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4俄爾甫斯番外

這是一個平靜的下午,靜謐並且美好。

陽光灑在庭院裏,一切都是那麼的生機勃勃,風信子與玫瑰各自佔了地方盛開着,是雅辛托斯和阿多尼斯的手筆,芬芳的氣息叫人覺得心曠神怡,庭院裏的佈置大多出自潘多拉和美狄亞,偶爾其他夥伴也來出個主意，大家的感情最初並算不上深厚,可終歸是日後的同伴，隨着時間,交情也一點點建立起來了。

漫長的時光,讓榮光戰士們不會常年拘泥於神廟之中，而是在世界各地遊歷,但也會時常回來，每一個人的經歷各異，但有一點相同，這裏是他們的家。

所以即便自由女神很少光顧她的神廟，這裏總不缺少留守的人。

俄爾甫斯也是其中的一員。

從他年輕時的探險，到遇上愛情時的甜蜜，從失去妻子時的絕望，到尋求自由女神垂憐的孤注一擲，回想起來，他的人生也算波瀾起伏，竟不曾想過也會擁有這般平靜的日子。

在亭子裏看滿園花色，修長的手指撩撥著琴弦，俄爾甫斯覺得自己的心情很好，躍動的音符並不成曲，卻很好的詮釋著樂者愉悅的心情。

每年的年末，在各地遊歷的榮光戰士們會不約而同的回到自由女神神廟過年，說白了也只是全員到齊的聚一聚，久而久之也叫人覺得有歸屬感起來，如今又是寒冬相聚的日子。

不過這並不是俄爾甫斯好心情的來源，雖然他對於同伴們的歸來同樣歡迎。

「俄爾甫斯，下午好。」順着琴聲而來的雅辛托斯露齒一笑，溫潤平和。他既有似阿多尼斯一般的美貌，卻並不偏激，又不缺珀羅普斯般的開朗，而內斂有餘，他同俄爾甫斯一樣優雅，卻沒有這個音樂家的憂鬱，比起潘多拉和美狄亞等人，更多了一份平和。

雖然薩拉爾從某種意義上比較偏愛潘多拉和珀羅普斯這種十分虔誠的追隨者，但並不妨礙她對雅辛托斯的欣賞，單說這種平和氣質，就是榮光戰士里獨一份的，他才是真正懂得享受生活的人，並且從容不迫。儘管性情柔和，也不算多話，卻是看得最明白最透徹，這一點，榮光戰士里誰都及不上他。

也是因此，雅辛托斯的人緣相當好。

俄爾甫斯此時快活的緊，指尖撩撥出一陣歡快的音，笑着回應雅辛托斯。

俄爾甫斯也是一個溫和優雅的人，但總繚繞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憂鬱氣息，這既是因為愛情的死去，也難免少不了藝術家渾然天成的氣質，但今天的他似乎一掃多年的哀傷，容光煥發。

這樣的改變難免叫雅辛托斯挑眉，隨口問道：「什麼事讓你這樣高興，俄爾甫斯？」

俄爾甫斯正待回答，恰好到來的美狄亞譏諷的笑了笑，那味道說不出的古怪憐憫，也不說話，徑自坐到了自己的老地方，而一同的潘多拉恍若不覺，和阿塔蘭忒低聲說着笑話，一點兒都不理會突然變得詭譎的氣氛。

「你們倒是來的早。」珀羅普斯提着酒也走了進來，大聲笑道，無形的緩和了庭院裏的氣氛，而他也沒有似雅辛托斯一樣問出疑問，因為消息靈通的他，早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心中暗嘆一聲，他也不好去打擊俄爾甫斯，美狄亞和潘多拉雖然偏激了點，但在這件事的立場上，他和她們一樣不看好俄爾甫斯，只是雖為同伴，也沒有立場勸誡。

一個註定會是苦果的結局，也許對本人來說，卻是甘甜的蜜糖呢？

能讓俄爾甫斯這樣高興的事，自然跟他逝去的妻子歐律狄克有關，當初他從冥界帶回妻子失敗后痛不欲生，最終孤注一擲的找上了自由女神，獻上效忠以換取永生，得知歐律狄克轉世的消息。

榮光戰士雖然享受了永生，卻也不能逃離正常的生死輪迴，每一個人都要死去后重塑軀體方能回到人間，而自殺的人，未到時間，冥府是不會收取的。

正因為如此，在自由女神允諾了俄爾甫斯的追隨後讓他死前再來找她，而俄爾甫斯也不敢擅自結束自己的生命，他只不過是有意識的放浪形骸，戰鬥不斷，耗盡身體里的每一絲機能后才忐忑不安的再次求見薩拉爾。

「俄爾甫斯，即便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你的意願依舊不變嗎？」自由女神坐在她的王座之上，俯瞰著目光無比明亮的俄爾甫斯，彷彿看着一場註定的追逐化為烏有，心中難免不忍，忍不住再三確定。

當然她擔心的前提是如果歐律狄克是俄爾甫斯唯一的生命支柱的話……

然而看着眼前的俄爾甫斯，薩拉爾如何能泯滅他的希冀之光，而她也不會違背自己當初的諾言，但若俄爾甫斯改變了主意，自由女神倒也不吝嗇自己的寬容。

可也僅此而已了，神的偏愛是有限的，除卻薩拉爾自身的憐憫心，外界的種種因素也由不得薩拉爾做更多，如果此時此刻俄爾甫斯放棄了，薩拉爾絕不會有任何不滿，也沒有失望，作為度過了漫長歲月的神明，永生這條路對於人類有多麼難走，她是知道的。人類短暫的生命終究是渺小的，讓他們無法窺見這條路真正的意義。

俄爾甫斯為了歐律狄克努力了那麼多，在這種時候又怎麼會退縮，他毫不猶豫，堅定不移。既然如此，薩拉爾也不必多做惡人。

「好自為之吧。」終究是她的榮光戰士，薩拉爾也只能希冀他會被時光和同伴潛移默化了。

彼時的俄爾甫斯並不明白女神殿中那一聲嘆息包含怎樣的沉重憐憫，此時的俄爾甫斯也無法理解美狄亞的陰陽怪氣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只是單純的快活着，忘卻所有的陰影。

哪怕知道接下來他可能會面對什麼，哪怕知道他一步一步走向了令他們恨鐵不成鋼的道路，可看着俄爾甫斯那樣快活明媚，話就算到了嘴邊又如何能說得出口？被愛情佔據了所有心神的俄爾甫斯也未必聽得進去。也許，這世上有一個也許，事情不會變得那麼糟糕？他們這樣希冀着。

俄爾甫斯回神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經到齊了，俄爾甫斯卸下所有負擔，放聲歡笑，這或許是他失去妻子之後最輕鬆的一刻了，在無聲的默契中，沒有人打破這份快樂。

當俄爾甫斯背着包裹在神廟前與夥伴們告別時，依舊眉飛色舞，他已經迫不及待的要出發了，他快活的想要將喜悅同每一個人分享，夥伴們都知道了他要去尋找自己的妻子，也都獻上了自己的祝福，哪怕是美狄亞，哪怕是潘多拉。

欣喜的俄爾甫斯不曾發現夥伴們的欲言又止，踏上了自己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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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給出了大致的時間和範圍，但沒有經驗的俄爾甫斯還是找了很久，用他的腳步丈量每一寸土地。

他化身為吟遊詩人，歌詠著英雄事迹，傳揚著美好愛情，惡人的遭遇令人稱快，不幸的結局讓人惋惜，在一個平靜的小鎮中，他一眼便望見了他深愛的歐律狄克。

俄爾甫斯在這裏住了下來。

這一世的歐律狄克容貌有了幾分改變，連名字也不再是原來的，可俄爾甫斯知道，她仍然是他深愛的歐律狄克。

此時的歐律狄克已經是一個妙齡少女了，俄爾甫斯重新追求了她，除卻每年一次回到伊利斯的自由女神神廟外，他都留在歐律狄克身邊，此時英雄的讚歌尚在傳頌，為了避免麻煩，俄爾甫斯也換了一個名字。

說起來他算是非常不稱職的榮光戰士了，俄爾甫斯也覺得有些愧疚，夥伴們偶爾也會來拜訪他，但更多的時候是為信仰努力，並且斬妖除魔。他卻一直遊離在外。

俄爾甫斯性情溫和，卻絕不代表他安分守己，否則當初也不會同伊阿宋等人進行冒險，也就是一年一次的聚會切磋，能安撫一下他蠢蠢欲動的心。

自由女神答應了他的請求，同冥府交易了歐律狄克每一次的輪迴轉世，但這其中也是限制重重，歐律狄克無法成為榮光戰士，也無法獲得永生與青春，更不能求得神明的垂憐，她只能依照命數生老病死。

因此，縱使歐律狄克對他每一年的離去略有微詞，俄爾甫斯能將她帶往伊利斯，能將她帶上自由女神神廟祭祀的前殿，卻無法讓她進入神廟真正核心的區域。

他的妻子不可能為夥伴們真正接納，就算相聚在一起，氣氛也沒有曾經的肆無忌憚，其中的尷尬與疏遠俄爾甫斯怎麼會想不到，所以他寧可不聚或者孤身前往，也從不曾鬆口。

那是夥伴們難得快活的時光，他又怎麼能做出不快的事情來。

儘管歐律狄克有些不滿，日子還是磕磕絆絆的過了下去。

俄爾甫斯覺得自己無比幸福。

可他忘記了人終究還是要死亡的。

一場突如其來的疫病，讓年輕的生命奄奄一息，俄爾甫斯想盡一切辦法，尋訪了許多地方，終究無法挽留歐律狄克的生命，他們才在一起幾年，歐律狄克的容貌還那樣鮮活，她還笑着說要為自己生一個孩子……

就這樣死去了。

俄爾甫斯站在歐律狄克的墓碑前，覺得自己也像是又死了一遍。

如今的他已經不能像當初那樣闖入冥界向冥王陛下求情，可縱然知道歐律狄克還會擁有轉世，俄爾甫斯依舊痛不欲生。

才消散了幾年的憂鬱與哀傷再一次圍繞在這個白髮男子周身，或者能支撐他站立的，就是歐律狄克的下一次輪迴。

聽聞了消息的榮光戰士們並沒有前來祭拜，也不曾在俄爾甫斯面前提起分毫，他們深知，一切才剛剛開始，可執迷不悟的人，終究無法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