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沒有如果

第六十四章 沒有如果

玉髓樓離玄武堂很近,一路上大家都沒有說話,只是慢慢走著。不多時就看見玉髓樓那高大的門楣了。

羅君頌道:「許壇主,我看我還是不進去了。這個時候藍大哥他們肯定都歇下了,我明天再來好了。」

許青玉明白她想和谷安鴻單獨出來,又怕直接說出來不好意思,便笑道:「謝謝你把我送回來,我們明天再見。谷護法,我告辭了。」

谷安鴻朝她點點頭,算是道別。

看著許青玉的身影進了玉髓樓的大門,羅君頌才長嘆一聲,道:「不高興。」

谷安鴻奇道:「怎麼不高興?」

「我沒有不高興,我在喊你呢。」羅君頌撇撇嘴角。

谷安鴻失笑道:「難道我叫『不高興』嗎?」

「是啊,整天板著臉,一副不高興的樣子,就差在臉上直接寫上『不高興』三個字了。」

谷安鴻哭笑不得,「我有嗎?」

「有,怎麼沒有?你一整天下來,笑的次數扳著指頭數都嫌多。」羅君頌伸出手指在谷安鴻面前比劃著。

谷安鴻猛地捉住她的手,凝視著她,「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麼?」

羅君頌的手感受著他掌心的熱度,心跳不由得加快,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對著他,「你為什麼老躲著我?」

谷安鴻聽著她幽怨的抱怨,不由得長嘆道:「我沒有。」

「明明有。我在洛陽兩個多月,你都沒來看我一眼,也不問問我的死活。萬一……萬一我真的死了,你……」羅君頌說著說著,想到那些日子焦灼的等待,心頭無限委屈,眼淚頓時涌了出來。

谷安鴻覺得自己的心都快化掉了,這裡若不是大街,他早就把她摟在懷裡了。「我……唉……」千言萬語變成了一聲嘆息。他能說什麼呢?說自己小心眼,見不得她和冷秋在一起?說他怯懦,怕見到她和冷秋在一起?他什麼都說不出口,只能緊緊握著她的手。

羅君頌索性挽住他的胳膊,道:「算了,什麼都別說了,現在能夠看到你,能跟你說上幾句話,我已經很高興了。」

谷安鴻心頭一熱,顧不上這裡還是在大街上,離玉髓樓不過十幾步距離,收緊雙臂,把羅君頌牢牢圈在懷中,低喃道:「都是我不好,害得你受苦……」

羅君頌緊摟著他的腰,輕輕道:「你知道就好,以後再也不許讓我難過,要永遠永遠對我好。」

「嗯。」谷安鴻應了一聲,趕緊放開她。他怕自己再不鬆手,就會忍不住在這裡親吻她了。

突然脫離了溫暖的懷抱,羅君頌有些失落,撅著嘴巴道:「怎麼啦?」

「我們回去吧。」谷安鴻低聲道。

羅君頌不安地四處望望,以為有人來了。四周靜悄悄的,這半夜三更,大街上一片冷清。

兩人一路沉默著,匆匆返回了玄武堂。宋喬飛正在吩咐巡夜的弟子,看見兩人進來,奇道:「這麼快就回來了?」

谷安鴻只輕輕「嗯」了一聲,徑自回自己的屋子去了。羅君頌微微一笑道:「走到門口發現他們都歇下了,所以我們就回來了。宋堂主還沒休息嗎?」

宋喬飛呵呵笑道:「馬上就去。羅姑娘若是嫌吵,我就叫他們都退下,免得打擾了姑娘休息。」

羅君頌忙擺擺手道:「沒事沒事,我不嫌吵。」說著,也趕緊往後院跑。

經過谷安鴻的房門時,門是虛掩的,微弱的燈光從門縫裡透出來。羅君頌躊躇片刻,還是推開門,閃了進去。

谷安鴻正拿著本書要看,見羅君頌進來了,趕緊放下書,把門關的嚴嚴實實,一把將她攬入懷中。

灼熱的氣息在臉頰和耳畔盤旋,羅君頌覺得身體都要融化了。她軟軟地偎在谷安鴻的懷裡,任憑他的唇在自己的臉上和脖子間遊走。突然,她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原來是谷安鴻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幾個大步,谷安鴻就把她抱到了床上。他俯下身,輕輕壓在她的身上,凝視著眼前面色嬌羞的美麗女子。

羅君頌也被眼前這臉頰潮紅的美男子吸引得移不開視線,她不禁暗暗讚歎造物主的神奇,竟然能生出這樣完美無缺的人物,而這樣出色的男子此刻就在她的眼前,似乎正極力剋制著情,欲。不,她不要剋制,她想完完全全擁有他,她猛地勾住他的脖子,獻上自己的雙唇,狠狠吮,吸他的唇舌。

谷安鴻彷彿受到了極大的鼓舞,也狂熱地回應著這個熱情的女孩。他伸手解開她的衣衫,撫弄著她柔滑細嫩的肌膚。女孩清幽的體香不斷刺激著他的感官,他已經完全無法控制自己,只想馬上與她結合。羅君頌感受到了他的**,而她似乎有著更加強烈的**,她微微抬起腰肢,主動迎接著他。

紗帳里瀰漫著灼熱的空氣,搖曳的燭火終於閃耀出最後一點璀璨,然後倏地熄滅了,暗夜裡隱約傳來愛,欲的喘息……

羅君頌感覺身體已經筋疲力盡,可意識卻又異常清晰,彷彿了無睡意。谷安鴻略顯粗糙的手掌輕輕摩挲著她的肩頭,引起她一陣一陣輕微的戰慄。羅君頌將臉深深埋在他的胸口,他那滾燙的胸膛上隱隱傳來厚重有力的心跳,和自己的心跳聲相應相和。

「君兒,和我一起回去吧。」谷安鴻柔聲道。

羅君頌遲疑著,心底深處彷彿依舊有個小小的空隙無法填滿。她很清楚,那是她的貪念,她的不滿足,也許將來那個地方會被谷安鴻填滿,但現在那裡卻埋藏著另一個人的影子。

遲遲沒有得到羅君頌的回應,谷安鴻心裡彷彿挨了一記悶棍似的難受。他支起身體,輕輕穿上衣服,低聲道:「你睡吧,我出去走走。」他並沒有等待羅君頌的回應,徑自下了床。

羅君頌聽見房門輕輕開啟又輕輕關上的聲音,眼淚很快就打濕了枕頭。這個夜晚對於她和他來說都是初,夜,是他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夜,本應該是甜蜜的不舍的,可為什麼……羅君頌覺得眼淚流得更凶了,她並不是覺得委屈,而是感到愧疚。她自己也說不上到底是對誰感到愧疚,和谷安鴻在一起的時候,總是不由自主地會想到冷秋,而和冷秋在一起的時候,又對谷安鴻牽腸掛肚。如果上天能有一種奇迹,把這兩個人合二為一,她是否就心滿意足了呢?她想象著如果是亡魂羅君頌,也許就不會有這種苦惱了。在那封信里,冷秋和谷安鴻對於亡魂羅君頌來說完全是兩種不同的存在。從這一點來說,亡魂羅君頌更令人欽佩,因為她明白自己究竟要的是什麼。

羅君頌默默地起身,穿好衣裳。輕輕推開門,就看見谷安鴻暗淡的身影在不遠處徘徊,他負著雙手,微垂著頭,彷彿有無盡的心事。似乎聽到這邊的動靜,谷安鴻看了過來,但他沒有移動腳步,只是靜靜地看著。羅君頌與他對視片刻,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房間里冷冰冰的,羅君頌不禁瑟縮了一下,慢慢地躺到床上。這床一點溫度也沒有,更沒有熾熱有力的懷抱,她只覺得冷,冷得想哆嗦。但她終究忍受了下來,不知不覺中沉沉地睡去。

羅君頌一覺醒來時天已經大亮,她想起今天要去玉髓樓的事,趕緊起身梳洗。谷安鴻的房間里一點動靜也沒有,她想著谷安鴻昨夜一定睡得很晚,這個時候可能還沒有起來,便不去打擾他,自去廚房用了些早點,便往玉髓樓去了。

到達玉髓樓的時候,藍濟正和老怪物愉快地笑談,許青玉和冷秋兩人則在旁邊靜靜地聽著。羅君頌的到來讓大家的談話暫時中止,藍濟招呼羅君頌坐下道:「怎麼現在才來?我們都等了你一個上午。」

羅君頌想到昨夜的事,忽然間覺得對冷秋有些歉意。這感覺來得莫名其妙,她本來就選擇了谷安鴻,與谷安鴻發生關係也屬正常,可是她內心裡就是覺得彷彿虧欠了冷秋什麼似的。

羅君頌的沉默和略顯憔悴的臉色讓大家都斂起了笑容。許青玉道:「小頌,昨天你還好吧?」她知道羅君頌是和谷安鴻一道回去的,不知道他們後來發生了什麼。以她對谷安鴻的了解,羅君頌很有可能受了什麼委屈,但是現在她無法問個究竟。

羅君頌點點頭,擠出一絲笑容道:「很好,就是有點睡不著,早上起不來。」

藍濟失笑道:「既是如此,你就再多睡一會兒嘛,反正無論多晚,我們都會等你的。」

羅君頌心頭湧上一股暖流,「我知道你們會等我,我就更不能讓你們久等了。」她的目光又轉向冷秋,心裡悶悶的,好想跟他說點兒什麼。

似乎看出羅君頌的心事,老怪物呵呵笑道:「阿玉,你從沒來過邯鄲,想不想上街去逛逛?」

許青玉會意道:「好啊,我們現在就去。小頌,你才來,坐一坐吧,我們就不陪你了。」

夫婦倆並肩出去了。藍濟輕輕一嘆,道:「我去看看他們準備得怎麼樣了,我得親自去挑一桶好酒……」他嘴裡念著什麼,也出去了。

大廳里只剩下羅君頌和冷秋。羅君頌怕冷秋也會離開,怔怔地看著他。冷秋並沒有要走的意思,淡淡道:「有話要說么?」

羅君頌忽然傷感起來,不知道從何說起。

「和谷安鴻吵架了?」冷秋問道,語氣和藹的像個兄長。

羅君頌搖搖頭。她沒有和谷安鴻吵架,只是他對她的疏遠讓她心裡很難過。但這一點也不能怪谷安鴻,是她拒絕和他一起走,更何況她已經不止一次地拒絕過他了。

「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冷大哥,」羅君頌很艱難地開口道,「以前的……以前的我真的那麼喜歡谷安鴻嗎?」

冷秋沉默了一會兒,道:「那封信里是那麼說的。」

「如果沒有那封信,你認為呢?」羅君頌急切地看著冷秋,想知道在冷秋的心目中是如何看待亡魂羅君頌對谷安鴻的感情的。

「沒有如果。」冷秋乾脆地說,「我相信信裡面所說的。」

羅君頌啞口無言。冷秋早就跟她說過「沒有如果」,他是個只相信眼前的人,他看到的,感受到的才是真的,一切不容假設。可她就是患得患失,總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假設一番,然後分析自己該怎樣去做。但是,現實常常和假設的完全不同,所有想好的對策根本用不上。

幽幽嘆了口氣,羅君頌說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希望冷秋不要出海,那樣她就可以時常見到他——在想見到他的時候。一旦冷秋離開中土,她這輩子恐怕就再也見不到他了。這個時代既沒有視頻,也沒有電話,想看看他的樣子聽聽他的聲音都是奢望。就如同現在,她在這個時空,再也見不到父母,聽不到他們的聲音。有時候,她想念他們想念得徹夜難眠。父親寬厚的肩膀,母親嘮叨的話語,都只能在夢裡隱約閃現了。她也時常會夢到冷秋,但那都是亡魂羅君頌殘存的記憶,記憶里的冷秋雖然冷漠,但是總在她的身旁保護著她,讓她感到安心和溫暖。這大概就是她喜歡上冷秋的主要原因。那麼亡魂羅君頌對冷秋是什麼感情?真的只是把他當一個大哥哥看待么?亡魂羅君頌可曾有過她現在的煩惱?一切都已成謎,誰也無法解開。

「遇上難題了?」冷秋淡然的表情逐漸瓦解,眉頭輕輕皺了起來。羅君頌看起來似乎很不快樂,她的眼睛里閃爍著淚光,但那似乎並不是委屈的淚。她只是在難過,她難過什麼?

「我希望能做一個真正的自己,我不要那個羅君頌留下來的一切。」羅君頌眨眨眼睛,眼淚就掉了下來。「每次看到谷安鴻時,我不知道究竟是那個羅君頌的心在跳,還是我的心在跳。每次看到你的時候,我也不知道究竟是那個羅君頌想依靠你,還是我想依靠你。我……我很混亂……」羅君頌猛地搖搖頭,想讓自己變得清醒一些。

冷秋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走向她,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羅君頌的身體陡然變得僵硬起來。她不是沒有和冷秋有過身體上的碰觸,但這種擁抱,面對面的擁抱,毫無間隙的擁抱,絕對是第一次。非常陌生的感覺,前所未有的感覺,溫暖得有如父親一般的感覺。

「小頌,那個女孩子已經死了。人死如燈滅。她什麼都沒有留下,留下來的只有一副皮囊而已。你就是你,我從來沒有把你當做那個女孩子。」冷秋輕輕放開她,凝視著她的眼睛。他的眼裡竟然有著羅君頌幾乎從未看到過的溫柔和深情。

羅君頌獃獃地看著他,剛才發生的,和現在正在發生的,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你能夠跟著我一起去海外,從今往後再也不見谷安鴻嗎?」冷秋緩緩說道,語氣有些沉重。

「不能。」羅君頌脫口而出。

冷秋的眼中閃過一絲黯然,但隨即又恢復正常。「但是你即便很久很久都見不到我,你還是可以好好地活下去,是不是?」

「不,我會想你,很想很想你。」羅君頌的眼淚又落了下來,聲音哽咽得微微顫抖。

「想念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淡,最後都會成為回憶。這些並不會讓你更痛苦,它們只是你生活中的一部分而已。」冷秋溫柔地說著,彷彿也是在勸慰他自己。他何嘗不想念眼前這個女子,又何嘗不想念那個已逝的靈魂,但是一切都會過去,變成美好的回憶,成為他未來生活中的一部分。沒有她們,他一樣得好好地活下去。眼前這個女孩子還太年輕,太在意生命中一切美好的東西,什麼都不捨得丟下。他能夠理解,卻無法成全。

「冷大哥……」冷秋的影像模糊得彷彿不真實,羅君頌抹了抹眼睛,卻抹出了更多的淚水。近來她的眼淚似乎特別多,多得連她自己都有些厭棄自己了。以前的她可不是這樣的,雖然也會有一些小小的煩惱,但還不至於如此肝腸寸斷。原來這就是愛情,真正的愛情是最折磨人的。

「不要再猶豫了,回到谷安鴻身邊去吧。」冷秋說完,轉身離開了。

藍濟站在門外,獃獃的,不敢進門,也不想離開。羅君頌幽咽的哭泣聲讓他有種想殺人的衝動,他想立刻衝到谷安鴻面前,警告他對羅君頌要好一點。這個念頭一起,他的腳步也跟著動了起來。他是藍瘋子,瘋子做任何事都是不需要理由的。

谷安鴻正枯坐在窗前。他保持這個姿勢已經很久了,從半夜裡看見羅君頌回她自己的房間開始。他不知道夜晚是如何結束的,不知道天是如何變亮的,更不知道他和羅君頌是如何變成如今這樣一種狀態的。昨天他們不是過得好好的嗎?為什麼轉瞬之間兩人如同陌路?

外面起了一點小小的騷動,甚至還傳來驚呼聲。有人來玄武堂砸場子了?那這個人的膽子一定非常大。很好,他正想找個人好好打一架。谷安鴻倏地站起身,慢慢朝門外走去。

玄武堂的弟子戒備又不解地瞪著藍濟,不明白這個跟堂主關係一向很好的大人物,今天為什麼一副尋仇的模樣。藍濟平時雖然總是笑嘻嘻的,但沉下臉來的模樣也實在夠嚇人。他的表情分明就在告訴你:「我要殺了你,絕不是開玩笑。」

宋喬飛努力保持微笑的面孔,試圖勸說藍濟找個地方坐下好好說說話。但是藍濟執意要見谷安鴻,而且是必須馬上見到。

就在這個時候,谷安鴻出來了。大家都鬆了口氣,往後退了幾步,把中間的空地留給了谷安鴻和藍濟。

「有事嗎?」谷安鴻的語氣冷得讓人倒抽一口氣,玄武堂的弟子們不由得繼續往後退,有的已經退出了小花園。

藍濟死死瞪著谷安鴻,忽然有些猶豫。他雖然有時候很衝動,但絕不是個魯莽的人。谷安鴻的臉色很差,好像很久沒有睡覺似的,眼皮略顯浮腫,眼睛里有些淡淡的血絲。他記憶中的谷安鴻幾乎沒有這麼頹廢的模樣,即使在深受重傷的情況下,他也會保持著一種很傲然的姿態。可是現在的谷安鴻,實在勾不起他動手打人的**。

「叫他們都退下,我有話跟你說。」藍濟沒好氣道。

「我們出去說。」谷安鴻說道。

藍濟哼了一聲,轉身往外走。谷安鴻跟在他身後,抬手阻止宋喬飛跟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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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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