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不相為謀

第四十六章 不相為謀

泰山盜招安,到現在為止,都是對齊州而言的,齊州都督府要先上報朝廷,得到民部的審批,那時候泰山盜才能真正擺脫這個「盜」字,當然李恪是皇子身份,如果硬要給泰山盜做後台,兗州方面也不敢有二話,只不過李恪不想以勢壓人,之前帶兵去圍剿泰山盜,他都是先遞了一份書信到兗州刺史府。

想着泰山盜與兗州官府積怨頗深,李恪就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於是在驛站的時候就吩咐過吾生,待會到了縣衙千萬不要多嘴,吾生還真聽李恪的話,都快一個時辰了,他只是站在李恪身後當啞巴,無聊的聽着眾人說話,差點就睡著了,孔璲之只當他是李恪的貼身侍衛,沒什在意。

吾生也個直腸子,平生最受不了人家冤枉,正當他魂游四方站立不穩的時候,忽然間聽到孔璲之污衊他們泰山盜,一下子就火了,立馬破口大罵,看那架勢還要衝上去踹上幾腳。

李恪一皺眉,伸手拉住吾生的手腕,喝斥道:「張吾生,你再放肆,休怪我不客氣!」

吾生感覺到手腕上疼痛,再看李恪一臉的青氣,叫罵的話語終於停了下來,只是指著孔璲之一個勁的說:「這狗官——」迎著李恪憤怒的眼神,吾生的聲音越來越小,都快成自言自語了,低着頭摸着手腕,顯得很委屈的樣子,可別以為他怕了李恪,他只是想起臨行時候奇善行的囑咐來,齊善行讓他以後待李恪就跟待齊善行自己一樣,吾生是個粗人,但粗人行孝,那就是大孝,齊善行名為他大伯,跟他父母無什兩樣,齊善行的話他從來都記在心裏。

吾生的嗓門子大,他的幾聲大喊已經引得縣衙里的一眾衙役趕了過來,見孔璲之無恙又不敢進來,李恪的幾個侍衛一直守在廳外,他們倒是鎮靜,紋絲不動,但隱隱與衙役形成對峙之勢。

裴皓和李應還好,他們都曉得吾生的底細,但見吾生辱罵朝廷命官,也為他捏了一把冷汗,而孔璲之被此番變故驚呆了,他心裏奇怪,這漢自稱是泰山盜,怎麼會和蜀王殿下在一起,難道蜀王殿下是假的?蜀王殿下無緣無故的來兗州,又傳言中不太一樣,確實是奇怪,可那氣度又是極像的,驛使也驗過了他們身上的官文,應該沒錯啊。這樣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孔璲之拿定注意,看到廳外的形勢,揮袖喝斥眾衙役離開,這才隆起大袖對李恪一拜道:「讓殿下受驚了,下官言語冒犯,不知什麼地方得罪了這位壯士?」說完孔璲之看向吾生,滿面含笑,渾然沒把剛才吾生罵他的話放在心上,可見氣度非凡。

李恪見吾生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萎了下來,知道他不會再有什麼不軌的舉動,於是放開他的手腕,微笑着虛扶起孔璲之道:「孔大人不必多禮,是李恪對不住孔大人!吾生,還不快給孔大人賠禮道歉!」

吾生這個愣頭青老大的不願意,但他的手腕還隱隱作痛,心裏想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以後再找他算賬,只見他對孔璲之一抱拳,二話沒說就別過頭去。

孔璲之含笑還禮,就要問吾生的來歷,雖然隱約猜到了,還是假裝不知。

李恪伸手攔住他道:「李恪想知道,孔大人何以說你們刺史大人是被泰山盜害的,又什麼證據嗎?」

孔璲之心裏雖十分疑惑,還是回道:「殿下有所不知,泰山盜在我兗州犯下了不少案子,還劫過兗州城的大獄。」

吾生得意的一撇嘴道:「那是!」

孔璲之沒有理會,繼續說道:「刺史大人為了我兗州全境的安寧,數度派兵去圍剿過,結果都沒能尋到他們的老巢,不過還好,傷了他們不少的賊寇!」

吾生的胸口已經一起一伏了,看樣子又要發作,但還是忍住了,剛才李恪使勁的抓着他的手腕,那隻手腕到現在還隱隱作痛。

李恪對孔璲之說道:「我也知你們兗州與泰山盜素有積怨,但僅憑這個就能判定兇手是泰山盜,也未免太草率,那日長孫大人是如何被害的,孔大人細細說來!」

「是,殿下,當時那刺客藏身在望春樓上,趁長孫大人不備——」

李恪覺的望春樓這名字太香艷,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歪了,於是插口問道:「等等,望春樓是什麼地方?」

孔璲之面上有些猶豫,最後還是回道:「那是,那是兗州城最大的一家妓院!」

「豈有此理!堂堂朝廷命官竟然留宿妓院,他長孫璉活的不耐煩了嗎?」說話的是李應,他這人很正直,都這麼大年紀了還真沒去過妓院,太不簡單了。貞觀律不反對官員到妓院去,但留宿妓院就不行了,那是朝廷體面問題,事實上下面的執行情況一點也不樂觀,只要不為人所知,官員留宿妓院是常有的事情,就看上面當不當真了。

吾生站在一邊,聽了這個來了興趣,嘿嘿冷笑。

沒想到長孫璉一大堆大小老婆,還不滿足,到妓院去采野花了,小命還丟在那,他如果乖乖的呆在刺史府,刺客也不會這麼容易得手!

李恪示意孔璲之繼續說下去,孔璲之只好說道:「本來刺史大人都是有侍衛隊隨行,但那刺客假扮成望春樓的姑娘,沒有引起眾人的注意,刺史大人一時不慎就被害了。

李應又說道:「他是找死!」堂堂一州刺史逛妓院還帶侍衛隊,這長孫璉還要臉不,李應已經把他恨得牙牙癢了,他父親與這樣的人位於同一個官階,他都感覺到丟臉。孔璲之曝出這一大緋聞,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但現在李應就認定長孫璉是死了活該了。

對於李應的話,孔璲之是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只好看着李恪,聽李恪的吩咐。

「那刺客是個女的?」李恪輕聲說道,眉尖一挑,看向裴皓,見裴皓也是看向自己,兩人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這時候李恪的腦中不禁浮現出那個一身淡綠衣衫的王家姑娘,心裏想道,不會有這麼巧的事吧,我李恪又不是諸葛武侯,怎麼猜一個準一個,都快成神機妙算了,當日在泗水流客棧,他信誓旦旦的跟李恪指點人物,那時候純粹是開玩笑,哪裏當真了,今日事到臨頭他頓時失去了自信。

李應這時已經平靜下來了,他說道:「孔大人,就算是個女刺客,也不能算在泰山盜的頭上啊!難道泰山盜裏面還有女強盜?」

吾生搖著大腦袋說道:「沒有,俺保證,絕對沒有!」但他細一想,二娘算不算啊,二娘早晚要成俺婆娘,應該算的呀,還好,二娘不會武藝。」

李恪與裴皓相處久了,多少知道了這些讀書人的想法,孔璲之面對李應的詢問還是安之若素,肯定是掌握了什麼證據,證明那女刺客與泰山盜有干係,這下子事情可遭了,他相信不是齊善行派人殺了長孫璉,但那只是相信,相信齊善行的人品,齊善行不會給他添堵的,但自己相信有什麼用,不一定是事實,他到兗州來就是要讓泰山盜與這件事撇清,收服泰山盜是他的形象工程,他要做的乾淨利落,不能留一點瑕疵。

李恪也無暇細想,看來只能以勢壓人一回了,只見他起身過來,攜過孔璲之的手說道:「孔大人,實不相瞞,幾日前泰山盜已經被我齊州招安,我這趟來就是要告知你們刺史大人一聲,在朝廷的招安文書下來之前,你們兗州能夠與泰山盜相安無事!現在既然刺史大人遇害了,有孔大人在這裏,也是一樣!」

孔璲之怔怔的聽着,掩不住臉上的驚訝表情,想起剛才一番話,心裏惴惴,只好沉默不語,李恪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的眼裏精光一現,還好袍袖遮住了大半面容,想來眾人都沒有瞧見。

李恪微微一笑,側過身來指著吾生說道:「孔大人,這位就是泰山盜的山大王,我觀他有些武藝,性子又忠厚,就收他做了侍衛。」

李恪於是將自己收服泰山盜經過簡單說了一遍,當然當着吾生的面,他也不好太吹噓自己,只是傳遞出一個信息,泰山盜有意招安,我李恪只是收了個順水人情罷了,還有,泰山盜是我李恪招安的,怎麼會去害你們的刺史?

孔璲之察言觀色,見吾生這個山大王對李恪的話沒有絲毫異議,就知道當時李恪孤身闖虎穴的驚險,他雖素來聽說李恪這個皇子整日裏喜歡浪蕩遊獵,不務正經,但今日一番接觸已經感覺傳言有誤,現在更是佩服起李恪的膽識來。

「殿下有膽有識,收服了泰山盜,也為我兗州百姓除了一大患,請受下官一拜!」

李恪拉住孔璲之不讓他拜下,笑道:「孔大人多禮了,李恪也是恰逢其會,只是往後泰山盜的事情,還需要孔大人多多協助,往日的種種仇怨,也請孔大人多多擔待。」

「下官不敢!」孔璲之躬身說道,「其實,殿下只要派人通知一聲,下官定當照辦,還勞煩殿下親自跑一趟,下官實在愧不敢當!」

李恪笑道:「哪裏,我這趟來,也是順便遊山玩水,在魯城我還想呆上幾日呢!打攪了孔大人了!」

孔璲之連聲說不敢,但他說話間不時的瞄了幾眼李恪,嘴角動了動,似乎有什麼苦衷,終究沒有說出口。

眾人歸坐,李恪又好言撫慰了孔璲之幾句,將泰山盜的事情談妥,以李恪之尊,以這樣的語氣和孔璲之商討,孔璲之當然一口承諾下來,他兗州絕對不會找泰山盜的麻煩。李恪從孔璲之的話語之間,聽出來他在打聽泰山盜的來歷,似乎沒有惡意,李恪也沒在意。

兩人又不知不覺談到魯城的瘟疫來,李恪拍胸脯保證,只要是他能力所為,一定竭力幫助孔璲之度過難關,當面他就吩咐裴皓,這幾天協助孔璲之治理瘟疫,有什麼需要他可以自行斟酌,反正他與宇文緒是好友,想來宇文緒也不會難為他。

時令已過中秋,天色晚的也不早,已經一更時辰了,李恪想起沒見秦家兄弟主僕,於是問起李應來。李應笑道,那個秦大少進縣衙的時候見了一個紫衣姑娘,就追上去了,還不住的誇那姑娘漂亮,秦用不放心他一個人一直尾隨其後。李恪這一下氣的不輕,那紫衣姑娘不就是紫蘇小姐,我李恪看上的姑娘,姓秦的竟敢惦記上了,回來一定要把他當箭靶子不可。如果是一般人,李恪也不會這麼着急,只不過秦懷瑾長的太過俊俏,李恪是萬萬不及的,他關心則亂,生怕魯紫蘇被秦懷瑾拐走了,於是命令幾個侍衛趕快去把秦懷瑾找回來,搶也要搶回來。

李恪這樣胡鬧,李應和裴皓都不禁汗顏,孔璲之只是笑笑,聽了小廝進來稟告,就請李恪屈駕往孔府去,就是他孔璲之的府上,他要親自接待李恪。

一晚過後,李恪就歇息在驛站,孔璲之要留他再府上暫住,被李恪拒絕了,驛站雖是簡陋,可出入自如,與裴皓商量事情也是方便,其他人當然以李恪馬首是瞻了,為了這個秦大少抱怨了好一會兒,李恪正好藉此教訓他一頓。

月涼如席,李恪打開窗戶,靜靜佇立,等著裴皓回來,剛才他一直在裝醉,都是雅琴和孔府的兩個丫鬟幫他梳洗的,現在已經換上了一身白衫,這也是他唯一一件不是紫色的衣衫。

「咚咚咚」有人在敲門。

李恪應道:「是文紀先生嗎?請進!」

進來的果然是裴皓,他掩好門,對李恪施了一禮,道:「殿下現在感覺怎麼樣了?裴皓讓雅琴熬了一些醒酒湯,待會就會送來!」

李恪哈哈一笑道:「多謝了文紀先生,你看看我,像是喝醉了的樣子嗎?」李恪在屋裏走了一圈,行如常人,哪裏像剛才醉倒如一灘爛泥的樣子。

剛才在孔府,一大屋子都是魯城大大小小矮矮胖胖的官吏鄉紳,他們見了李恪,卑躬哈腰商洽不說,那些吹捧的話真不敢恭維,特別是孔璲之講了他收服泰山盜的英雄壯舉,他們就馬屁拍個不停,就差點把李恪捧成古往今來第一風流瀟灑才智卓越的美男子了,李恪是很不錯,但過而譽之就有些肉麻了,他們敬的酒李恪是一杯也喝不下去,索性就裝起醉來,反正孔璲之也不知道他的酒量如何,只有李應在一邊偷笑,但惡人有惡報,李恪逃過一劫,他李應就成了眾矢之的了。

裴皓搖頭苦笑,深深嘆了一口氣道:「原來殿下是裝醉,裴皓還真沒看出來!」

裴皓的觀察力還不是不行,他只精於謀划,李恪精於觀察,兩人正好互補,難怪很投緣。

裴皓正經的對李恪一揖道:「殿下今晚實在不該,孔大人一番好意,讓殿下結識兗州的官吏,殿下怎麼可以裝醉呢?至少也要應酬一下!」

李恪笑道:「文紀先生,有你在就可以了,在齊州的時候不就是這樣嗎?」

「哎,殿下還是沒長大啊,殿下是都督,他們都是殿下的下屬,殿下孤傲一下,由裴皓出面也是可以,但這是兗州,大家都是初次見面,殿下應該放下身段,於他們留下個好印象!」

李恪撇嘴道:「我這不是孤傲,我就是不喜歡和他們說話,聽他們那些肉麻的話,我別說喝酒,就是喝下的酒也要吐出來,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寧願和山寨里的弟兄們一起大碗喝酒大碗吃肉!」

裴皓一怔,回想當日在泰山盜的山寨,李恪確實與眾人談笑風生,不亦樂乎,當時裴皓時刻戒備,只當李恪是特意與眾強盜搞好關係,沒想到當時李恪是隨性而為,李恪什麼時候有這樣的性子了?裴皓心裏一緊,暗自責怪自己平時對李恪的教導不夠。

裴皓勸諫道:「殿下,這樣的場合以後還多的是,殿下是皇子之尊,今日之事無關緊要,但他日回到長安,這樣會無意之中得罪不少人,無故樹敵,實為不智,請殿下三思啊!」

「文紀先生,我行的端坐的正,那些小人若想構陷於我,那就來吧,我李恪何懼?」

「殿下——」裴皓的聲音已經有些顫抖。

李恪過輕撫裴皓的背,語氣緩和道:「我也知道文紀先生都是為我好,但那一套我實在不會,先生就不要為難我了。」

裴皓斬釘截鐵道:「殿下天資聰穎,裴皓可以教殿下!」

李恪無語了,只好嘆道:「文紀先生,如果教你做不願意做的事?你做嗎?」

「裴皓也不喜這些世俗客套,依裴皓的性子,還不如去讀幾段《漢書》,但只要有利於殿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裴皓也做得!」

裴皓一臉赤誠,李恪呆住了,心裏起伏不定,久久他才轉身輕聲笑道:「呵呵,先生若是有一口伶牙,不輸於蘇秦張儀!」

裴皓還要說話,李恪已經走到窗戶邊上了,背着手說道:「先生請放心,我聽先生的就是了!」

裴皓微微點了點頭,侍立不動,李恪奇怪,平時自己一認錯裴皓不就罷手了嗎,怎麼今日還不走,難道是為了那事?

「殿下,兩年前——」

這時候李恪回頭一笑,搖了搖頭道:「先生不必解釋,我信得過先生!」

「可是,當時裴皓確實是在等殿下!」

李恪悠然嘆道:「文紀先生,當日那一箭!」李恪轉過身來,指著自己的胸口說道:「如果再偏左一點點,今日我就不能與先生對席而談了!先生請放心,李恪終不負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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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流皇子李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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