧。」

「哈？」莉茲貝特疑惑地看向桐人：「只要用傳送就好了吧？」這麼說著，她拿出了自己的傳送水晶，想要傳送回自己的武器店裡。可惜的是，傳送水晶無法使用。

「怎麼會這樣？」

「無法使用水晶，說明還有其他方法。」桐人目測了一下洞底距離洞口的距離，雖然覺得深度肯定沒有看到的那麼淺，但他還是打算試一試。

於是，莉茲貝特就看到了這極其白痴的一幕。桐人沿著石壁豎直向上攀跑，在上升了五十多米之後，垂直地從半空掉下來，在洞底砸出了好大一個坑。

莉茲貝特木木地看著從坑裡爬出來的桐人，滿臉的黑線：「你是笨蛋嗎？」

桐人一本正經地站了起來，拍了拍黏在身上的雪：「是不是笨蛋，總要試試才知道。現在，還得想想別的辦法。」

聽到桐人這麼說，莉茲貝特也開始觀察起周圍的環境找出路。只是，面對著空空的洞底，四周光滑的石壁，莉茲內心裡還是不免感覺一陣泄氣以及不安：「我們不會是掉進了那種百分百會死的陷阱里了吧？」

「嗯，有這種可能。」

聽到桐人這麼煞有其事的回答，莉茲貝特冷汗都要冒出來了。雖然說剛剛掉下來的時候已經抱著必死的決心，照理說應該是不懼生死了。可是，當一個人好不容易才從死門關繞一圈回來，再次面臨死亡的時候，很難再回到最初那種不怕死的心態當中去了，反而會變得更加怕死的。

「你這傢伙，就不能說些鼓舞人心的話嗎？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啊？」莉茲貝特著急上火，分貝又開始上升起來。她來回跺步，不時望天，變得比桐人還要急切。「怎麼辦……怎麼辦？……對了！涼子！涼子還在上面，她一定會想辦法救我們的對吧？」忽然想到這個見鬼的地方並不是只有自己和桐人兩個人，莉茲貝特希冀地看向桐人，想要從他那裡得到肯定的答案。

既然桐人都跳進來救自己了，而涼子沒有跟著下來。他們肯定是商量好了一個下來，一個在上面想辦法的吧？

莉茲貝特沒有在桐人臉上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而是看到他忽然沉默的臉。莉茲心中莫名地喀噔了一下。

見到莉茲貝特臉上的擔憂，桐人收起臉上的嚴肅，換成笑容寬慰道：「沒事，你說得沒錯，涼子會想辦法的。」嘴上這麼說，然而桐人心中卻是沒有太大的把握的。事實就是，他現在忐忑著。

涼子……

冷靜下來才發現，涼子所做的一切，不過是以他的安全為第一前提罷了。

可是，他卻用如此惡劣的語氣對她說了那樣的話。

她一定生他的氣了吧？

她會不會就這樣離開他？

想到西涼子會離開自己，桐人就感覺自己的心臟憋不住的難受，堵堵的，幾乎讓他忘記了呼吸。

一直以來，桐人都沒有從西涼子身上得到過安全感，即使不久前她剛剛成為了他的女朋友。他總是如此患得患失，面對西涼子時才會如此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控制自己心中那一分害怕與恐懼。第一次約會後，涼子就變得有些奇怪，他們的相處時間似乎比兩人沒交往前還要少，像是涼子刻意迴避他一般。這讓他無措。

他想要變得成熟，變得讓涼子可以將他當作依靠的。他想要對涼子好，把她捧在手裡放在心上的。可是，他卻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地傷害著涼子，然後又帶著無法承受的痛，卑劣地期待著涼子一次又一次的原諒，企圖用這種方法在涼子身上尋得安全感，證明他對於涼子來說是重要的，而不是可有可無的。

桐人周圍不自覺散發而出的惶恐與不安讓莉茲貝特擔憂，她從沒想過，那個從認識就嘴巴不留情地損人的毒舌男，居然也會有如此脆弱的一面，好像隨時都會崩潰一般。因此，她說話都帶著小心翼翼：「桐人……你沒事吧？」

桐人勉強對莉茲貝特一笑，道：「沒事。」

這叫沒事？

莉茲貝特懷疑地看著桐人，明顯是不相信的。他的表情已經很明白地寫著他現在就是有事了。

桐人苦笑，他的心神因為思量著有關涼子的事情，耗費得太過了，連自己常用的冰山面癱臉都擺不出來了。

「是跟涼子有關么？」看著桐人越加苦澀的臉，莉茲貝特猜測道。他們剛剛還好好的，就是從提到涼子開始，桐人的狀態才變得這麼異常。果然，她剛剛問完，就瞄見桐人的身體明顯振顫了一下。

答案很明顯了，他變得那麼奇怪，確實是因為涼子。只是，他們兩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們不是認識的朋友么？桐人他為了涼子，還專門到自己這裡打聽涼子的消息，怎麼這短短的時間，就好像發生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一樣？一提到涼子，桐人就一副馬上就要被拋棄的模樣。

難道這兩個人在她掉進洞里之後，產生矛盾鬧掰了？可是，這麼短的時間，能發生什麼讓兩個好友分道揚鑣的事啊？難道……

莉茲貝特腦子轉了一下，想到一個讓她震驚而又愧疚的可能。她瞪大了眼睛不確定地看向桐人：「是因為我嗎？因為要救我，而她不願冒險，所以你們吵架了對嗎？涼子現在是不是已經拋下我們離開了？」

「…………」桐人沉默。

沉默就是默認了……莉茲貝特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憤怒嗎？自己的朋友——亞絲娜——所介紹來的，涼子，居然是一個見死不救，如此冷漠自私的人。雖然自從被困在這個讓人隨時會死亡的遊戲之後，她不停地告訴自己，沒有誰有義務為了誰拚命，每個人只能對自己的生命負責。可是，這種冰冷的理智，即使再催眠自己，還是無法完全接受的啊！如果世界真的變得如此冷漠無情，那該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啊！最重要的是，涼子她是亞絲娜的朋友啊！亞絲娜不是那樣的人，冷漠地漠視他人的死亡。

亞絲娜是她最崇拜與親近的朋友，她帶領著攻略組，日復一日無私地為了他們這些幫不上什麼忙的人，努力地攻略遊戲，只為了讓困在sao的玩家能夠早日回到現實世界。一個嬌弱的女生，本應該被人保護在身後，可是亞絲娜卻扛起了本來不必她承擔的沉重責任，無私地奉獻著。就是這麼一個讓人值得尊敬的人，為什麼會有像涼子一般冷漠涼薄的朋友？

或許，是她過分地惡意揣測了？其實涼子並不是這樣的。畢竟桐人什麼也沒說不是嗎？也或許涼子只是回去搬救兵呢？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在這裡，把人家想得這麼壞，果然是一件很不好的事吧？

想到這裡，莉茲貝特有些羞愧又有些心虛地看向桐人的方向，似乎害怕桐人看透自己惡劣的心思一般。只是，在看到桐人一直站在那處精神恍惚的模樣，她心中卻有源源不斷地冒出許多愧疚情緒，接著自己剛剛中斷的地方繼續猜測起來。

剛剛她掉進洞里之後，桐人與涼子可能因為救不救她產生了激烈的爭執。桐人堅持下來救助她，而涼子則反對，覺得沒必要為了一個惹麻煩的累贅而冒險。意見不合的兩個人就這麼吵起來，最後桐人不顧涼子反對執意跟著她跳下來，涼子卻氣怒離開……

腦子裡的小劇場一旦打開，想停也停不下來。只是想到桐人為了她與涼子爭吵，莉茲貝特內心既愧疚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忽然就覺得臉上有點熱：「那……那個，桐人，我可不可以問你個問題。」

「問啊，幹什麼忽然變得那麼拘謹。」桐人被莉茲貝特的聲音從低落中拉回之後，看到莉茲貝特吞吞吐吐彆扭的模樣，很是不習慣。這姑娘不是挺活潑外向的么？性格還有些野蠻得理不饒人，怎麼現在擺出這副小媳婦兒模樣？

「你那個時候，為什麼想要救我？」

桐人看了莉茲貝特一眼，然後斂眸沉思了一下，說：「與其見死不救，還不如一起死掉吧，況且還是莉茲這樣可愛的女孩。」這話桐人說得雲淡風輕，而後一句補充卻是帶著些調侃的意味。他內心裡真實的想法就是這樣，與其見死不救，不如一起死。也許會這麼堅持地救莉茲貝特，除了她是他到來的之外，最主要的還是因為，想要彌補一下心中的遺憾吧。曾經的他，眼睜睜地看著幸等人一個一個死在他面前，他自己卻苟活下來。現在再一次碰上這種情況，他是想要藉此，稍稍縫合一絲一直潛伏在自己心底的愧疚傷口。

只是，桐人說這話的時候覺得沒什麼，卻不知他那后一句隨口補充的調侃話語會讓一個女孩子產生怎樣的誤會。

莉茲貝特聽了桐人的回答之後，只覺得心裡暖暖的，又有一絲甜，說話聲音居然變得前所未有的溫柔：「你真是笨蛋啊，再也不會有像你這樣的笨蛋了。」可是，與其見死不救不如一起死這樣的話，無論是誰聽了，都回難以抗拒地被感動到吧？她看著桐人的側臉，覺得心中一片溫暖，彷彿周圍的雪都要被這溫暖所融化。她不由自主地抬起了手想要去觸碰帶給她溫暖感受的桐人，想要汲取更多給人希望與活力的熱量，卻在這時……

「啊，什麼東西砸我？」

額頭的疼痛讓莉茲貝特從迷離的情緒中回過神來，一邊痛呼一邊用手揉揉自己被砸的腦袋。等到疼痛稍微緩解，她抬眼剛準備向桐人一通抱怨自己的不幸遭遇，就看到桐人呆楞卻專註地凝視著她的身後。

「涼子。」桐人這一聲呼喚，帶著不敢置信的欣喜，羞於面對的愧疚，以及不敢靠近的恍然等等，複雜得讓人難以分辨他究竟是個什麼心情。而他的這聲呼喚，也讓莉茲貝特瞪大了眼睛，猛地回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