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木屋古榻,普通人家,微風灌入屋中,說不上寒冷,卻也有涼意。
榻上,美人靜卧,傾城的容顏下是那未及散盡的寒霜。
門外,少年靜坐,匕首的映襯下是那仍舊存在的溫柔。
無喧無鬧無打殺,寧靜已是繁華,只奢求,以此為家。」
睜眼,藉著漆夜裏那點微弱的燭火,起身,她的動作沒有半點搖晃。
冰冷的劍握在更為冰冷的手中,她徑直走向男子,腳下沒有一絲聲響。
她以為無人察覺,卻在劍架在男子頸上時,響起了一絲溫和的聲音——
「來了?」月下男子輕笑,彷彿一切,都在意料之下。
回答他的,只有皎皎的月光。
「喝吧。」他拿起身旁的酒壺,遞向身後,在感覺到身後女子將劍一緊時,他微微一笑,「不用緊張。」
「你以為我還會上當么?」她放聲大笑,卑微的掩飾著自己方才的慌亂。
「我救了你。」他毫不掩飾,大方地轉頭,看向女子的肩膀,很好,傷口癒合得不錯。
「我不信你。」四個字,道出了她對這個世界的疏離。
「無礙。」他不在意這些,信任與否,只是兩人最初級的交涉,託付,才是終極。
「我很欣賞你,直率。」
「我不稀罕。」她看了看手中反光的劍,笑了。
男子自動忽視掉她的話,說道:「你體內的蠱我幫你引出來了。你很聰明,知道刺傷肩膀暫時保持清醒,但你怎麼能忽略自身身體情況呢?」
女子抬起手腕,那條嫣紅果然消失了,收起劍,淺笑,「你很厲害,全都猜中了。」
「不是猜,我看見了。」男子面對着她,「不防備了,開始相信我了么?」
「沒有。」女子不會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我中的是三屍蠱,很難解,你解開了,說明你功力在我之上,況且你既然肯幫我,就說明我不會對你造成任何威脅。」
這不是信任,是推理。
男子啟唇,「一次性對我說了這麼多字,我倍感榮幸啊!」
說着男子又遞給她拿壺酒,「喝吧,對傷口好。」
女子也不再推辭,蒼白的手臂拿起酒壺,仰頭,一飲而盡。
「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迷暈你,而同樣撒上藥的我卻沒事嗎?」男子自問自答,「因為我在幫你。況且我並不是沒事,而是暫時抑制了藥效。」
「你很正義啊?」女子看着他那一臉的大義凜然,嘴角揚起清清的笑。
「我並不否認。」男子也是無賴,「而你知道中迷藥的那一瞬間,用功逼迫自己清醒,但卻越發昏沉。以你的功力,對平常的迷藥是不屑的。但是這迷藥是我做的。」
「你很聰明。」她的語調沒有起伏,聽不出是讚賞還是嘲弄。
「這點我承認。」
女子笑了,意外的,沒有帶上冰冷,但卻依然淡漠。
「在下慎執離。」良久,男子溫柔的聲音響起。
女子一頓,隨即緩緩的道出了自己的名字,「顧允玳。」
本以為這次交換了姓名,再加上剛才的說笑,兩人便算相識,誰知卻聞顧允玳幽幽的說了一句,「說吧,陰謀是什麼。」
清冷的聲調彷彿脫離了世俗,那是來自於幽谷的飄渺。
「陰謀?」執離拿起酒壺豪飲一口,「執離不覺有謀。」
「難道你告訴我,你救一個陌生人是因為善心大發?」
「不可以么?況且允玳不是陌生人。」執離言語帶痞氣,「允玳好生標緻啊。」
「你可真是各種角色都可以駕馭。」流里流氣的樣子。讓允玳不由冷哼一聲。
「過獎。」
「其實允玳姑娘與敵相鬥時,慎某都看在了眼裏。允玳姑娘果然身手了得,片刻就解決了他們,着實讓慎某佩服。而刺傷自己肩膀的迅速與冷淡,也着實讓慎某眼前一亮。」執離如今又是一副翩翩公子樣,變化的真快。
「於是慎公子便出手相助?」輕蔑的語氣,陳述了允玳的不相信。
「正是。」執離話鋒一轉,「還有,允玳姑娘不用客氣,叫我執離就好。」
「如此的話,允玳謝過。」說着,拿起佩劍想要出去,卻被一隻青袖擋住。
「允玳有事,告辭。」允玳冰冷的眸子掃過那隻手,眸中霎時就寫滿了冰霜,語氣也換回了清冷。
「慎某隻是想說,天氣寒冷,帶壺酒在路上,可以暖暖身子。」執離一笑應對,慷慨的外表下卻是不易察覺的精銳。
「不必。」允玳奪門而出,一襲白衣霎時間就消失在了朦朦的月色中。
執離看了看手中的酒壺,笑,笑的莫名其妙,仰頭,又是一口豪飲。
顧允玳,允玳……
「木屋古榻,誰家公子正倚榻輕笑?
那壺濁酒,多少次被捧在手心,又多少次被傾灑腳下。
濁酒揚塵沙,是祭奠過去,還是悵惘將來?
風捲殘雲祭天涯,何處是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