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冰血九日

第七十九章 冰血九日

玫瑰和樂迪先後抽出了劍,因為他們以為這些嘶鳴的聲音,與鬼城脫不了關係。加奇達一手拉起漣兒,狠命地攥著,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又有危險向她靠攏。因為突然泛起的緊張,他連手上為匕首所傷的疼痛一時都忘記了。四個人一時望着窗外,忽然見幾個侍衛模樣的人走進了院落,他們東張西望地似要找什麼東西,然後又喊了幾聲:「有人么?」

這是鬼城的侍衛么?加奇達不由得蹙起了眉,漣兒扭曲著臉,自言自語說看着這些侍衛覺得眼熟。玫瑰和樂迪握著劍的手,在一種很怪異的氣氛中,徹底沒了鬥氣。幾個人注視着院落里,忽聽一個侍衛匆匆跑到前排屋子拐角的地方,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殿下,這裏看起來應該還有人居住,但是喊了很多次,沒有人應答。」

漣兒有種不祥的預感,她隱隱察覺到這些侍衛的來由了。正想着,又聽拐角處一個聲音說道:「若是有人的話,最好詢問一下,」話音剛落,拐角的地方出現了一個人影,漣兒和加奇達一見那個人影,登時就愣了——

加奇得?

哥哥?

兩個人不由分說地就跑了出去,玫瑰和樂迪原本還想攔著,但手尚未伸出去,兩個人已是不見了蹤影。玫瑰和樂迪沒有法子,也只能走了出去,心想若是有危險,也唯有見機行事了。

不過,玫瑰和樂迪這次倒是有些多慮了,因為來者是貨真價實的加奇得。據他自己說,加奇達當日不聲不響地在銀虹城裏不見了,皇宮上下一時焦急如焚。他猜測加奇達會不會跑到柳顏城來找漣兒,便又來到了柳顏城。但是沒想到,同一個時間,漣兒也不見了,也不在椰子林里,莫竹和瑾瑢也是一副焦急之態。他們覺得漣兒和加奇達可能會在一個地方,而且沒有走遠,便各自帶了侍衛在柳顏城和附近的城池裏搜索起來。加奇得沒有想到會在這樣一個荒郊遇到他們,也沒有想到他們兩個人倒真是在一處。他說:「如果再找不到你們,我就要考慮到藍茵城去了。」

「我才不會去那裏,」漣兒擺了擺手。她見玫瑰和樂迪在自己身後臉上都帶着幾分迷惑,知道他們還不認識加奇得,便介紹了。玫瑰見他是漣兒的熟人,想也不會有什麼危險了,心便放鬆下來。這時,加奇得遣了兩個侍衛回柳顏城通知城主說漣兒和加奇達已經找到。漣兒一聽不禁吐了吐舌頭,支吾道:

「時間過去這麼久了么,我一點感覺也沒有,」說着,又抿了抿嘴,一臉苦惱的樣子,「回去之後,二哥和師姐又該批評我了。」

「我幫你承擔,」加奇達勇敢地站了出來,漣兒看見他「大義凜然」的樣子,一下子笑了。加奇得聽不明白,便問起他們怎麼會在這種地方。漣兒搖了搖頭,說:「事情很複雜,以後再與你說好了,」說着,又回望了方才走出的屋子,又轉身對加奇得說,「你等我們一下。」

臨走之前,他們把雪花仙子、命達內、如嫣都葬在了此地。加奇得不知為何此地會有三具屍首,一時很是惶恐。幾個人東一句、西一句地簡單說道了關於雪花仙子的事情。之後,他們便要回柳顏城,玫瑰和樂迪各自騎了一匹馬,而加奇達以漣兒受過傷唯恐舊傷複發為由,拉着她和自己坐了一匹馬。加奇達讓漣兒坐在自己身前,漣兒側頭望了望加奇達,又看向此處醫館。她想此處,自此再無人煙,於這荒原之上,怕是要徹底沒落了。

再說,柳顏城皇宮那邊。

漣兒不見了以後,瑾瑢和莫竹也都各自帶着侍衛前去尋找,但是多日無所獲,便先後回到了皇宮。又過了些時間,莫竹忽聽侍衛回報說加奇得已經找到漣兒了,不由得鬆了口氣。至於漣兒,她一早就猜到自己回到哥哥和師姐身邊時,他們會做何反應了。她見他們都鐵青著臉,然後對她下了「再不準這個樣子」的命令和指示。而漣兒蹙了蹙眉,心想自己這一次確實有些過火,讓他們這麼擔心確有不對之處,便沒有再像以前那樣為自己爭取自由的權利,很是心甘情願地點頭說了聲「知道」。

漣兒回來之後,在皇宮又住了幾日。瑾瑢聽說她路上又遇到了鬼城的角色,不禁膽戰心驚起來。聽說她受了傷,便更加惶恐,擔心鬼城會再對她做出什麼不利的事情來。可是,瑾瑢的擔心,漣兒卻毫不放在心上,瑾瑢看她的心態,就好像篤定,那些神奇詭異的事情並不是沖着她來的一樣。

漣兒沒有告訴師姐,加奇達的另一個身份。她想如果師姐知道了,那麼師姐也會明白,很多事情,其實與之有關係的並不是她,而是加奇達。

又過了幾日,加奇得說要回銀虹城。原本他想帶加奇達回去,但是加奇達的表情是很明顯地一百二十萬個不想走。加奇達心裏在想什麼,做哥哥的加奇得清楚得很。他不勉強弟弟,只是希望他不要在這裏到處給人添麻煩。加奇達聽這話,心裏又想起自己嗜血的怪異舉動,不禁又有些膽戰心驚。

加奇得走了之後,又過了一天。這天夜裏,漣兒閑來無事,走到皇宮的天台上看星星。加奇達原本是想找她說說話,但發現她不在自己的房間里,問人才知道她在這裏。

「重星,星辰重重,」加奇達的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漣兒轉過身來,只見加奇達仰頭望着夜空,然後垂下脖頸望着她笑道:「我又想起在畫坊里的事情了,」他說完,看到漣兒猛地打了個寒戰,深秋已過,天漸漸轉涼。柳顏城皇宮的天台上,有些涼意更是不屑的說了。加奇達勸漣兒回屋子裏去,免得舊傷剛好,身上又鬧出什麼病來。

「你當我是誰,怎麼說,我也比你早出世十五年,我的身體可不是粉團捏著的,」說到這,漣兒忽然覺得自己體內泛起一股寒意,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加奇達見狀忙扯了她的手,想拉她回去。豈料就在自己的手觸到她的手的那一剎那,他覺得自己簡直是摸到了一捧雪,徹骨冰涼。加奇達緊鎖眉頭,漣兒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事情,轉身胳膊壓着欄桿說道:「你有魔仙之力,可我——卻像個普通人,在你看來,我是不是很麻煩。」

加奇達不解地晃着腦袋:「為什麼這樣說,我從未這樣想過。」

「我是想說,」漣兒望着遼闊的星空,慢慢說道,「就算我沒有魔仙之力,我也要保護你——」

「我不會再讓你受傷了,」漣兒的兩句話,讓加奇達愈發的落寞感傷。他走上前望着漣兒的脖頸,望着之前那被自己吸食過的地方,一時心中泛起重重的負罪感。他一時情不自禁地擁起了漣兒,緩緩道,「我再也不會讓你為我受傷了。」

漣兒臉色忽然有點蒼白,她覺得自己眼皮有些重,想睜也睜不開。突然降臨的那股寒意似乎在她身體的每一個部分流動着,她覺得自己的手腳像是進入了寒潭,冰冷無比。她半閉着眼睛,在加奇達的懷抱里,很輕地念著「布羅,布羅——」

加奇達愣了,他不由得鬆開了自己的懷抱。但就在自己鬆手的那一刻,他只覺得漣兒的身子在自己眼前一沉。他慌忙地用手去扶,但漣兒的身子依舊順着他的臂膀滑了下去——

柳顏城的皇宮裏又開始亂作一團,加奇達緊挨着床邊站着,一刻都不敢離開。他注視着瑾瑢那比自己還要嚴肅的表情,但是卻讀不到任何有效信息。莫竹、樂迪還有玫瑰也站在屋子裏,個個提心弔膽,吊膽提心。床上的漣兒,面色慘白,就好像那日替加奇達挨了一鞭子時那樣。寒氣在她的周圍蔓延,漣兒的身上彷彿在不知不覺之中就要被罩上了一層寒霜。瑾瑢一直沉默著,神情越來越嚴肅,而所有的人伴着她沉默時間的延續,隨着她臉上的表情的越來越凝重,也越來越擔心和恐懼起來。

很長時間過去,直到漣兒自己醒來了,瑾瑢還是沉默著,緊縮的眉頭一直沒有展開過,也沒有拿出任何結論性的語言。而漣兒看見一群人圍在自己身邊,而自己則躺在床上,便在回憶自己身上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她忽然記起自己在天台上看星星,但是後來的事情則完全沒有印象了。

「你在那裏突然昏倒了,」加奇達一臉緊張地說道,他見瑾瑢一直沒有說話,不由得有些焦急。他問瑾瑢,是不是漣兒的舊傷複發了,可是瑾瑢依舊緊蹙著眉頭。而漣兒,她似乎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就小聲對加奇達說道:「我的傷,應該都好了的,應該不會再有事了。」

瑾瑢聽到漣兒的話之後抬頭看了她一眼,把手從她的腕處拿了下來,她眉頭雖有一些舒展,但仍是一副不容樂觀的模樣。

「師姐,我應該沒事吧?」漣兒自己開口問道,

「沒事——」瑾瑢咬咬嘴唇,想了想又說,「你的傷確實還沒有完全好,最近可能會覺得發冷,記得千萬不要去烤火,冷了也不要泡熱水,」瑾瑢囑咐著,漣兒沒有仔細留意,只是答應了。瑾瑢說完,便讓大家都出去,讓漣兒好好休息,而她則要去準備藥物。加奇達說他要陪漣兒,瑾瑢答應了,然後和眾人走了出去。

房間里只剩下了漣兒和加奇達兩個人,漣兒覺得自己身上的狀況稍稍好了些,便要下床走動。加奇達不同意,硬要讓她在床上歇著。漣兒說自己有些口渴,加奇達給她一杯有些溫度的水,她做起來捧著一股腦地全給吞下了。然後像是品嘗美味般的砸了咂嘴,沖加奇達笑道:「我看我自己好得很,也不知道方才是怎麼回事,」說完,加奇達扶她躺下,讓她好好消息。漣兒不高興地抿嘴道:「我說了,我沒什麼事情。」

「讓你休息的不是我,是你師姐,你師姐是個大夫,」加奇達覺得自己有些苦口婆心,漣兒躺在床上,望了他一眼,說道:「哦,是我師姐,那方才是誰在跟我說話?」

加奇達一聽,有些無語。他坐在床邊,面無表情的、其實也是心裏偷着笑地看着漣兒。有一瞬間,他對漣兒嘴裏冒出的布羅兩個字,心存芥蒂。但是現在此時,此刻,他卻不想計較那些。他一直等到漣兒睡着,漣兒睡着之後,瑾瑢忽然輕輕推門進來,把他喚了出去。

瑾瑢示意他小聲,不要把漣兒吵醒。加奇達明白瑾瑢的想法,跟在瑾瑢身後走了很久,到了皇宮裏離漣兒的屋子異常遠的一處房間。瑾瑢推開門,只見玫瑰、樂迪兩個人也都在這裏。加奇達皺了皺眉,面對着此種場景,頃刻間多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但是他不清楚瑾瑢為何會把他叫來,又為何這些人會聚在一起。

瑾瑢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開口:「你們誰告訴我,漣兒不在的這些日子,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玫瑰聽不懂瑾瑢的話,她說,「你不是都知道了么,我們遇到了鬼城的人——」

「漣兒說你們遇到了孤魂使者。我想知道孤魂使者他有沒有說過什麼奇怪的話?」瑾瑢急問,玫瑰看到她的表情,像是猜到了什麼,嚴肅地問道:「她——我是說漣兒,她到底怎麼了?你不是說她沒事么?」

「她不是沒事,是我無能為力,」瑾瑢的臉上一時寫着無力的痛苦,「她中了冰血九日,是一種我只在書上看到過的,奇毒。據說中了這種毒的人,前九日身體沒有任何異常反應,但是到了第九日,身體便會開始犯冷,毒素便開始顯現。如果什麼都不做的話,再過九日就會——」

瑾瑢的聲音哽咽了,玫瑰和樂迪一時怔住。而加奇達愣了一下,他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他慢慢走到瑾瑢面前,難以置信地問「九日後會如何」。但是沒有人回答,不是沒有答案,而是答案太過於明顯。加奇達見沒有人回答,又立刻問瑾瑢:「解藥呢,書上既然有提到,那一定會有解藥,世上不可能會有無葯可解的毒,」瑾瑢癱坐在一邊的椅子上,難過道:「你說的不錯,可是不是所有的解藥都被人知道,冰血九日,它是奇毒,只是因為它是不需要解藥的毒藥。」

眾人不解,瑾瑢慢慢說道:「書上說,冰血九日,一旦出現,背面就連這一個巨大的詛咒。方才我在漣兒的脖頸上看到了一團青黑色的斑跡,那也是冰血九日詛咒存在的徵兆。只要毀了那個詛咒,漣兒便平安無事——」

「那個詛咒——」玫瑰的聲音很輕,她嘆了口氣,很自然地想到了一個人——孤魂使者。忽然間,她又想起了孤魂使者和雪花仙子之間的交易。那場沒有任何人說到具體內容的交易。想到這,玫瑰不禁回想起孤魂使者的笑聲。她有些後悔,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當初就該不顧一切用火龍火鳳把他不顧一切地留下來。

「沒有辦法么,難道只能九日裏等著——」加奇達不忍說出那個字,他咬着嘴唇,感覺自己的眼淚就要滑下來了。

「有一個法子,能暫時保住性命,就是每天喝一大碗自己親人的鮮血。但是這個法子一旦開始,就不能停下,一旦停下,會漸漸冰封而死,」瑾瑢說着,難過地閉上了眼睛,「現在這柳顏城裏,跟漣兒有血緣關係的,只有莫竹一個人。這件事我跟他說了,雖然他立刻答應了,可是每天一大碗血,這是不可能的。用不了一個月,莫竹肯定也會搭上一條命的,就算,就算——漣兒有千百個兄弟,可是如果從此以後這個樣子,只要毒沒有解除,她就要一直做冷血的嗜血狂魔——」瑾瑢說不下去了,血紅的記憶從加奇達記憶的底層冒了出來。他想起那個自己嗜血的雨夜,想起那一夜自己瘋狂地吞食了漣兒的血。但是無論如何,他也沒有想到,不久之後,相仿的事情,就要發生在漣兒身上。這一刻,他隱隱相信這世上的事情是前因後果相連的。他有些相信如果自己之前沒有遇到那樣的事情,那漣兒現在一定不會如此——

「瑾瑢,別猶豫,」茫然無措的一群人之外,忽然想起另一個聲音。此刻已是深夜,他們幾個向門的方向望去,只見門前,一個熟悉的人影矗在那裏。

第二天早晨。

加奇達睜開雙眼就發現自己躺在了漣兒的床上,而漣兒卻像昨天晚上自己那樣,坐在床邊望着他。

「你好像很累哦,」她笑眯眯地說着。

「你,你,我,」話到嘴邊,加奇達卻講不清楚,他的意思是為什麼他們倆像忽然換位了一樣。

「什麼你你我我的,」漣兒敲了下他的手,瞬間加奇達覺得自己的手像是觸到了寒冰一般。加奇達愣了一下,又聽漣兒說,「天沒亮的時候我就醒了,我看你趴在床邊睡著了。現在是冬天,我怕你着涼,就把你扶到床上了,」漣兒尋常地說着,然後抓起一條毛巾按在手裏。加奇達瞥了一眼那條毛巾,猛地伸手去抓,一股難以接受的滾燙剎那間從他的身體穿過。他用手一扯,隨手把那條毛巾丟到一邊。而這時,他再看自己的那隻手,其中有兩根指頭已經完全地腫了起來。

至於漣兒,她的兩隻手紅彤彤的,根本已經被燙傷了,但是漣兒的表情似乎渾然不覺。他猛把抓起漣兒的手臂,一瞬間感覺到一種刺骨的寒冷。他想起瑾瑢所謂的那冰血九日的劇毒,看着漣兒特別有一種想哭的感覺。漣兒不知原因,只覺得加奇達的神情奇怪。她把手從加奇達的手裏抽了出來,一臉迷惑地望着他。加奇達哽咽道:「你要是冷的話就多穿一些,別再像方才那樣,會燙傷自己。」

「你說的不錯,我想大概是到了冬天的緣故吧?今天早上醒來就覺得特別的冷,」漣兒笑這說道,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身中奇毒,而且毒發,隨時都有送命的可能。加奇達很難過地把把她擁在胸前,漣兒疑惑著,不知加奇達為何忽然間如此心事重重。事實上,在漣兒看不見的地方,加奇達的眼淚已將眼前的一切模糊。

過了一會兒,加奇達放下了手,露出笑容道:「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麼?」漣兒皺眉,心想加奇達所謂的好消息,會是什麼東西。

「你大哥回來了,」加奇達說。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神星城記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神星城記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七十九章 冰血九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