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密謀施謀 之二

(十一)密謀施謀 之二

(十一)密謀施謀之二

七月十四日

天色已明。

東關高宅。

睡了一個好覺的秦淮走出大門,反身把大門上鎖,拔下鑰匙掛到腰裡,走下石階。他頭戴三花羽翎官帽,一身青衣皂服,扎束的很是停當。他往右行半里,進的東城門,到縣衙例行每天的點卯公幹。

一個手拄拐棍的黃髮老太婆,跟在他身後,在高宅門前,稍作停留,扭著頭看了一下門鎖,繼而尾隨,跟進了城門。

城門平常無人看守開與關,不明天就有趕市的稀稀拉拉走進城中,黃髮太婆一點也不顯眼。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縣衙總管楊忠黎明前就出了城門,找集市管理稱官秘談了一番。他遠遠看到秦淮出了高家大門走了以後,也走到高宅門前,扭頭看看門鎖,瞅瞅大門,嘴夾上浮起一絲冷紋。隨後也向城裡走去。

高宅此時已經空無一人。高致遠家境一貧如洗。

高致遠傾家救濟百姓,變賣了田產,又修五里河橋。後來又把家裡所有值錢的傢具什物,凡是值錢好典當的全部變賣,遣散了管家丫環家人,給他們安家盤纏,讓他們回原籍安家樂業。

夫人王氏是一位賢妻良母,娘家金陵,父是吏部官員,屬官宦門第小姐出身,從小習得詞賦詩韻,對丈夫的行舉無悔無恨。

家裡一雙兒女,兒子十二,閨女十歲。她找出褪舊衣裳給兩個孩子穿用,她手把手教他們讀書寫字。

以前的佃農、鄰家或受過致遠幫助過的人,經常送點米糧吃的來,全家人還算沒有餓著。

那日娘家派來馬車,接兩個孩子撫養,致遠一路護送隨行,將家交給了好友秦淮看護。

致遠將母子三人送到金陵,恰好兩浙沿海遭倭寇侵害,叔叔擔任平倭軍職,致遠隨即幫助,施展自己的文韜武略,與倭寇周旋酣戰大勝。一時竟回不得般陽。

日頭升起,般陽縣城七月的街市有不少人來往。黃髮老太婆跟定秦淮,一隻見他走進縣衙,好久沒見出來,扭頭匆匆離去。

楊忠沒有走進衙門,徑向對面半截街走去。

所謂半截街,是縣衙南牢所在。街寬兩丈,長二十丈,街頭高牆相擋,是一條死胡同。

走進街口不遠,有兩個大門相對,沒有台階,只設門檻,車馬無阻,進出方便。

左為監獄,有獄吏、牢頭、獄卒操置看管;右為軍吏、訓考吏所在,門匾訓導院。

訓導院又分文武兩廂院,軍吏管理武院。訓考院專司科考。

楊忠一直走進了軍吏房,坐下攀談。「操辦的怎麼樣了」楊忠問道。「太爺說上面催辦得太緊,叫我刻不容緩,一百匹馬問題不是太大,就是兵丁還差一百名,臨時住房也是問題」軍吏如實把月底前首府軍征任務完成和困難向楊忠作了彙報。楊忠最後道:「住房問題三日後我予解決,一千名兵員還差一百,我叫皂壯二班協助強拉硬派,月底前還能來得及,不過要抓緊,我走了。」

楊忠起身離去,軍吏送至門外。

楊忠直向縣衙二堂走去。縣衙二堂,一大早楊興就忙得焦頭爛額,他是個勤政的縣官。

他不時的來回度步思索,又回到堂案坐下。桌上滿是加急行文、各吏呈報和其他要報。

大旱三年,舉國受災,各級官吏不顧百姓死活,橫徵暴斂,已經出現官逼民反的普遍現象。般陽縣一花獨秀,百姓還過著太平日子,這一點令他心安。

陝西、山西、安徽、河南軍情告急,南直隸各府紛紛下派征賦,般陽縣幾乎天天有加急公文催辦。

布匹、糧草還好委派,馬匹肥瘦老弱也好湊,一千名壯丁成了他最頭疼的事。

他想到了高致遠,憑他一呼百應的威望,就能頂得上十個楊忠辦事。全國行政官員如果都和他一樣大仁大義,又何愁天下不得太平啊,可是他不在般陽。

軍務緊急,政務要辦,身為父母官的楊興又該如何面對黎民百姓又面臨考驗。

「人人都想把官做,誰想當官也這樣難呀」他不由得脫口而出。

他又抽出一張獄吏呈報,從寥寥數語中得到了一絲安慰:...目前刑事牢空置...。

「還不是秦淮和高致遠的功勞」,他又自言自語了一句。

這時,一個最耳熟的令他煩心的聲音直鑽他的耳朵。

「老爺老爺快過來,看看你的寶貝兒子」,夫人龐氏面帶怒氣,從旁門闖了進來。

「喊什麼喊,這是什麼地方,你煩不煩人呢,」

多日的心結煩憂,此時擦出了火焰,楊興臉上不由的上了顏色。

「我管不了了,摔天打地問我要錢,我的話他又不聽,你的兒子你不管誰管,不找你找誰?」

夫人龐氏也知道近來丈夫公務繁忙,一見楊興一反常態,一臉怒氣消了許多。

「前幾天不是才給了你二兩碎銀子嗎,給他一點,哄哄他,不哭就行啦,我這裡事多,別再來煩我。」楊興心煩意亂的,接著說:

「都是你平時咋的,我管他、打他、說他,你哪一回也護護著不依,整天娘家娘家,在他姥姥家三年,都學了些啥,都是你們乾的好事。」楊興怒氣不消。

原來楊興和龐氏祖上都世襲為官,龐家勢大。二十歲和龐氏成婚以後,多得岳父提攜,才得以異地為官,做了般陽縣令。妻子龐氏也有花容之貌,曉有文化,只是名門驕養,才德疏淺。二人生的一個兒子,今年虛歲十六,從小受到龐氏溺愛。稍有不順,楊興一說,龐氏就和他翻天般的爭吵不休,開口閉口俺娘家怎麼怎麼,楊興也忌其娘家勢大,不好意思管她,久而久之,患上了妻管嚴。

三年前的一天晚上,

山西洪洞縣衙後花園里,楊興、龐氏及隨身兩個丫鬟帶著剛滿十二歲的南宜兒飲酒賞月,吃一看二眼觀三的楊公子竟向楊興要摘星星玩,又哭又鬧,被掃興的楊興狠狠扇了幾個耳光。

按常理推論,南宜得受父教子賢的訓導,大不了什麼。

豈知龐氏一見嬌兒鼻青眼腫,那還了得,推翻桌子對楊興又踢又咬,一夜鬧的不可開交,第二天不及梳洗打扮,帶著鼻青眼腫的宜兒跑到了娘家,姥姥疼外甥,後來楊興只接的龐氏一人回府。從此南宜接受龐家的教誨,一待三年。最近剛歸般陽不久。

「怎麼啦,叫你去管管還不行啊,自打他姥姥家回來,沒有一天不要錢的時候,他整天除了玩就知道要錢,他大了,我管不了了,你般陽都管的著,也給我管一管他嘛,」龐氏用帶有商量的口吻說話。又接著說:

「那二兩銀子都十多天了,連花帶要的,早光了」楊興道「現在我也沒有,你先出去,一會人多不便,這是公堂,多虧沒有人在,跑這裡大呼小叫,讓人見了,成何體統。」「你光說沒有沒有,不會叫管家撥一點給你嗎,整天楊忠楊忠,四個大集一個大街市,每天收的攤子費都飛了,管家管家,他不就是咱家的管家的嗎」龐氏一說就是一大套。

「噓...噓...」楊興示意龐氏輕聲。「婦人之見,懂得什麼,上下左右哪裡不得用錢,一干人手薪俸就得多少,不要在這裡提名哆嗦姓好嗎。」楊興對龐氏牽扯政務的言語有所忌諱,叫龐氏小聲一點,接著說:「我的床頭櫃里小抽屜還有點碎銀,你都拿去哄哄宜兒,我這裡有要事待辦,快走吧」。

一抬頭,楊忠走了進來。

「哈哈哈哈,老爺、夫人都在呀」

「宜兒不聽話,為娘的討不了,來搬兵呢,來來,坐下說話,坐下說話」。

楊興搪塞,龐氏離去。

楊忠滿臉堆笑,打趣的說:「莫不是兩口子夜話沒說夠吧,哈哈哈哈...」

「說正事,哈哈,說正事」楊興一指座位,示意楊忠快坐。

楊興楊忠,同姓同宗,做事互依互補,楊興提攜了楊忠,相隨多年;楊忠年長15歲,也是習文練武之人,深藏不漏,又懂得怎樣助理楊興家政要務,故此二人異地為官相輔相成。

正所謂水太清則無魚,人太拘謹則無智,天長日久二人說話不拘小節,言辭不乏幽默,彼此相處,家人朋友一般,楊興不失威嚴,楊忠亦存禮儀。

楊興一見楊忠面有得色的樣子,估計他又有了新點子,於是道:「十點子九好,快說出你的一個壞主意聽聽吧。」

「好主意,好主意,眼下軍務軍賦緊急,千人兵員臨時幾天住所我想好了,暫用高宅......」

「不妥不妥...高致遠不在家,我們不能冒然啊,要用,也得等他回家,徵得同意」

「太爺呀,現在都火燒眉毛了,帶兵的五天之內就到,現在九百人馬,擠滿了所有空閑房子和屬吏下處,人心思逃就麻煩了,再說就用幾天,交由秦淮主辦,順理成章,水到渠成。他和致遠是至交,絕不會怪我們的」

「這樣怎麼對得起人家呢」

「高致遠大仁大義之人,他是義不容辭的,他一定體諒你的苦衷,你是不得已而為之,此事一舉多得,何樂而不為......」

最後楊興從般陽全局利益考慮,還是同意了楊忠的辦法。把重擔推到了秦淮肩上,秦淮無奈,定於七月十六日搬出高宅至,任由軍吏掌管高宅五日。

楊忠為般陽解決危難,打擊了致遠,嫁禍了秦淮,一箭三雕。誰叫你高致遠功高蓋主,讓我楊忠般陽威望不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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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林拾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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