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章 山中無老虎

第660章 山中無老虎

市長張曉文離開了烏紫,市政府口這邊,就數常務副寒地位最高,權力最大了。

秘書薛南雲坐在熙熙壤壤的烏紫劇院裏,突然感覺四周的掌聲里挾裹着一股熱浪朝他洶湧過來。他臉頰脹得生疼,身上一陣燥熱,片刻功夫,渾身上下已焐出一層虛汗,終於沒有心思去琢磨烏紫市為什麼會一夜之間起學唱豫劇的旋風,也沒有致去探究這場豫劇票友電視大賽的深遠意義了。他腦海里一片空白。只有林子寒那粉的臉、紅的唇、大紅的劇裝在舞台上晃動,煞白的舞枱燈光也格外刺目起來。

這出《穆桂英掛帥》的唱段林子寒已學了好些時日,尖著嗓子唱起來,一板一眼自然都很和弦,演出空前成功。一個長發披肩性別難辨的人上台去發給林子寒一紙聘書,他一連串的兼職後頭又添了個票友協會譽會長的頭街。林子寒精神抖擻地從後台邁出來。

工作很忙哩。他對前排迎上來的幾個人講,抱歉我先走一步了。

薛南雲忙給幾個門的頭頭解說,這幾天送溫暖工作着實排得緊呢,林市長今天還要下縣裏去視察工作。

一堆頭頭腦腦們於是起身恭送,掌聲又涌動起來。林子寒笑容可掬地和眾人握了,薛南雲相跟着,出了烏紫劇院。

臘月的太陽懶散地掛在高空,對天寒凍的烏紫視而不見,冷淡地散發着白光。凜的寒風颼颼地刮著,使人禁不住打了幾個寒顫。鑽上車稍稍溫熱了些,薛南雲看看錶,已近中午.0點了。

政府辦張副主任怕誤了送溫暖的行程,方才已電話和薛南雲聯繫說,他仍在政府門口等著。車到了政府門口,果然遠遠就見他像熱上的螞蟻一樣正來回走動,旁邊站着《烏紫日報》劉記者。

林子寒皺了皺眉頭就想,這樣張揚地在市政府門口等,想叫滿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出席票友大賽耽擱了送溫暖工作?叫別的同志看見了怎麼說,怎麼想?為什麼連這點常識都沒有呢?

張主任一跑過來,林子寒就一臉嚴肅講,訪貧問是節前市委市政府工作的重頭戲,政府辦務必要高度重視,周密安排!

張主任被說得誠誠恐,不停點頭說是是是,像真是他不務正業影響了市委市政府的周密排。他謙躬地接受完批評,一把拉過劉記者,匆匆忙忙鑽上了政府辦的麵包車。

街道上已擠滿了蠢蠢欲動的人群。甩賣存貨的喇叭也放肆起來。喜好節前狂購的烏紫人拎着大包小包在馬路上如梭地穿行。來往的車輛終於沒了日的耐性,瞅著縫隙就鍥而不捨地擠竄。

林子寒的車難地穿過人頭攢動的市區,出了道北,又駛過烏紫大橋,才奔上了清揚的高公路。

豫劇藝術真了不起呀!林子寒在後座上餘味無窮說,我看完全可以代表先進文化嘛!

薛雲搜腸刮肚想說些奉承話,無奈往日裏挖空心思地早說盡了。大腦空空之際,忽然靈機一動打開了響,cdd機里仍放的是《花木蘭》,鳴鳴咽咽的怪叫聲在車內瀰漫開來。(手機瀏覽.〕他每逢這時都要使勁憋住氣鼓動耳膜,可花木蘭那年代久遠的哀怨卻始終在耳邊繞來繞去,沒完沒了。他不由得不佩服林子寒的好素養,從吱哩哇啦的怪叫聲里竟也能品出藝術味來,他恨自己修養太差,一丁點兒藝術細胞都沒有。

他瞥了瞥風度儒雅的林子寒,林子寒正眯縫着眼斜靠在後座上,手指在座位上輕輕彈著,鼻子裏哼哼不已,全然一幅如痴如醉的樣子。

聽了路戲,車到了清揚縣城時,怪叫聲才戛然而止。林子寒伸了個懶腰,從古代的煙花艷事裏掙脫出來,揉了揉眼,干哼了幾聲。

薛雲趁機回過頭來說,林市長,次陪你聽戲我都覺得自己像夏天野地里的蘭花草,在甘甜清涼的雨水裏滋潤着哩,真是享受!

林子寒微微一笑說,這就是藝術的魅力呀!悟性不錯,進步還蠻快嘛!

不行不行。薛南雲口裏說着不行,心裏卻一陣熱乎。

慰問完市糖廠,按縣上的安排,下一站是去武平鎮風村慰問一戶孤寡老人。車到武平鎮時,王縣長彙報說,武平鎮是我們縣上撤鄉鎮的示範鎮,現在又搞了個工業園區,國內外50多家財團都準備投資哩。

車過了武平鎮二三鍾,到了武平工業園區。園區內的水泥路面修得很寬暢,路兩邊各有一條近20米的綠化地帶,綠化帶上隔一段有一片小樹林,林子裏有石椅石凳,造型十分别致。園區的十字路口有一尊漢白玉雕塑,一個半身**的女人露著**在寒風中抖著。園區面積不小,十分空曠,空上稀稀落落長著些雜草,雜草的枯莖在淡漠的日光下閃著灰白的亮光。遠處有一片孤零零的廠房,想來大約是猛神製藥公司了。

一行人到了猛神公司的辦公樓前,見四層高的樓房是很悅目的天藍色。方才在廠門口鼓掌的男員工這時在辦公樓前又分列兩排,彬彬有禮,面帶笑容。樓前正中有一根用紫紅色大理石砌成的圓柱,高有七八米的樣子,柱頂鼓著個園形的包頭。

林子寒摸著光滑的柱身問楊總,這是文化柱吧?楊總連連點頭稱是,說這是上海一家廣告公司給創意的文化柱,叫林市長一眼就看出來了。

大家圍着林子寒看着園柱,嘴裏嘖嘖著說,不是林子寒見多識廣,我們真搞不懂這叫文化柱哩。

看完又擁著林子寒

走。這像征著猛神文化的石柱造型有些獨特,很容到人體的某個器官,惹子寒臨上樓又回過頭來從遠處瞄了瞄。幾個工立時臉色緋紅神情忸怩。飯局是早就安排好的。楊總和林子寒初次見面,難免有些拘謹,氣氛就不很熱烈。吃完飯在會客室喝茶時,林子寒出隨身攜帶的黑皮筆記本說,經營中都有些什麼困難,說說看?

楊總忙不迭從包里抽出一本彩印的公司資料雙手遞給林子寒,說目前公司發展勢頭很好,已經開始申報國家gmp認證了,只是……他看着林子寒,餘光又向王縣長一閃,打住了頭。(全部小說超速更新:\.〕

王縣長在一邊說,我們哪些方做得不夠,請多批評。

楊總就又說,只是有一點小小的麻煩事,我們公司這1畝地是從風村征來的,風村的農民時常來廠里堵門、鬧事,不得安寧。上回縣公局抓過一次,可過後他們還是來騷擾。

為什麼鬧呢?林子寒問,是不是欠了人家農民的征地款?

王縣長忙接過話,地款可是一分錢也不欠的,這些農民只因嫌地價低鬧,鎮上縣上做了不少工作,可他們根本不聽,動不動就鬧,歸根結底還是農民素質低,太低,根本不理解縣政府發展經濟的良用心!

王縣長露出恨不成鋼的樣子。

農民的素質是低了點,林子寒說,要多給他們講道理嘛!工業園區發展起來了,可以帶動許多相關產業,用發展的眼光來看,利國利民的大好事,有什麼鬧的?

王縣長給楊總使了個眼色,楊總就乘着酒興說,我想能不能把我們和國有企業一事同仁,給公司也設個公處,把槍配上,工資我給發,鬧個抓一個,不信治不服這幫刁民。這事我給王縣長也彙報過,王縣長說要市上批准呢。

林子寒聽完不吭聲,眼睛看着屋頂的吊燈,手指在筆記本上輕輕彈著。這幫傢伙一有幾個臭錢就牛皮得得了,連公局都想收編,專政工具能隨隨便便交給資本家?他看看王縣長,王縣長只低着頭慢慢呷著茶。

我看這樣吧,林子寒說,農民鬧事的事縣上要好好研究研究,拿出切實可行的解決方案為企業排憂解難。當然啦,對群眾鬧事的處理要慎之又慎,要多想些辦法,只要工作做到家,問總會解決的。

楊總聽完臉一紅。王縣長批評他說,喝了幾杯酒,咋胡呢?私營企業怎麼能設公?

林子寒話鋒一轉又說,富才同志呀,我看你還沒有楊偉同志思想解放嘛!只要對經濟發展有利的事,就要敢想敢幹。私營企業公的問是體制改革中出現的新問,你回去后可以和左洪同志商量商量,把楊偉同志的意見考慮考慮嘛!

左洪是清揚的縣委書記,今晚陪省上導去南山訪貧問去了。

楊總聽了林子寒的話,面色又紅潤起來。王縣長點着頭說,我們一定好好商量,請林市長放心。

林子寒合上筆記本,剛要起身,楊總湊過來說,我們公司全體員工有個願望哩,想請林市長給題幾個字,林市長看……王縣長就說,大家都知道林子寒是文化市長,楊總也想沾些文化氣呢!

林子寒含蓄一笑說,扶持私有企業我們都責無旁貸呀!楊總一聽忙招呼人拿來筆墨紙硯,攤開宣紙,自己恭恭敬敬在一邊把紙摁著。林子寒抓起毛筆看了筆鋒,把筆頭在硯台里蘸飽了,略加思索,揮毫寫道:打造一流產品,改善群眾生活。(最新最全電子書下載〕

寫完了覺得拿壯陽葯來改善群眾生活這個提法多少有些調侃味,林子寒拿着筆正在遲疑,一圈人已使勁鼓起掌來。他便把字左右端詳了半天,問薛南雲,有王右軍的風格吧?

薛雲忙說,對對,是王羲之的字體,跟《蘭序》拓下來的字沒有兩樣。大家就附和著說,王體好王體好!

薛雲心裏嘀咕,原來林子寒的字體跟他唱戲的扮相竟有些相像,婀娜多姿,飄忽不定,想來藝術門類雖有不同,靈像是相通的。

離了猛神公司去風村的路上,王縣長鄭重地問,那猛神公司公安處的事,可以辦?林子寒眯着眼說,公的管理有一套現成的條條框框,按說是不宜口子的。王縣長遲疑了半天又問,那就等一等再說?林子寒隨口說道,等中研究后再說吧!

離猛神公司約三里地就是風村,村口停著一輛小車,武平鎮鎮長已在寒風中等了幾個時辰。

王縣長一下車給林子寒介紹說,這是鎮長蒙小光同志。蒙小光忙迎上去握著林子寒手說,市長市長。鎮長身後跟着個三十齣頭的小胖墩,嘴唇翻得老大,蒙小光給市長縣長介紹說,這是風村村長。村長又握著市長、縣長的手搖了一陣。村長和所有人都握了,然後才一溜小跑在前面引路。

走着進村吧!林子寒說,農民我們的衣食父,大家時時處處要注意形象,說話辦事不能刺激他們。

一行人於是在前面走,幾輛車緩緩在後邊跟着。

村裏很陰冷,西斜的太陽像沾滿塵埃的境子,灰濛濛散著淡淡的虛光。街道的石子路上落了好多枯黃的樹葉,一陣冷風吹過,樹葉在腳下翻轉滾動一陣,又盪到空中,旋即向行人臉上身上扑打下來。滿街上見不到一個村民,街道兩旁人家的屋門都緊閉着,只偶而有一頭豬、一隻羊從馬路上橫穿而過,幾隻雞在柴草堆里抖動着單

膀。正是年節前最喧鬧忙碌的日子,風村卻像是一一般地沉寂,隱隱有一絲異樣的氣氛。

蒙長走邊給林子寒介紹情況,像有意要打破沉寂似地大著嗓門說,咱們要去家訪的人叫馬平章,上過朝鮮戰場,無兒無女也沒有老伴,是個孤寡老人,境況可憐。林子寒聽后一笑說,古代有種官職叫平章事,相當於部長一級呢,這老人名字取得有些意思。王縣長說,先人還指望他撈個一官半職光宗祖哩,沒想到落個孤家寡人光剩下吃救濟了。他又挪揄蒙鎮長道,你看你管長呢,權大得很嘛?蒙鎮長急忙搖頭說,我不敢我不敢。一行人就大笑起來,腳步把路上的落葉踩得嚓嚓作響。

村長在一堵土牆外立着,走近一看,土牆上掏著個門洞。低頭進了門洞,院子裏空蕩蕩長著些篙草,草已枯了,碎葉鋪了地。院子一角有一間茅草房,一個佝僂著腰的老人在房門口站着。(手機瀏覽〕

這老人有70多歲,雖說佝僂著腰,個子依然顯高,穿一件油光發亮的大衣,敞着口,露出像榆樹皮樣的肌膚;花白的頭髮下有一張黑瘦的長臉,臉上掛着陳年的污垢。他的鬍子像三荒里的野草,生亂無章,白而混濁的眼睛跟薄雲遮蓋的星星差不多,像有一絲亮光,又像沒有。林子寒在前面一進門洞,這位叫馬平章的老人就大聲招呼,聲很怪異難聽。

一行人進了屋,馬平章從屋角拿出一截磚頭支在地上,跟雜技演員一樣搖擺晃晃坐上去,還沒坐穩,就晃着頭說:

來來來,炕上坐,稀夾饃一摞摞,七個盤子八個碗,導愛吃,一進門就抄、抄、光是個抄!

村長操著公雞嗓子說,甭抄了!市長、縣長親自來看望你了!

馬平章驚天動地左顧右盼,目光落在坐在炕沿的林子寒身上,他恍然大悟般地拍打着骨瘦如柴的大腿。能一天到晚四平八穩坐着的當然是大領導。

好,!他說,市長來了才要抄好么!怕啥呢!涼的熱的一起上,抄好了到窯子一浪,過得跟神仙一樣!

一屋子人都很尷尬,王縣長俯在耳邊對林子寒說,是個油瘋子,神經病!

林子寒卻不在意,臉上依舊掛着笑。農民辛苦一生,臨老十有**不是瘋子就是痴獃,不見怪的。他笑着問馬平章,老人家身子骨還硬朗?

馬平章晃着身子說,硬朗么,不吃藥硬朗!

林子寒又問,今年收成不好?

馬平章把手放在耳邊問,啊?你問里的事哩?

村長說,問里的收成呢!

馬平章就說,水地里種的春藥,旱地里裁的草,收成都好!

林子寒很有涵養收起了笑臉,向屋內四周環顧。這間用土坯壘成的屋子除了寒氣和咸臭的氣味,實在沒有什麼可資瀏覽的物什,屋角里支著一口破鍋,鍋旁的水缸用幾道鐵絲箍著;土炕佔了屋內一半的空間,炕上張舊席片,炕角堆著一團爛棉絮。林子寒看着看着就想起戲文上的幾句唱詞,是常派唱腔,|凄婉:人有失意悲懷抱,更有饑寒哭嚎啕……

一走神鼻子竟有些發酸,眼眶也跟着濕潤起來,像有一種遙遠的情結一瞬間被喚醒了,一股新鮮的東西在他身體里慢慢地蠕動,連喉結也上下竄動|劇烈。他瞅著馬平章搖搖欲墜的鬍子,很想說幾句脫了官氣的安慰話,可一開口卻說:老人家,相信隨着西部大開發的全面啟動和全市經濟戰略的結構性調整,你會早日過上幸福生活的!說完把裝着慰問的信封塞到馬平章手中。這時縣政府的人也已把米面搬了進來。林子寒握了握馬平章的手,一行人就出了馬平章的茅屋。

我看市長一來,個個比兒還孝順么!馬平章在王縣長身後大聲說。

王縣長臉上掛不住,又不好發作,咳了口濃痰罵道,啥貨色嘛!蒙鎮長以為是罵他,就臉紅脖子地把村長拽到最後邊,犟著脖子,村長被訓得臉上紅一塊紫一塊,呼哧呼哧喘著氣。(手機瀏覽〕

馬平章出了土門東張西望,見麵包車上有幾個大紙箱,拉住車門就問,市長市長,還發大彩電呢?

林子寒聽後有些愕然。薛南雲忙跑近去一看,原來是從猛神公司臨走時楊總給送的三箱「一條鞭」。

這不是彩電。薛南雲說。

不是彩電是啥?叫我看,叫我看是啥?

馬平章抓着車門不放手。林子寒看了看他,帳然若失地上了車。鎮長又訓斥村長,村長終於被訓得眼急,跑過去一腳把馬平章踢倒,連拉帶拽往門洞裏拖。王縣長向身後一揮手,所有人立即上車。車發動起來,馬平章又撲到麵包車邊把輪子抱住,死命地喊,土匪打我呢!土匪要我命呢!

一瞬間幾十家屋門嘩啦啦打開,上百號人拿着頭鐵掀急奔過來,把幾輛車團團圍住。

林子寒思忖了天終於打開車門的時候,拿着農具的群眾早已把四周圍泄不通。馬平章已被劉記者等幾個人攙扶起來,一夥村民揪住村長要打,另一夥立即圍上來把村長護住。馬平章還在聲喚。林子寒一下車,一同來的干們馬上就擁過來護著。群眾卻並不往跟前擠,反而自動向後退了幾步,給林子寒面前留出一塊空間來。

王縣長大聲喊,這是市政府林市長,大家不要亂來,聽林市長講幾句話。嘈雜的人群立即靜了下來,村民們這時才確信,真的來了市上的大頭頭。

寒拔開薛南雲朝前站了站,大聲說,父老鄉們,你苦心我領了,你們有備而來,無非找我解決問嘛!們王縣長在這裏,有什麼問大家提出來,咱們共同商量解決辦法!

人群又是一陣嘈雜。有個村民喊道,我們的問縣長解決不了,專門要給市長反映呢!

林子寒擺擺手,又大聲喊,你們推選幾個代表,到馬平章家裏來,咱們政府送溫暖的目的,就是為了體察民情,了解民意,解決實際問嘛!們選幾個代錶慢慢來談,其餘群眾就不要圍觀了。

林子寒話一出口,人群中擠出幾個人來,對林子寒說,代表早選好了,我們三個向市長反映。一個代表對人群說,大家散開,各自忙去,話我們會說。圍觀的人群慢慢鬆動、散開了,仨仨倆倆聚在街道兩旁。

林子寒再次來到馬平章的茅屋,往炕沿上一坐。如今時常有群眾漫罵當官的嫌貧愛富,找這麼個地方來現場辦公,本身就是一種姿態。林子寒深知領導大凡一擺出平易近人的姿態,事情往往就成功了半。果然幾個代表很順從地跟了進來,撿了幾塊破磚在地上坐下,鎮長和村長沒敢進屋,王縣長、張主任、劉記者進屋后也從屋角搬了幾塊磚圍坐下來。王縣長一坐下就說,我請林子寒批評我,事情……

林子寒擺了擺手說,叫村民代表說吧。薛南雲做着記錄,不到1c分鐘,大家就聽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猛神公司征了鳳村1c0地,征地款萬,地圈了年,只了300萬,這300萬其中有200萬被武平鎮政府截留給工業園區修了路,搞了綠化,1萬付給村上后修路蓋學校花去50多萬,據說吃喝帳又報了20多萬,到群眾手裏一人才分了300元。(全部小說超速更新:\.〕猛神公司徵用的是一馬平川的水澆地,剩下的大部分是旱地坡地,難怪馬平章說水地里種的春藥,旱里種的草呢。村民們為征地款多次到縣政府堵過大門,不曾想政府後院還開着個拐門,自然是幾天幾夜沒堵住一個頭頭,帶頭鬧事的還被公局拘了幾個。膽大些的本來串連着今天要堵縣長,想不到連市長堵住了。

我們啥也不想干,只要自己的錢呢,吃喝嫖賭的錢我們也認,那剩下的總該給我們吧!

鎮長嘴裏一句實話都沒有,次找急了就哄說快了快了,過後就拖,把人往死地拖!

我們拖不起,求市長給個說法。

三個代表你一言他一語還沒說完,林子寒就嚴厲地對王縣長說,我多次給你講過農民我們的衣食父,要愛民子的,可你們怎麼就忍心挪用村民們的賣錢呢?以犧牲農民利益來搞工業園區,那三個代表還要不要講?你們清揚是個農民大縣,農民不滿意,縣委縣政府還怎麼代表廣大群眾的根本利益?對三個代表可要全面理解深刻體會呢,決不能淺嘗輒止斷章取義啊!

王縣長頭上冒了層冷汗。工業園區市上要求搞的,清揚的財政連飯都保不住,不挪用征地款拿鳥搞?怪只怪蒙小光這***有眼無珠,把武平鎮弄得雞飛狗跳牆,子裏拔將軍了風村這麼個非之地,算是把人給丟扎了。

林子寒又說,穩定是節前工作的重中之重!對風村的問一定要站在政治的高度來看待、處理,萬不可掉以輕心!

王縣長臉色青吸著煙,不停拿筆在本本上划著,尋思著今天不來真的,怕是過不了關。他看林子寒住了口,立即表態說,都怪我政治水平低,工作沒做好,林子寒批評得對。林子寒你今天是現場辦公呢,你說咋辦就咋辦,我聽你的。

林子寒又扭頭對幾個村民代表說,春節到了,全國上下都要過一個祥和歡樂的節日,你們要多給群眾做工作,不要影響全市定團結的大環境。問擺出來,解決要一步一個腳印來。我看年前先由縣財政和猛神公司各拿出.0萬元,由鎮政府組織儘快發到群眾手中,叫村民們好好過年。剩餘款項年後縣委縣政府一定要拿出可行方案,爭取及早解決。你們看行不行?

幾個村民代表沒想到市長說話辦事這麼利落,還是大領導水平高講道理。但問說得太輕巧,有時又難免叫人不放心。一個代表說,鎮長到時候再不給錢咋辦?

林子寒說,你們要相信我,相信市委市政府。

我們相信市長。代表們連忙說。

王縣長從地上站起來拍著胸脯說道,林子寒,我堅決按你說的辦,這20萬三天之內一定籌齊,後邊的解決方案一開年立即究……

馬平章這時抖抖索索從門口走過來,身上掛着柴草和灰土,一進門給林子寒跪下說,林子寒,林子寒,是救命錢哩……說着用油亮的袖頭抹着眼淚。

林子寒忙下炕拉起他說,你是革命軍人出身,搞這一套幹什麼。起來起來……。他見馬平章老淚縱橫,不覺眼眶也有些濕潤。

車出風村時,夜幕已降臨了,村民們知道事情有了眉目,自發在街道兩邊夾道歡送。

林子寒奮得滿臉通紅,嘴唇跟剛嘬過奶頭似的緊緊吮著,像生怕那又甜又膩的味道流了似的。到清揚縣城時,縣城裏已***通明。

王縣長要留林子寒吃飯,林子寒說不了不了,改天你到市裏來,我作東你,辛苦了天,早點回家吧!王縣長聽得受寵若驚,臨別時又爬到車窗前說,今後一定把工作作,不辜負你的期望。車子開出很遠

雲從後照鏡里還能看見王縣長在路邊搖手。

薛雲早就發現林子寒有農民情結,今天見他對農民的事格外用心,不禁暗暗為風村人慶幸,林子寒拍了板,問終了解決的。

節日是在祥和、歡樂的氣氛中度過的。烏紫市節日期間沒發生一件影響社會定的大宗突發事件,作為常務副市長,林子寒功不可沒。相鄰的幾個市卻鬧亦樂乎,恐怖分子炸舞廳,下崗職工堵鐵路,農民上訪,市民遊行,簡直一團糟。整個節日期間林子寒很充實,致很好。

烏紫電視台一直在播放豫劇票友大賽的實況錄像,林子寒除過一些必不可少的應酬,就津津有味地坐在電視機前。藝術的魅力驚人的,他常常一陷進去,就拔不出來。

秘書薛南雲晚飯時應付了幾個朋友灌了幾杯酒,情緒空前高漲。晚上電視台要重播票友大賽開幕式的盛況,他早早回到家招呼妻子坐在電視機前,自己很悠閑躺在沙發上吸著煙,慢慢地等。年前的清揚之行使他對林子寒又添了幾分敬仰,那麼複雜的場面三言兩語就搞定了,雷厲風行,帥才!看來導有意無意之間,都能做些惠及眾生叫人仰慕的事來,雖然問的解決都是林子寒拍的板,可自己一想起來心裏仍十分地受用。

快看快看,妻子在沙發那頭蹬了他一腳。林子寒著紅披綠登了台。林子寒身材瘦小,裝扮個花木蘭還真不賴,可惜顴骨略高了些,一幅苦命相。

妻子看了幾眼撇著嘴說,你可不要整天跟着林子寒也學成了娘娘腔,做精作怪,丟人現眼!

薛雲沒好氣頂着,這叫藝術!不懂?少見多怪!

妻子又看了幾眼,索性起身就走。這也叫藝術?當官的都假模假樣學個娘娘腔,難怪老百遭殃呢!說着話去廚房收拾鍋碗。

薛南雲一個人躺在沙發上生悶氣。這女人就是素質低,一竅不通,不可理喻!人一走,他也看不下去,就想,林子寒也真叫人彆扭,學戲不會學個威武雄壯些的,偏偏就學個娘腔,惹己跟着受氣。轉念又一想,威武雄壯的是藝術,娘腔也算藝術,不過是各人愛不同而已,着實又無可厚非。這樣一想,底氣又足了些,順手撿起一份《烏紫日報》摔給妻子說,看看報,好學學,娘腔能幹出那樣的大事?這期《烏紫日報》的頭版上有劉記者采寫的一篇通訊,題目叫《送溫暖情深意切,解急難雷厲風行》,把林子寒風村之行寫得文采飛揚。

妻子看都不看,依舊刷鍋洗碗,嘟囓道,那些報誰看?有閑工夫看《烏紫都市報》去,還圖個熱鬧!

薛雲本想駁她幾句,這女人說急了嗓門就大,叫左鄰右舍聽見影響不好,只忍忍算了。

年後的日子過得很平淡,市政府節前像上足了勁的發條,節一過,就綻開了,上上下下都很懶散。林子寒除過開會、看文件,一有空閑就到政府對面的公園裏去吊嗓子。他的唱腔藝術日見精進,枱面上也更顯現出儒雅的作派。除過偶而在戲文里忽而傷情、忽而悲憤之外,平日裏總高天薄雲一幅淡泊的樣子,為官的意境似乎又高深了許多。他近來又新學一出叫《破洪州》的舊戲,是講人生跌宕,富貴無常的。他每每唱到「人有失意悲懷抱,更有饑寒哭嚎啕……」時,彷彿就想起了風村,想起了馬平章,薛南雲就從他眼裏看到一片浩渺的波瀾,禁不住鼻子跟着發酸。

薛南雲悶在辦公室里看報喝茶時,偶而也會想到風村,不知村民的征地款拿到了沒有,不是像林子寒祝願的那樣過上了幸福生活。那天碰見劉記者,劉記者告訴他清揚流傳著幾句民謠,是這麼講的:

清揚有個王知縣,

不幹實事專靠騙,

節前說行千般好,

節后萬事空空蛋,

城裏鄉下都騙遍,

知縣還是王知縣。

薛雲以為劉記者去過清揚,一問才知道是報社的同行回來講的。他回想起林子寒在風村聲色俱厲,王縣長信誓旦旦的情形,就覺得群眾的眼睛有時是錯位的、挑畔式的,總要把領導放在哈哈鏡里看,心裏才舒坦。

在辦公室待得無聊,就上街去轉,轉回來又一邊喝茶,一邊看報。薛南雲一邊喝茶一邊看報,看到一篇《送溫暖拳腳相加,空許願再無下文》的文章。文章說,清揚縣武平鎮風村征地款被鎮政府挪用建工業園區一事,半年前就有村民因向來送溫暖的某副市長反映而遭村鎮干拳打腳踢,繼而引發上百名群眾圍堵市長專車事件,某副市長為平息事態曾當面許諾由縣政府分批兌現征地款,時至今日,原欠的200萬元征地款不僅分文未付,該村又有150畝耕地被強徵用,征地款仍被用於政績工程建。村民們為此事多次上訪,現已有5人被當地公機關扣留。

薛雲把文章看完,才發現手裏的是一份《烏紫都市報》。《烏紫都市報》據說是城市遊民的機關報,不講政治,格調也低,還時常登些個無稽之談造遙惑眾,政府里既不許訂,也少有人看。他是方才閑得無聊從街上轉回來,順手在市政府門口個訂鞋的攤兒上撿的。

他對自己的無聊行徑很是自了陣,不久熱氣騰騰的茶霧就撩撥得他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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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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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0章 山中無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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