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該當何如

第二十三章 該當何如

從城陽出來,分析了當前戰爭形勢,我和老哥準備搬到軍事重城定陶城。

定陶與這有幾個小城的距離,算是比較遠的,但它是通往咸陽的必經之路。其實選了定陶作為下一個住址主要是因為懶得三天兩頭搬家,太麻煩。

總算暫時安定下來的時候已是四五月份的光景,檐下新燕銜泥築巢。桃花梨花貓了一個冬天總算等到適宜的節氣,於是抽枝長葉,競相盛開,紅的白的粉的熱熱鬧鬧連成大片雲霞,微風拂過,催落花雨千萬朵。

到這時,我好歹稍微能吃些東西了,啃著一塊白切雞,我眼淚掉下來。

坐在檐下,我發誓,我再也不作死絕食了,得了胃病的感覺真心難受。

院中桃花紛紛揚揚地落在發上肩上,迷了雙眼。

似曾相識的情景,卻沒了少年清朗的聲音,發間的蘭香,溫暖的懷抱。

現在想來,竟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每至此時,我都會覺得我那些死了n年的文藝細菌hp滿值地復活了過來,頗有想乘着年紀合適抓緊時間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小清新地明媚憂桑一把的衝動。

而每次我明媚憂桑的時候,老哥總會很勵志地給我做思想工作,我對其很是頭疼。

某日,正當我準備趁著老哥不在家,明媚憂桑地仰望天空的時候,有人自院門口一路分花拂柳而來。

彷彿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我虎軀一震,叼在嘴裏的半塊白切雞壯烈犧牲。

來者一襲白衣飄飄,與我這裹着薄毯的圓滾滾造型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但見她眉毛一挑:「近日過得可舒坦?」說罷,抬手捏了捏我的臉,不過沒能同以往那般捏起肉來。

我抽抽由於啃白切雞而變得油亮油亮的嘴角,喚了句:「……瓔珞?」

她「嗯哼」了一聲算是應答,四下瞅了瞅,捕獲野生白切雞一盤,一些都不見外地開始啃,連招呼也不打。

尼瑪至少給我留一塊啊喂!

我欲哭無淚。

「我這是為你好。」

事後,瓔珞揉着由於啃了一大盤白切雞而變得鼓鼓嚢囊的肚皮,一邊剔牙一邊解釋道:「你胃病剛好,一下子吃那麼多葷腥會丟小命的。」言語間那股子剛正不阿關心後輩的情感表達得淋漓盡致,就差在臉上寫上「真誠」二字了。

我不為所動,乾脆地從薄毯中伸出腳來,狠狠踹了過去:「滾!」

瓔珞相當浮誇地「誒喲」了一聲,微微一挪便離開了我的攻擊範圍。

一擊不成,我無力地覷了覷我的腳,默默將其縮了回來,嘆息之餘道:「你來作甚?」

「必須是有事才能過來?小丫頭忒沒良心,也不想想自己這兩個月的小命是誰用大把大把的靈力給吊著的。」瓔珞錘胸頓足,一臉的痛心疾首。

我冷冷丟給她倆白色衛生球:誰信……

某女不以為意,一屁股坐在我旁邊開始侃大山,從盜跖少司命的進展到白鳳落蕭的姦情,當我忍不住開始打哈欠的時候終於有意無意地換了個話題。

「哦,對了,少羽手臂受傷了。」

「哦。」我信手捻起落在肩頭的桃花花瓣淡淡回了句。

「他在襄城中為你擋下一箭,之後和你……」似乎想到了什麼,瓔珞那厚過城牆的臉皮竟紅了一紅,不得已用乾咳掩飾,「咳,拉扯到傷口,然後又在傷未好之時強撐著上陣殺敵,現在傷到筋骨,整隻手臂都無法自如運動,快殘了。」

我總算是反應了過來,眯眼覷着手中被用力揉碎的花瓣:「嗯。」

瓔珞一臉的邪門神情:「軟霜,你什麼時候變那麼淡定了?」

「所以,你是來給他求情的?」我轉臉望她,半晌,忽然笑了。說實話,那一瞬連我自己都被嚇到了。

桃花花瓣墜落,發出輕微的窸窣聲,宛若自茫茫萬古紛至沓來的鈴響,在空氣中漾開漣漪。

瓔珞無言,靜靜地看着我,遂嘆息:「你不該如此。」

「那你說,我該如何?」我歪頭,露出孩子氣的苦惱神色,頓了頓,見她不回答,又笑着重複了一遍,「我該如何?」

「你心裏有他。」

我將手按覆上心口,卻搖頭:「這裏的是少羽,不是項羽。」

瓔珞聞言,雙眼猛然大睜,背在身後的指頭微微一動,在感應到面前人身上的封魂咒依舊完好時,不由長舒一口氣,眼神變得複雜。

「若是來給他求情,你可以滾了。」我伸出一指指向大門口。

「有時,耳聽不一定為真,眼見也不一定為實。想得那麼多,背負那麼多,又有什麼意義?」瓔珞的眼中竟是悲憫。

我終於無法維持剛才的淡定,聲音陡然尖厲起來,如同墓地徘徊的女鬼:「他殺了那麼多人!」

「你敢說你的手沒沾上過別人的血?」

「我雖殺過人,但我從不殺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

瓔珞見我這副模樣,頓了頓,謂嘆一般地開口:「他原本是不想讓你曉得這件事,然我覺得你應該要明白這些,而且我也不想你將來後悔。

「你我都不再年少,自應明白黑白的分界是極其模糊的簡單道理。

「這些日子裏,你不覺得楚軍的行進速度快得有些異常?

「——他是在救人啊,你怎的還不明白?」

救人?他殺了那麼多人,怎會是救人?!

瓔珞腳下一用力,站了起來,抬手拍拍衣上灰塵,留給我一個逆光的背影:「自襄城一役,楚軍又克大大小小十五城,幾乎兵不血刃,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么?」她微微側過頭,日光籠罩在她的眼睫上,朦朦朧朧的,卻仍掩不住她眨眼間眸中流露出的雪亮的光。

卻扇一顧,傾城無色。

大腦中隱隱有什麼劃過,然,我無法抓住。

確切地說,我是不敢抓住。

我本想開口,讓她不要再說下去,張了張嘴,發現聲帶竟一點都不受控制,只能發出詭異的「呵呵」聲。

「襄城一戰,楚軍立下軍威。在之後的戰役中,其它城的城中駐軍以及百姓才能在聽聞楚軍來到的消息后一些戰意也無,潰敗連連,甚而至於獻城投降,導致戰線的推進異常順利,兵不血刃,連克十五城。」

雙眼隨着話音睜得越來越大,呼吸變得急促,手不自覺地揪緊心口上的衣料,連骨節都泛白。

「一部分人的死去,是為了更多人的活。

「在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不懂他,唯有你,不可以!」

在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不懂他,唯有我……不可以?

唯有我,不可以!

竟然如此?竟然如此!

現今我……該當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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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時明月殘夢霜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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