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

番外六

陌寒衣從來都沒想到,原來死亡之後,腦海之中還會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的過往記憶,一幕幕的如同走馬燈般,重複一遍……

陌家莊,一處風景秀麗,環境美不勝收的地方,亭台樓閣,湖水蕩漾,碧綠蓮花,常年都綠樹成蔭,籠罩著一種高貴典雅的氣息。

庄內分佈規範,不同特色的樓閣處處,但最明顯的,分別是陌家這一代四個女兒的住處。

長女陌欣璣住在東邊的璣心閣,次女陌欣玙住在西邊的玙靜閣,四女陌欣琤住在北邊的琤華閣,而三女,也就是嫡女陌欣玥則住在陽光最充足的南邊——玥賢閣。

四方閣樓之間,因為陌家莊的幅員廣闊,距離幾乎有近半里,可見其產業之大,財富之多。而這四女之中,明顯有經商之力的長女和三女,更是家族重點關注的對象。

陌家這一代的家主陌長伊娶了好幾房夫郞,正夫只生了一個女兒陌欣玥就撒手人寰,而其他的夫郞,生下的孩子不少,但是女兒卻就只有三個,因而陌長伊都非常疼愛對經商有一手的欣璣和欣玥。

身為嫡女,陌欣玥沒有半分架子,對下人非常親切,對經商的掌握更是高於陌欣璣,令陌長伊內定把下任家主之位傳給她。

陽春五月,玥賢閣內傳出嘶心裂肺的叫喊聲,閣中有著好幾個小侍在端著帶著血色的盤子進進出出,每人的神色驚惶和擔憂。

即使是陽光普照的日子,但是閣中人均只感覺到一片寒冷,聽著床上那個蒼白的人的慘叫,眾人的心均是提著,拚命的祈求老天爺讓三正夫順利把孩子生下來。

「怎麼還沒有生出來?」陌欣玥的手握得死緊,焦急擔憂的目光不時的落在產房中。

「三妹,你別太擔心,逸恆他肯定能順利生下來的。」陌欣玙上前拉著徘徊不停的陌欣玥,寬慰道。

「我怎能不擔心。」陌欣玥把顫抖的雙手握在一起,精緻的面容上滿是擔憂,喃喃的道:「逸恆他自從在上一胎產下一個胎死腹中的男嬰后,身子就一直不好,更是不明原因的染上了寒毒,這次大夫都說了他實在不應該懷這個孩子,否則生產的時候,很容易一屍兩命。他為什麼不聽我勸,硬是要生下來呢!」

在申逸恆知道自己的懷孕后,就死活不肯把孩子打掉,因為知道她不肯另娶,因為他知道自己中了無法解的寒毒,要是這一個孩子不要,憑他的身子只怕再也無法懷孕,於是拚死也要護著這個孩子,要把孩子生下來。任何藥物都不肯喝,生怕是打胎葯,要是逼他,他就自盡,而她知道他的決定之後,也不好再刺激他,只能儘力的請最好的大夫,用盡最珍貴的藥材幫他補身子。

那個有著一雙清澈乾淨如琉璃石般眼睛的男子,那個弱勢卻不卑微,痛苦卻不乞求,倔強又哀傷的男子,為什麼就是要這麼執著呢?她寧願和他一起快快樂樂的獨居在山林之中,收養一個孩子來度過餘生,也不想他為了保住她的地位,而拚命的生下子嗣啊。

「他也是為了你啊。」陌欣玙的目光微閃,不禁深深嘆息。

她素來和三妹一房親近,當然知道三妹夫郞的身子有多弱,他現在這是用自己的生命來賭啊。

「啊——」

「怎麼了?他怎麼了?」這一聲嘶啞的慘叫傳來,驚得陌欣玥手一伸,就抓住一個從產房中出來的醫男,顫抖著的疊聲追問。

「他……他難產了,大夫說有些血崩。」醫男在她的目光中,也覺得深深的驚恐起來。

聽到這樣的話,讓陌欣玥再也忍受不住,不顧產公和小侍們的阻止,一陣風似的衝進了產房。

「逸恆,你怎樣?你要挺住啊!無論怎樣,我只要你活下來。」

「欣玥……欣玥,我要生……我要把孩子生下來……」縱然臉色蒼白到幾乎沒有血色,渾身顫抖,申逸恆還是咬緊牙關的倔強說道。

「好好好,生下來!但是你一定要挺下去,否則孩子一出生就會沒了爹,隨後也會沒了娘。」令陌欣玥更是憐惜心痛的一手握著他的手,給予他力量,另一手則溫暖的把他額上汗濕的髮絲撥開。

如果這世上沒了他,她又怎會獨活。早就已經決定,要是他敢在生下孩子後撤手人寰,她也會跟著去,只是……可憐了這個孩子而已。

「欣玥!」申逸恆聞言一驚,原本蒼白的臉色更是慘白一片,他顫抖著握住陌欣玥的手,無法置信的道:「你……你不能……」

「啊……他又再大出血了。」正在幫他接生的醫男低低的驚呼。

「快,繼續拿熱水來。」產公滿頭大汗的叫喚道。

雖然這家請他來接生,給的銀兩不少,但是這三小姐要讓大的活,而這生產的卻要讓小的留下來,讓他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現在還出了血崩狀況,只怕……大小都不保哇……

「我能不能,你可以丟下我試試。」像是沒有聽到產公和醫男們的話,陌欣玥的目光中,泛出和他同樣的執著。

他們兩個人,就是因為彼此之間有著相似,卻又不同的特質而被命運拉到了一起,到了現在這一刻,申逸恆又如何不理解她的意思。他們約定了共患難,齊雙飛的誓言。

「玥……玥兒!」申逸恆不禁嘆息。有她這麼一句話,他拚死也要活下去,只是……

「三小姐,有一位姓沐的大夫求見。」

此時,產房外有婢女高聲說道,打斷了他們的對話,令陌欣玥疑惑的皺眉。姓沐的大夫?似乎沒聽說過這麼一個人。

「你……你不能進去。」正當陌欣玥想要說不見的時候,門外去傳來小侍婢女們阻攔的聲音。

「再不讓我進去,裡面的人就要因難產和血崩而死了。」

「讓他進來。」聽到來者是一道渾厚而滄桑的老者聲音,能如此準確說出情況的,大概也是有些功夫的,於是陌欣玥立即叫道。

無論是什麼人都好,能救了逸恆,她都會將之奉為上賓!

進入產房裡的男子,看著七八十歲,雖然穿著一身麻衣,腰上垂掛著一隻巴掌大的葫蘆,卻無法掩蓋他的仙風道骨的氣質,目光正直清明,睿智包容,一看就能感覺得出其人絕非徒有其表。

「大夫……」陌欣玥拱手剛想說什麼,沐大夫卻以眼神示意她容后再說。

只見他直接走到床邊,看了幾眼申逸恆正生產的情況,然後再替把過脈后,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取出一枚深棕色的丹藥塞到申逸恆的嘴裡,然後拿起腰帶的葫蘆,讓他把丹藥給吞下去。

「他身中寒毒,寒邪入體,才會導致在生產的時候力氣大減,孩子還沒有生出來,卻血崩不止。」沐大夫一邊讓申逸恆喝下壺中的酒,一邊用內力幫他把藥力吸收,並解釋道:「老夫讓他吃下溫中補氣的丹藥,然後加以溫酒來加快藥力,以保住他的心脈。」

「大……大夫,你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申逸恆似乎是因為吃下了丹藥,滿是汗水的慘白臉上似乎緩了過來,緊張的抓住的沐大夫的手臂道:「這孩子是我的命,你一定要保住。」

「這女娃和我有緣,我這次來,就是為了保住她。」沐大夫手上輸給他的內力未斷,微笑著道:「但是,如果你還想要和你們的女兒一起生活,你就得要有活下去的慾望。」

「女……女兒?我懷的是女兒?」聽到這個消息,無不讓申逸恆振奮起來。這次他懷著的是女兒,那以後就能繼承她娘的家業,替她娘分憂了。

「是!」沐大夫的目光微閃,垂下了眼帘,掩過眸中的擔憂,見給他服下的丹藥藥力發揮得差不多了,於是就停止了輸入內力,然後到了床尾,看到他血崩的狀況已經改善,就著手準備幫他接生。

「逸恆,你聽到了吧,你一定要堅持下去,否則我寧願不要這女兒,也要和你一起。」陌欣玥的語氣堅定,不容置疑。

「嗯!」申逸恆此刻燃起了無比的求生意志,他要把她生下來,然後和欣玥和女兒一起好好的生活。

……

經歷了兩個時辰之後,隨著一聲哇哇的聲音,他們的女兒終於降生。

看到粉紅的女孩兒模樣還沒有褪去初生的皺紋,但見她安全的生下來了,申逸恆終是鬆了一口氣之後暈死過去。

「這裡有兩張藥方,一張是給他,一張是給這女娃調理身體服用的。」沐大夫凈過手后,刷刷刷的寫下兩張紙,遞給陌欣玥道:「這女娃遺傳了父胎的寒毒,身體自小就不會太好,所以她和他,都要照著藥方上每天都要喝上一劑,方能保住性命。」

「沐大夫,你真是神醫啊。」陌欣玥接過藥方,仔細看了一下藥方上的內容,交給貼身的侍婢去抓藥,然後感激的拱手道。

他身上的寒毒,她尋遍流裴衛三國的範圍,都找不出一個能醫治,甚至緩解的大夫,他們都斷言活不過兩月了,卻沒想到這位突然出現的大夫,不單救了他的命,還給了一張續命的藥方,無愧於她贈給的神醫稱號。

「神醫不敢當,陌三小姐言重了。如果陌三小姐還肯信老夫一言,那就萬勿給這孩子起一個富貴的名字。」

陌欣玥一愣,隨即明了的點頭。這孩子來得不易,要是按族譜上的字來排,必定是錦字輩,過大的福祿可能會折煞這孩子的運數,所以起一個寒微的名字,可能還能把她好好養大。

「謝沐神醫明示,不知道那孩子起名為……寒衣,可好?」陌欣玥沉吟了一下后道。

沐大夫拈指一算后,點了點頭,末了就朝她拱手,道:「既然此事已了,那陌三小姐以後要好生保重,好好照顧他兩父女就好。老夫告辭。」

「沐神醫等等,這裡的一百兩銀票,請你笑納。」陌欣玥見他要走,立即搶前一步的挽留。如果這位大夫能留下來調理逸恆的身子,豈不是更好。

「陌三小姐就把銀子都分發給窮苦人家,就當作為是給他們積福吧。」沐大夫並沒有回頭,只是瀟洒的揮了揮手之後,走到院中就身影一閃的離開了。

「沐神醫,以後小女如何去找你?」陌欣玥追了出來,卻哪裡還有沐神醫的影子,只在空氣中傳來一道聲音。

「五年之後,老夫自會隨緣和她相見。」

聞言,陌欣玥想起沐神醫之前說過和女兒有緣,必定還有機會再見,她就決定以後多多濟貧,以為他們父女積福。

此刻,天空中沒了有一絲光亮,進入到掌燈時分,因而她沒有留意到,遠處有一雙和她近似的眸子,正無比怨恨的瞪著她的位置……

時間一晃,五年過去,昔日那襁褓中的嬰孩也長成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娃。

然而,陌家四女的命運,卻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陌欣璣在一次出外經商的途中遭到到伏擊而身死,陌欣玙為救陌欣玥而身受重傷,需要長時間休養,陌欣琤被此次事件嚇得痴獃,生活起居需要人照顧,而陌欣玥在養傷過後,一力承擔了整個家族的運作。

縱然她成了陌家既定的下任家主,但是暗地裡也有不少流言,說是這次禍事是她為了剷除異已而布下的陰謀,目的是讓自己順利成為下任家主唯一的繼承者。

陌欣玥的壓力非常大,常常為了做到最後,而夜不能眜,但是在面對申逸恆和女兒陌寒衣的時候,卻總是掛著一張溫柔寵溺的笑臉,對他們無比關心體貼。爹娘二人鶼鰈情深,互相相敬如賓。

這就是五歲的陌寒衣記憶之中,娘的模樣。

她還記得娘常常抱著她的時候,深情的望著爹的臉,溫柔的循循善誘的教導:「寒兒,你要聽好了,以後若是你遇到一個和你爹一樣,有著清澈眼眸的男子,就要好好珍惜,因為他將會是陪伴你度過一生的夫郞。」

當時還小的她不懂,但是她看到最親愛的爹靦腆的笑容,以及他們深情凝視,情深不悔的模樣,她就把這句話深深的記在腦海里。

嗯,爹爹的眼睛最好看了!以後她也要找一個有這麼漂亮的眼睛的男子當夫郞。

原本她以為,她和爹娘一起生活的日子會一直下去,卻沒想到半年前,娘卻突然失蹤,毫無消息,派出所有的陌家軍尋找都一無所獲,此期間,陌家的產業中更出現重大的紕漏,一時之間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她們一家。

申逸恆因此而受到了雙重打擊,原本就有寒毒的身子得不到好好調理就日漸變差,經常因為寒毒的原因,即使在酷暑之時也痛得臉色發青,四肢冰涼,渾身顫抖。

即使申逸恆在大夫來的時候,都讓她離開,但小小的陌寒衣知道,她爹為了等待娘回家,還有要照顧她為信念在死撐著一口氣。否則的話,他都無法撐過,在娘失蹤之後,大夫宣布的三個月之期。

「寒兒,你要記著,咳咳咳……如果……如果爹爹不在了,娘還沒有回來的時候,這個家容不下你的話,你就去找那位沐神醫。」申逸恆一邊捂嘴咳嗽著,一邊一遍遍的教導坐在身旁的陌寒衣。

「不,我不要去,我要和爹爹一起。」陌寒衣伸手圓圓的小手,抓住他的衣袖不放,生怕一放了就會被爹爹趕走。

「乖,聽話!」申逸恆摸著女兒柔軟的髮絲,目光慈愛又悲涼。

他最近總有種不祥的預感,即將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他的身子也每況愈下,甚至還會咳出黑色的瘀血,只怕時日無多了。所以他擔心自己去了后,寒衣會沒有人照顧,她只有五歲,沒爹沒娘的五歲孩子,恐怕已經不能在這陌家安全的成長下去了。

因此,他只能寄望那個五年前來救了他的沐神醫,希望他們之間的緣分到來的時間,能在他死之前。

看著爹爹那清澈的目光之中,帶著哀傷和痛苦之意,原本娘在的時候,那即使清瘦,卻還是圓潤俊臉,此刻卻早已下陷蒼白,臉上滿是疲憊的神色。於是小小的陌寒衣終是乖巧的點了點頭,但她那稚嫩的童心中卻種下了要幫助爹爹的決心。

為了幫助最愛的爹爹,小小的她開始學習看書識字,打算盤,看帳部。甚至在識字之後連葯書也開始抱著啃起來,漸漸的,她連他們長年喝的葯所用的藥材都認了個全。因此,她比同年的其他孩子懂得的更要多,看到的東西更多。

命運之夜來臨,卻沒有一個人察覺。

申逸恆因為長時間夜不安寢,所以在他的房間中燃起了助眠的薰香,摟著五歲的陌寒衣在自己的房間之中安睡。

子時,整個陌家山莊里非常寂靜,無論是守夜的小侍奴婢們在熏熏欲睡,還是負責巡夜的護衛們都有點懶懶的不在狀態時,南面的玥賢閣突然無聲無息的揚起漫天大火,那熊熊的火光照亮了一方天空。

當護衛小侍們意識到燒起來,大叫著「走水啦!」的時候,玥賢閣的範圍幾乎全部被火給包圍了。

玥賢閣中的小侍婢女僕人等,在這場大火之中即使驚慌尖叫,卻發現他們無論如何都沖不出去,只得拚命對著外面拚命潑水滅火的人求救。

但是無論外面的人怎麼調水過來滅火,這他們都進不去玥賢閣,連那些水也一丁點都潑不進去,像是被一堵無形的牆給擋住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閣內的植物,人和樓閣被這場吞天的大火給完全燒沒。

如此詭異的情況,無論是半退位的陌長伊,還是陌家其他長老都不明所意。無論他們如何使用武功和內力,都無法進入閣內,於是這種詭異的情況漸漸的被人心惶惶的人傳成了『鬼打牆』。

漫天大火,滿目的血紅。

玥賢閣內,勢可吞天的火舌,如同野心家張狂的爪子,無情的吞噬著一處處亭台樓閣,被燒斷的屋脊隨著僕人們的驚恐的尖叫聲中,不斷的『咔嚓咔嚓』的倒塌。

那轟然倒塌的巨大聲響,伴隨著園中還活著的人類聲嘶力竭的慘烈呼叫和痛苦的呻吟,許多生靈被詭異的困於此處,無措的任由烈火在這場酷劫中一一將之焚滅。

火焰之中,一名身穿濕溚溚的衣衫,身材纖瘦卻面容絕美的男子,一邊低低的咳嗽著,卻顧不上自己幾乎在這滾滾火焰和飛煙中被薰得快窒息的痛苦,一路咬著牙,並小心翼翼的一手抱著懷中漂亮精緻的女兒,另一手用濕布巾捂讓著她的口鼻,不讓她吸入這此煙塵。一雙清澈的眼眸之中滿是驚惶和焦急,尋找著還能求生的方向急急而去。

「寒兒別怕,爹一定帶你出去。」

看到前方完全陷入一片火海,那濤天的火熱烈焰,幾乎能把一切都給熔化,根本沒有可逃離的地方,申逸恆如畫的眸中劃過一抹焦急和絕望,卻只能如此告訴懷中的女童,或者說是告訴自己。

他要活下去,和寒兒一起活著等到欣玥回來,他不相信欣玥外面有了別的男人,拋棄了他,所以才這麼久不回來陌家,他絕對不會相信。

「咔嚓……轟隆!」

前方的樓閣正門已經被大火給完全燒成炭,無法支撐著上面的重量,咔嚓一聲,在他面前轟然倒塌,如果不是他護著寒兒閃得快,只怕也被這些石塊給砸到。

感覺身上的沾濕衣服都快被烤乾了,申逸恆的眼中更是顯現出了焦灼的神色,看到那被燒塌了樓門的房子,裡面似乎還有地方沒有被燒到,旁邊再也沒有其他可以讓他繼續呆著的地方,再看看懷中因寒毒發作卻還沒有醒來的女兒,他一咬牙,顧不上火的灼熱,護好懷中人兒就朝那房裡面沖。

火災中的房子有倒塌的危險,但是要讓他就那麼的呆站在那裡,等著被火烤成人干,他做不到。

還沒等他衝進去,上面就墜下一塊斷梁,狠狠的砸到了他的背上,令他渾身一震的向前撲倒在地上,猛然吐出一口血,手中卻也因為這種衝力而無法抱穩懷中的女兒,令她咕嚕嚕的滾了兩圈才停下。

「爹……」小小的陌寒衣被摔得痛醒過來,她的小手揉著被撞痛的地方,一邊哭泣著喚道。

「寒……寒兒,快站起來……」申逸恆想爬起來,但是他只感覺到撕心裂肺的痛苦,還隨著他的動作而連連吐出幾口黑血,所以他只得艱難的說道:「去……去前面,那……那裡有水塘,水塘前面有一個小門……是連接著西院玙靜閣的,只要……只要去了那裡就可以逃出去了。」

「不……寒兒不去……爹爹不走,寒兒就不走,寒兒要和爹爹一起。」小小的陌寒衣像是感覺到了什麼,滿臉淚痕的說道,並不聽從他的指示,反倒是踉蹌著爬起來,撲過去拉著申逸怛的手。

「好……好……」申逸恆看著如此小的女兒,眼中閃現過深沉的不舍,只得緊捂著痛得如同被千萬剜割著的胸膛,一邊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

他的血,沿著下巴,脖子流到了被火燒薰成灰黑的衣襟上,縱然不是紅得妖艷,卻依舊觸目驚心。

他一邊踉蹌著拉著陌寒兒前行,一邊頭暈目眩卻努力的想要看清楚前面的路況,但是無論他怎麼努力,東西都是模糊一片。他感覺到了生機的流逝,感覺自己可能再邁出下一步就會倒下,但是想到寶貝女兒還跟著他,他絕對不能死在這裡。

好不容易在煙中摸索著前行來到了記憶之中通往水塘的門,卻沒想到這個門被旁邊的燒得倒塌的屋舍給堵住了。

求生,無門!

這一個打擊幾乎令申逸恆兩眼一黑的暈死過去,他卻只能咬緊牙關,還用另外一隻手抓過碎掉的瓦片刺向自己的大腿,逼自己保持清醒。

室內的溫度早已經因為一直焚燒著的熱度而變得酷熱無比,他和女兒的身上甚至連汗水都沒辦法冒出,身體處於嚴重缺水狀態,即使他這樣刺傷自己,那大腿上的血,也並沒有像普通人那樣哇哇的流下,而是比平時慢了一半的沿著布料滲出,不難看出,要是再不出去,他們都快要被烤熟了。

他們所處的房子上空,那些牆體似是在被火燒透后,再也無法承受重量,而不斷傳來開裂的聲音,情況危急,房子即將倒塌。

申逸恆艱難的挖著倒塌下來的石屑,企求能在房子倒下之前挖出一個洞,能把女兒給送出去,只要出去,這門之後就有一個水塘,自小就學習了泳技的女兒自然能游過對面,全部水塘的旁邊還有一個竹筏。

「轟隆!」

還沒等他挖出能供小陌寒衣出去的洞,他們所處的房子就開始坍塌,那旁邊的屋舍突然朝著小陌寒衣的方向砸去,驚得申逸恆只得飛快的扯過她,滾到了另外一邊。

小陌寒衣在他的懷抱之下只是小小的擦傷,但是他卻沒那麼幸運,被那個壓下來的牆體給砸中了一條腿。

聽著上方正不斷傳來倒塌的聲音,看到四面密不透風,無處可逃的封閉空間,他的腿還被壓得動彈不得,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申逸恆終於絕望了。他抱緊抽噎著哭泣的小陌寒衣,感受著她小小身子里的體溫。

欣玥,你在哪裡?我和寒兒……要先走一步了……我對不起你……

「申逸恆,寒衣,你們是不是在裡面?」

正當他疲憊得想要閉上眼睛的時候,突然耳中傳來這聲男性的呼喚,便渾身一震的睜開了眼睛,抬目四顧並叫嚷道:「在……在這裡……」

縱然他的聲音在這種火災之中猶如蚊吶,卻還是被沐神醫聰敏的耳朵捕捉到了,確定了位置之後,他二話不說的將堵住一扇門的石屑給用內力移開,沖了進去。

看到申逸恆的狀況時,他的眉頭一皺。

此人身上……好重的死灰之氣,即使有他救治,只怕也活不過半柱香的時間……

「沐……沐神醫,請你救我女兒出去……」申逸恆見到是沐神醫出現,眼中閃出了希望之光,把懷中的小陌寒衣給推到沐神醫的懷中。

「爹爹一起走!」

小陌寒衣掙扎著緊抓住他的衣袖不肯放,還沒等沐神醫說些什麼,這間房子再次開始倒塌,沐神醫也只得抱著小陌寒衣,以最快的速度尋找離開這火海的方式。

轟隆的墜下聲中,有不少東西隨之砸下,被壓著一條腿的申逸恆根本就無法躲避,然而,卻在砸下來的巨大物體之中,有一個如同衣櫃般大小的箱子,箱子裂開,露出了裡面裝著的物體,令他如若死灰般的眼眸狠狠一縮。

被沐神醫抱著離開的小陌寒衣,根本沒辦法看清楚是什麼東西砸到她爹的身上,只在餘光之中,看到那裡有一條已經乾枯了的,女性的手臂伸出,手腕上戴著的手鐲似乎還有些眼熟。

「爹爹!」

當沐神醫抱著小陌寒來到安全的地方時,原本所在的那間屋舍已經盡數被火焰吞噬而坍塌,然而在火海之中,小小的陌寒衣還能聽到從中傳來爹那聲嘶力竭,無比憤恨,泣血凄厲的叫聲——

「寒兒,你要活下去,然後……」

他最後的話被倒塌所發出的聲音所掩蓋,沐神醫看到自己懷中的小陌寒衣終是承受不住親人離去,還有身上病魔的折磨,在此刻完全暈死過去。

「這是……天意如此么……」

十年後,陌寒衣自休養和修行的無憂谷出山,帶著一身淡漠出塵,像是不食人間煙火感覺的冷意回到陌家。她那張臉和去世的陌欣玥如出一轍。讓陌長伊一眼就把她認了出來。

而此時,陌長伊老家主病重,家主之位傳給了唯一還清醒著的陌欣玙,只是陌家的長老們掌管的權力過大,幾乎架空了陌欣玙的權力,見陌寒衣回來,那一身出神入化的醫術,把陌老家主的病給治好了,令陌老家主非常看重。

緊接著,陌寒衣發揮雷厲風行的手段,揪出了深埋在陌家,能呼風喚雨,企圖搶奪家主之位的長老們的罪狀,將之繩之家法,再加上陌寒衣經商的頭腦靈活,將那些長老們長期虧空的產業轉虧為營,因而深得陌老家主的心,而陌欣玙無法承擔家主之職,自請退隱。對此,陌老家主就把家主之位傳給了陌寒衣。

此時,一直在暗中追查當年玥賢閣大火的陌寒衣,才在陌家暗衛的手中得知,當年那詭異的大火,如同鬼打場,無緣無故的發生大火,火卻絲毫沒有燒到別的地方去,只把玥賢閣燒了個精光。閣中死亡一百一十七人,經仵作驗證,其中兩具,是她的爹娘陌欣玥和申逸恆。

為了這件事,陌家從發生火災之後就在查,只是一直都查不到證據證明是有人縱火行兇,又因為事情發生得太詭異,於是均被當作了首先離世的陌三小姐太過思念夫郞,於是才在自家院落引發這樣的大火,才會出現這種鬼打牆的火災。

因為事隔多年,陌寒衣即使覺得事有蹊蹺,想追查,也因人證物證均被付諸一炬而無從查起。無奈之下,就把所有精力投入到經營家族大業之中,於是陌家的產業更是風生水起,水漲船高。即使陌家原本在三國之中就有著產業,但是經由陌寒衣接手之後,整個陌家進入了顛峰狀態。

這些年,她淡漠清冷,從不曾動過情絲,卻沒想到在紅玉樓的初見,便對上官浩這一名男子沉淪。

那一雙清澈純凈的眼眸,竟與記憶之中最喜歡的那一雙眼睛那麼相似,剎那間就印入了心底,大概就是因為當年娘所說的那一句話:要是遇到有著這麼一雙眸子的男人,就要好好的珍惜,她就忍不住傾盡所有了。

有這樣的眼睛,有這種入骨的哀傷,本就應該是被人好好呵護的男子,竟是滿身傷痕,命不久已,又豈能不讓她憐惜之心大起。

看透了身邊的爾虞我詐,看清了商人眼中的貪念和欲。望,突然看到這像清泉般的眼眸,如同洗滌了心裡的雜質。為保住這麼一份純凈,她又如何會吝嗇那些所謂天價的藥材。再天價,也抵不過那他那讓人憐惜的生命。

他竟然是裴國的王子,竟然是流國女皇的貴君。

縱她有千般財力,萬般的魄力,嘗試過無數種方式,也無法撼動那根深蒂固的觀念,無法從那個人的手中,把他的心給搶過來。只因……她實在無法……強逼於他。

縱然滿心失落,卻還是忍不住想要為他設想,為他安排好一切,哪怕傾盡陌家底蘊。

陌家財雄勢大,對她而言,不過是因為一份責任。一份回到陌家追尋當年之事的責任。身在這種陰謀陽謀的環境之中,她只想保持自己的一份寧靜,何況,她的寒毒並未解除。

爹娘已不在身邊,這一生,她本無欲無求,但是為了他,她決定任性一次。

為了上官浩,他不惜用陌豐厚的底蘊來醫治他,護他,只要他開心,覺得快樂,什麼金銀財富,什麼天靈地寶,也不過是凡物。那怕是把他送回裴國,哪怕是用陌家軍護著那個昏庸無能的皇帝,那怕是她強忍著身體的日漸衰弱,被寒毒透骨腐蝕的痛楚,也要先治好他。哪怕是……拼盡陌家的一分一毫,一人一物,甚至,是她的生命,她也要護住那一雙,清澈純凈的眼眸。

直至……死的那一刻,她也無悔……只恨不逢君未嫁時……

這一章是陌寒衣的番外……接續新文的

新文今天上傳了,但是審核的編輯沒有審核,明天周六日,看一下有沒有審核,要是沒有的話,就是周一了。因為周六日是節假日。

那啥,表拍我,我真的很怕你們拍我,突然轉成小陌子……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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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陛下的絕色男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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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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